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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郑孔荀列传 原文及翻译 后汉书郑孔荀列传全文和白话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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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郑孔荀列传 原文及翻译 后汉书郑孔荀列传全文和白话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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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郑孔荀列传

  郑太 孔融 荀彧

  郑太字公业,河南开封人,司农众之曾孙也。少有少略。灵帝末,知天下将乱,阴交结豪杰。家富于财,有田四百顷,而食常不足,名闻山东。

  初,举孝廉,三府辟,公车征,皆不就。及大将军何进辅政,征用名士,以公业为尚书待郎,迁待御史。进将诛阉官,欲召并州牧董卓为助。公业谓进曰:“董卓强忍寡义,志欲无厌。若借之朝政,授以大事。将恣凶欲,必危朝廷。明公以亲德之重,据阿衡之权,秉意独断,诛除有罪,诚不宜假卓以为资援也。且事留变生,殷鉴不远。”又为陈时务之所急数事。进不能用,乃弃官去。谓颍川人旬攸曰:“何公未易辅也。”

  进寻见害,卓果作乱。公业等与侍中伍琼、卓长史何颙共说卓,以袁绍为勃海太守,以发山东之谋。及义兵起,卓乃会公卿议,大发卒讨之,群僚莫敢忤旨。公业恐其众多益横,凶强难制,独曰:“夫政在德,不在众也。”卓不悦,曰:“如卿此言,兵为无用邪?”公业惧,乃诡词更对曰:

  非谓无用,以为山东不足加大兵耳。如有不信,试为明公略陈其要。今山东合谋,州郡连结,人庶相动,非不强盛,然光武以来,中国无警,百姓优逸,忘战日久。仲尼有言:“不教人战,是谓弃之。”其众虽多,不能为害。一也。明公出自西洲,少为国将,闲习军事,数践战场,名振当世,人怀慑服。二也。袁本初公卿子弟,生处京师。张孟卓东平长者,坐不窥堂。孔公绪清谈高论,嘘枯吹生。并无军旅之才,执锐之干,临锋决敌,非公之俦。三也。山东之士,素乏精悍。未有勇贲之勇,庆忌之捷,聊城之守,良、平之谋,可任以偏师,责以成功。四也。就有其人,而尊卑无序,王爵不如,若恃众怙力,将各棋峙,以观成败,不肯同心共胆,与齐进退。五也。关西诸郡,颇习兵事,自顷以来,数与羌战,妇女犹戴戟操矛,挟弓负矢,况其壮勇之士,以当妄战之人乎!其胜可必。六也,且天下强勇,百姓所畏者,有并、凉之人,及匈奴、屠各、湟中义从、西羌八种,而明公拥之,以为爪牙,譬驱虎兕以赴犬羊。七也。又明公将帅,皆中表腹心,周旅日久,恩信淳著,忠诚可任,智谋可恃。以胶固之众,当解合之势,犹以烈风扫彼枯叶。八也。夫战有三亡,以乱攻理者亡,以邪攻正者亡,以逆攻顺者亡。今明公秉国平正,讨灭宦竖,忠义克立。以此三德,待彼三亡,奉辞伐罪,谁敢御之!九也。东州郑玄学该古今,北海邴原清高直亮,皆儒生所仰,群士楷式。彼诸将若询其计画,足知强弱。且燕、赵、齐、梁非不盛也,终灭于泰;吴、楚七国非不众也,卒败荥阳。况今德政赫赫,股肱惟衣,彼岂赞成其谋,造乱长寇哉?其不然。十也,若其所陈少有可采,无事征兵以惊天下,使患役之民相聚为非,弃德恃众,自亏威重。

  卓乃悦,以公业为将军,使统诸军讨击关东。或说卓曰:“郑公业智略过人,而结谋外寇,今资之士马,就其党与,窃为明公惧之。”卓乃收还其兵,留拜议郎。

  卓既迁都长安,天下饥乱,士大夫多不得其命。而公业家有余资,日引宾客高会倡乐,所赡救者甚众。乃与何颙、荀攸共谋杀卓。事泄,颙等被执,公业脱身自武关走,东归袁术。术上以为杨州刺。未至官,道卒,年四十一。

  孔融字文举,鲁国人,孔子二十世孙也。七世祖霸,为元帝师,位至侍中。父宙,太山都尉。

  融幼有异才。年十岁,随父诣京师。时,河南尹李膺以简重自居,不妄接士宾客,敕外自非当世名人及与通家,皆不得白。融欲观其人,故造膺门。语门者曰:“我是李君通家子弟。”门者言之。膺请融,问曰:“高明祖父尝与仆有恩旧乎?”融曰:“然。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,而相师友,则融与君累世通家。”众坐莫不叹息。太中大夫陈炜后至,坐中以告炜。炜曰:“夫人小而聪了,大未必奇。”融应声曰:“观君所言,将不早惠乎?”膺大笑曰:“高明必为伟器。”

  年十三,丧父,哀悴过毁,扶而后起,州里归其孝。性好学,博涉多该览。亡抵于褒,不遇。时融年二六,俭少之而不告。山阳张俭为中常侍侯览所怨,览为刊章下州郡捕俭,俭与融兄褒有旧,亡抵于褒,不遇。时融年十六,俭少之而不告。融见其有窘色,谓曰:“兄虽在外,吾独不能为君主邪?”因留舍之。后事泄,国相以下,密就掩捕,俭得脱走,遂并收褒、融送狱。二人未知所坐。融曰:“保纳舍藏者,融也,当坐之。”褒曰:“彼来求我,非弟之过,请甘其罪。”吏问其母,母曰:“家事任长,妾当其辜。”一门争死,郡县疑不能决,乃上谳之。诏书竟坐褒焉。融由是显名,与平原陶丘洪、陈留边让齐声称。州郡礼命,皆不就。

  辟司徒杨赐府。时,隐核官僚之贪浊者,将加贬黜,融多举中官亲族。尚书畏迫内宠,召掾属诘责之。融陈对罪恶,言无阿挠。河南尹何进当迁为大将军,杨赐遣融奉谒贺进,不时通,融即夺谒还府,投劾而去。河南官属耻之,私遣剑客欲追杀融。客有言于进曰:“孔文举有重名,将军若造怨此人,则四方之士引领而去矣。不如因而礼之,可以示广于天下。”进然之,既拜而辟融,举高第,为侍御史。与中丞赵舍不同,托病归家。

  后辟司空掾,拜中军候。在职三日,迁虎贲中郎将。会董卓废立,融每因对答,辄有匡正之言。以忤卓旨,转为议郎。时黄巾寇数州,而北海最为贼冲,卓乃讽三府同举融为北海相。

  融到郡,收合士民,起兵讲武,驰檄飞翰,引谋州郡。贼张饶等群辈二十万众从冀州还,融逆击,为饶所败,乃收散兵保朱虚县。稍复鸠集吏民为黄巾所误者男女四万余人,更置城邑,立学校,表显儒术,荐举贤良郑玄、彭璆、邴原等。郡人甄子然、临孝存知名早卒,融恨不及之,乃命配食县社。其余虽一介之善,莫不加礼焉。郡人无后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,皆为棺具而敛葬之。时,黄巾复来侵暴,融乃出屯都昌,为贼管亥所围。融逼急,乃遣东莱太史慈求救于平原相刘备。备惊曰:“孔北海乃复知天下有刘备邪?”即遣兵三千救之,贼乃散走。

  时,袁、曹方盛,而融无所协附。左丞祖者,称有意谋,劝融有所结纳。融知绍、操终图汉室,不欲与同,故怒而杀之。

  融负有高气,志在靖难,而才疏意广,迄无成功。在郡六年,刘备表领青州刺史。建安元年,为袁谭所攻,自春至夏,战士所余裁数百人,流矢雨集,戈矛内接。融隐几读书,谈笑自若。城夜陷,乃奔东山,妻、子为谭所虏。

  及献帝都许,征融为将作大匠,迁少府。每朝会访对,融辄引正定议,公卿大夫绵隶名而已。

  初,太傅马日磾奉使山东,及至淮南,数有意于袁术。术轻侮之。遂夺取其节,求去又不听,因欲逼为军帅。日磾深自恨,遂呕血而毙。及丧还,朝廷议欲加礼。融乃独议曰:“日磾以上公之尊,秉髦节之使,衔命直指,宁辑东夏,而曲媚奸臣,为所牵率,章表署用,辄使首名,附下罔上,奸以事君。昔国佐当晋军而不挠,宜僚临白刃而正色。王室大臣,岂得以见胁为辞!又袁术僭逆,非一朝一夕,日磾随从,周旋历岁。《汉律》与罪人交关三日已上,皆应知情。《春秋》鲁叔孙得臣卒,以不发扬襄仲之罪,贬不书日。郑人讨幽公之乱,斫子家之棺。圣上哀矜旧臣,未忍追案,不宜加礼。”朝廷从之。

  时论者多欲复肉刑。融乃建议曰:

  古者敦厖,善否不别,吏端刑清,政无过失。百姓有罪,皆自取之。末世陵迟,风化坏乱,政挠其俗,法害其人。故曰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而欲绳之以古刑,投之以残弃,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。纣斫朝涉之胫,天下谓为无道。夫九牧之地,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,是下常有千八百纣也。求俗休和,弗可得已。且被刑之人,虑不念生,志在思死,类多趋恶,莫复归正。夙沙乱齐,伊戾祸宋,赵高、英布,为世大患。不能止人遂为非也,适足绝人还为善耳。虽忠如鬻拳,信如卞和,智如孙膑,冤如巷伯,才如史迁,达如子政,一离刀锯,没世不齿。是太甲之思诵,穆公之霸秦,南睢之骨立,卫武之《初筵》,陈汤之都赖,魏尚之守边,无所复施也。汉开改恶之路,凡为此也。故明德之君,远度深惟,弃短就长,不荀革其政者也。

  朝廷善之,卒不改焉。

  是时,荆州牧刘表不供职贡,多行僭伪,遂乃郊祀天地,拟斥乘舆。诏书班下其事。融上疏曰:

  窃闻领荆州牧刘表桀逆放恣,所为不轨,至乃郊祭天地,拟仪社稷。虽昏僭恶极,罪不容诛,至于国体,宜且讳之。何者?万乘至重,天王至尊,身为圣躬,国为神器,陛级县远,禄位限绝,犹天之不可阶,日用之不可逾也。每有一竖臣,辄云图之,若形之四方,非所以杜塞邪萌。愚谓虽有重戾,必宜隐忍。贾谊所谓“掷鼠忌器”,盖谓此也。是以齐兵次楚,唯责包茅;王师败绩,不书晋人。前以露袁术之罪,今复下刘表之事,是使跛牂欲窥高岸,天险可得而登也。案表跋扈,擅诛列侯,遏绝诏命,断盗贡篚,招呼元恶,以自营卫,专为群逆,主萃渊萎。郜鼎在庙,章孰甚焉!桑落瓦解,其势可见。臣愚以为宜隐郊祀之事,以崇国防。

  五年,南阳王冯、东海王祗薨,帝伤其早殁,欲为修四时之祭,以访于融。融对曰:

  圣恩敦睦,盛时增思,悼二王之灵,发哀愍之诏,稽度前典,以正礼制。窃观故事,前梁怀王、临江愍王、齐哀王、临淮怀王并薨无后,同产昆弟,即景、武、昭、明四帝是也,未闻前朝修立祭祀。若临时所施,则不列传纪。臣愚以为诸在冲龀,圣慈哀悼,礼同成人,加以号谥者,宜称上恩,祭祀礼毕,而后绝之。至于一岁之限,不合礼意,又违先帝已然之法,所未敢处。

  初,曹操攻屠鄴城,袁氏妇子多见侵略,而操子丕私纳袁熙妻甄氏。融乃与操书,称“武王伐纣,以妲己赐周公”。操不悟,后问出何经典。对曰:“以今度之,想当然耳。”后操讨乌桓,又嘲之曰:“大将军远征,萧条海外。昔肃慎不贡楛矢,丁零盗苏武牛羊,可并案也。”

  时,年饥兵兴,操表制酒禁,融频书争之,多侮慢之辞。既见操雄诈渐著,数不能堪,故发辞偏宕,多致乖忤。又尝奏宜准古王畿之制,千里寰内,不以封建诸侯。操疑其所论建渐广,益惮之。然以融名重天下,外相容忍,而潜怨正议,虑鲠大业。山阳郗虑承望风旨,以微法奏免融官。因显明仇怨,操故书激厉融曰:

  盖闻唐、虞之朝,有克让之臣,故麟凤来而颂声作也。后世德薄,犹有杀身为君,破国为国。及至其敝,睚眦之怨必仇,一餐之惠必报。故晁错念国,遘祸于袁盎;屈平悼楚,受谮于椒、兰;彭宠倾乱,起自朱浮;邓禹威损,失于宗、冯。由此言之,喜怒怨爱,祸福所困,可不慎与!昔廉、蔺小国之臣,犹能相下;寇、贾仓卒武夫,屈节崇好;光武不问伯升之怨;齐侯不疑射钩之虏。夫立大操者,岂累细故哉!往闻二君有执法之平,以为小介,当收旧好;而怨毒渐积,志相危害,闻之怃然,中夜而起。昔国家东迁,文举盛叹鸿豫名实相副,综达经学,出于郑玄,又明《司马法》,鸿豫亦称文举奇逸博闻,诚怪今者与始相违。孤与文举既非旧好,又于鸿豫亦无恩纪,然愿人之相美,不乐人之相伤,是以区区思协欢好。又知二君群小所构,孤为人臣,进不能风化海内,退不能建德和人,然抚养战士,杀身为国,破浮华交会之徒,计有余矣。

  融报曰:

  猥惠书教,告所不逮。融与鸿豫州里比郡,知之最早。虽尝陈其功美,欲以厚于见私,信于为国,不求其覆过掩恶,有罪望不坐也。前者黜退,欢欣受之。昔赵宣子朝登韩厥,夕被其戮,喜而求贺。况无彼人之功,而敢枉当官之平哉!忠非三闾,智非晁错,窃位为过,免罪为幸。乃使余论远闻,所以惭惧也。朱、彭、寇、贾,为世壮士,爱恶相攻,能为国忧。至于轻弱薄劣,犹昆虫之相啮,适足还害其身,诚无所至也。晋侯嘉其臣所争者大,而师旷以为不如心竞。性既迟缓,与人无伤,虽出胯下之负,榆次之辱,不如贬毁之于己,犹蚊虻之一过也。子产谓人心不相似,或矜势者,欲以取胜为荣,不念宋人待四海之洛,大炉不欲令酒酸也。至于屈穀巨瓠,坚而无窃,当以无用罪之耳。它者奉遵严教,不敢失坠。郗为故吏,融所推进。赵衰之拔郤穀,不轻公叔之升臣也。知同其爱,训诲发中。虽懿伯之忌,犹不得念,况恃旧交,而欲自外于贤吏哉!辄布腹心,修好如初。苦言至意,终身诵之。

  岁余,复拜太中大夫。必宽容少忌,好士,喜诱益后进。及退闲职,宾客日盈其门。常叹曰:“坐上客恒满,尊中酒不空,吾无忧矣。”与蔡邕素善,邕卒后,有虎贲士貌类于邕,融每酒酣,引与同坐,曰:“虽无老成人,且有典刑。”融闻人之善,若出诸己,言有可采,必演而成之,面告其短,而退称所长,荐达贤士,多所奖进,知而未言,以为己过,故海内英俊皆信服之。

  曹操既积嫌忌,而郗虑复构成其罪,遂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枉状奏融曰:

  少府孔融,昔在北海,见王室不静,而招合徒众,欲规不轨,云“我大圣之后,而见灭于宋,有天下者,何必卯金刀”。及与孙权使语,谤讪朝廷。又融为九列,不遵朝仪,秃巾微行,唐突官掖。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,云“父之于子,当有何亲?论其本意,实为情欲发耳。子之于母,亦复奚为?譬如寄物缶中,出则离矣”。既而与衡更相赞扬。衡谓融曰:“仲尼不死。”融答曰:“颜回复生。”大逆不道,宜极重诛。

  书奏,下狱弃市。时年五十六。妻、子皆被诛。

  初,女年七岁,男年九岁,以其幼弱得全,寄它舍。二子方弈棋,融被收而不动。左右曰:“父执而不起,何也?”答曰:“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!”主人有遗肉汁,男渴而饮之。女曰:“今日之祸,岂得久活,何赖知肉味乎?”兄号泣而止。或言于曹操,遂尽杀之。及收至,谓兄曰:“若死者有知,得见父母,岂非至愿!”乃延颈就刑,颜色不变,莫不伤之。

  初,京兆人脂习元升,与融相善,每戒融刚直。及被害,许下莫敢收者,习往抚尸曰:“文举舍我死,吾何用生为?”操闻大怒,将收习杀之,后得赦出。

  魏文帝深好融文辞,每叹曰:“杨、班俦也。”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,辄赏以金、帛。所著诗、颂、碑文、论议、六言、策文、表、檄、教令、书记凡二十五篇。文帝以习有栾布之节,加中散大夫。

  论曰:昔谏大夫郑是有言:“山有猛兽者,藜藿为之不采。”是以孔父正色,不容弑虐之谋;平仲立朝,有纾盗齐之望。若夫文举之高志直情,其足以动义概而忤雄心。故使移鼎之迹,事隔于人存;代终之规,启机于身后也。夫严气正性,覆折而己。岂有员园委屈,可以每其生哉!懔懔焉,皓皓焉,其与琨玉秋霜比质可也。

  荀彧字文若,颍川颍阴人,朗陵令淑之孙也。父绲,为济南相。绲畏惮宦官,乃为彧娶中常侍唐衡女。彧以少有才名,故得免于讥议。南阳何颙名知人,见彧而异之,曰:“王佐才也。”

  中平六年,举孝廉,再迁亢父令。董卓之乱,弃官归乡里。同郡韩融时将宗亲千余家,避乱密西山中。彧谓父老曰:“颍川,四战之地也。天下有变,常为兵冲。密虽小固,不足以扞大难,宜亟避之。”乡人多怀土不能去。会冀州牧同郡韩馥遣骑迎之,彧乃独将宗族从馥,留者后多为董卓将李傕所杀略焉。

  彧比至冀州,而袁绍已夺馥位,绍待彧以上宾之礼。彧明有意数,见汉室崩乱,每怀匡佐之义。时,曹操在东郡,彧闻操有雄略,而度绍终不能定大业。初平二年,乃去绍从操。操与语大悦,曰:“吾子房也。”以为奋武司马,时年二十九。明年,又为操镇东司马。

  兴平元年,操东击陶谦,使彧守甄城,任以留事。会张邈、陈宫以兗州反操,而潜迎吕布。布即至,诸城悉应之。邈乃使人谲彧曰:“吕将军来助曹使君击陶谦,宜亟供军实。”彧知邈有变,即勒兵设备,故邈计不行。豫州刺史郭贡率兵数万来到城下,求见彧。彧将往,东郡太守夏侯淳等止之。曰:“何知贡不与吕布同谋,而轻欲见之。今君为一州之镇,往必危也。”彧曰:“贡与邈等分非素结,今来速者,计必未定,及其犹豫,宜时说之,纵不为用,可使中立。若先怀疑嫌,彼将怒而成谋,不如往也。”贡既见彧无惧意,知城不可攻,遂引而去。彧乃使程昱说范、东阿,使固其守,卒全三城以待操焉。

  二年,陶谦死,操欲遂取徐州,还定吕布。彧谏曰:

  昔高祖保关中,光武据河内,皆深根固本,以制天下。进可以胜敌,退足以坚守,故虽有困败,而终济大业。将军本以兗州首事,故能平定山东,此实天下之要地,而将军之关河也。若不先定之,根本将何寄乎?宜急分讨陈宫,使虏不得西顾,乘其间而收熟麦,约食稸谷,以资一举,则吕布不足破也。今舍之而东,未见其便。多留兵则力不胜敌,少留兵则后不足因。布乘虚寇暴,震动人心,纵数城或全,其余非复己有,则将军尚安归乎?且前讨徐州,威罚实行,其子弟念父兄之耻,必人自为守。就能破之,尚不可保。彼若惧而相结,共为表里,坚壁清野,以待将军,将军攻之不拔,掠之无获,不出一旬,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困矣。夫事固有弃彼取此,以权一时之势,愿将军虑焉。

  操于是大收熟麦,复与布战。布败走,因分定诸县,兗州遂平。

  建安元年,献帝自河东还洛阳,操议欲奉迎车驾,徙都于许。众多以山东未定,韩暹、杨奉负功恣睢,未可卒制。彧乃劝操曰:“昔晋文公纳周襄王,而诸侯景从;汉高祖为义帝缟素,而天下归心。自天子蒙尘,将军首唱义兵,徒以山东扰乱,未遑远赴,虽御难于外,乃心无不在王室。今銮驾旋轸,东京榛芜,义士有存本之思,兆人怀感旧之哀。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,大顺也;秉至公以服天下,大略也;扶弘义以致英俊,大德也。四方虽有逆节,其何能为?韩暹、杨奉,安足恤哉!若不时定,使豪杰生心,后虽为虑,亦无及矣。”操纵之。

  及帝都许,以彧为侍中,守尚书令。操每征伐在外,其军国之事,皆与彧筹焉,彧又进操计谋之士从子攸,及钟繇、郭嘉、陈群、杜袭、司马懿、戏志才等,皆称其举。唯严象为杨州,韦康为凉州,后并负败焉。

  袁绍既兼河朔之地,有骄气。而操败于张绣,绍与操书甚倨。操大怒,欲先攻之,而患力不敌,以谋于彧。彧量绍虽强,终为操所制,乃说先取吕布,然后图绍,操从之。三年,遂擒吕布,定徐州。

  五年,袁绍率大众以攻许,操与相距。绍甲兵甚盛,议者咸怀惶惧。少府孔融谓彧曰:“袁绍地广兵强,田丰、许攸智计之士为其谋,审配、逢纪尽忠之臣任其事,颜良、文丑勇冠三军,统其兵,殆难克乎?”彧曰:“绍兵虽多而法不整,田丰刚而犯上,许攸贪而不正,审配专而无谋,逢纪果而自用,颜良、文丑匹夫之勇,可一点而擒也。”后皆如彧所筹,事在《袁绍传》。

  操保官度,与绍连战,虽胜而军粮方尽,书与彧议,欲还许以致绍师。彧报曰:“今谷食虽少,未若楚汉在荥阳、成皋间也。是时刘、项莫肯先退者,以为先退则势屈也。公以十分居一之众,画地而守之,扼其喉而不得进,已半年矣。情见势谒,必将有变,此用奇之时,不可失也。”操从之,乃坚壁持之。遂以奇兵破绍,绍退走。封彧万岁亭侯,邑一千户。

  六年,操以绍新破,未能为患,但欲留兵卫之,自欲南征刘表,以计问彧。彧对曰:“绍既新败,众惧人扰,今不因而定之,而欲远兵江汉,若绍收离纠散,乘虚以出,则公之事去矣。”操乃止。

  九年,操拔鄴,自领冀州牧。有说操宜复置九州者,以为冀部所统既广,则天下易服。操将从之。彧言曰:“今苦依古制,是为冀州所统,悉有河东、冯翊、扶风、西河、幽、并之地也。公前屠鄴城,海内震骇,各惧不得保其土宇,守其兵众。今若一处被侵,必谓以次见夺,人心易动,若一旦生变,天下未可图也。愿公先定河北,然后修复旧京,南临楚郢,责王贡之不入。天下咸知公意,则人人自安。须海内大定,乃议古制,此主稷长久之利也。”操报曰:“微足下之相难,所失多矣!”遂寝九州议。

  十二年,操上书表彧曰:

  昔袁绍作逆,连兵官度,时众寡粮单,图欲还许。尚书令荀彧深建宜住之便,远恢进讨之略,起发臣心,革易愚虑,坚营固守,徼其军实,遂摧扑大寇,济危以安。绍既破败,臣粮亦尽,将舍河北之规,改就荆南之策。彧复备陈得失,用移臣议,故得反旆冀土,克平四州。向使臣退军官度,绍必鼓行而前,敌人怀利以自百,臣众怯沮以丧气,有必败之形,无一捷之势。复苦南征刘表,委弃兗、豫,饥军深入,逾越江、沔,利既难要,将失本据。而彧建二策,以亡为存,以祸为福,谋殊功异,臣所不及。是故先帝贵指纵之功,薄搏获之赏;古人尚帷幄之规,下攻拔之力。原其绩效,足享高爵。而海内未喻其状所受不侔其功,臣诚惜之,乞重平议,增畴户邑。

  彧深辞让。操譬之曰:“昔介子推有言:‘窃人之财,犹谓之盗。’况君奇谟拔出,兴亡所系,可专有之邪?虽慕鲁连冲高之迹,将为圣人达节之义乎!”于是增封千户,并前二千户。又欲授以正司,彧使荀攸深自陈让,至于十数,乃止。操将伐刘表,问彧所策。彧曰:“今华夏以平,荆、汉知亡矣,可声出宛、叶而间行轻进,以掩其不意。”操从之。会表病死。

  十七年,董昭等欲共进操爵国公,九锡备物,密以访彧。彧曰:“曹公本兴义兵,以匡振汉朝,虽勋庸崇著,犹秉忠贞之节。君子爱人以德,不宜如此。”事遂寝。操心不能平。会南征孙权,表请彧劳军于谯,因表留彧曰:“臣闻古之遣将,上设监督之重,下建副二之任,所以尊严国命,谋而鲜过者也。臣今当济江,奉辞伐罪,宜有大使肃将王命。文武并用,自古有之。使持节侍中守尚书令万岁亭侯彧,国之重臣,德洽华夏,既停军所次,便宜与臣俱进,宣示国命,威怀丑虏。军礼尚速,不及先请,臣辄留彧,依以为重。”书奏,帝从之,遂以彧为侍中、光禄大夫,持节,参丞相军事。至濡须,彧病留寿春,操馈之食,发视,乃空器也,于是饮药而卒。时年五十。帝哀惜之,祖日为之废宴乐。谥曰敬侯。明年,操遂称魏公云。

  论曰:自迁帝西京,山东腾沸,天下之命倒县矣。荀君乃越河、冀,间关以从曹氏。察其定举措,立言策,崇明王略,以急国艰,岂云因乱假义,以就违正之谋乎?诚仁为己任,期纾民于仓卒也。及阻董昭之议,以致非命,岂数也夫!世言荀君者,通塞或过矣。常以为中贤以下,道无求备,智算有所研疏,原始未必要末,斯理之不可全诘者也。夫以卫赐之贤,一说而毙两国。彼非薄于仁而欲之,盖有全必有丧也,斯又功之不兼者也。方时运之屯邅,非雄才无以济其溺,功高势强,则皇器自移矣。此文时之不可并也。盖取其归正而已,亦杀身以成仁之义也。

  赞曰:公业称豪,骏声升腾。权诡时逼,挥金僚朋。北海天逸,音情顿挫。越俗易惊,孤音少和。直辔安归,高谋谁佐?彧之有弼,诚感国疾。功申运改,迹疑心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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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孔荀列传 白话文翻译

后汉书 卷七十 郑孔荀列传


郑太,字公业,河南郡开封县人,是大司农郑众的曾孙。年少时,郑太即显露出才华。灵帝末年,郑太看出天下将要大乱,遂暗中结交豪杰。郑太的家中富有,有良田四百顷,因为结交豪杰,粮食常常不够吃。一时间,郑太在崤山以东享有盛名。

最初,郑太被举荐为孝廉,三公府征召,公车署征召,郑太一概谢绝。及至大将军何进在朝中辅政,征召名士,郑太应召,受拜为尚书侍郎,后升任侍御史。何进欲诛杀阉官,召并州牧董卓进京。郑太劝谏何进:“董卓为人残暴,寡恩少义,欲望无穷。明公召董卓进京,干预朝政,授以实权,董卓一旦乘机逞其凶残,必将危及朝廷安危。明公以外戚在朝中握有重权,身居阿衡之位,辅佐皇上,独断专行,可以诛杀有罪之臣。此事不宜借董卓之手作为外援。而且,将军谋事不能当机立断,事久必然生变,窦武此前遇害之鉴不远,不可不查。”又向何进谏言,当下应注意的几件要事,何进听不进去。看到这些,郑太知道,何进难以成就大事,遂辞官离去。郑太对颍川郡人荀攸讲:“何公不足以辅佐。”

不久,何进遇害,董卓果然在京师作乱。郑太等人与侍中伍琼、董卓将军幕府长史何颙一起,劝说董卓,任命袁绍为渤海郡太守,欲借此聚集崤山以东豪杰。及至义军举兵起事,讨伐董卓,董卓在朝中与公卿商议,准备调动大军,征剿袁绍等人,朝中群臣不敢忤逆董卓。郑太担心董卓的西凉军十分强悍,难以制服。郑太说:“明公秉持朝政,关键在德,不在军队人数众多。”董卓听了,很不高兴,说,“按照卿所言,要军队又有何用?”郑太害怕,赶忙狡辩:“军队并非无用。臣以为,崤山以东,不足以出动大军征剿,如果明公不信,臣试为明公分析。如今,崤山以东州郡联合起来,合谋对抗朝廷,军队不可谓不强盛。然而,从光武以来,中原并无大的战争警讯,百姓安逸,忘记战事已久。孔子讲:‘不经过训练,就把士兵投入战场,这是把他们送上死路。’崤山以东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,不足以成为大害,此谓一。明公从西部州郡来,从年轻起,明公就在军中担任将军,熟悉战事,多次喋血沙场,名闻当世,远近敌寇慑服,此谓二。袁本初身为公卿子弟,在京师长大。张孟卓乃东平国忠厚之人,待人敦厚,处事严谨,目不斜视,耳不妄听。孔公绪其实一介儒生,善于清谈,高谈阔论而已,并无军旅之才。士人领兵打仗,冲锋陷阵,绝非明公对手,此谓三。崤山以东士人,向来缺乏勇猛善战之士。缺少像孟贲这样勇猛的武将、像庆忌这样敏捷的将军,缺少战国时战将坚守聊城城池之坚强,缺乏张良、陈平之计策,难以独当一面,成功人士,乏善可陈,此谓四。即使有几个士人,尊卑无序,又无王爵身份,难以统领四方。军队虽多,难以协调,一旦临战,将会各自为政,以观成败,绝不可能同心协力,共进共退,此谓五。崤关以西诸郡,将士熟悉鞍马、战阵,多年来与羌寇作战,即使妇女,也能够手持戈矛,操练武艺,挟弓负箭,更何况勇猛、健硕的战士,对付不懂军事的妄战之人,其结果不言自明,此谓六。天下勇士,能征惯战者,百姓敬畏者,皆为并州、凉州的战士。此外,南匈奴、屠各族、湟中羌人义军、西羌八部落,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,如今由明公统领,可以作为爪牙,在战场上,犹如驱赶虎豹对付羊群,此谓七。明公手下的将帅,皆为明公的心腹,久经沙场,与明公同生共死,周旋日久,明公以恩信厚遇将帅,将帅以忠诚效忠明公,明公兼有智谋之士,可以信赖。以坚不可摧之战士,对付乌合之众,犹如狂风扫落叶,此谓八。战场上有三亡,以无谋攻坚为一亡,以邪攻正为二亡,以逆攻顺为三亡。如今,明公秉持国政,殄灭竖宦,忠义可嘉,以三德对付三亡,奉皇上诏命,讨伐不臣,谁能抵挡!此谓九。东部州郡士人郑玄,可谓学贯古今,北海郡士人邴原,为人清高、正直,为天下儒生所仰慕,实乃士人之楷模。起兵将领,如果能向郑玄、邴原问计,就会知道力量之强弱。当年,燕、赵、齐、魏,六国诸侯不可谓不强盛,最终还是被秦国吞并;在景帝朝,谋反的吴、楚七国,人数不可谓不众多,最终惨败于荥阳。更何况,朝廷恩惠遍施四海,功德茂盛,股肱良臣众多,造反之人,横生事端,岂能轻易得逞?其结果不言自明,此谓十。臣的谏言,有十分之一可取,天下即可无事,如今欲向天下征兵,将会扰动天下,增加百姓赋敛、徭役,乱民聚在一起,久聚为乱,明公不施以德政,仰仗军队众多,这是自损圣德。”董卓听罢,大为赞赏,任命郑太为将军,让郑太统率诸军,镇压崤山以东义军。有人对董卓讲:“郑公业谋略过人,明公再资助其兵马,一旦与外寇勾结,则会内外呼应。臣为明公担心。”董卓听了,又收回郑太的兵权,把郑太留在京师,拜为议郎。

董卓胁迫献帝,迁都长安,当时,天下很多州郡已经陷于饥困,动荡不安,士大夫多担心难以保全性命。郑太家中仍然存有余粮,财力雄厚,蓄养倡优,每日与宾客们欢宴高歌,同时赡养很多人。后来,郑太与何颙(yóng)、荀攸等人共谋,欲诛杀董卓。事情败露,何颙等人被捕,郑太逃脱,从武关东行投奔袁术。袁术向朝廷上表,推荐郑太为扬州刺史,还未到任,郑太在途中病逝,享年四十一岁。

孔融,字文举,鲁国人,孔子第二十世孙。七世祖孔霸曾担任侍中,是西汉孝元帝的老师。父亲孔宙,曾担任泰山郡都尉。

年幼时,孔融即显露出才华。十岁时,孔融跟随父亲前往京师,当时,河南郡大尹李膺为人简约,以此自居,不肯接纳客人。李膺告诉看门人,非当世名人或通家好友,一律不予接见。孔融欲到府上拜谒,走到李膺府前,对看门人讲:“我是李君的通家子弟。”看门人进去禀报。李膺请孔融来见,问:“你的祖父曾经与我是旧友?”孔融答:“是的。先君孔子与君的先人老子,共享德义,以师友相称。因此,孔融与君,应该是累世通家。”在座者听了回答,莫不惊讶。太中大夫陈炜稍后进来,座中客人将孔融刚才的回答,告诉陈炜。陈炜说:“小孩子聪明,长大了未必有才。”孔融应声而答:“听君之言,小时候一定不够聪明?”李膺听罢,朗声大笑:“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。”

十三岁时,孔融丧父,居丧期间因哀伤过度身体受损,需要人搀扶,才能站立,州里人认为孔融笃孝。孔融好学,博览群书,涉猎各种学问。

山阳郡人张俭被中常侍侯览所忌恨,当时,朱开诬告张俭,侯览把诬告者的名字隐去,向州郡发下公文,按照姓名,逐个收捕,其中就有张俭。张俭与孔融的哥哥孔褒是故交,逃往孔褒家躲藏,没有遇上孔褒。孔融当年十六岁,张俭看到孔融年龄还小,没有告诉孔融来意。孔融见张俭面有难色,对张俭讲:“哥哥虽然不在,我难道不能为君做主?”把张俭留在家里。后来,事情败露,诸侯国相及以下官员,全部被捕,张俭得以脱身。官府要逮捕孔褒、孔融送往监狱,二人究竟由谁来抵罪,孔融说:“窝藏张俭者,是孔融,应该坐罪。”孔褒说:“张俭来找我,这并非弟弟的罪过,甘愿伏罪。”官吏问二人的母亲,母亲答:“家中有事,须由年长者承担,妾应该承担责任。”一门争着赴义而死。郡县一时不知该逮捕谁好,于是向上奏报,灵帝诏书由孔褒来抵罪。因为此事,孔融显露名声。孔融与平原郡人陶丘洪、陈留郡人边让都享有盛名,州郡以礼聘请,无人肯出仕任职。

司徒杨赐征召孔融,孔融在司徒府担任掾史。当时,朝廷正在彻查有贪污劣迹的官员,一律撤职、查办,孔融弹劾的官员,有很多是宦官的亲属。尚书害怕触怒宦官,召来司徒府掾史责问。孔融面对责问,力陈这些官员罪恶昭彰,一副凛然不屈的气势。河南郡大尹何进升任大将军,杨赐派遣孔融带着司徒名帖,前去道贺。看门人没有及时通报,孔融当即夺过名帖,转身离去,回到司徒府递上辞呈,挂冠而去。河南郡府的官员对孔融的行为异常嫉恨,暗中派遣刺客,欲追杀孔融。有客人对何进讲:“孔文举享有盛名,将军如果结怨此人,恐怕四方士人会随他而去。不如以礼相待,以此招徕天下士人。”何进同意客人的看法。此后,何进征召孔融,举荐为高第,升任侍御史,在任上,孔融与御史中丞赵舍关系不睦,托病回家。

后来,司空府征召孔融,孔融担任司空府掾史,又受拜为中军候,就职三日,升任虎贲中郎将。恰逢董卓废黜少帝,拥立刘协(汉献帝),每当回答董卓的提问,孔融常有匡正朝纲的言辞,因此又忤逆了董卓,转任议郎。当时,黄巾军寇掠多个州郡,北海国首当其冲,董卓暗示三公府举荐孔融为北海国相。

孔融到任,集合士人、百姓,讲军习武,传递公文,联络相邻州郡。黄巾军贼寇张饶等率领二十余万众从冀州返回,孔融迎头痛击,结果反被张饶打败。之后,孔融收拾残兵,退守朱虚县。稍后,孔融召集被黄巾军误导的官吏、百姓,有男女四万余人,重新建造城邑,建立学校,用儒术向百姓推行教化。孔融举荐贤良郑玄、彭璆、邴原等。北海国人甄子然、临孝存,在当地享有名气,已经去世,孔融遗憾没有结识二人,命令当地在社庙祭祀时,同时祭祀二人。其余者,凡做过一些善事,孔融都会以礼相待。北海国有些人没有后嗣,或四方游士,在战乱中死亡,孔融责令地方为他们准备棺木,收殓安葬。当时,黄巾军多次进出北海国,四处袭扰。孔融组织军队屯驻在都昌县,又被黄巾军围困。惶急中,孔融派遣东莱县人太史慈,向平原国相刘备求救。刘备惊讶地问:“孔北海知道还有刘备?”随即派出三千人,前来救援,黄巾军退走。

当时,袁绍、曹操的势力很强盛,孔融没有依附他们的想法。相府左丞(注:左丞应该为官名)名祖,有结交袁、曹的意图,也劝谏孔融,与他们联络。孔融深知袁绍、曹操有图谋汉室的邪念,不愿意与他们交往,听了相府左丞的谏言,勃然大怒,杀了祖。

孔融自负有才气,志在为汉室靖难。然而,孔融的抱负虽大,能力却有限,所谋之事,无一件成功。在北海国相任上六年,刘备上表,推荐孔融为青州刺史。献帝建安元年,袁谭猛攻青州,从春天至夏天,孔融身边的战士,只剩下数百人。箭矢如雨点般落下,剑戟戈矛相撞,孔融依然靠着几案,埋首读书,谈笑自若。当夜,袁谭攻破城池,孔融这才出逃,逃往东山,妻子儿女被袁谭擒获。

及至献帝迁都许昌,征召孔融,拜为将作大匠,转任少府。每次朝会或参与对策,孔融都会旁征博引,坚持正道直行。朝中其他公卿大夫,碌碌无为,只是附议挂名而已。

最初,太傅马日磾奉诏出使崤山以东,及至到达淮南,马日磾多次向袁术表示愿意归附袁术。袁术待马日磾却甚为轻薄、侮慢,甚至夺去马日磾持有的朝廷符节。马日磾不得不恳求离开,袁术又不肯放行,欲逼迫马日磾在军中担任军师。马日磾深感耻辱,懊悔不已,呕血死在袁术处。及至马日磾的棺柩送回许昌,朝臣在廷议时,讨论以厚礼为马日磾送葬。孔融进言:“马日磾以上公之尊,持符节,奉诏命出使地方,督查官员,安定东部州郡,却私下曲意逢迎奸臣,为奸臣所牵制,袁术送达朝廷的奏章,总是以马日磾为首署名。马日磾附下罔上,以奸诈服侍皇上。在往昔,齐国大夫出使晋军谋和,不屈不挠;楚国贤士宜僚,面对反臣威逼利诱,面不改色。马日磾身为朝廷大臣,岂能以受到威胁,作为托辞!而且,袁术僭越礼制,谋逆朝廷,非一朝一夕之事,马日磾却追随袁术,在袁术处盘桓一年。按照汉律,与有罪之人相处三日以上,即为知情人。《春秋》记载,鲁国大夫叔孙得臣去世,因为没有揭发襄仲谋杀太子的恶行,遭贬黜,书中不记载去世日期。郑国人讨伐幽公之乱,劈开子家的棺木。圣上哀怜旧臣,不忍心追究马日磾的责任,也不应再为马日磾增加礼仪。”朝廷采纳孔融的谏言。

当时,在廷议时,有许多大臣提出恢复肉刑。孔融提出谏言:“在古时,人们相互之间以敦厚为尚,善恶区别不大,吏治清明,刑罚较轻,施政中没有大的过失,百姓有罪受到惩治皆为咎由自取。随着世代进入末世,社会上道德沦丧,败坏风俗的事情,不胜枚举。朝廷施政,干预民俗,颁布刑法,惩治有罪之人。因此说:‘上失其道,民众不重视法律,时间很久了。’再要按照古时的刑法惩治罪犯,甚至伤残肢体,这不是与时俱进的举措。纣王斩断人的胫骨,天下人称纣王为无道之君。九州州牧管辖的地方,有一千八百个君主,如果每个君主对一个犯人实施刖邢,那么,天下就会有一千八百个纣王。要想民众风俗向化,岂不是很难?而且,受刑之人,不堪忍受痛苦,常有生不如死的感觉。这些人,大多趋向于继续作恶,不会再走向正途。春秋时,齐国太子少傅夙沙乱齐;宋国大夫伊戾诬陷太子,导致太子自杀;秦国宦官赵高,汉初叛王英布,都是当时的大恶之人,也都受过刑罚,刑罚并不能阻止他们作恶,也不能促使他们走向为善之路。犯过罪的人,即使有楚国大夫鬻拳的忠诚,有玉工卞和的诚信,有兵家孙膑的智慧,有楚国宫中侍臣巷伯的冤屈,有司马迁的卓越才华,有西汉学者刘向的学问,一旦经受刀锯之下的酷刑,蒙受奇耻大辱,将永世难忘。就像殷商帝王太甲,常会想起遭受流放时的痛苦。反观秦穆公原谅战败的将军,主动承担责任,最终成为霸主;南睢形销骨立,卫武公在宴会上反思错误。西汉将军陈汤在都赖河斩杀郅支单于,西汉将军魏尚为国戍边,像这样的例子,不胜枚举。汉室建国,允许罪犯改过自新,也是从人性角度出发。所以说,崇尚仁德之君,谋虑深远,裁短取长,不宜草率改变成法。”献帝赞赏孔融的见解,没有恢复肉刑。

在当时,荆州牧刘表不能谨奉职守,没有向朝廷供献财物,而且有许多僭越行为,譬如说郊祀天地,违逆朝廷诏命。献帝下诏,将刘表僭越之事,交由朝臣们廷议。孔融上疏:“臣听说,荆州牧刘表桀骜不驯,为人悖逆,所作所为,多有不轨。譬如说郊祀天地,拟议建立社稷。虽然刘表昏聩,僭越礼制,穷凶极恶,罪不容诛,然而对于朝廷,还是有所忌讳。这是为何?万乘之君,天子至尊,陛下身为圣躬,汉室仍享有神器,朝堂上台阶至高至远,官阶所限,犹如天宫,高不可攀,日月难以逾越。每当不佞之臣,图谋神器,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,一定会遭到天下豪杰的声讨,这足以杜塞邪臣之妄想。邪臣即使有不臣的想法,也会隐而不发。这就是贾谊所说的‘投鼠忌器’。当年,齐桓公讨伐楚国,以楚国不向王室贡献包茅为借口。王师败绩,史书中不记录晋人战胜之威,这是为尊者讳,以表明王师无敌。此前,已经揭露袁术僭越皇权的罪恶,而今,再强调刘表僭越之事,是强调皇权不可侵犯,图谋不轨之臣,不可存丝毫妄想。据查,刘表飞扬跋扈,擅自斩杀列侯;违背皇帝诏命,拦截地方贡献朝廷的财物;勾结贼寇,佯称自卫,实为谋逆;与邪臣狼狈为奸,专谋不臣之邪念。刘表罪恶昭彰,法不容诛!其狼子野心,昭然若揭。臣愚以为,应该暂且放下刘表郊祀天地之事,以利于国防。”

献帝建安五年,南阳王刘冯、东海王刘祗去世,献帝悲悼他们过早去世,欲为他们在四季设祭,就此事咨询孔融。孔融答:“陛下圣恩隆厚,志在敦睦宗族,感时愈加思念,追悼二王亡灵,颁发哀愍之文,考察前朝典籍,欲修订礼制。臣观察前朝旧例,梁怀王、临江愍王、齐哀王、临淮怀王去世,没有后嗣,同父异母兄弟,即景帝、武帝、昭帝、明帝四帝,没有听说过为他们修建祭庙祭祀。如果仅为临时祭祀所设,则不能列入传记。臣愚以为,诸侯王去世,年龄尚幼,慈父悲悼,以成人之礼对待,加以谥号,只宜作为皇上恩典,祭祀完毕,以后不再祭祀。至于一年期限,这不符合礼制祭祀亡灵的意思,违背先帝制定的法规,不宜安排。”

最初,曹操攻下邺城,袁绍的儿媳大多遭到霸占,曹操的儿子曹丕,私自纳娶袁熙的妻子甄氏。孔融就此事写信给曹操:“武王伐纣,把妲己赐予周公。”曹操看了信,大惑不解。再后来,曹操就此事询问孔融,出自何典。孔融答:“按照今天曹氏娶袁氏儿媳之事揣测,以此类推,也可以说,想当然罢了。”后来,曹操征伐乌桓,孔融又借机嘲讽曹操:“大军远征,海外寂寞无聊。在往昔,肃慎族不向王室贡献楛木箭矢,丁零族盗取苏武的牛羊,丞相可并案处理。”

当时,粮食连年歉收,百姓饥困,加上兵连祸结,曹操上表,欲颁布“禁酒令”。孔融多次写信,就禁酒之事,与曹操争辩,信中多有侮慢之辞。孔融已经看出,曹操实为当世奸雄,对曹操在朝中的为所欲为难以容忍,在言辞中,对曹操多有不敬,多次忤逆。有一次上奏,孔融谏言在许昌周围按照古制划出京畿之地,京畿千里之内,不宜再封建诸侯。曹操对孔融的谏言心存疑忌,对孔融本人,也开始心存忌惮。然而,孔融是圣人的后裔,名重天下,曹操对孔融,表面上仍持宽容大度,对孔融提出的谏言,则时刻保持警惕,担心孔融会阻挡自己谋取大业。山阳郡人郗虑,秉承曹操旨意,以纤细罪过,奏请罢免孔融。为此,二人结下怨恨。曹操故意写信给孔融,刺激孔融:“人们常说,在唐尧虞舜之际,有克己让位之臣。当时,麒麟、凤凰来仪,民间颂声四起。后世人虽然德行浇薄,仍然有杀身为君,破家为国之举。及至世道衰落,睚眦之怨必报,一餐之惠必酬,仍然有心念国家之士人。如晁错舍身为国,却被袁盎谗言,而遭到杀害;屈原悲悼怀王,却遭到子椒、子兰谮毁,招致流放;彭宠叛乱,起自朱浮恶语中伤;邓禹威望受损,失于宗歆、冯愔相互争斗。由此来看,喜怒爱怨,祸福所由,不可不慎重对待!在往昔,廉颇、蔺相如是小国之臣,尚能够克己奉公,相忍为国;寇恂、贾复是乱世英豪,还能够屈身事君,显示谦让之德;光武帝不记哥哥伯升被杀之仇;齐桓公赦免管仲射钩之恨(注:管仲射中桓公的衣钩)。胸怀大志,谋大事者,岂能够斤斤计较于纤细小过!在以往,听说二君有执法公平之美誉,即使有小过节,也应当重修旧好。怨毒越积越深,只能是相互伤害,令闻者惨怛在心,中夜而起,不能平静。此前,国都被迫东迁,文举浩叹鸿豫名实相副,经学贯通,拜师于郑玄,熟谙司马兵法,鸿豫亦称颂文举知识渊博,博闻洽记。今日,为何与当初之善举,背道而驰。孤与文举并非旧友,与鸿豫也无私恩,然而,孤真心希望成人之美,不愿意看到二人相互伤害。因此,孤以为,还是要多想想对方的好处。孤深知,二君之间发生摩擦,完全是小人在其中挑唆所致。孤作为人臣,进不能使海内接受教化,退不能建立仁德,和睦士人。然而,孤训练战士,杀身为国,惩治浮华不实之徒,还是有办法的。”

孔融回信:“承蒙惠书赐教,告诉臣考虑问题还有欠妥之处。孔融与鸿豫,二人家乡相距不远,可谓比邻,很早就已经认识。孔融曾赞赏鸿豫有嘉美之德,欲以宽厚之心相待。然而,臣以忠信为国,不敢求其掩饰臣的过失,臣即使有罪,也不愿连累鸿豫。此前,臣遭受贬黜,臣能够欣然接受。在往昔,赵宣子极力举荐韩厥,不久,宣子车夫由于犯罪,被韩厥诛杀,宣子并不因此而愤怒,反而更加厚遇韩厥。更何况,臣未曾有宣子的威望与功德,怎么敢对执法官员抱有怨恨之心!臣对于朝廷的忠诚,比不上三闾大夫屈原,臣向朝廷建言献策,比不上铮臣晁错,而臣已经窃据尊位,有尸位素餐之嫌。臣幸而得以免罪,殊感庆幸。然而,对于臣的议论,早已经远近皆知,为此,臣深感忧虑。朱浮、彭宠、寇恂、贾复,皆为当世之英豪,虽然彼此之间因好恶不同而结怨,却能够忠心为国,分担忧患。至于卑微之人,犹如昆虫之间相互厮杀,只能是自取灭亡,臣窃不敢做这种蠢事。想当年,晋国国君赞赏大臣,为大事而争执,师旷却以为,与其相互争执,不如在德义上相互竞争。臣性情舒缓,为人散漫,不敢与人无故争拗,即使蒙受胯下之辱,榆次之恨,臣也会反躬自省,不会以为这是在受到贬损。臣只能看作不当心被蚊虻叮咬一口。卫国贤士子产说,人心不同,犹如千人千面,有些人矜夸权势,以取胜为荣,不会以为宋国人接待四海宾客,大炉售酒,为的是不让醇酒变酸。至于宋国人屈穀,用大葫芦做比喻,虽大,虽硬,却并无内涵,只能作为无用之物。其他事情,谨奉指教,不敢稍有差池。郗虑是臣此前熟悉的官属,孔融加以举荐,犹如赵衰拔擢郄縠,卫国大夫公叔不轻视自己提拔的家臣僎。臣感同身受。臣已领会,丞相爱护臣与郗虑是相同的,对臣的教诲,皆发自内心。臣不会因为私怨,而置若罔闻,自绝于贤臣!更何况郗虑是臣的旧友。在此,臣袒露腹心,愿与郗虑重修旧好。丞相苦言相劝,臣终身诵之。”

过了一年多,献帝再拜孔融为太中大夫。孔融性情宽厚,很少有忌讳,喜欢结交士人,劝诱激励后进。及至孔融调任闲职,家中宾客,日渐盈门。孔融为此常感叹:“座上客常满,樽中酒不空,我还有何忧虑。”孔融与蔡邕的关系甚好,蔡邕去世,有一位虎贲勇士长得像蔡邕,孔融每次饮酒,当酒酣耳热时,即召此人同坐。孔融说:“虽无蔡伯喈之贤德,却有蔡伯喈之容貌。”在听到他人的善行时,如何有超过自己的地方,即使只有一言可采纳,孔融也一定会予以褒奖。孔融当面告知他人的短处,背后多称颂他人的长处。在推荐贤士时,孔融一定会尽量肯定他人的优点。孔融认为,知而不言,就是自己的过失。海内士人对孔融,皆心服口服。

曹操对孔融多有忌惮,积怨成恨,再加上郗虑给孔融罗织罪名,曹操遂指使丞相府祭酒路粹弹劾孔融:“少府孔融,此前在北海国相任上,看到汉室板荡,召集徒众,图谋不轨。孔融常自称:‘我是圣人后裔,祖上春秋时在宋国,被宋国大夫华督杀害,其后裔来到鲁国,诞生圣人孔子。享有天下者,为何一定是刘氏。’孔融曾经与孙权密谋,肆意诽谤朝廷。还有,孔融身为朝廷九卿,不遵守朝廷礼仪,微服私行,冒犯宫廷禁忌。孔融曾经与白衣士人祢衡私下交谈,言辞放肆,说什么:‘父亲生下儿子,有什么亲不亲?说实在的,不过就是父亲泄欲的结果罢了。至于母亲,不也同样如此?无非是把婴儿寄存在肚子里,到时候,不出来也不行啊。’孔融与祢衡相互吹捧,祢衡称孔融‘仲尼不死’,孔融称祢衡‘颜回复生’。真可谓大逆不道,应该处以极刑。”奏书递上,孔融被捕入狱,杀头示众,死时年仅五十六岁。妻子儿女随后遇害。

当时,女儿年仅七岁,儿子年仅九岁,因为年幼,暂时得以保全,寄居在他人家。有一天,二人下棋,孔融被捕,二人继续下棋,不为所动。身旁人讲:“父亲被抓,你们二人竟然无动于衷,怎么能这样?”二人答;“倾巢之下,安有完卵!”主人送来肉汁,儿子口渴,饮了一口。女儿说:“今日之祸,还能活吗?品尝肉汁,又能品出什么味道?”哥哥听了,大哭不止,遂不再饮。有人将此事告诉曹操,曹操遂下定决心,把这两个孩子一起处死。临刑前,女儿对哥哥讲;“如果死者有知,可以见到父母,也算了却心愿!”女儿伸出脖颈就刑,面不改色,在场的人莫不伤心。

最初,京兆人脂习,字元升,与孔融是好朋友,多次告诫孔融性情不要太过刚直。及至孔融遇害,许昌无人敢为孔融收尸,脂习前往刑场,抚尸大恸。脂习说:“文举舍我而死,我活在世上,还有什么意思?”曹操听说后,勃然大怒,逮捕脂习。后又将脂习释放。

魏文帝曹丕继位,很喜欢孔融的文章,每次读完后,常叹息不已。曹丕说:“可以与扬雄、班固相媲美。”曹丕诏令天下,凡收藏有孔融文章者,上缴朝廷,可以赏赐金、帛。孔融生前著有诗、颂、碑文、论议、六言、策文、表、檄、教令、书记,留存有二十五篇。魏文帝曹丕认为脂习有西汉初名臣栾布的节操,拜脂习为中散大夫。

评论如下:在西汉,谏议大夫郑昌讲过:“山上有猛虎,百姓不敢上山樵采。”孔父正言厉色,立于朝堂,奸臣不敢有弒杀君主的邪念;晏婴一身正气,立于朝堂,田氏不敢在齐国为非作歹。像孔融这样,凛然正气,直言进谏,足以阻止曹氏生前有篡位的野心。因此,取代汉室,拥有天下,直至曹丕才完成“禅位”。这已经是曹操去世后的事情。孔融的浩然壮举,义正词严,起了很大作用。然而,孔融性情太过刚直,宁折不弯,只能舍生取义!孔融的品行,懔懔然,皜皜然,如白璧无瑕,可以与琨玉、秋霜相媲美。

荀彧,字文若,颍川郡颍阴县人,是朗陵县令荀淑的孙子。父亲荀绲,曾担任济南国相。荀绲畏惧宦官,为荀彧娶了中常侍唐衡的女儿。很小时,荀彧就显露出才华,在家乡享有盛名,得以免受世人讥讽。南阳郡人何颙,善于识别人才,看到荀彧,大为吃惊。何颙说:“此人有王佐之才。”

灵帝中平六年,荀彧被举荐为孝廉,担任亢父县令。在董卓祸乱朝纲时,荀彧辞官,回到乡里。当时,同郡人韩融率领宗族一千余家,在密县西山避乱。荀彧对乡亲们讲:“颍川郡,可谓四战之地。天下一旦有变,兵家必争。密县城虽然坚固,可惜是一个小县,不足以躲避大难,还是要尽快离开。”乡里人大多怀念故土,不愿意离去。恰逢同郡人冀州牧韩馥派遣骑兵,前来迎接,荀彧独自率领族人,跟随韩馥避难。留下的人家,后来大多数被董卓的部将李傕杀害,或遭到抢掠。

荀彧到了冀州,此时,袁绍已经夺去韩馥的冀州牧,对待荀彧,袁绍以上宾礼相待。荀彧有谋略,心里很清楚袁绍的为人,看到汉家天下陷于崩溃,心中常有匡扶社稷的想法。当时,曹操在东郡,荀彧知道曹操有雄才大略,揣度袁绍,终难以成就大事。献帝初平二年,荀彧离开袁绍,前去投奔曹操。曹操与荀彧一席长谈,大喜过望。曹操说:“我的张子房到了。”曹操任命荀彧为奋武司马,当时,荀彧年仅二十九岁。第二年,荀彧担任镇东司马。

献帝兴平元年,曹操率兵东进,攻打陶谦,令荀彧镇守甄城,托付重任。当时,张邈、陈宫盘踞在兖州,与曹操对抗,暗中与吕布勾结。吕布来到后,兖州属下县邑开城迎接。张邈派人欺骗荀彧:“吕将军来帮助曹使君攻打陶谦,应该尽快供应粮饷。”荀彧看出张邈已经有变,随即整顿兵马、武备,张邈的诡计未能得逞。豫州刺史郭贡率领数万人马来到城下,求见荀彧。荀彧准备与郭贡见面,东郡太守夏侯惇等劝止荀彧。他们说:“轻率前去相见,怎么知道郭贡不会与吕布共谋。君为一州首长,贸然前去,太危险了。”荀彧答:“郭贡与张邈等人貌合神离,今日急速来投我,一定是举棋未定,正在犹豫之中。应该乘机劝说郭贡,即使不被采纳,也可以使郭贡保持中立。如果以怀疑态度对待郭贡,郭贡一定会恼羞成怒,反而促成郭贡下定决心,背叛曹公,不如前去。”郭贡见了荀彧,发现荀彧毫无畏惧之色,知道甄城难以攻克,遂引兵离去。荀彧派程昱前去说服范县、东阿,让他们坚守城池,三座城池得以保全,等候曹操。

献帝兴平二年,陶谦去世,曹操欲乘机攻取徐州,再回军平定吕布。荀彧劝谏道:“在往昔,高祖以关中为根据地,光武帝以河内郡为根据地,皆为深根固本之策,而后,再考虑制衡天下。这样做,进可以攻敌,退足以据守,即使遭受挫败,终能创立大业。当初,将军在兖州起事,平定崤山以东,兖州是天下要冲,可作为将军的‘关山、大河’。若不首先巩固兖州,作为攻守的根据地,将军将何以寄托?应该尽快分兵,讨伐陈宫,迫使贼虏不能西顾。将军再令士兵抢收麦子,储备军粮,此乃关键一举,吕布不难剿灭。如果将军放下兖州,引军向东,未必能成功。多留兵,力不能胜敌,少留兵,则后方难以巩固。若吕布乘虚而入,横施残暴,必将撼动兖州人心,即使留下数城得以保全,其余也会落入吕布之手,到那时,将军将何以存身?而且,将军此前讨伐徐州,严惩陶谦,徐州百姓感念父兄被杀之仇,必定会人人奋勇,拼命抵抗。即使能够攻取徐州,也难以保全。如果徐州畏惧将军,上下团结,坚壁清野,互为表里,以空城等候将军,将军即使想尽办法,也难以占领,在县邑抢掠军粮也很困难,不出十天,将军十万之众就会陷于困顿。谋大事者,一定要权衡利弊,有所取舍,不能为一时之利所动,愿将军深思。”于是,曹操先收割麦子,再与吕布交战。吕布败走,曹操分兵平定诸县,兖州得以平定。

献帝建安元年,献帝从黄河以东返回洛阳,曹操与部将商议,欲奉迎献帝銮驾,而后迁都许昌。部将大多认为崤山以东尚未平定,韩暹、杨奉护驾有功,骄横恣肆,难以控制。荀彧劝谏曹操:“在往昔,晋文公护送周襄王返京,天下诸侯莫不追随文公;汉高祖为义帝缟素发丧,天下诸侯莫不向心归附。自从天子蒙难,将军首倡义举,领兵救援。由于崤山以东扰动,将军未遑余暇,亲赴天子身边,仍然派出将领,冒险与朝廷联系;虽然在京师以外御寇,心中无时不挂念朝廷。如今,銮驾东归,洛阳已成瓦砾废墟,荒草丛生,榛芜遍野。义士皆有存本之念,百姓皆有怀旧之哀。当此时,将军更应该亲迎天子,以博取人望,这是顺应天下民心之事。将军秉持盛举,至公至德,以此臣服天下,此乃深谋远略,匡扶弘义之举。借此可招徕天下英俊,奉行大德之事。四方即使有谋逆之臣,还能有何作为?韩暹、杨奉不足挂虑,很容易制服!若不抓住时机,致使其他豪杰捷足先登,以后再要考虑,恐怕为时已晚。”曹操采纳荀彧的建议。

及至献帝在许昌定都,任命荀彧为侍中,代理尚书令。每次曹操出外征伐,所有军国大事,常要与荀彧谋划。荀彧又向曹操推荐计谋士人,其中有侄子荀攸及钟繇、郭嘉、陈髃、杜袭、司马懿、戏志才等,这些士人果然不负众望。只有严象,在担任扬州刺史时,被孙策部下庐江郡太守李术所杀;韦康在凉州担任刺史时,被马超所杀。

袁绍控制了黄河以北广大地区,面露骄色。曹操新近败于张绣,在与袁绍的来往书信中,袁绍对曹操甚为倨傲。曹操看了袁绍的来信,勃然大怒,欲首先讨伐袁绍,但又担心力量不够,曹操向荀彧征询意见。荀彧为曹操分析,袁绍虽然强大,但是,最终一定会为曹操所败。荀彧建议曹操首先制服吕布,而后再图谋袁绍,曹操采纳荀彧的建议。建安三年,曹操擒获吕布,平定徐州。

建安五年,袁绍率领大军进攻许昌,曹操与袁绍隔黄河相望。袁绍的军队军力强盛,曹操阵营中谋议者大多心怀恐惧。少府孔融对荀彧讲:“袁绍地广人众,兵力强大,田丰、许攸皆为智谋之士,为袁绍建言献策,审配、逢纪皆为忠义之臣,为袁绍尽心竭力,颜良、文丑可谓勇冠三军,为袁绍统领军队。打败袁绍,恐怕很难吧?”荀彧答:“袁绍兵多,然而袁绍军法不整。田丰刚而犯上,许攸贪而不正,审配专而无谋,逢纪果而自用,颜良、文丑仅为匹夫之勇,可一战而擒。”后来战事的发展,果然如荀彧预料的那样,详情记载在《袁绍传》。

曹操大军在官渡固守,与袁绍军连续大战,虽然小有获胜,但是军粮已经渐次耗尽。曹操写信给荀彧,欲撤军,返回许昌再谋划下一步行动。荀彧回信:“如今粮食缺乏,不会像楚汉在荥阳、成皋对峙时那样严重。在当时,刘邦、项羽均不肯退后一步,大家都清楚,首先退后者,一定是势穷力竭,向对方示弱。曹公以十分之一的兵力,对阵袁绍,划地而守,扼住袁绍的咽喉,使其不能前进,已经达半年之久。战事很快就可见分晓,袁绍已经显露出势穷力竭之态,必然会有变故发生。当此时,正是用奇谋之际,不可错失良机。”曹操采纳荀彧的建议,固守不出。此后,曹操以奇兵突袭袁绍囤积粮草的大营乌巢,袁绍军失去斗志,撤军退走。官渡之战后,荀彧受封为万岁亭侯,享受食邑一千户。

建安六年,曹操认为袁绍刚被打败,难以再构成威胁,欲留下部分兵力保卫许昌,自己亲率大军南下征剿刘表。曹操向荀彧问计。荀彧回答:“袁绍新败,其部众犹如惊弓之鸟。如今不乘势出击奠定河北,而欲劳师远征,在江汉之间用兵,如果袁绍搜集徒众,乘虚而入,则曹公大事去矣。”曹操这才停止对刘表用兵。

建安九年,曹操攻取邺城,兼领冀州牧。有人劝说曹操,将天下划分为九州,还说,冀州所管辖的地面很大,借此可制服天下。曹操欲照此办理。荀彧谏言:“如果按照古制,那么冀州所管辖的地域,有河东郡、左冯翊、右扶风、西河郡、幽州、并州等地。曹公此前屠戮邺城,海内震动。百姓徒生恐惧之心,是否能继续保守此地,兼领袁氏余众,尚可存疑。一处遭到进攻,其余则会认为很快就会面临战祸。一旦人心摇动,就会出现变故,天下难以平定。愿曹公先平定河北,而后修复京师,既而挥师南下,兵临楚地郢都,指责刘表,不向朝廷进贡。天下人看到曹公出于公心,则会人人自安。及至海内平定,再来讨论古制。这是为社稷考虑,谋长远之计。”曹操回信:“非足下提醒,所失多矣!”遂搁置设置九州的建议。

建安十二年,曹操上书献帝,表彰荀彧:“在往昔,袁绍谋逆作乱,屯兵官渡,当时,我军兵少,粮草匮乏,臣准备撤军,返回许都。尚书令荀彧深谋远虑,极力劝谏臣审时度势,并为臣谋划破袁之计。臣顿时省悟,解除顾虑,坚守军营,避实击虚,最终挫败袁绍,追亡逐北,转危为安。袁绍在官渡遭到惨败,臣的粮草也将要耗尽,臣原来想舍弃河北,转而南下,进攻荆州刘表,荀彧再次向臣谏言,分析利害得失,使臣改变主意。这才有后来征伐冀州,平定四州之功。当时,臣如果从官渡撤军,袁绍必然会大张旗鼓进攻许都,气焰嚣张。我军则会垂头丧气,心惊胆寒,必败之势暴露无遗,不会再有此后的战绩。臣如果南下征伐刘表,放弃兖州、豫州,率领疲惫之师冒险深入敌境,横渡长江、汉水,将会顾此失彼,左支右绌,很难获取全功。同时,还会失去已占领的河北地域。荀彧向臣谏言二策,转危为安,转祸为福,功莫大焉。荀彧谋划长远,此乃臣所不能及。先帝重视奖赏谋士之功,轻视破敌斩获之劳。古人云,决策于帷幄之中,决胜于千里之外,对于谋士,尤其如此。谋士的功劳,应该放在攻城野战的将军前面,从荀彧的功绩看,应该享受高爵。海内士人,由于不了解情况,荀彧并未得到应有的封赏,臣为此深感遗憾。恳请朝廷评议,增加荀彧的食邑、户籍。”荀彧辞谢。曹操开导荀彧:“在往昔,介子推说:‘窃人之财,犹如盗贼。’君以奇谋良策,获得封赏,献出计策,决定国家的兴亡,为何不应该享受封爵?君欲学习鲁仲连,淡泊名利;君同样要考虑,圣人有通达之义!”朝廷增加荀彧食邑一千户,合并此前封赏,荀彧共享有食邑两千户。曹操又欲正式任命荀彧为尚书令,荀彧反复谦让,让荀攸代替自己,前后达十几次,曹操这才打消念头。曹操欲征伐刘表,向荀彧问计。荀彧答:“如今,中原已经平定,荆州、汉水一带早晚会被剿灭。可以先放出风声,大军将从宛县、叶县出兵,而后再轻装急进,从小路兼程而行,可获出其不意之功。”曹操采纳荀彧的建议。此时,刘表恰好病逝。

建安十七年,董昭等人欲劝说曹操晋升公爵,还要享受九锡法杖礼器,他们暗中与荀彧商议。荀彧答:“最初,曹公以义举兵,匡扶汉室,虽然功勋卓著,还是应该秉持忠贞之节。君子爱人以德,臣以为,曹公不宜晋升公爵。”此事遂作罢。曹操知道后,心中不快。恰好曹操欲南下,征伐孙权,上表奏请,要荀彧到谯县劳军,同时在表中奏请,让荀彧留在军中:“臣听说,古代派遣将军出征,须在军中设置监军,还要安排两员副将。之所以这样,是要强调君命之威严,也是为了减少失误。臣此次率领大军远征,要渡过长江,奉诏命讨伐不臣。臣奏请,陛下派使臣,在军中整肃王命。文武兼用,自古有之。持符节侍中代理尚书令万岁亭侯荀彧,是国家重臣,德行闻于华夏,现在已抵达大军驻地。荀彧应该留在军中,与臣共赴使命,宣示国恩,威服贼虏。臣考虑军情紧急,来不及先奏请陛下,已经挽留荀彧,托付重任。”奏书递上,献帝批准奏请,拜荀彧为侍中、光禄大夫,持符节,留在曹操军中,为曹丞相参谋军事。大军前进至濡须县,荀彧患病,留在寿春县。曹操送来食物,荀彧打开盖子,发现里面空无一物。荀彧顿时明白,遂饮药而死。享年五十岁。献帝对荀彧的过早离世,备感惋惜,非常哀痛,在祭祖这一天,撤去庙乐。荀彧死后,谥号为敬侯。第二年,曹操还是做了“魏公”。

评论如下:自从献帝迁都长安,崤山以东豪杰并起,天下成倒悬之势。荀彧渡过黄河,跨越冀州,辗转来到曹操军中,为曹操出谋划策,举措无不得当。荀彧建言立意,阐明王霸之韬略,与曹操共赴国难。岂能说,荀彧趁天下大乱之际,弃明投暗,以假仁假义,走上违逆正义之途?在当时,荀彧确实把奉行仁义当作己任,期望能够纾解国难,缓解百姓困苦。及至阻拦董昭之议,最后死于非命,莫非运数?世上有人谈起荀彧,多以为,荀彧时运不济。人们常说,中等以下的贤士,道术不必追求完美。智谋之士,有精细,有粗疏,尽管已经做出努力,未必一定会有结果,不应该求全责备。以卫国贤士、孔子的学生端木赐为例,一次游说,摧毁两个国家。孔子的学生,并非轻视仁义!一般来讲,有所得,就会有所失,建立功勋,两者难以兼备。荀彧遭逢乱世,命蹇运绌,然而,若非雄才大略,不能救百姓于水火。曹公功高震主,其权力难以遏止,皇权最终还是转移,这绝非时运能够解释。荀彧的功过,只可归于正途,同样是“舍生取义”。

赞辞如下:公业称豪,骏声升腾。权诡时逼,挥金僚朋。北海天逸,音情顿挫。越俗易惊,孤音少和。直辔安归,高谋谁佐?彧之有弼,诚感国疾。功申运改,迹疑心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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