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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国志|蜀志·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原文及翻译 蜀志·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全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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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国志|蜀志·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原文及翻译 蜀志·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全文和白话文

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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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微字国辅,梓潼涪人也。少受学于广汉任安。刘璋辟为从事,以疾去官。及先主定蜀,微常称聋,闭门不出。建兴年,丞相亮领益州牧,选迎皆妙简旧德:以秦宓为别驾,梁为功曹,微为主簿。微固辞,舆而致之。既至,亮引见微,微自陈谢。亮以微不闻人语,于坐上与书曰:“服闻德行,饥渴历时;清浊异流,无缘咨觏。王元泰、李伯仁、王文仪、杨季休、丁君幹、李永南兄弟、文仲宝等,每叹高志,未见如旧!猥以空虚,统领贵州;德薄任重,惨惨忧虑。朝廷(主公)今年始;天姿仁敏,爱德下士。天下之人思慕汉室,欲与君因天顺民,辅此明主;以隆季兴之功,著勋于竹帛也。以谓贤愚不相为谋,故自割绝,守劳而已;不图自屈也!”微自乞老病求归,亮又与书答曰:“曹丕篡弑,自立为帝,是犹土龙、刍狗之有名也。欲与群贤因其邪伪,以正道灭之;怪君未有相诲,便欲求还于山野。丕又大兴劳役,以向吴、楚。今因丕多务,且以闭境(勤)劝农,育养民物,并治甲兵,以待其挫;然后伐之,可使兵不战民不劳而天下定也。君但当以德辅时耳,不责君军事;何为汲汲欲求去乎?”其敬微如此。拜为谏议大夫,以从其志。梁者,字德山,犍为南安人也。以儒学节操称。从议郎迁谏议大夫、官中郎将。

周群字仲直,巴西阆中人也。父舒,字叔布,少学术于广汉杨厚,名亚董扶、任安。数被征,终不诣。时人有问:“《春秋谶》曰‘代汉者当途高’,此何谓也?”舒曰:“‘当途高’者,魏也。”乡党学者私传其语。群少受学于舒,专心候业。于庭中作小楼,家富多奴,常令奴更直于楼上视天灾;才见气,即白群,群自上楼观之,不避晨夜。故凡有气候,无不见之者;是以所言多中。州牧刘璋,辟以为师友从事。先主定蜀,署儒林校尉。先主欲与曹公争汉中,问群。群对曰:“当得其地,不得其民也;若出偏军,必不利,当戒慎之!”时州后部司马蜀郡张裕,亦晓占候,而天才过群;谏先主曰:“不可争汉中,军必不利!”先主竟不用裕言,果得地而不得民也。遣将军吴兰、雷铜等入武都,皆没不还:悉如群言。于是举群茂才。裕又私语人曰:“岁在庚子,天下当易代:刘氏祚尽矣。主公得益州,年之后,寅卯之间当失之。”人密白其言。初,先主与刘璋会涪时,裕为璋从事,侍坐。其人饶须,先主嘲之曰:“昔吾居家涿县,特多毛姓;东西南北皆诸毛也。涿令称曰‘诸毛绕涿居乎’?”裕即答曰:“昔有作上党潞长,迁为涿令者,去官还家。时人与书,欲署‘潞’则失‘涿’,欲署‘涿’则失‘潞’,乃署曰‘潞涿君’。”先主无须,故裕以此及之。先主常衔其不逊,加忿其漏言;乃显裕谏争汉中不验,下狱,将诛之。诸葛亮表请其罪,先主答曰,“芳兰生门,不得不锄!”裕遂弃市。后魏氏之立,先主之薨,皆如裕所刻。又晓相术,每举镜视面,自知刑死,未尝不扑之于地也。群卒,子巨颇传其术。

杜琼字伯瑜,蜀郡成都人也。少受学于任安,精究安术。刘璋时辟为从事。先主定益州,领牧,以琼为议曹从事。后主践阼,拜谏议大夫。迁左中郎将、大鸿胪、太常。为人静默少言,阖门自守,不与世事;蒋琬、费祎等皆器重之。虽学业入深,初不视天文有所论说。后进通儒谯周常问其意,琼答曰:“欲明此术甚难,须当身视,识其形色,不可信人也。晨夜苦剧,然后知之;复忧漏泄,不如不知。是以不复视也。”周因问曰:“昔周征君以为‘当途高’者魏也,其义何也?”琼答曰:“魏,阙名也,当途而高;圣人取类而言耳。”又问周曰:“宁复有所怪邪?”周曰:“未达也。”琼又曰:“古者名官职不言‘曹’;始自汉以来,名官尽言‘曹’:吏言属曹,卒言侍曹。此殆天意也!”琼年余,延熙年卒。著《韩诗章句》余万言;不教诸子,内学无传业者。周缘琼言,乃触类而长之曰:“《春秋传》著晋穆侯名太子曰‘仇’,弟曰‘成师’。师服曰:‘异哉君之名子也!嘉耦曰妃,怨耦曰仇;今君名太子曰‘仇’,弟曰‘成师’,始兆乱矣:兄其替乎?’其后果如服言。及汉灵帝名子曰‘史侯’、‘董侯’;既立为帝,后皆免为诸侯,与师服言相似也。先主讳‘备’,其训具也;后主讳‘禅’,其训授也;如言刘已具矣,当授与人也:意者甚于穆侯、灵帝之名子。”后宦人黄皓弄权于内。景耀年,宫中大树无故自折;周深忧之,无所与言,乃书柱曰:“众而大,期之会;具而授,若何复?”言“曹”者众也,“魏”者大也;众而大,天下其当会也;“具”而“授”,如何复有立者乎?蜀既亡,咸以周言为验。周曰:“此虽己所推寻,然有所因;由杜君之辞而广之耳,殊无神思独至之异也。”

许慈字仁笃,南阳人也。师事刘熙,善郑氏学,治《易》、《尚书》、《礼》、《毛诗》、《论语》。建安中,与许靖等俱自交州入蜀。时又有魏郡胡潜,字公兴;不知其所以在益土。潜虽学不沾洽,然卓荦强识;祖宗制度之仪,丧纪服之数,皆指掌画地,举手可采。先主定蜀,承丧乱历纪,学业衰废;乃鸠合典籍,沙汰众学;慈、潜并为博士,与孟光、来敏等典掌旧文。值庶事草创,动多疑议;慈、潜更相克伐,谤讟忿争,形於声色;书籍有无,不相通借;时寻楚挞,以相震 。其矜己妒彼,乃至于此。先主愍其若斯,群僚大会,使倡家假为子之容,效其讼阋之状,酒酣乐作,以为嬉戏;初以辞义相难,终以刀杖相屈,用感切之。潜先没。慈后主世,稍迁至大长秋,卒;子勋传其业,复为博士。

孟光字孝裕,河南洛阳人,汉太尉孟郁之族。灵帝末为讲部吏。献帝迁都长安,遂逃入蜀。刘焉父子待以客礼。博物识古,无书不览;尤锐意史,长于汉家旧典。好公羊《春秋》而讥呵左氏;每与来敏争此义,光常譊譊讙咋。先主定益州,拜为议郎,与许慈等并掌制度。后主践阼,为符节令。屯骑校尉,长乐少府,迁大司农。延熙年秋,大赦。光于众中责大将军费祎曰:“夫赦者,偏枯之物,非明世所宜有也;衰弊穷极,必不得已,然后乃可权而行之耳。今主上仁贤,百僚称职;有何旦夕之危,倒悬之急?而数施非常之恩,以惠奸宄之恶乎!又鹰隼始击,而更原宥有罪;上犯天时,下违人理。老夫耄朽,不达治体,窃谓斯法难以经久;岂具瞻之高美,所望于明德哉?”祎但顾谢踧踖而已。光之指摘痛痒,多如是类;故执政重臣,心不能悦。爵位不登;每直言无所回避,为(代)世所嫌。太常广汉镡承、光禄勋河东裴俊等,年资皆在光后;而登据上列,处光之右:盖以此也。后进文士秘书郎郤正,数从光咨访。光问正太子所习读,并其情性好尚,正答曰:“奉亲虔恭,夙夜匪懈,有古世子之风;接待群僚,举动出于仁恕。”光曰:“如君所道,皆家户所有耳。吾今所问,欲知其权略智调何如也。”正曰:“世子之道,在于承志竭欢,既不得妄有所施为;且智调藏于胸怀,权略应时而发。此之有无,焉可预设也?”光解正慎宜,不为放谈。乃曰:“吾好直言,无所回避,每弹射利病,为世人所讥嫌;(疑)省君意亦不甚好吾言,然语有次。今天下未定,智意为先;智意虽有自然,然(不)亦可力强致也。此储君读书,宁当效吾等竭力博识以待访问,如博士探策讲试以求爵位邪?当务其急者!”正深谓光言为然。后光坐事免官,年余卒。

来敏字敬达,义阳新野人。来歙之后也。父艳,为汉司空。汉末大乱,敏随姊(夫)奔荆州。姊夫黄琬是刘璋祖母之侄,故璋遣迎琬妻;敏遂俱与姊入蜀,常为璋宾客。涉猎书籍,善左氏《春秋》,尤精于《仓》、《雅》训诂,好是正文字。先主定益州,署敏典学校尉。及立太子,以为家令。后主践阼,为虎贲中郎将。丞相亮住汉中,请为军祭酒、辅军将军;坐事去职。亮卒后,还成都,为大长秋,又免。后累迁为光禄大夫,复坐过黜。前后数贬削,皆以语言不节,举动违常也。时孟光亦以枢机不慎,议论干时;然犹愈于敏,俱以其耆宿学士见礼于世。而敏荆楚名族,东宫旧臣,特加优待;是故废而复起。后以敏为执慎将军,欲令以官重自警戒也。年,景耀中卒。子忠,亦博览经学,有敏风。与尚书向充等,并能协赞大将军姜维。维善之,以为参军。
尹默字思潜,梓潼涪人也。益部多贵今文而不崇章句;默知其不博,乃远游荆州,从司马德操、宋仲子等受古学。皆通诸经史;又专精于左氏《春秋》,自刘歆《条例》,郑众、贾逵父子、陈元(方)、服虔注说,咸略诵述,不复按本。先主定益州,领牧,以为劝学从事。及立太子,以默为仆(射),以《左氏传》授后主。后主践阼,拜谏议大夫。丞相亮住汉中,请为军祭酒。亮卒,还成都,拜太中大夫。卒。子宗传其业,为博士。

李譔字钦仲,梓潼涪人也。父仁,字德贤;与同县尹默俱游荆州,从司马徽、宋忠等学。譔具传其业,又从默讲论义理,经、诸子,无不该览;加博好技艺,算术、卜数,医药、弓弩、机械之巧,皆致思焉。始,为州书佐,尚书令史。延熙元年,后主立太子,以譔为庶子。迁为仆(射)。转中散大夫、右中郎将,犹侍太于。太子爱其多知,甚悦之。然体轻脱,好戏啁,故世不能重也。著古文《易》、《尚书》、《毛诗》、《礼》、《左氏传》,《太玄指归》:皆依准贾、马,异于郑玄;与王氏殊隔,初不见其所述,而意归多同。景耀中卒。时又有汉中陈术,字申伯;亦博学多闻,著《释问》篇、《益部耆旧传》及《志》,位历郡太守。

谯周字允南,巴西西充国人也。父 ,字荣始。治《尚书》,兼通诸经及图纬。州郡辟请,皆不应;州就假师友从事。周幼孤,与母、兄同居。既长,耽古笃学:家贫,未尝问产业;诵读典籍,欣然独笑,以忘寝食。研精经,尤善书札。颇晓天文,而不以留意;诸子文章非心所存,不悉遍视也。身长尺,体貌素朴。性推诚不饰,无造次辩论之才,然潜识内敏。建兴中,丞相亮领益州牧,命周为劝学从事。亮卒于敌庭,周在家闻问,即便奔赴;寻有诏书禁断,惟周以速行得达。大将军蒋琬领刺史,徙为典学从事,总州之学者。后主立太子,以周为仆。转家令。

时后主颇出游观,增广声乐。周上疏谏曰:“昔王莽之败,豪杰并起,跨州据郡;欲弄神器。于是贤才智士思望所归,未必以其势之广狭,惟其德之薄厚也。是故于时更始、公孙述及诸有大众者多已广大,然莫不快情恣欲,怠于为善;游猎饮食,不恤民物。世祖初入河北,冯异等劝之曰:‘当行人所不能为。’遂务理冤狱,节俭饮食,动遵法度;故北州歌叹,声布远。于是邓禹自南阳追之;吴汉、寇恂未识世祖,遥闻德行,遂以权计举渔阳、上谷突骑迎于广阿;其余望风慕德者邳肜、耿纯、刘植之徒,至于舆病赍棺,襁负而至者,不可胜数。故能以弱为强,屠王郎,吞铜马,折赤眉而成帝业也。及在洛阳,尝欲小出;车驾已御,铫期谏曰:‘天下未宁,臣诚不愿陛下细行数出。’即时还车。及征隗嚣,颍川盗起;世祖还洛阳,但遣寇恂往。恂曰:‘颍川以陛下远征,故奸猾起叛,未知陛下还,恐不时降;陛下自临,颍川贼必即降。’遂至颍川,竟如恂言。故非急务,欲小出不敢;至于急务,欲自安不为:故帝者之欲善也如此!故《传》曰‘百姓不徒附’,诚以德先之也。今汉遭厄运,天下分:雄哲之士思望之时也。陛下天姿至孝,丧逾年,言及陨涕:虽曾、闵不过也。敬贤任才,使之尽力,有逾成、康;故国内和,大小戮力,臣所不能陈。然臣不胜大愿,愿复广人所不能者。夫挽大重者,其用力苦不众;拔大艰者,其善术苦不广。且承事宗庙者,非徒求福佑,所以率民尊上也。至于时之祀,或有不临;池苑之观,或有仍出;臣之愚滞,私不自安。夫忧责在身者,不暇尽乐;先帝之志,堂构未成:诚非尽乐之时。愿省减乐官、后宫所增造,但奉修先帝所施,下为子孙节俭之教。”

徒为中散大夫,犹侍太子。于时军旅数出,百姓凋瘁。周与尚书令陈祗,论其利害,退而书之,谓之《仇国论》。其辞曰:“因余之国小,而肇建之国大;并争于世,而为仇敌。因余之国有高贤卿者,问于伏愚子曰:‘今国事未定,上下劳心。往古之事,能以弱胜强者,其术何如?’伏愚子曰:‘吾闻之:处大无患者恒多慢,处小有忧者恒思善;多慢则生乱,思善则生治:理之常也。故周文养民,以少取多;勾践恤众,以弱毙强:此其术也。’贤卿曰:‘曩者项强汉弱,相与战争,无日宁息;然项羽与汉约分鸿沟为界,各欲归息民。张良以为民志既定,则难动也;寻帅追羽,终弊项氏。岂必由文王之事乎?肇建之国方有疾疢,我因其隙,陷其边陲:觊增其疾而毙之也。’伏愚子曰:‘当殷、周之际,王侯世尊;君臣久固,民习所专。深根者难拔,据固者难迁。当此之时,虽汉祖安能仗剑鞭马而取天下乎?当秦罢侯置守之后,民疲秦役,天下土崩;或岁改主,或月易公;鸟惊兽骇,莫知所从。于是豪强并争,虎裂狼分;疾搏者获多,迟后者见吞。今我与肇建皆传国易世矣;既非秦末鼎沸之时,实有国并据之势;故可为文王,难为汉祖。夫民疲劳则骚扰之兆生,上慢下暴则瓦解之形起。谚曰:“射幸数跌,不如审发。”是故智者不为小利移目,不为意似改步;时可而后动,数合而后举。故汤、武之师不再战而克,诚重民劳而度时审也。如遂极武黩征,土崩势生;不幸遇难,虽有智者,将不能谋之矣。若乃奇变纵横,出入无间;冲波截辙,超谷越山;不由舟楫,而济盟津者:我愚子也,实所不及!’”

后迁光禄大夫,位亚列。周虽不与政事,以儒行见礼;时访大议,辄据经以对;而后生好事者亦咨问所疑焉。景耀年冬,魏大将(军)邓艾克江由,长驱而前。而蜀本谓敌不便至,不作城守调度;及闻艾已入(阴)平,百姓扰扰,皆进山野,不可禁制。后主使群臣会议,计无所出。或以为“蜀之与吴,本为和国,宜可奔吴”;或以为“南中郡,阻险斗绝,易以自守,宜可奔南”。惟周以为:“自古以来,无寄他国为天子者也。今若入吴,固当臣服。且政理不殊,则大能吞小,此数之自然也。由此言之,则魏能并吴,吴不能并魏,明矣。(等为小称臣,孰与为大)等为称臣,为小孰与为大?再辱之耻,何与辱?且若欲奔南,则当早为之计,然后可果。今大敌已近,祸败将及;群小之心,无可保;恐发足之日,其变不测:何至南之有乎!”群臣或难周曰:“今艾已不远,恐不受降,如之何?”周曰:“方今东吴未宾,事势不得不受之;受之后,不得不礼。若陛下降魏,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,周请身诣京都,以古义争之!”众人无以易周之理。后主犹疑于入南,周上疏曰:“或说陛下以北兵深入,有欲适南之计,臣愚以为不安。何者?南方远夷之地,平常无所供为,犹数反叛;自丞相亮南征,兵势逼之,穷乃(幸)率从。是后供出官赋,取以给兵,以为愁怨:此患国之人也。今以穷迫,欲往依恃,恐必复反叛。也;北兵之来,非但取蜀而已;若奔南方,必因人势衰,及时赴追。也;若至南方,外当拒敌,内供服御,费用张广;他无所取,耗损诸夷必甚,甚必速叛。也;昔王郎以邯郸僭号,时世祖在信都,畏逼于郎,欲弃还关中。邳肜谏曰:‘明公西还,则邯郸城民不肯捐父母,背城主,而千里送公;其亡叛可必也。’世祖从之,遂破邯郸。今北兵至,陛下南行,诚恐邳肜之言复信于今。也。愿陛下早为之图,可获爵土;若遂适南,势穷乃服,其祸必深。《易》曰:‘亢之为言:知得,而不知丧;知存,而不知亡。知得失、存亡而不失其正者,其惟圣人乎!’言圣人知命而不苟必也。故尧、舜以子不善,知天有授,而求授人。子虽不肖,祸尚未萌,而迎授与人,况祸已至乎?故微子以殷王之昆,面缚衔璧而归武王:岂所乐哉?不得已也!”于是遂从周策。刘氏无虞,邦蒙赖:周之谋也。

时晋文王为魏相国,以周有全国之功,封阳城亭侯;又下书辟周。周发至汉中,困疾不进。咸熙年夏,巴郡文立从洛阳还蜀,过见周。周语次,因书版示立曰:“典午忽兮,月酉没兮。”“典午”者,谓司马也;“月酉”者,谓月也:至月而文王果崩。晋室践阼,累下诏所在发遣周,周遂舆疾诣洛。泰始年至,以疾不起,就拜骑都尉。周乃自陈无功而封,求还爵土,皆不听许。年,予尝为本郡中正。清定事讫,求休还家,往与周别。周语予曰:“昔孔子,刘向、扬雄而没;今吾年过,庶慕孔子遗风,可与刘、扬同轨:恐不出后岁,必便长逝,不复相见矣!”疑周以术知之,假此而言也。年秋,为散骑常侍;疾笃不拜。至冬卒。凡所著述,撰定《法训》、《经论》、《古史考》书之属百余篇。周子:熙、贤、同。少子同,颇好周业,亦以忠笃质素为行;举孝廉,除锡令。东宫洗马,召,不就。
郤正字令先,河南偃师人也。祖父俭,灵帝末为益州刺史,为盗贼所杀。会天下大乱,故正父揖因留蜀。揖为将军孟达营都督,随达降魏,为中书令史。正本名纂。少以父死母嫁,单茕只立;而安贫好学,博览坟籍,弱冠能属文。入为秘书吏。转为令史,迁郎,至令。性淡于荣利,而尤耽意文章。自司马、王、扬、班、傅、张、蔡之俦遗文篇赋,及当世美书善论,益部有者,则钻凿推求,略皆寓目。自在内职,与宦人黄皓比屋周旋,经年。皓从微至贵,操弄威权;正既不为皓所爱,亦不为皓所憎。是以官不过百石,而免于忧患。
依则先儒,假文现意,号曰《释讥》;其文继于崔骃《达旨》,其辞曰:“或有讥余者曰:‘闻之前记:“夫事与时并,名与功偕。”然则名之与事,前哲之急务也。是故创制作范,匪时不立;流称垂名,匪功不记。名必须功而乃显,事亦俟时以行止;身没名灭,君子所耻。是以达人研道,探赜索微;观天运之符表,考人事之盛衰;辩者驰说,智者应机;谋夫演略,武士奋威;云合雾集,风激电飞;量时揆宜,用取世资;小屈大申,存公忽私;虽尺枉而寻直,终扬光以发辉也!今方鼎峙,有未乂;悠悠海,婴丁祸败;嗟道义之沉塞,愍生民之颠沛;此诚圣贤拯救之秋,烈士树功之会也。吾子以高朗之才,珪璋之质;兼览博窥,留心道术;无远不致,无幽不悉;挺身取命,干兹奥秘;踌躇紫闼,喉舌是执;考不移,有入无出;究古今之真伪,计时务之得失。虽时献策,偶进言;释彼官责,慰此素餐;固未能输竭忠款,尽沥胸肝,排方入直,惠彼黎元:俾吾徒草鄙,并有闻焉也!盍亦绥衡缓辔,回轨易途?舆安驾肆,思马斯徂?审厉揭以投济,要夷庚之赫怃?播秋兰以芳世,副吾徒之(彼)披图:不亦盛与?’余闻而叹曰:‘呜呼,有若云乎邪?夫人心不同,实若其面;子虽光丽,既美且艳;管窥筐举,守厥所见;未可以言纮之形埒,信万事之精练也!’

景耀年,后主从谯周之计,遣使请降于邓艾;其书,正所造也。明年正月,钟会作乱成都,后主东迁洛阳。时扰攘仓猝,蜀之大臣无翼从者;惟正及殿中督汝南张通,舍妻子单身随侍。后主赖正相导宜适,举动无阙;乃慨然叹息,恨知正之晚。时论嘉之。赐爵关内侯。泰始中,除安阳令,迁巴西太守。(泰始年诏曰:“正,昔在成都,颠沛守义,不违忠节;及见受用,尽心干事,有治理之绩。其以正为巴西太守。”)咸宁年卒。凡所著述诗论赋之属,垂百篇。
评曰:杜微修身隐静,不役当世;庶几夷、皓之概。周群占天有征;杜琼沉默慎密:诸生之纯也。许、孟、来、李,博涉多闻;尹默精于《左氏》:虽不以德业为称,信皆时之学士。谯周词理渊通,为世硕儒;有董、扬之规。郤正文辞灿烂,有张、蔡之风;加其行止,君子有取焉。子处晋事少,在蜀事多,故著于篇。


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传 翻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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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微,字国辅,梓潼郡涪县人。他从小在广汉郡学者任安的门下学习。益州牧刘璋聘任他为从事,后来因生病离职。先主平定益州,杜微经常称自己耳聋而闭门不出。

后主建兴二年(公元 224),丞相诸葛亮兼任益州牧,用高标准挑选来做下属的,都是益州一直以品德高尚著称的人:其中以秦宓为别驾,五梁为功曹,杜微为主簿。杜微一再推辞,诸葛亮派人把他抬着来。

杜微到成都后,诸葛亮见他,他陈述了谢意。诸葛亮考虑到杜微耳朵聋听不见别人说话,在座位上给他写下一段话说:“早就听说并佩服您的德行,急于想见到您已经历时很久了。可惜您清我浊不能同流,所以一直没有机缘和您会面请教。王元泰、李伯仁、王文仪、杨季休、丁君幹、李永南兄弟、文仲宝等人,每次说起您都要赞叹您高远的志向,使我虽然没有和您见面却感到像是老朋友一般。我无德无才,前来统领贵乡益州,德薄而任重,真是忧虑不已。皇上今年十八岁;天资仁慈聪慧,礼贤下士。天下的人思慕汉朝,所以想和您禀承天意顺从民心,辅佐这位圣明君主,以建立使衰微汉朝重新振兴的功勋,并记载在史册上。开始还以为您贤我愚不可能在一起商议大事,所以一直不敢与您联系,独自忍受思念您的痛苦而已,没有想到您今天会屈驾前来啊!”

杜微说自己年老多病请求回去,诸葛亮又写下一段话答复他说:“曹丕杀害天子篡夺皇位,自立为帝,就像用泥土捏成的龙、用草扎成的狗一样,有名而无实。我想与各位贤才针对他的奸邪虚伪,用正道来消灭他;很奇怪您还没有对我进行教诲,立即就要求回转山林田野。曹丕现在正出动大军,前去进攻吴国的扬、荆二州。如果借曹丕境内多事的时机,暂时关闭边境鼓励农业生产,养育人民,同时训练军队,以等待曹丕的挫败;然后出兵讨伐他,可以使将士不作战而百姓不劳累就平定天下。您只要用您的高尚道德来辅佐当今就行了,又不要求您负责具体的军事;为什么急着要想离开啊!”诸葛亮就是这样敬重杜微。

不过后来仍然只让杜微担任谏议大夫的闲职,以顺从他的志向。

五梁,字德山,犍为郡南安县人。以擅长儒学而且节操高尚受到人们称赞。他从议郎升到谏议大夫、五官中郎将。

周群,字仲直,巴西郡阆中县人。父亲周舒,字叔布,年轻时向广汉郡人杨厚学习图谶以预言吉凶,名声仅次于董扶、任安。他多次受到朝廷的征召,始终不去。当时有人问他说:“《春秋谶》里面说取代汉朝的是‘当途高’,这是什么意思?”周舒说:“当途高含义为正当大路的高大建筑,就是‘魏’啊。”同乡的读书人私下传说他的这段话。

周群从小跟父亲学习,专心从事守候观察云气的工作。他在庭院里修了一座小楼,他家境富裕而奴婢很多,所以常常叫奴婢在楼上轮流值班观察天上出现的异常云气;刚看到一股云气,就报告周群,他立即上楼观察,不管白天黑夜都坚持不懈。因此凡是有云气出现的征兆,他都能看到;根据云气状况作出的吉凶预言也大多应验。益州牧刘璋,聘请他为师友从事。

先主刘备平定益州,任命他为儒林校尉。先主想与曹操争夺汉中,询问周群结果将会如何,周群对答说:“可以得到汉中的土地,但是得不到汉中的人民;如果出动非主力军团,必定失利,应当警惕这一点!”

当时益州政府的后部司马蜀郡人张裕也懂得观察云气以占卜吉凶,而天赋比周群还强,也劝谏先主说:“不可去争汉中,如果出军必定不利!”先主没有听从张裕的话,果然只得到汉中的土地而没有得到百姓。先主派将军吴兰、雷铜带领一支非主力部队进入武都郡,都被杀死未能回来:正如周群所预料的那样。于是先主举荐周群为茂才。

张裕又私下对人说:“到了庚子年,天下将要改朝换代:刘氏皇朝的传承至此就断绝了。主公得到益州,九年之后,在寅年与卯年之间,将会丢掉它。”有人秘密告发了他说的话。当初,先主与刘璋在涪县相会时,张裕还在刘璋手下当州从事,在旁边作陪。张裕脸上胡须多,先主就开他的玩笑说:“从前我住在涿县,那里姓毛的特别多;东西南北诸家都姓毛。所以涿县的县令就说是‘诸毛绕着涿居住呀’!”张裕一听就知道这句话的谐音是“猪毛绕着啄居住呀”,在影射自己的嘴是猪嘴,当即回答说:“从前有个人做过上党郡潞县的县长,后来升任涿县令。离职回家后,有时给人写信,想写潞县就漏掉了涿县,想写涿县又漏掉了潞县,就干脆署名为‘潞涿君’了。”先主没有胡须,所以张裕用“潞涿君”的谐音“露啄君”戮他的痛处,影射先主的嘴是没毛的猪嘴。

先主从此为张裕的不恭顺而怀恨在心,加上愤恨他泄漏不应当说的政治预言,于是公布张裕劝阻争夺汉中预言不应验的情况;把他逮捕下狱,将要处以死刑。诸葛亮上表请求宽恕张裕,先主回答说:“芳香的兰草花要是长在门口拦路,也不能不锄掉它!”结果张裕被杀死在市场上。后来曹魏取代汉朝,先主去世抛下益州,都如同张裕所预料的那样。张裕又懂得相面术,每次拿起镜子照脸,都知道自己将来会判刑处死,就总是要把镜子摔在地上。

周群死后,他的儿子周巨很会传习他那观望云气以占卜吉凶的方法。

杜琼,字伯瑜,蜀郡成都县人。他年轻时向任安学习,精通任安所擅长的谶纬。刘璋当益州牧时聘他为从事。先主刘备平定益州,兼任益州牧,任命杜琼为议曹从事。后主登上帝位,杜琼任谏议大夫,升任左中郎将、大鸿胪、太常。

他为人安静沉默,少言寡语,闭门自守,不参预世间的事情;蒋琬、费祎都很器重他。虽然他学问精深,却完全不观察天象并加以论说。后辈中通晓儒学的谯周曾经问他为什么这样,杜琼回答说:“要懂得观察天象以预言吉凶的这种方法很难,又必须亲自观察,辨识形状颜色,不能听信别人的说法。日夜辛苦劳累,然后才知道一切;又还担心泄漏出去惹祸,不如不知道。所以不再去观察天象了。”

谯周借机问道:“从前周舒先生认为‘当途高’就指魏,这是什么道理呢?”杜琼回答说:“魏,是阙的名称,阙正当大路而且高大。这是圣人一种隐喻性的说法。”又问谯周说:“难道还有感到奇怪的地方吗?”谯周说:“还是未能想通为什么就会是魏来取代汉朝。”杜琼又解释说:“古时候称呼官职不说曹;自从汉朝以来,称呼官府机构尽都说曹:而且下级的办事官员叫属曹,官府中的勤务兵叫做侍曹,属曹、侍曹不是属于曹氏、侍奉曹氏么?这大概是天意啊。”

杜微活到八十多岁,在延熙十三年(公元 250)去世。撰有《韩诗章句》一书共十多万字;他在谶纬方面不教儿子,没有人承传他的这种学问。

谯周依照杜琼的话,把道理往同类情况推广,说:“《左传》写晋穆公把自己的太子取名为‘仇’,太子的弟弟取名为‘成师’。晋国的官员师服说:‘我们国君为儿子取名字怎么这样怪异呀!彼此和好的配对称为妃,相互怨恨的配对称为仇;而今国君把太子取名为‘仇’,弟弟倒叫做‘成师’,祸乱的征兆开始出现了:哥哥将要被取代吧?’后来的结果正如师服所说的那样。而汉灵帝把两个儿子取名为‘史侯’、‘董侯’;开始都当上了皇帝,后来都被废为诸侯,与师服的话很相似。本朝的先皇帝名‘备’,备的字义解释是具有的意思;今皇帝名‘禅’,禅的字义解释是授予的意思;好像是说刘氏已经具有了,应当授予别人了:我认为这里的预兆比晋穆侯、汉灵帝给儿子取名字的事例还要明显。”

后来宦官黄皓在宫内玩弄权力。景耀五年(公元 262),宫中大树无缘无故自己折断;谯周深感优虑,又不好明说,就在柱子上写了十二个字:“众而大,期之会;具而授,若何复?”其中,众字影射曹字,因为曹字的含义是众多;大字影射魏字,因为魏字的含义是高大的阙;众而大合起来就是曹魏,是说天下都要会聚到曹魏统治之下。具字影射备字,授字影射禅字;具有之后而授予他人,怎么还会有继立的君主呢?

蜀国灭亡后,都认为谯周的预言很灵验,谯周说:“这虽然是我自己推究出来的,不过我也是模仿;只是把杜琼先生的话加以推而广之罢了,至于我自己的思维根本没有什么神奇独到之处。”

许慈,字仁笃,南阳郡人。他师从著名学者刘熙学习,擅长郑玄学派的儒学,研习《周易》、《尚书》、《三礼》、《毛诗》、《论语》。

汉献帝建安年间,他与许靖等人都从交州进入益州。当时又有魏郡人胡潜,字公兴;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益州。胡潜的学问虽然不渊博,但是才干突出,记忆力强;祭祀祖宗的制度礼仪,办理丧事时五种丧服的规矩,都能边讲边比划,信手拈来。

先主刘备平定益州,由于此前社会动乱已经持续了一二十年,教育事业衰败荒废;所以他下令收集典籍,清理学校;让许慈、胡潜都担任博士,与孟光、来敏等人负责管理古代文献。这时各种事务都处于草创阶段,一举一动都有各种不同的意见:许慈、胡潜又好胜而自夸,所以相互诽谤争执,以至于声色俱厉;彼此的书籍,也不互通有无借给对方阅读;有时还会使用动手殴打的手段,以震慑对方。他们俩夸耀自己妒忌别人,就到达这样的程度。

先主对他们的举动感到痛心,在一次官员的大聚会上,让艺人装成他们二人的模样,模仿他们争执打斗的情形,在酒酣耳热音乐齐奏的时候表演出来,作为娱乐;最初两位艺人以儒经文辞的含义相互辩驳,最后发展到用刀剑武器相威胁,以此来感化批评他们。

胡潜先死,许慈在后主时逐渐升到大长秋的职位,此后去世。他的儿子许勋传习他的学问,也担任博士。

孟光,字孝裕,河南郡洛阳县人。他是汉朝太尉孟郁的同族。汉灵帝末年他担任讲部吏。汉献帝时迁都长安,他就逃入益州。益州牧刘焉父子用宾客的礼节对待他。

孟光知识广博熟知古事,无书不读;尤其用心钻研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、《东观汉记》三部史书,通晓汉朝过去的典章。他喜欢《公羊传》而讥评《左传》;每次与来敏争论这两本书的高下,孟光常常吵闹喧嚷。

先主刘备平定益州,任命他为议郎,与许慈等人一起负责议定制度。

后主登上帝位,孟光任符节令、屯骑校尉、长乐少府,升为大司农。

延熙九年(公元 246)秋天,宣布大赦。孟光在大庭广众之中责备执政的大将军费祎说:“赦免罪犯,是对部分人有利而对其他人无利的政策,不是政治清明时代所应有的东西;只有到了极度衰败困窘,万不得已,才可以权且实施它。而今圣上仁慈贤德,百官称职;有什么危在旦夕紧急得像人被倒悬的情况?而要多次施舍反常的恩德,让那些奸恶的罪人得到实惠啊!再说现在正当秋天肃杀之气产生的时候,鹰、隼猛禽开始杀食其他的飞禽;在这时宽恕有罪应当处决的犯人,对上违背了天时,对下伤害了人心。老夫年纪大体力衰,不懂政治的根本,私下认为这种办法难以长久使用;您具有美德受到众人的瞻仰,难道您就用这来回报大家的期望吗?”费祎局促不安只有不断向他表示歉意而已。孟光指责人时总是戳到痛处,大多就像这样;所以执政的大臣,心中不喜欢他,爵位一直与他无缘;每次直言毫无回避,被世人讨厌。担任太常的广汉郡人镡承,担任光禄勋的河东郡人裴俊,年资都在孟光的后面;却占据了上等的官位,处于他之上,大概就是这个原因。

担任秘书郎的后辈文士郤正,多次向孟光咨询学术问题。孟光向郤正询问太子学习和阅读什么书,以及太子的性情和爱好,郤正问答说:“太子侍奉父母亲很恭敬,昼夜都不懈怠,有古代周文王当太子时的风范;接待各位下属时,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仁慈宽恕之心。”孟光说:“像您说的这些优点,平常人家的儿子也都具有。而我现今的问题,是想知道他的权谋智计怎么样啊。”

郤正说:“太子的任务,在于承顺父母的心意尽量使他们欢喜,他不能妄自有所作为;再说智计也深藏在胸中,权谋要到时候才施展。这方面的有和没有,怎么可以预先假设啊?”孟光知道郤正谨慎,不作轻率的谈话,就说:“我这个人喜欢直言,无所回避,每次都要指责毛病,受到世人的讥讽和嫌弃;看您的意思也不很喜欢我的话,但是我说这样的话是有原因的。而今天下未定,以智慧为最重要;智慧虽然有天生的,然而也可以通过努力来达到。太子作为储备的君主,读书难道应当仿效我们尽力作到渊博以等待别人来询问,或者像博士探取写有问题的竹简或纸片,一一讲答以谋求爵位的赏赐吗?他读书应当把精力花在急需的方面啊!”郤正对他的话很以为然。

后来孟光因事被免职,在九十多岁时去世。

来敏,字敬达,义阳郡新野县人。他是来歙的后代。来敏的父亲来艳,曾任汉朝的司空。汉朝末年大乱,来敏随姐姐逃往荆州,而他的姐夫黄琬,是益州牧刘璋祖母的侄儿,所以刘璋派人来迎接黄琬的妻子;来敏就跟姐姐一起进入益州,经常充当刘璋的宾客。他广泛涉猎书籍,熟悉《左传》,尤其专精于《仓颉篇》、《尔雅》中对字词意思的解释,喜欢订正文字。

先主刘备平定益州,委任来敏为典学校尉。确立太子之后,又让他当了太子家令。

后主登上帝位,他担任虎贲中郎将。丞相诸葛亮进驻汉中,请他当军祭酒、辅军将军;因事被免职。诸葛亮去世后,他回到成都当大长秋,再被免职。重新起用后多次升迁到光禄大夫职位,又因犯有过失而被贬黜。他前后多次贬官削职,原因都是言语没有节制,举动违反常规。

当时孟光也具有接近机要而说话不谨慎、发议论时干预当时政事的毛病;但是他还比来敏好一些,两人都因为是年老而有名的学者受到世人的尊敬。而来敏出身于荆州有名的家族,又是后主当太子时的老部下,所以特别受到优待,废黜之后又得重新起用。后来朝廷任命来敏为执慎将军,要想让他从这个官名上好好警醒告戒自己。

他九十七岁时,也就是后主景耀年间去世。儿子来忠,也博览儒经,有来敏的风范。他与尚书向充等人都能帮助支持大将军姜维。姜维很是赞赏,任命他为自己的军事参谋。

尹默,字思潜,梓潼郡涪县人。益州研习儒经的学者大多重视今文学派,而不重视古文学派所擅长的对儒经章节和字句的准确解释;尹默知道他们的学问不够渊博,就远赴荆州,跟从司马徽、宋忠等学者学习古文学派的儒经学问。他通晓儒家经典和史籍;又专精于《左传》,对于各家学者在《左传》研究上的成果,例如刘歆的《条例》,郑众、贾逵父子、陈元、服虔等人的注解,都能背诵复述,不用看着原本。

先主刘备平定益州,兼任益州牧,任命尹默为劝学从事。先主立太子后,尹默当了太子仆,负责向太子讲授《左传》。

太子继承帝位,称后主,任命尹默为谏议大夫。丞相诸葛亮进驻汉中,请他当军祭酒。诸葛亮去世,他回到成都,任太中大夫,此后去世。

儿子尹宗传习他的学问,曾任博士。

李微,字钦仲,梓潼郡涪县人。父亲李仁,字德贤;与同县人尹默同到荆州游学,跟从司马徽、宋忠学习。李微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学问,又随尹默讲论书籍中的含义道理,五经、诸子,无不阅览;此外他又爱好各种技艺,算术、占卜、医药,以及弓弩、机械的设计制造,都曾用心钻研。开始时,他当州政府的书佐、尚书令史。

延熙元年(公元238),后主立太子,任命李微为太子中庶子。升为太子仆。又转任中散大夫、右中郎将,但他依旧在东宫侍从太子。太子因为他的知识丰富,非常喜欢他。不过他为人举止轻率,喜欢开玩笑,所以不受世人的敬重。

他撰有注解《周易》、《尚书》、《毛诗》、《三礼》、《左传》的著作,又作《太玄指归》:他的儒学著作都坚持古文学派的观点,以贾逵、马融的学说为准则,而与郑玄的学说不同;他与曹魏的学者王肃隔得很远,完全没有见过王肃的著作,但是他对儒经作的解释和结论与王肃有很多相同之处。景耀年间他去世。

当时又有汉中郡人陈术,字申伯;也博学多闻,著有《释问》七篇,以及《益部耆旧传》和《志》,历任三个郡的太守。

谯周,字允南,巴西郡西充国人。父亲谯  ,字荣始,钻研《尚书》,兼通其他的儒家经典和图谶。州郡政府聘任他,他都不去;益州政府只好派人到他家授给师友从事的官衔。

谯周幼年时就死了父亲,与母亲和哥哥一起生活。他长大后,迷恋古籍潜心学问:尽管家境贫寒,他也从不经营产业;一心诵读典籍,读到满意的地方就欣然露出笑容,甚至于废寝忘食。他精心研习儒家的六部经典,尤其善于写书信。他很懂天文,但是在这方面并不留心去观察;诸子的文章不是他所关注的,就不去从头看到底。他身高八尺,外貌不佳。性格坦诚不掩饰自己,虽然缺乏临时应急的口才,然而内心对事物的认识却反应灵敏。

后主刘禅建兴年间,丞相诸葛亮兼任益州牧,聘谯周为劝学从事。诸葛亮在敌占区去世,谯周在家中得知消息,立即上路去奔丧;不久后主就下诏禁止官员前往奔丧,所以只有谯周动身快速而得以到达。

大将军蒋琬兼任益州刺史,调任谯周为典学从事,总管本州的学生。后主立太子,任命谯周为太子仆。转为太子家令。

当时后主常常外出游玩,又增大宫廷乐队的人数。谯周上疏劝谏说:

从前王莽失败,豪杰一同起兵,他们跨州占郡,都想争夺皇权。这时的贤才智士盼望得到的领袖,倒不一定是势力强大的,而是德泽深厚的啊。在当时,更始、公孙述以及其他拥有精兵强将的人,大多势力强盛占有辽阔土地,然而他们都随心所欲只图自己痛快,不想行善;只喜欢游玩打猎,大吃大喝,一点不体恤老百姓的痛苦。光武皇帝刚进入河北,冯异等人就劝他说:“应当做人们所不能做的事。”于是他就注意平反冤案,在饮食上节俭,一举一动遵守规矩;因此北方各州的人都歌颂赞叹他,名声传播四方。这时,邓禹从南阳郡追去投奔他;吴汉、寇恂与他虽然素不相识,风闻他的德泽品行之后,就运用权谋带领渔阳、上谷两郡的骑兵冲锋队赶到广阿县去迎接他;其余衷心仰慕光武皇帝的如邳肜、耿纯、刘植等人,还有那带病乘车载着棺材,或者用布带把婴儿系在背上前来投奔的,真是数也数不清。因此,光武皇帝才能转弱为强,消灭王郎,吞并铜马,挫败赤眉而完成帝王大业。

后来在洛阳建都,一次光武皇帝想出宫作短暂时间的巡游;他已经坐上车开始出发,铫期前来劝阻他说:“天下还不安宁,为臣确实不愿意陛下穿着平民服装一再外出。”他听了之后立即掉转车头回宫。后来光武皇帝到西边去亲征隗嚣,因为颍川郡发生叛乱,他回转洛阳,只派了寇恂前往颍川讨伐。寇恂说:“颍川郡奸狡巨猾的匪徒因为陛下远征,所以才起来叛乱,他们不知道陛下已经回还,恐怕不会及时投降;陛下如果亲自前去,颍川的叛贼必定会投降。”光武皇帝就亲征颍川,结局果然如寇恂所说的那样。可见他若不是急事,连短暂外出也不敢;真正遇到急事,要想安闲也强迫自己不这么做:帝王就是如此渴望把事做好。所以古书上说:“百姓不可能白白附从你。”确实要先施予德泽啊。

现今汉朝遭逢厄运,天下三分;正是雄壮明哲的人士盼望伟大领袖的时候。陛下天性孝顺到了顶点,为先皇帝居丧超过三年,说到父亲就流泪:即使是古代以孝道著称的曾参、闵损也比不过。陛下又尊敬信任贤才,在让他们为国尽忠心上您又胜过了周成王、周康王;因此,国内和睦一致,上下都共同努力,这些方面的情况为臣说也说不完。但是为臣的最大希望,是希望陛下再推广一步去做那些人们所不能做的好事。凡是拖拉巨大的重量时,担心的就是用力的人不多;解决巨大的困难时,担心的就是好办法太少。再说承担宗庙祭祀的君主尽量做好事,不但是想谋求自己的幸福和保佑,而且也是要用这来给人民作出表率让他们尊重君主。现今四季的祭祀,陛下有时没有亲自参加;至于水池花园的游览,陛下有时候却频繁前去;即使像为臣这样愚昧不通事理的人,也为此深感不安。有忧患和责任在身的人,是没有闲暇尽情享乐的;先皇帝振兴汉朝的遗志,连基本的构想都还没有完成:确实不是尽情享乐的时候。愿陛下裁减宫廷乐队,以及皇宫中新修的工程,只保持维护先皇帝时所建造的一切,以便用节俭的榜样教育下面的子孙。

此后谯周调任中散大夫,仍然在东宫侍从太子。当时蜀汉不断出兵进攻曹魏,百姓穷困痛苦。谯周与尚书令陈祗,争论这样做的利弊,下来后写成一篇文章,称之为《仇国论》。

文章说:“因余之国弱小,而肇建之国强大;这两个国家一齐在世间上争斗而成为仇敌。因余之国有个叫高贤卿的,问另外一个叫伏愚子的人说:‘而今我国消灭敌国的大事还没有完成,上下劳心。在古代的事例中,能够以弱国战胜强国的,究竟用了什么方法?’伏愚子回答说:‘我听说,处于力量强大而没有忧患这种状况的人做事经常都很轻率,处于力量弱小而面临忧患这种状况的人经常都想把事情做好;经常都很轻率就会出现乱子,经常都想把事情做好就会出现政治清明的局面:这是不变的规律。因此周文王养育人民,终于以少胜多;勾践抚育百姓,终于以弱灭强:这就是弱国战胜强国的方法。’高贤卿说:‘从前项羽强大而高祖弱小,相互争战,没有一天安宁休止;然而却是项羽提出与高祖以鸿沟为界,各自撤军让人民休息。这时张良认为老百姓的心情一旦安定下来,再要动员他们就很困难了;所以高祖接着就率军追击,终于杀死项羽。这哪里是一定要通过周文王那种途径才能以弱胜强呢?而今肇建之国正有困难,我们借此机会,攻破它的边境:就有希望增大其困难从而消灭它。’伏愚子说:‘在商、周两朝之际,天子诸侯世代尊贵;君臣关系久已稳固,民众已经习惯于在这种统治结构下的生活。根子深就难以拔出,基础牢就难以迁移。在这个时候,即使是汉高祖,也怎么能提起三尺剑扬鞭催马就能夺得天下呢?在秦朝废除封建诸侯而改行郡县制之后,老百姓被秦朝的劳役弄得疲惫不堪,天下因此土崩瓦解;有时一年改一次君主,有时一月换一个王公;人民就像受到惊吓的鸟兽,不知道该随从哪个人。于是豪强纷争,如同虎狼一般抢夺利益;迅速动手的收获多,动作迟缓的被吞灭。而今我国与肇建之国,都已经把君主位置传到第二代了;眼下既不是秦朝末年天下大乱的情景,倒实在像战国时期六国并立的局势;因此可以通过周文王的途径,而难以采用汉高祖的办法。凡是民众疲劳就要出现骚动的征兆,上面轻率而下层官员暴虐就要产生土崩瓦解的趋向。民间的谚语说:“射箭时企图在多次失误中侥幸射中一次,还不如在确实瞄准之后再发射。”所以明智的人不会为小利转移视线,不会为似是而非的现象改变步伐;时机成熟然后才行动,各种因素齐备后然后才出手。商汤、周武王的军队之所以一战成功,就在于他们没有让民众过度疲劳而且能准确地审时度势啊。如果一定要滥用武力轻率发动征伐,到时候土崩瓦解的形势出现;不幸遇到危难,虽然有明智的人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了。至于要想找到一种变化莫测的奇谋妙策,使军队能神出鬼没;冲过河流截断道路,跳过峡谷飞越山峰;不用舟船,就能渡过黄河的孟津渡口:那么我这个愚昧的人,对此确实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啊!’”

谯周后来升任光禄大夫,地位仅次于九卿。谯周虽然不参与政事,是以儒学和品行受到礼遇;然而朝廷有重大事情的议论时往往要咨询他,他总是根据儒家经典来回答;而后辈中的好学者也经常就一些疑难问题去请教他。

景耀六年(公元 263)冬天,魏国大将邓艾攻克江由,长驱直前。而蜀国原来认为敌军不可能立即杀到,完全没有在后方作出守卫城池的部署;到了听说邓艾已进入成都北面的平原地带,百姓惊扰,都四散奔逃到山野中,制也制止不住。

后主让群臣聚会商议对策,商议半天也拿不出主意。有人认为蜀和吴,本来是盟国,可以逃往吴国。有的认为南中地区有七个郡,周围的险峻山脉使它像斗一样与外界隔绝,容易据守,可以逃往南中。唯有谯周认为:“自古以来,没有寄居在他国当天子的事。如今要逃往吴国,必定要称臣降服才行。再说政治状况没有什么差别时,那么大国能够吞并小国,这是自然而然的事。由此而言,将来是魏能吞并吴,吴却不能吞并魏,明显得很。既然同样是称臣,那么向小国称臣比起向大国称臣来怎么样?两次称臣受辱的羞耻,与一次受辱的羞耻比起来怎么样?如果要逃往南中,就应当早打主意,然后才可以成功。现在大敌当前,灾祸眼看就要临头;下面士兵小吏的心,没有一个可以保证是忠诚的;恐怕一旦动身,就有难以预测的变故出现,还到得了什么南方啊!”

群臣中有的反问他说:“现今邓艾已经距成都不远,恐怕他不会接受投降,怎么办?”谯周回答说:“目前东吴还没有服从魏国,从事势上说邓艾不能不接受我们的投降;接受之后,还不能不给予礼貌的对待。如果陛下降魏之后,魏国不划出土地来封给陛下爵位的话,我谯周将亲自前往洛阳,用古代的道理来为陛下争取!”众人都无法反驳他的意见。

后主对于是否退入南中依然还拿不定主意,谯周就上了一封奏疏说:“有人说陛下因为北方的兵马深入我国,有想退到南中的打算,为臣心里很是不安。为什么呢?南中是边远少数族居住的地区,平常不向国家供给什么东西,都还多次反叛;自从丞相诸葛亮南征,用武力逼迫,他们没有办法才相率服从。从此之后他们要供给公家各种物资,还要抽调壮丁充当士兵,他们因此而愁苦怨恨:这是使国家产生祸患的人啊。而今我们由于处境窘迫,前去依靠他们,恐怕他们一定又会反叛,这是第一点。北方的兵马大举前来,不单是要攻取成都所在的蜀郡这一小块地方而已;如果我们逃往南中,他们必然要趁我们势力衰败的机会,及时追击,这是第二点。到了南中,对外要抗拒敌人,对内要供给皇家使用的物品,费用增大;其他地方又没有财政来源,对各少数族的赋税征调势必加重,加重之后他们就会加速反叛,这是第三点。从前王郎在邯郸超越本分称帝,当时光武皇帝在信都,畏惧王郎的势力,想丢下河北回关中;这时邳肜劝阻他说:‘您如果西回关中,那么这里已经想倒向邯郸王郎的各城百姓,决不肯丢下父母,背弃王郎,千里迢迢跟随您回关中;他们必然会逃跑反叛。’光武皇帝听从他的话没有走,结果攻破邯郸城。现今北方兵马杀到,而陛下往南跑,恐怕邳肜过去的话倒会在今天变成现实,这是第四点。希望陛下早早打定主意,可以得到爵位封地;如果前往南中,到了逼得山穷水尽的时候才投降,那酿成的祸害就大了。《周易》上说:‘亢的含义用语言来解释,是只知得,而不知失;只知存,而不知亡。知道得失存亡而不背离正道,就只有圣人能做到了!’这是说圣人知道天命而不会勉强坚持。所以唐尧、虞舜因为儿子不好,知道君主的权力上天将会另有所授,于是主动谋求把君主位置给予其他人;儿子虽然不成材,也还算不上是祸患,都还把适当的人迎来给予他君主位置,何况是大祸已经临头呢?从前微子是商纣王的异母哥哥,商朝灭亡时他把自己双手反绑口中衔着玉璧,前去投降周武王:他难道又喜欢这样做吗?是不得已的事啊!”

于是后主听从了谯周的主意向邓艾投降。刘禅的家族安然无忧,一州的人民靠着这得到安全:都得益于谯周的谋划。

当时晋文王司马昭担任魏朝的相国,因为谯周有保全国家的功劳,封他为阳城亭侯;又下达文书聘谯周为相国府下属。谯周出发中途到达汉中,因病重不能前进入京。

魏元帝咸熙二年(公元 265)夏,巴郡人文立从洛阳回益州,来拜访谯周,谯周在谈话中间。在木板上写了八个字给文立看,八个字是:“典午忽兮,月酉没兮。”典午指司马,月酉指八月:到当年八月司马昭果然去世。

晋朝取代魏朝建立,朝廷多次下诏命令当地遣送谯周入京,谯周只好带病上车前往京城洛阳。在泰始三年(公元 267)到达,谯周到京城后生病不能起床,朝廷派使者到他住处任命他为骑都尉。他向朝廷陈述自己没有功劳而受到封爵,请求退还爵位,朝廷不予允许。

泰始五年(公元 269),我曾经担任家乡所在的巴西郡中正。因为完成了对本郡人才的等级评定工作,请求休假回家探望,前往京城谯周的住处与他告别。他对我说:“过去孔子七十二岁,刘向和扬雄七十一岁去世;而今我年过七十,大概也能活到孔子的岁数,或者可以与刘、扬二人的寿命相同:恐怕不出后年,就一定会长辞人间,不能再相见了!”我怀疑谯周用什么方法推知了自己的寿命,借此机会说了出来。

泰始六年(公元 270)秋,朝廷任命谯周为散骑常侍;因病重未能接受。到当年冬天他就去世了。总计他的著述,撰写了《法训》、《五经论》、《古史考》之类的文章有一百多篇。

他有三个儿子:即谯熙、谯贤、谯同。小儿子谯同很喜谯周的学问,也以忠诚质朴作为品行的根本;被举荐为孝廉,朝廷任命他为锡县县令。后来又征召他为太子宫中的洗马,但他没有去就任。

郤正,字令先,河南郡偃师县人。祖父郤俭,汉灵帝末年为益州刺史,被叛乱分子所杀。碰上天下大乱,所以郤正的父亲郤揖留在益州。郤揖在将军孟达手下当营都督,跟随孟达投降魏国,被任命为中书令史。

郤正本来名叫郤纂,从年轻时就因父死母嫁,孤单一人生活;可是他安于贫苦喜欢学习,博览群书,二十岁左右能够写文章。他进入蜀国宫廷当秘书署的办事员,转为令史,升任秘书郎,又升到秘书令。

他生性淡于名利,而尤其用心于文章。像司马相如、王褒、扬雄、班固、傅毅、张衡、蔡邕等汉代著名作家留下的文章、辞赋,以及当代人写的美妙书信、议论,只要是益州有的,无不想尽办法去寻找,全部读遍。

自从在皇宫内的秘书署任职,他与宦官黄皓挨着房间相处,长达三十年之久。黄皓从卑微到显贵,以至于操纵威权;郤正既不被黄皓亲爱,也不被黄皓憎恨。所以当官的品级虽然没超过六百石这一级,却能免于忧患。

他依照和效法前辈的儒家学者,借文章来表现自己的志趣,这篇文章叫做《释讥》;是继承崔骃《达旨》之后的同类作品。文章写道:

有讥笑我的人说:“我从以前的古书记载中得知:事业和时机并存,名声与功劳同在。可见事业和名声,乃是以前明智的人所急于追求的。所以要想创建制度树立规范,不到适当的时机无法实现;要想传扬声誉留下美名,不建立功劳根本不行。名声要等到功劳建立才能显扬,事业也要等到时机出现才能完成;人一死名声就立即消失,这是君子最感到羞耻的事情。因此通达事理的人才精心研究自然和社会的规律,探索那深奥隐微的变化;注意天意的征兆表现,还对政治的盛衰进行考察;有口才的四处游说,有智慧的把机会紧抓;有计谋的展现策略,有武艺的奋威冲杀;他们像云朵会合浓雾聚集,他们像暴风骤起闪电纷飞;都在估量合适的时机,用以取得朝思暮想的官位;他们在小处忍让在大处伸展,一心为公而宁愿自己吃亏;虽然局部有曲折而总体趋向正确,所以最终都能如愿以偿发扬光辉啊。如今三国鼎立,天下还没有安定;茫茫四海之内,被灾祸搞得动乱不宁;令人悲叹道义的丧失,怜悯颠沛流离的人民;这正是圣贤拯救社会的时候,建立功业的机会正等待着志士仁人。您具有高超的才干,品质就像珪璋这两种玉器一样美好;博览群书,留心正道;再久远的事情眼光也看得清,再幽微的道理思维也达得到;挺身接受任命,在宫廷里把秘书署的职务担任;从早到晚从容自得地土作,为皇帝起草诏书发布指令;一进皇宫三十年职务不变,再没能往更高的官位迁升。虽然您也研究古今社会的真伪,还对当前政治的得失进行判断;从而有时进呈一条计策,偶尔献上一句忠言;想以此完成当官的职责,安慰自己并没有白吃公家的饭;可是您确实没能够竭尽自己的忠诚,把内心的话语全部送到天子耳边,更没有得到提拔在天子身边担任侍从长官,为老百姓的幸福做出贡献:使美好功绩,在我们这些卑微的人中间流传。您为什么不掉转车头,重新选择一条路前进?让马儿跑得更快速,让车儿行驶得更安稳?弄清楚水的深浅才渡河,挑着那宽阔平坦的路段直往前奔?这样才能建立像秋兰一般芳香的功名,满足我们对您的厚望殷殷: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好事情?”

我听了之后不禁叹息说:“唉,有像这样说话的吗?世间上人心各不相同,就像人的面貌各不相同一般;您虽然穿戴光洁华丽,显得既漂亮又鲜艳;可惜您是在以管窥天,见识实在短浅;怎么能和您议论八方极远处的形状边界,让您相信万事的大义微言!”

有人随随便便,昂着头扬起眉毛说:“这是什么话啊!这是什么话啊!”

我回答说:“虞舜告戒人不要当面顺从而背后又有不同意见,孔子把讨好自己作为别人的一种缺陷;您所说的话,使我深思一番,我将向您论述和解释我的观点:

从前的鸿荒时代,在蒙昧混沌状态的开初;三皇接受上天的旨意统治民众,接下来五帝又依次担任君主;一直到了夏朝、商朝,这在从前的典籍上都有所记录;后来周朝政治衰败,全靠诸侯的霸主扶持帮助;建立秦朝的嬴政残酷暴虐,恨不得把四面八方的人都吞嚼下肚:于是搞合纵连横的像云一样涌现,主张使用狡诈手段的人多得像天上的繁星;奇异和邪恶像蜂群飞动,智谋和变故像种芽不断萌生;有人掩饰真实兜售虚伪,有人带着奸邪谋求取得光荣;有人耍诡诈手段希望骗到信任,有人卖弄特长自夸自矜;他们都背弃正途崇尚邪门歪道,丢掉正直一味阿谀奉承;在忠诚上不讲臣僚应尽的本分,在道义上没有一贯遵守的准绳:结果商鞅的法律也制止不了邪恶出现,李斯的压制也阻挡不住奸诈的形成;吕不韦门客众多而宗族灭绝,韩非辩论受到重视而以自杀结束生命。

这是什么原因啊?因为利欲改变了他们的心,荣耀晃花了他们的眼睛;穿着绘有龙形图案的光鲜官服,坐着华丽的车辆到处驰骋;只顾捞取眼前利益,反复无常一点也不安分;生活荒淫迷乱,放纵情欲毁灭自身;结果车铃还没响人就死在车轮下,大门还没跨进住宅就栋折梁倾。上天收取他们的精神,大地吸干他们身上的脂油;别人来吊唁他们的尸体,恶鬼来砍他们的头颅。他们自以为登上高冈,却不料死在幽深的山沟;早晨都还生气勃勃,到晚上就变成孤魂四处漂流。贤人君子看到这些,自然要深谋远虑认真思考一番;害怕遭到他们那样的灾祸,所以才从名利场中抽身走远;宁愿在民间当自由自在的隐士,把污浊社会中的所谓美妙声誉看作是粪土一团。这些人难道真的是轻视君主怠慢百姓,对时事毫不关心吗?因为《周易》中有应当停止的时候就停止的告戒,《诗经》里也有让别人去努力从政的感叹:他们看重和听从这些告戒,所以这样做是出自必然。

自从当初我大汉皇朝建立,承受天意顺应民心;兴隆的政治局面,就像绚丽的三月阳春;低头遵循人间典籍的道理,仰头效法那象征社会安排的天文;散布皇朝的恩泽以照耀人世,实施兴盛的教化以培养人民;君臣一举一动循规蹈矩,各自保持真诚的内心。君主诚恳垂询表现出宏大的气度,臣僚认真献策尽到匡正补救的责任;当官的不会因华而不实得到宠爱,老百姓每人至少有一项值得称赞的品行;上下都勤勉不倦,都想为国家尽忠效命。

然而天地间的规律是有兴隆也有衰败,事物有产生也有消亡;有声音就有寂静的时候,有光明就有阴暗的地方;到了秋天那夏天自会消逝,春天开始那冬天必定隐藏;太阳落山又升起了月亮,汉朝的命运气数衰了又有振兴基业的君主出现在西方。冲帝、质帝相继夭折,桓帝、灵帝时政治衰败局势动荡;于是英雄像云一样涌起,豪杰布满各地都想显示力量;家家有不同的主张,人人有各自的梦想;所以搞合纵连横的忙着出谋划策,主张用狡诈手段的费尽口舌打动对方。

而今汉朝皇位的传承已经接上,天子的恩德正树立在西方的益州;祖先的宏大规划正在实施扩展,对贤才封官晋爵待遇丰厚;推行五方面的教育移风易俗,提倡九种品德使人民个个优秀;恭恭敬敬举行各项祭祀,希望辅佐真命天子使皇朝天长地久。虽然现今分立局面还没有统一,伪立的君主还没有受到严惩;但是圣人早就留下告诫,对天下的百姓要平均贫富一视同仁;因此我国君臣在朝廷和谐执政,黎民百姓在民间欣然拥护一片热情;一旦行动全国整齐一致,停下来也是秩序井然安安静静。官员当中的济济英才,都比得上虞舜的得力大臣;他们有过必改,就像是颜渊那样的仁人;他们处理政事时温和而愉快,政绩不亚于冉有、仲由这两位孔子的学生;他们像鹰、鸷一样勇猛飞腾,承担着伊尹、吕尚曾经承担过的重任;汇总了众多优秀人才的上等策略,其中就有很多像薛公三计那样高明;为了施展像张良、陈平曾经设计的那种秘密策略,国家才出动大军北伐从而把汉朝振兴;这时候的朝廷采用优秀人才还来不及,哪有闲空顾及像枯干笋壳一样的无用之人!

不过我虽然没有才干,在朝廷供职已有多年;我把自己托付给国家,心里就把国家当作靠山;我喜欢沧海的深广,也赞叹嵩山的高耸云天;听说了孔子称颂卜商,又为子产不毁乡校而感叹;当初晏婴辅佐君主,也是就实施什么废除什么发表意见;因此我才像瞎子一样胡编乱说,不时把自己的粗浅考虑向上进献;也就相当于市井当中人民的反映,或者是田野牧童吟唱的民间谣谚;希望以此为国家增添幸福,完成我尽力规劝的一贯心愿。如果我的建议合乎圣上的心意,只是愚昧与聪明碰巧吻合,刚好打动了睿智的心灵;如果我的建议不合乎圣上的心意,当然是很自然的事情,我会退下来保守本分。进退都任随命运的安排,不去违背也不怨天尤人;顺应本性乐天安命,我又会有什么憾恨?这就是我为什么一进宫廷就没能出宫升官,为什么有我却像没有我的原因。

我认为经常保持清醒的屈原未免狭隘,像渔父那样经常昏醉也不太好;学习柳下惠忍受屈辱未免低贱,而偏狭的伯夷、叔齐又未免过于清高。合得来时我不认为得到什么,分了手我也并不懊恼;得到好处时不会兴奋得失去节制,失掉好处更不会悲伤得不得了;我既不会拼命往前挤,也不会一味往后靠;决不为了得到利益而出卖名誉,也不会因为害怕贬官而把自己的过错推掉。这样一来我又有什么职责要完成?又有什么白吃饭的愧疚要我去打消?为什么要排开同僚争取提拔?为什么要想靠近皇上把权力抓到?长达三十年没有升官,原因就在于我坚持自己做人准则这一条。

现今朝廷的人才济济,出类拔萃者成群;就好比鱼类汇合在大海,鸟类聚集在树林;一只鸟飞走数量不觉得减少,一条鱼游来数量也不觉得加增。再说唐尧时代有洪水泛滥,商朝时又有大雨连下不停;夏禹在阳盱祭祷水神而洪水消退,商汤在桑林祭祷上帝而普降甘霖。所以事物的发动和停止有一定的规律,开启和闭塞也有一定的时间;我的老师留下教导,要我任何时候都不要后悔埋怨;任随命运安排恭敬承受,对此我又有什么话好谈?

真正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,我就恢复平民身份回转家园;阅读各种文献典籍,把孔子的著述深入钻研;写点微不足道的文章以保存正道,为人处事都遵照从前古人的规范;赞同叔肸的优哉游哉,称颂疏广、疏受的勇于辞官,在仕途上适时停止而转头回家,从容自在一直活到老年;面对家中的四面墙壁而心情欢乐,因为从此可以免除从政的祸患;不过考虑到我这颗心还没有完全安静,生怕在仕途的末期招惹灾难;又因为您一再刺激使我激动,所以才充分表白内心的情怀当作自己的誓言。

从前九方堙善于考察精神以辨识骏马,而秦牙辨识骏马则重视外形;薛烛以善于认出好剑而传扬声誉,而瓠梁则以擅长鼓瑟而获取美名;孟尝君的门客学鸡叫而使主人得救,楚国的小偷用盗窃使国家获得安宁;雍门周借弹琴发表议论,韩哀出名是善于驾马驰骋;卢敖的特长是能飞翔到天宫,而若士更是一纵身子就冲破云层:我实在是没有上述众人的绝技,所以只好让自己静静地保持安宁。”

到了景耀六年(公元 263),后主听从谯周的计策,派使者向邓艾请求投降;投降的文书,就是郤正写的。

第二年正月,钟会在成都造反作乱,后主东迁洛阳。当时局势混乱而行动仓猝,蜀国大臣没有扶助随从的;只有郤正和殿中督汝南郡人张通,抛下妻室儿女单身跟从。后主依靠郤正的辅导,在到了洛阳后语言举止上妥当合适,没有什么过失;他才感慨叹息,为自己了解郤正太晚而遗憾。当时魏朝的舆论也很赞许郤正,所以魏朝赐他关内侯的爵位。

晋朝建立后的泰始年间,郤正出任安阳县令,升任巴西郡太守。咸宁四年(公元 278)年他去世,总计他所撰写的诗、论、赋等,将近一百篇。

评论说:杜微安静地隐居修身,坚决不愿当官而受人役使;几乎比得上伯夷、商山四位隐居老人的节操。周群观察天上云气占卜吉凶常有应验;杜琼沉默谨慎不泄露秘密,是一个纯正的儒生。许慈、孟光、来敏、李譔,博览群书多见多闻;尹默专精于《左传》:他们虽然不以品德著称,确实都是一代的著名学者。谯周文理渊博通达,是当时的大儒;有董仲舒、扬雄那样的风范。郤正的文章词采灿烂,有张衡、蔡邕那样的特色;加上他行为忠义,君子都认为他这个人很可取。后面这两位在晋朝的事迹少,在蜀国的事迹多,所以也都记载在这一卷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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