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传·冯岑贾列传 原文及翻译 后汉书冯岑贾列传全文和白话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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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岑贾列传 原文

后汉书卷十七 冯岑贾列传

溤异字公孙，颍川父城人也。父城，县名，故城在今许州叶县东北。汝州郏城县亦有父城。好读书，通《左氏春秋》、《孙子兵法》。孙子名武，善用兵，吴王阖庐之将也，作《兵法》十三篇。见史记。

汉兵起，异以郡掾监五县，与父城长苗萌共城守，为王莽拒汉。光武略地颍川，攻父城不下，屯兵巾车乡。巾车，乡名也，在父城界。异闲出行属县，闲出犹微行。行音下孟反。为汉兵所执。时异从兄孝及同郡丁綝、吕晏，《东观记》曰：“綝字幼春，定陵人也。伉健有武略。”綝音丑心反。并从光武，因共荐异，得召见。异曰：“异一夫之用，不足为强弱。有老母在城中，愿归据五城，以效功报德。”光武曰“善”。异归，谓苗萌曰：“今诸将皆壮士屈起，多暴横，独有刘将军所到不虏掠。观其言语举止，非庸人也，可以归身。”苗萌曰：“死生同命，敬从子计。”光武南还宛，更始诸将攻父城者前后十余辈，异坚守不下；及光武为司隶校尉，道经父城，异等即开门奉牛酒迎。光武署异为主簿，苗萌为从事。异因荐邑子铫期、音姚。叔寿、段建、左隆等，《东观记》及续汉书，“段”并作“殷”字。光武皆以为掾史，从至洛阳。

更始数欲遣光武徇河北，诸将皆以为不可。是时左丞相曹竟子诩为尚书，竟字子期，山阳人也，后死于赤眉之难。见《前书》。诩音虚羽反。父子用事，异劝光武厚结纳之。及度河北，诩有力焉。

自伯升之败，光武不敢显其悲戚，每独居，辄不御酒肉，枕席有涕泣处。异独叩头宽譬哀情。光武止之曰：“卿勿妄言。”异复因闲进说曰：“天下同苦王氏，思汉久矣。今更始诸将从横暴虐，从音子用反。横音胡孟反。所至虏掠，百姓失望，无所依戴。今公专命方面，施行恩德。夫有桀纣之乱，乃见汤武之功；人久饥渴，易为充饱。犹言凋残之后，易流德泽。宜急分遣官属，徇行郡县，理冤结，布惠泽。”光武纳之。至邯郸，遣异与铫期乘传抚循属县，录囚徒，存鳏寡，亡命自诣者除其罪，阴条二千石长吏同心及不附者上之。

及王郎起，光武自蓟东南驰，晨夜草舍，舍，止息也。至饶阳无蒌亭。无蒌，亭名，在今饶阳县东北。蒌音力于反。时天寒烈，众皆饥疲，异上豆粥。明旦，光武谓诸将曰：“昨得公孙豆粥，饥寒俱解。”及至南宫，南宫，县名，属信都国，今冀州县也。遇大风雨，光武引车入道傍空舍，异抱薪，邓禹热火，热音而悦反。光武对醦燎衣。燎，炙也。异复进麦饭菟肩，因复度呼沱河至信都，光武纪云，度呼沱河，至下博城西，见白衣老父，曰“信都去此八十里耳”，是自北而南。此传先言至南宫，后言度呼沱河，南宫在呼沱河南百有余里，又似自南而北。纪传两文全相乖背。迹其地理，纪是传非。诸家之书并然，亦未详其故。使异别收河闲兵。还，拜偏将军。从破王郎，封应侯。应，国名，周武王子所封也。杜预注春秋曰：“应国在襄城成父县西南。”

异为人谦退不伐，行与诸将相逢，辄引车避道。《东观记》、续汉书云“异来吏士，非交战受敌，常行诸营之后，相逢引车避之，由是无争道变斗者”也。进止皆有表识，言其进退有常处也。军中号为整齐。每所止舍，诸将并坐论功，异常独屏树下，军中号曰“大树将军”。及破邯郸，乃更部分诸将，各有配隶。隶，属也。《袁山松书》曰：“先时诸将同营，吏卒多犯法。”军士皆言愿属大树将军，光武以此多之。多，重也。别击破铁胫于北平，北平，县名，属中山国，故城在今易州永乐县也。又降匈奴于林闟顿王，匈奴王号。《山阳公载记》“顿”字作“碓”。《前书》音义闟音蹋，顿音碓。因从平河北。

时更始遣舞阴王李轶、廪丘王田立、大司马朱鲔、白虎公陈侨《东观记》“侨”字作“矫”。将兵号三十万，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阳。光武将北徇燕、赵，以魏郡、河内独不逢兵，而城邑完，仓廪实，乃拜寇恂为河内太守，异为孟津将军，孟，地名，古今以为津。统二郡军河上，与恂合埶，以拒朱鲔等。

异乃遗李轶书曰：“愚闻明镜所以照形，往事所以知今。《孔子家语》曰，孔子观周明堂四门之墉，有尧、舜、桀、纣之象，谓从者曰：“明镜所以察形，古事所以知今。”昔微子去殷而入周，项伯畔楚而归汉，史记曰，微子名启，纣之庶兄。周武王伐纣，微子乃持祭器，肉袒面缚，造于军门。武王乃释其缚，复其位。项伯名缠，项籍之季父，素善张良，高祖因良与伯结婚。项籍谋害汉王，伯以身翊蔽之。籍诛，乃归汉。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，霍光尊孝宣而废昌邑。少帝，孝惠后宫之子，名弘。惠帝崩，周勃以弘非惠帝之子，乃黜之，迎立代王。昭帝崩，无嗣，霍光乃迎立武帝孙昌邑王贺。贺无道，光废之而立宣帝。彼皆畏天知命，睹存亡之符，见废兴之事，故能成功于一时，垂业于万世也。笱令长安尚可扶助，延期岁月，疏不闲亲，远不逾近，季文岂能居一隅哉？长安谓更始。季文，李轶字。言轶与更始疏远，独居一隅，理难支久，欲其早图去就。今长安坏乱，赤眉临郊，王侯构难，大臣乖离，纲纪已绝，时更始大臣张卬、申屠建、隗嚣等以赤眉入关，谋劫更始归南阳，是大臣乖离也。四方分崩，异姓并起，是故萧王跋涉霜雪，经营河北。方今英俊云集，百姓风靡，虽邠岐慕周，不足以喻。史记曰，古公亶父修后稷之业，积德行义，国人皆戴之。戎翟攻之，不忍战其人，乃与其私属去邠，止于岐下。邠人举国扶老携弱，尽复归古公于岐山之下。季文诚能觉悟成败，亟定大计，论功古人，亟，急也。古人即谓微子、项伯等。转祸为福，在此时矣。如猛将长驱，严兵围城，虽有悔恨，亦无及已。”初，轶与光武首结谋约，加相亲爱，及更始立，反共陷伯升。虽知长安已危，欲降又不自安。乃报异书曰：“轶本与萧王首谋造汉，结死生之约，同荣枯之计。今轶守洛阳，将军镇孟津，俱据机轴，机，弩牙也；轴，车轴也：皆在物之要，故取谕焉。千载一会，思成断金。《易》曰：“二人同心，其利断金。”唯深达萧王，愿进愚策，以佐国安人。”轶自通书之后，不复与异争锋，故异因此得北攻天井关，拔上党两城，天井关在太行山上，解见《章纪》。又南下河南成皋已东十三县，及诸屯聚，皆平之，降者十余万。武勃将万余人攻诸畔者，异引军度河，与勃战于士乡下，续汉书曰，士乡，亭名，属河南郡。大破斩勃，获首五千余级，轶又闭门不救。异见其信效，具以奏闻。光武故宣露轶书，《东观记》曰：“上报异曰：‘轶多诈不信，人不能得其要领，今移其书。’”令朱鲔知之。鲔怒，遂使人刺杀轶。由是城中乖离，多有降者。鲔乃遣讨难将军苏茂将数万人攻温，鲔自将数万人攻平阴以缀异。平阴，县名，属河南郡。缀谓连缀也。异遣校尉护军将兵，与寇恂合击茂，破之。异因度河击鲔，鲔走；异追至洛阳，环城一币而归。

移檄上状，诸将皆入贺，并劝光武即帝位。光武乃召异诣鄗，问四方动静。异曰：“三王反畔，更始败亡，三王谓张卬为淮阳王，廖湛为穰王，胡殷为随王。更始欲杀卬等，遂勒兵掠东西市，入战于宫中，更始大败。天下无主，宗庙之忧，在于大王。宜从众议，上为社稷，下为百姓。”光武曰：“我昨夜梦乘赤龙上天，觉悟，心中动悸。”异因下席再拜贺曰：“此天命发于精神。《周易·干卦·九五》曰：“飞龙在天，大人造也。”《庄子》曰：“其梦也神交。”故言天命发于精神。心中动悸，大王重慎之性也。”异遂与诸将定议上尊号。

建武二年春，定封异阳夏侯。夏音贾。引击阳翟贼严终、赵根，破之。诏异归家上冢，使太中大夫赍牛酒，续汉志曰：“太中大夫秩千石，掌顾问论议，属光禄。”令二百里内太守、都尉已下及宗族会焉。

时赤眉、延岑暴乱三辅，郡县大姓各拥兵众，大司徒邓禹不能定，乃遣异代禹讨之。车驾送至河南，赐以乘舆七尺具剑。具谓以宝玉装饰之。《东观记》作“玉具剑”。来异曰：“三辅遭王莽、更始之乱，重以赤眉、延岑之酷，元元涂炭，无所依诉。今之征伐，非必略地屠城，要在平定安集之耳。诸将非不健斗，然好虏掠。卿本能御吏士，念自修来，无为郡县所苦。”异顿首受命，引而西，所至皆布威信。弘农群盗称将军者十余辈，皆率众降异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黾池霍郎、陕王长、湖浊惠、华阴阳沈等称将军者皆降。”

异与赤眉遇于华阴，相拒六十余日，战数十合，降其将刘始、王宣等《东观记》“宣”作“重”。五千余人。三年春，遣使者即拜异为征西大将军。会邓禹率车骑将军邓弘等引归，与异相遇，禹、弘要异共攻赤眉。异曰：“异与贼相拒且数十日，虽屡获雄将，余众尚多，可稍以恩信倾诱，难卒用兵破也。上今使诸将屯黾池要其东，而异击其西，一举取之，此万成计也。”禹、弘不从。弘遂大战移日，赤眉阳败，弃辎重走。车皆载土，以豆覆其上，兵士饥，争取之。赤眉引还击弘，弘军溃乱。异与禹合兵救之，赤眉小却。异以士卒饥倦，可且休，禹不听，复战，大为所败，死伤者三千余人。禹得脱归宜阳。异弃马步走上回溪阪，回溪，今俗所谓回坑，在今洛州永宁县东北。其溪长四里，阔二丈，深二丈五尺也。与麾下数人归营。复坚壁，收其散卒，招集诸营保数万人，与贼约期会战。使壮士变服与赤眉同，伏于道侧。旦日，赤眉使万人攻异前部，异裁出兵以救之。裁小出兵，所以示弱也。贼见埶弱，遂悉众攻异，异乃纵兵大战。日昃，贼气衰，伏兵卒起，衣服相乱，赤眉不复识别，众遂惊溃。追击，大破于崤底，降男女八万人。余众尚十余万，东走宜阳降。玺书劳异曰：“赤眉破平，士吏劳苦，始虽垂翅回溪，终能奋翼黾池，以鸟为喻。可谓失之东隅，收之桑榆。《淮南子》曰：“至于衡阳，是谓隅中。”又《前书》谷子云曰：“太白出西方六十日，法当参天；今已过期，尚在桑榆闲。”桑榆谓晚也。方论功赏，以答大勋。”

时赤眉虽降，众寇犹盛：延岑据蓝田，王歆据下邽，秦武公伐邽戎致之也。陇西有上邽，故此有下也。芳丹据新丰，续汉书“芳”作“茅”。蒋震据霸陵，霸陵，文帝陵，因以为县名，故秦芷阳县。张邯据长安，公孙守据长陵，杨周据谷口，谷口，县名，属左冯翊，故城在今醴泉县东北。吕鲔据陈仓，角闳据汧，骆延据盩厔，任良据鄠，汝章据槐里，各称将军，拥兵多者万余，少者数千人，转相攻击。异且战且行，屯军上林苑中。延岑既破赤眉，自称武安王，拜置牧守，欲据关中，引张邯、任良共攻异。异击破之，斩首千余级，诸营保守附岑者皆来降归异。岑走攻析，析，县名，楚之白羽邑也，即今邓州内乡县。异遣复汉将军邓晔、辅汉将军于匡要击岑，大破之，降其将苏臣等八千余人。岑遂自武关走南阳。时百姓饥饿，人相食，黄金一斤易豆五升。道路断隔，委输不至，军士悉以果实为粮。诏拜南阳赵匡为右扶风，将兵助异，并送缣谷，军中皆称万岁。异兵食渐盛，乃稍诛击豪杰不从令者，褒赏降附有功劳者，悉遣其渠帅诣京师，散其众归本业。威行关中。唯吕鲔、张邯、蒋震遣使降蜀，其余悉平。

明年，公孙述遣将程焉，将数万人就吕鲔出屯陈仓。异与赵匡迎击，大破之，焉退走汉川。异追战于箕谷，复破之，还击破吕鲔，营保降者甚众。其后蜀复数遣将闲出，异辄摧挫之。贾逵注《国语》曰：“折其锋曰挫。”怀来百姓，申理枉结，出入三岁，上林成都。成都，言归附之多也。史记曰：“一年成邑，三年成都。”

异自以久在外，不自安，上书思慕阙廷，愿亲帷幄，帝不许。后人有章言异专制关中，斩长安令，威权至重，百姓归心，号为“咸阳王”。帝使以章示异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使者宋嵩西上，因以章示异。”异惶惧，上书谢曰：“臣本诸生，遭遇受命之会，充备行伍，过蒙恩私，位大将，爵通侯，通侯即彻侯，避武帝讳改焉。受任方面，以立微功，谓西方一面专以委之。皆自国家谋虑，愚臣无所能及。臣伏自思惟：以诏来战攻，每辄如意；时以私心断决，未尝不有悔。国家独见之明，久而益远，乃知‘性与天道，不可得而闻也’。《论语》子贡曰：“夫子之文章，可得而闻也。夫子之言性与天道，不可得而闻。”当兵革始起，扰攘之时，豪杰竞逐，逐，争也。迷惑千数。臣以遭遇，托身圣明，在倾危溷肴之中，尚不敢过差，而况天下平定，上尊下卑，而臣爵位所蒙，巍巍不测乎？诚冀以谨来，遂自终始。见所示臣章，战栗怖惧。伏念明主知臣愚性，固敢因缘自陈。”诏报曰：“将军之于国家，义为君臣，恩犹父子。何嫌何疑，而有惧意？”

六年春，异朝京师。引见，帝谓公卿曰：“是我起兵时主簿也。为吾披荆棘，定关中。”荆棘，榛梗之谓，以喻纷乱。既罢，使中黄门赐以珍宝、衣服、钱帛。诏曰：“仓卒无蒌亭豆粥，呼沱河麦饭，厚意久不报。”异稽首谢曰：“臣闻管仲谓桓公曰：‘愿君无忘射钩，臣无忘槛车。’齐国赖之。史记曰，管仲将兵遮莒道，射桓公中钩。后鲁桎梏管仲而送于齐，齐以为相。说苑曰：“管仲桎梏槛车中，非无愧也，自裁也。”《新序》曰，齐桓公与管仲饮，酒酣，管仲上寿曰：“愿君无忘出奔于莒也，臣亦无忘束缚于鲁也。”此云射钩、槛车，义亦通。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，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。”谓光武获异于巾车而赦之。后数引宴见，定议图蜀，留十余日，令异妻子随异还西。

夏，遣诸将上陇，为隗嚣所败，乃诏异军栒邑。未及至，隗嚣乘胜使其将王元、行巡将二万余人下陇，因分遣巡取栒邑。异即驰兵，欲先据之。诸将皆曰：“虏兵盛而新乘胜，不可与争。宜止军便地，徐思方略。”异曰：“虏兵临境，忸忕小利，忸忕犹惯习也，谓惯习前事而复为之。《尔雅》曰：“忸，复也。”郭景纯曰：“谓惯忕复为之也。”忸音尼丑反。忕音逝。遂欲深入。若得栒邑，三辅动摇，是吾忧也。夫‘攻者不足，守者有余’。《孙子兵法》之文。今先据城，以逸待劳，非所以争也。”潜往闭城，偃旗鼓。行巡不知，驰赴之。异乘其不意，卒击鼓建旗而出。巡军惊乱奔走，追搫数十里，大破之。祭遵亦破王元于汧。于是北地诸豪长耿定等，悉畔隗嚣降。异上书言状，不敢自伐。孔安国注《尚书》曰：“自矜曰伐。”诸将或欲分其功，帝患之。乃下玺书曰：“制诏大司马，虎牙、建威、汉忠、捕虏、武威将军：虏兵猥下，三辅惊恐。大司马，吴汉也。虎牙，盖延也。建威，耿弇也。汉忠，王常也。捕虏，马武也。武威，刘尚也。广雅曰：“猥，众也。”栒邑危亡，在于旦夕。北地营保，按兵观望。今偏城获全，虏兵挫折，使耿定之属，复念君臣之义。征西功若丘山，犹自以为不足。孟之反奔而殿，亦何异哉？孟之反，鲁大夫。鲁与齐战，鲁师败，之反殿，是其功也。将入鲁门，乃策其马曰：“吾非敢后，马不进。”是谦而不自伐也。今遣太中大夫赐征西吏士死伤者医药、棺敛，大司马已下亲吊死问疾，以崇谦让。”于是使异进军义渠，并领北地太守事。义渠，县名，属北地郡。

青山胡率万余人降异。青山在北地参弦?界，青山中水所出也。续汉书曰：“安定属国人，本属国降胡也。居参?青山中，其豪帅号肥头小卿。”异又击卢芳将贾览、匈奴薁鞬日逐王，破之。薁音于六反。上郡、安定皆降，异复领安定太守事。九年春，祭遵卒，诏异守征虏将军，并将其营。及隗嚣死，其将王元、周宗等复立嚣子纯，犹总兵据冀，公孙述遣将赵匡等救之，帝复令异行天水太守事。攻匡等且一年，皆斩之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时赐冯异玺书曰：‘闻吏士精锐，水火不避，购赏之赐，必不令将军负丹青，失断金。’”诸将共攻冀，不能拔，欲且还休兵，异固持不动，常为众军锋。

明年夏，与诸将攻落门，未拔，落门，聚名，在冀县，有落门山。病发，薨于军，谥曰节侯。

长子彰嗣。明年，帝思异功，复封彰弟欣为析乡侯。十三年，更封彰东缗侯，食三县。《东观记》曰，东缗，县名，属山阳郡。《左传》曰“齐侯伐宋，围缗”，即此地也。在今兖州金乡县。永平中，徙封平乡侯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永平五年，封平乡侯，食郁林潭中。”彰卒，子普嗣，有罪，国除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坐斗杀游徼，会赦，国除。”

永初六年，安帝下诏曰：“夫仁不遗亲，义不忘劳，兴灭继绝，善善及子孙，古之典也。《论语》曰：“兴灭国，继绝世。”《公羊传》曰：“善善及子孙，恶恶止其身。”昔我光武受命中兴，恢弘圣绪，横被四表，昭假上下，昭，明也。假，至也。上下，天地。假音格。光耀万世，祉祚流衍，垂于罔极。予末小子，夙夜永思，追惟勋烈，披图案籍，建武元功二十八将，佐命虎臣，谶记有并。盖萧、曹绍封，传继于今；和帝永元三年，诏绍封萧、曹之后，以彰厥功也。况此未远，而或至乏祀，朕甚愍之。其条二十八将无嗣绝世，若犯罪夺国，其子孙应当统后者，分别署状上。将及景风，章叙旧德，显兹遗功焉。”《春秋·考异邮》曰：“夏至四十五日景风至。”宋均注曰“景风至则封有功”也。于是绍封普子晨为平乡侯。明年，二十八将绝国者，皆绍封焉。

岑彭字君然，南阳棘阳人也。棘音纪力反。王莽时，守本县长。汉兵起，攻拔棘阳，彭将家属奔前队大夫甄阜。阜怒彭不能固守，拘彭母妻，令效功自补。彭将宾客斗甚力。及甄阜死，彭被创，亡归宛，与前队贰严说共城守。前队大夫贰，甄阜之副也。姓严，名说。《东观记》云：“与贰师严尤共城守。”计严尤为大司马，又非贰师，与此不同。汉兵攻之数月，城中粮尽，人相食，彭乃与说举城降。

诸将欲诛之，大司徒伯升曰：“彭，郡之大吏，执心坚守，是其节也。今举大事，当表义士，不如封之，以劝其后。”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，归德，县名，属北地郡。令属伯升。及伯升遇害，彭复为大司马朱鲔校尉，从鲔击王莽杨州牧李圣，杀之，定淮阳城。鲔荐彭为淮阳都尉。更始遣立威王张卬与将军徭伟镇淮阳。《风俗通》曰：“东越王徭，句践之后，其后以徭为姓。”《东观记》“徭”作“淫”。伟反，击走卬。彭引兵攻伟，破之。迁颍川太守。

会舂陵刘茂起兵，略下颍川，彭不得之官，乃与麾下数百人从河内太守邑人韩歆。会光武徇河内，歆议欲城守，彭止不听。既而光武至怀，歆迫急迎降。光武知其谋，大怒，收歆置鼓下，将斩之。中军将最尊，自执旗鼓。若置营，则立旗以为军门，并设鼓，戮人必于其下。召见彭，彭因进说曰：“今赤眉入关，更始危殆，权臣放纵，矫称诏制，道路阻塞，四方蜂起，群雄竞逐，百姓无所归命。窃闻大王平河北，开王业，此诚皇天祐汉，士人之福也。彭幸蒙司徒公所见全济，未有报德，旋被祸难，永恨于心。今复遭遇，愿出身自效。”光武深接纳之。彭因言韩歆南阳大人，大人谓大家豪右。可以为用。乃贳歆，贳，宽也。以为邓禹军师。

更始大将军吕植将兵屯淇园，彭说降之，于是拜彭为刺奸大将军，使督察众营，续汉书曰：“时更始尚书令谢躬将六将军屯邺，兵横暴，为百姓所苦。上先遣吴汉往收之，故拜彭为刺奸将军。”授以常所持节，从平河北。光武即位，拜彭廷尉，归德侯如故，行大将军事。续汉书曰：“彭镇河内。冯异先攻洛阳，朱鲔大出军，欲击彭。时天雾，鲔以为彭已去，令其兵皆获黍，彭乃进击，大破之。”与大司马吴汉，大司空王梁，建义大将军祐，右将军万修，执金吾贾复，骁骑将军刘植，扬化将军坚镡，积射将军侯进，偏将军冯异、祭遵、王霸等，围洛阳数月。朱鲔等坚守不肯下。帝以彭尝为鲔校尉，令往说之。鲔在城上，彭在城下，相劳苦欢语如平生。彭因曰：“彭往者得执鞭侍从，蒙荐举拔擢，常思有以报恩。今赤眉已得长安，更始为三王所反，解见上文。皇帝受命，平定燕、赵，尽有幽、冀之地，百姓归心，贤俊云集，亲率大兵，来攻洛阳。天下之事，逝其去矣。公虽婴城固守，将何待乎？”婴，绕也。谓以城自婴绕而守之。鲔曰：“大司徒被害时，鲔与其谋，与音预。又谏更始无遣萧王北伐，诚自知罪深。”彭还，具言于帝。帝曰：“夫建大事者，不忌小怨。鲔今若降，官爵可保，况诛罚乎？河水在此，吾不食言。”指河以为信，言其明白也。彭复往告鲔，鲔从城上下索曰：“必信，可乘此上。”彭趣索欲上。趣，向也。鲔见其诚，即许降。后五日，鲔将轻骑诣彭。顾来诸部将曰：“坚守待我。我若不还，诸君径将大兵上轘辕，归郾王。”《更始传》尹尊为郾王。乃面缚，与彭俱诣河阳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诣行在所河津亭。”帝即解其缚，召见之，复令彭夜送鲔归城。明旦，悉其众出降，拜鲔为平狄将军，封扶沟侯。鲔，淮阳人，后为少府，《前书》曰：“少府，秦官，秩二千石。”续汉书曰：“少府，掌中服御诸物，衣服宝货珍膳之属。”传封累代。

建武二年，使彭击荆州，下犨、叶等十余城。犨，县名，属南阳郡，故城在今汝州鲁山县东南。叶，今许州叶县也。续汉书曰：“彭南击荆州，至成安、昆阳、犨、叶、舞阳、堵阳、平氏、棘阳、胡阳，处处皆破其屯聚。”是时南方尤乱。南郡人秦丰据黎丘，自称楚黎王，略有十二县；《东观记》曰：“丰，邔县人，少学长安，受律令，归为县吏。更始元年起兵，攻得邔、宜城、鄀、编、临沮、中庐、襄阳、邓、新野、穰、湖阳、蔡阳，兵合万人。”邔音求纪反。董欣起堵乡；许邯起杏；南阳复阳县有杏聚。又更始诸将各拥兵据南阳诸城。帝遣吴汉伐之，汉军所过多侵暴。时破虏将军邓奉谒归新野，怒吴汉掠其乡里，遂反，击破汉军，获其辎重，屯据淯阳，与诸贼合从。秋，彭破杏，降许邯，迁征南大将军。复遣祐、贾复及建威大将军耿弇，汉忠将军王常，武威将军郭守，越骑将军刘宏，偏将军刘嘉、耿植等，与彭并力讨邓奉。先击堵乡，而奉将万余人救董欣。欣、奉皆南阳精兵，彭等攻之，连月不克。三年夏，帝自将南征，至叶，董欣别将将数千人遮道，车骑不可得前。彭奔击，大破之。帝至堵阳，邓奉夜逃归淯阳，续汉书曰：“奉令候伏道旁，见车骑一日不绝，归语奉，奉遂夜遁。”董欣降。彭复与耿弇、贾复及积弩将军傅俊、骑都尉臧宫等从追邓奉于小长安。小长安解见光武纪。帝率诸将亲战，大破之。奉迫急，乃降。帝怜奉旧功臣，且衅起吴汉，欲全宥之。彭与耿弇谏曰：“邓奉背恩反逆，暴师经年，致贾复伤痍，祐见获。陛下既至，不知悔善，而亲在行陈，兵败乃降。若不诛奉，无以惩恶。”于是斩之。奉者，西华侯邓晨之兄子也。

车驾引还，令彭率傅俊、臧宫、刘宏等三万余人南击秦丰，拔黄邮，黄邮，聚名也，在南阳新野县。丰与其大将蔡宏拒彭等于邓，数月不得进。帝怪以让彭。彭惧，于是夜勒兵马，申令军中，使明旦西击山都。山都，县名，属南阳郡，旧南阳之赤乡，秦以为县，故城在今襄州义清县东北。乃缓所获虏，令得逃亡，归以告丰，丰即悉其军西邀彭。彭乃潜兵度沔水，击其将张杨于阿头山，大破之。沔水源出武都东狼谷中，即汉水之上源也。阿头山在襄阳。从川谷闲伐木开道，直袭黎丘，击破诸屯兵。丰闻大惊，驰归救之。彭与诸将依东山为营，丰与蔡宏夜攻彭，彭豫为之备，出兵逆击之，丰败走，追斩蔡宏。更封彭为舞阴侯。

秦丰相赵京举宜城降，拜为成汉将军，与彭共围丰于黎丘。时田戎拥众夷陵，《东观记》曰：“田戎，西平人，与同郡人陈义客夷陵，为群盗。更始元年，义、戎将兵陷夷陵，陈义自称黎丘大将军，戎自称埽地大将军。”《襄阳耆旧记》曰：“戎号周成王，义称临江王。”闻秦丰被围，惧大兵方至，欲降。而妻兄辛臣谏戎曰：“今四方豪杰各据郡国，洛阳地如掌耳，续汉书曰：“辛臣为戎作地图，图彭宠、张步、董宪、公孙述等所得郡国，云洛阳所得如掌耳。”不如按甲以观其变。”戎曰：“以秦王之强，犹为征南所围，岂况吾邪？降计决矣。”四年春，戎乃留辛臣守夷陵，自将兵沿江溯沔止黎丘，刻期日当降，而辛臣于后盗戎珍宝，从闲道先降于彭，而以书招戎。戎疑必卖己，遂不敢降，《东观记》曰：“戎至期日，灼龟卜降，兆中拆，遂止不降。”而反与秦丰合。彭出兵攻戎，数月，大破之，其大将伍公诣彭降，戎亡归夷陵。帝幸黎丘劳军，封彭吏士有功者百余人。彭攻秦丰三岁，斩首九万余级，丰余兵裁千人，又城中食且尽。帝以丰转弱，令祐代彭守之，使彭与傅俊南击田戎，大破之，遂拔夷陵，追至秭归。秭归，县名，今归州，解见《和纪》。戎与数十骑亡入蜀，尽获其妻子士众数万人。

彭以将伐蜀汉，而夹川谷少，水险难漕运，留威虏将军冯骏军江州，江州，县名，今渝州巴县也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长沙中尉冯骏将兵诣彭，玺书拜骏为威虏将军。”都尉田鸿军夷陵，领军李玄军夷道，自引兵还屯津乡，当荆州要会，津乡，县名，所谓江津也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津乡当荆、杨之咽喉。”喻告诸蛮夷，降者奏封其君长。初，彭与交址牧邓让厚善，与让书陈国家威德，《东观记》曰：“让夫人，光烈皇后姊也。”又遣偏将军屈充移檄江南，班行诏命，于是让与江夏太守侯登、武陵太守王堂、长沙相韩福、桂阳太守张隆、零陵太守田翕、苍梧太守杜穆、交址太守锡光等，相率遣使贡献，悉封为列侯。或遣子将兵助彭征伐。续汉书曰：“张隆遣子晔将兵诣彭助征伐，上以晔为率义侯。”不总遣子，故言或。于是江南之珍始流通焉。

六年冬，征彭诣京师，数召宴见，厚加赏赐。复南还津乡，有诏过家上冢，大长秋以朔望问太夫人起居。大长秋，皇后属官。汉法，列侯之母，方称太夫人也。

八年，彭引兵从车驾破天水，与吴汉围隗嚣于西城。时公孙述将李育将兵救嚣，守上邽，帝留盖延、耿弇围之，而车驾东归。来彭书曰：“两城若下，便可将兵南击蜀虏。人苦不知足，既平陇，复望蜀。每一发兵，头须为白。”彭遂壅谷水灌西城，城未没丈余，《东观记》曰：“时以缣囊盛土为堤，灌西城，谷水从地中数丈涌出，故城不拔。”续汉书云“以缣盛土为堤”。嚣将行巡、周宗将蜀救兵到，嚣得出还冀。汉军食尽，烧辎重，引兵下陇，延、弇亦相随而退。嚣出兵尾击诸营，彭殿为后拒，尾谓寻其后而击之。凡军在前曰启，在后曰殿。东观记曰“彭东入弘农界，百姓持酒肉迎军，曰‘蒙将军为后拒，全子弟得生还也’”也。故诸将能全师东归。彭还津乡。

九年，公孙述遣其将任满、田戎、程泛，将数万人乘枋箄下江关，枋箄，以木竹为之，浮于水上。《尔雅》曰：“舫，泭也。”郭景纯曰：“水中｛竹椑｝筏也。”《华阳国志》曰，巴、楚相攻，故置江关，旧在赤甲城，后移在江南岸，对白帝城，故基在今夔州人复县南。“枋”即“舫”字，古通用耳。箄音步佳反。泭音匹俱反。击破冯骏及田鸿、李玄等。遂拔夷道、夷陵，据荆门、虎牙。解在光武纪。横江水起浮桥、斗楼，立攒柱绝水道，结营山上，以拒汉兵。彭数攻之，不利，于是装直进楼船、冒突露桡数千艘。并船名。楼船，船上施楼。桡，小楫也。《方言》曰：“楫谓之桡。”露桡谓露楫在外，人在船中。冒突，取其触冒而唐突也。桡音饶。

十一年春，彭与吴汉及诛虏将军刘隆、辅威将军臧宫、骁骑将军刘歆，发南阳、武陵、南郡兵，又发桂阳、零陵、长沙委输桌卒，凡六万余人，桌卒，持桌行船也。《东观记》作“濯”。《前书》邓通以濯船为黄头郎。濯音直教反。骑五千匹，皆会荆门。吴汉以三郡桌卒多费粮谷，欲罢之。彭以蜀兵盛，不可遣，上书言状。帝报彭曰：“大司马习用步骑，不晓水战，荆门之事，一由征南公为重而已。”彭乃令军中募攻浮桥，先登者上赏。于是偏将军鲁奇应募而前。时天风狂急，奇船逆流而上，直冲浮桥，而攒柱钩不得去，续汉书曰：“时天东风，其攒柱有反把，钩奇船不得去。”奇等乘埶殊死战，因飞炬焚之，风怒火盛，桥楼崩烧。彭复悉军顺风并进，所向无前。蜀兵大乱，溺死者数千人。斩任满，生获程泛，而田戎亡保江州。彭上刘隆为南郡太守，自率臧宫、刘歆长驱入江关，令军中无得虏掠。所过，百姓皆奉牛酒迎劳。彭见诸耆老，为言大汉哀愍巴蜀久见虏役，故兴师远伐，以讨有罪，为人除害。让不受其牛酒。百姓皆大喜悦，争开门降。诏彭守益州牧，所下郡，辄行太守事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彭若出界，即以太守号付后将军，选官属守州中长吏。”

彭到江州，以田戎食多，难卒拔，留冯骏守之，自引兵乘利直指垫江，攻破平曲，垫江，县名，属巴郡，今忠州县也。垫音徒协反。平曲，地阙。收其米数十万石。公孙述使其将延岑、吕鲔、王元及其弟恢悉兵拒广汉及资中，资中，县名，属犍为郡，其地在今资州资阳县。又遣将侯丹率二万余人拒黄石。彭乃多张疑兵，使护军杨翕与臧宫拒延岑等，自分兵浮江下还江州，溯都江而上，都江，成都江也。袭击侯丹，大破之。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余里，径拔武阳。武阳，解见光武纪。使精骑驰广都，广都，县名，属蜀郡，故城在今益州成都县东南。去成都数十里，埶若风雨，所至皆奔散。初，述闻汉兵在平曲，故遣大兵逆之。及彭至武阳，绕出延岑军后，蜀地震骇。述大惊，以杖击地曰：“是何神也！”

彭所营地名彭亡，闻而恶之，欲徙，会日暮，蜀刺客诈为亡奴降，夜刺杀彭。

彭首破荆门，长驱武阳，持军整齐，秋豪无犯。豪，毛也。秋毛喻细也。高祖曰：“吾入关，秋豪无所取。”邛谷王任贵闻彭威信，数千里遣使迎降。《前书》音义曰：“任贵，越巂夷，杀太守枚根，自立为邛谷王。”会彭已薨，帝尽以任贵所献赐彭妻子，谥曰壮侯。蜀人怜之，为立庙武阳，岁时祠焉。

子遵嗣，徙封细阳侯。细阳，县名，属汝南郡，故城在今颍川汝阴县西。十三年，帝思彭功，复封遵弟淮为谷阳侯。谷阳，县名，属沛郡。遵永平中为屯骑校尉。遵卒，子伉嗣。伉音口葬反。伉卒，子杞嗣，《东观记》“杞”作“起”。元初中，坐事免。元初三年，坐事失国。建光元年，安帝复封杞细阳侯，顺帝时为光禄勋。

杞卒，子熙嗣，尚安帝妹涅阳长公主。少为侍中、虎贲中郎将，朝廷多称其能。迁魏郡太守，魏郡，秦时置，故城在今相州安阳县东北。招聘隐逸，与参政事，无为而化。视事二年，舆人歌之曰：“我有枳棘，岑君伐之。枳棘多榛梗，以喻寇盗充斥也。我有蟊贼，岑君遏之。蟊贼，食禾稼虫名，以喻奸吏侵渔也。狗吠不惊，足下生牦。牦，长毛也。犬无追吠，故足下生牦。含哺鼓腹，焉知凶灾？哺，食也。鼓，击也。我喜我生，独丁斯时。丁犹当也。美矣岑君，於戏休兹！”於戏，叹美之词。见《尔雅》。于音乌。戏音许宜反。

熙卒，子福嗣，为黄门侍郎。

贾复字君文，南阳冠军人也。少好学，习尚书。事舞阴李生，李生奇之，谓门人曰：“贾君之容貌志气如此，而勤于学，将相之器也。”王莽末，为县掾，迎盐河东，会遇盗贼，等比十余人皆放散其盐，复独完以还县，县中称其信。

时下江、新市兵起，复亦聚众数百人于羽山，自号将军。更始立，乃将其众归汉中王刘嘉，以为校尉。复见更始政乱，诸将放纵，乃说嘉曰：“臣闻图尧舜之事而不能至者，汤武是也；尧禅舜，舜禅禹，汤乃放桀，武王诛纣，故言不能至者。图汤武之事而不能至者，桓文是也；齐桓公小白，晋文公重耳，春秋之时，周衰，二君霸有海内。图桓文之事而不能至者，六国是也；六国谓韩、赵、魏、燕、齐、楚，分列中夏，各自跨据，又不逮桓文。定六国之规，欲安守之而不能至者，亡六国是也。今汉室中兴，大王以亲戚为藩辅，天下未定而安守所保，所保得无不可保乎？”嘉曰：“卿言大，非吾任也。大司马刘公在河北，必能相施，第持我书往。”施，用也。第，但也。复遂辞嘉，受书北度河，及光武于柏人，因邓禹得召见。光武奇之，禹亦称有将帅节，于是署复破虏将军督盗贼。复马羸，羸，力佳反。光武解左骖以赐之。骖者，服外之马也。《东观记》、续汉书“左”并作“右”。官属以复后来而好陵折等辈，调补鄗尉，光武曰：“贾督有折冲千里之威，方任以职，勿得擅除。”《东观记》曰“时上置两府官属，复与段孝共坐。孝谓复曰：‘卿将军督，我大司马督，不得共坐。’复曰：‘俱刘公吏，有何尊卑?’官属以复不逊，上调官属补长吏，共白欲以复为鄗尉，上署报不许”也。

光武至信都，以复为偏将军。及拔邯郸，迁都护将军。从击青犊于射犬，大战至日中，贼陈坚不却。光武传召复曰：“吏士皆饥，可且朝饭。”复曰；“先破之，然后食耳。”于是被羽先登，被犹负也，析羽为旌旗，将军所执。先登，先赴敌也。所向皆靡，贼乃败走。诸将咸服其勇。又北与五校战于真定，大破之。复伤创甚。光武大惊曰：“我所以不令贾复别将者，为其轻敌也。果然，失吾名将。闻其妇有孕，生女邪，我子娶之，生男邪，我女嫁之，不令其忧妻子也。”复病寻愈，追及光武于蓟，相见甚欢，大飨士卒，令复居前，击邺贼，破之。

光武即位，拜为执金吾，封冠军侯。先度河攻朱鲔于洛阳，与白虎公陈侨战，连破降之。建武二年，益封穰、朝阳二县。更始郾王尹尊及诸大将在南方未降者尚多，帝召诸将议兵事，未有言，沉吟久之，乃以檄叩地曰：“郾最强，宛为次，谁当击之？”复率然对曰：“臣请击郾。”帝笑曰：“执金吾击郾，吾复何忧！大司马当击宛。”遂遣复与骑都尉阴识、骁骑将军刘植南度五社津击郾，连破之。月余，尹尊降，尽定其地。引东击更始淮阳太守暴汜，汜降，属县悉定。其秋，南击召陵、新息，平定之。新息，县名，属汝南郡，故城在今豫州新息县西南也。明年春，迁左将军，别击赤眉于新城、渑池闲，连破之。新城，今伊阙县。与帝会宜阳，降赤眉。

复从征伐，未尝丧败，数与诸将溃围解急，身被十二创。帝以复敢深入，希令远征，而壮其勇节，常自从之，故复少方面之勋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吴汉击蜀未破，上书请复自助，上不遣。”诸将每论功自伐，复未尝有言。帝辄曰：“贾君之功，我自知之。”

十三年，定封胶东侯，食郁秩、壮武、下密、即墨、梃、观阳，凡六县。六县皆属胶东国。壮武故城在今莱州即墨县西，下密在今青州北海县东北。即墨在今莱州胶水县东南，梃故城在今莱州昌阳县西北，观阳在昌阳县东。梃一音廷。复知帝欲偃干戈，修文德，不欲功臣拥众京师，乃与高密侯邓禹并剽甲兵，敦儒学。广雅曰：“剽，削也。”谓削除甲兵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复阖门养威重，授《易经》，起大义。”帝深然之，遂罢左右将军。复以列侯就第，加位特进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上以天下既定，思念欲完功臣爵土，不令以吏职为过，故皆以列侯就第也。”复为人刚毅方直，多大节。既还私第，阖门养威重。祐等荐复宜为宰相，帝方以吏事责三公，故功臣并不用。是时列侯唯高密、固始、胶东三侯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，恩遇甚厚。高密侯邓禹，固始侯李通。三十一年卒，谥曰刚侯。

子忠嗣。忠卒，子敏嗣。建初元年，坐诬告母杀人，国除。肃宗更封复小子邯为胶东侯，邯弟宗为即墨侯，各一县。邯卒，子育嗣。育卒，子长嗣。

宗字武孺，少有操行，多智略。初拜郎中，稍迁，建初中为朔方太守。旧内郡徙人在边者，率多贫弱，为居人所仆役，不得为吏。宗擢用其任职者，与边吏参选，转相监司，以擿发其奸，或以功次补长吏，故各愿尽死。匈奴畏之，不敢入塞。《东观记》曰：“匈奴常犯塞，得生口，问：‘太守为谁?’曰：‘贾武孺。’曰：‘宁贾将军子邪?’曰：‘是。’皆放遣还，是后更不入塞。”征为长水校尉。宗兼通儒术，每宴见，常使与少府丁鸿等论议于前。章和二年卒，朝廷愍惜焉。

子参嗣。参卒，子建嗣。元初元年，尚和帝女临颍长公主。主兼食颍阴、许，合三县，数万户。时邓太后临朝，光宠最盛，以建为侍中，顺帝时为光禄勋。

论曰：中兴将帅立功名者众矣，唯岑彭、冯异建方面之号，自函谷以西，方城以南，方城，山名，一名黄城山，在今唐州方城县东北也。两将之功，实为大焉。若冯、贾之不伐，岑公之义信，信谓朱鲔知其诚而降。义谓荆人奉牛酒，让不受。乃足以感三军而怀敌人，故能克成远业，终全其庆也。昔高祖忌柏人之名，违之以全福；征南恶彭亡之地，留之以生灾。柏人，县名也。高祖尝欲宿于柏人。曰：“柏人者，迫于人也。”不宿而去。后竟有贯高之事。岂几虑自有明惑，将期数使之然乎？

赞曰：阳夏师克，实在和德。胶东盐吏。征南宛贼。奇锋震敌，远图谋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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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岑贾列传 白话文翻译

后汉书卷十七 冯岑贾列传现代文

冯异，字公孙，颍川郡父城县人。冯异喜欢读书，尤其喜欢阅读《左氏春秋》《孙子兵法》。

汉军骤起，冯异以颍川郡府掾史身份监察属下五县，与父城县县令苗萌共同守城，为王莽抵御汉军。刘秀在颍川郡攻城略地，攻打父城县未能攻下，在巾车乡暂时驻扎。冯异从小路巡行属下县邑，被汉军俘虏。当时，冯异的堂兄冯孝与同郡人丁綝、吕晏已经追随刘秀，二人向刘秀推荐冯异，刘秀召见冯异。冯异说：“冯异一人，不足以报答主公。冯异的老母亲还在城里。如果能放冯异回去，愿意向主公献上五座县邑，以报答主公的厚恩。”刘秀说：“好吧。”遂释放冯异，冯异回去后，对苗萌讲：“如今诸路将领均为壮士，义军突起，大多骄横残暴，只有刘将军率领的义军所到之处不掳掠百姓。我观察刘将军的言行举止绝非凡庸之人，可以归降刘秀。”苗萌说：“生死同命，愿听先生的教导。”刘秀南下返回宛城。刘玄的手下将领继续攻打父城县，前后十几批，冯异坚守不降。及至刘秀担任司隶校尉，途经父城县，冯异打开城门，送上牛、酒，迎接刘秀。刘秀任命冯异为主簿，任命苗萌为从事。冯异向刘秀推荐同郡人铫期、叔寿、段建、左隆等，刘秀把他们全部安排在将军幕府担任掾史，随后率军来到洛阳。

刘玄派刘秀平定黄河以北，很多将领认为这样做不妥。当时，左丞相曹竟的儿子曹诩担任尚书，父子同朝为官，冯异劝刘秀与曹氏搞好关系。及至刘秀北上渡过黄河，在河北攻城略地，曹诩在朝中为刘秀讲了很多好话。

刘伯升被杀，刘秀不敢当众悲泣，一人独处时也不敢饮酒食肉，只是在枕席旁能看到刘秀在哀泣时留下的印痕。私下里，冯异向刘秀叩头，以抚慰刘秀的悲情。刘秀急忙制止，说：“卿千万不要乱说。”趁着无人时，冯异向刘秀进言：“百姓苦于王莽统治，天下仍然思念汉室。今天，更始帝手下的将领大多骄横残暴，所到之处掳掠百姓，百姓均感到失望，无所依归。公如今独当一面，享有专命，对百姓施以恩信。有桀、纣之乱，就有汤、武之功。百姓饱受饥困，最渴望的还是天下安定。将军应该尽快派遣官吏到下面郡县巡视，为百姓审理冤案，施以厚恩。”刘秀默许。及至走到邯郸，刘秀派遣冯异与铫期乘坐传车安抚下面县邑。冯异登记囚徒，清理冤狱，抚恤鳏寡，有亡命在外的罪犯前来投诚一律赦免，暗中列出二千石官员向心归附者，以及不愿意归附者，提供给刘秀。

及至王郎起兵，刘秀从蓟县向东南逃窜，星夜兼程，在草房里歇宿。走到饶阳县无蒌亭，天寒地冻，诸将又饿又累，冯异为刘秀送上一碗豆粥。第二天清晨，刘秀对诸将讲：“昨晚得到公孙的一碗豆粥，饥寒顿消。”及至走到南宫县，遇上大风雨，刘秀引车进入道旁的一座空屋。冯异为刘秀抱来薪柴，邓禹点火，刘秀在灶间烘烤衣服，冯异又为刘秀送上麦饭、兔腿。众人渡过滹沱河，走到信都县，刘秀派冯异前去收编河间军，返回后，刘秀拜冯异为偏将军。之后，冯异跟随刘秀打败王郎，受封为应侯。

冯异为人谦逊礼让，不矜其功，不伐其能，每次出行与其他将领相遇，一定会引车避让，进退举止为人所称道。冯异在军中号令严明。行军每到一处营地，众将领坐下常会聚在一起谈论战功，冯异却独自坐在大树下，军中将士称冯异为“大树将军”。及至汉军攻破邯郸，刘秀调配将领，配属军士，军士大多愿意跟随大树将军，刘秀更加看重冯异。冯异率领一支汉军在北平县攻破铁胫，逼降匈奴于林闟（sè）顿王。此后，冯异跟随刘秀平定河北。

当时，更始帝刘玄派遣舞阴王李轶、廪丘王田立、大司马朱鲔、白虎公陈侨，率领三十万人，与河南郡守武勃共同守卫洛阳。刘秀在黄河以北平定燕、赵，魏郡、河内郡没有遭受战争荼毒，城邑宗庙依然保存完整，仓廪充实。刘秀拜寇恂为河内郡太守，拜冯异为孟津将军，统领人马驻扎在黄河边。冯异与寇恂同心协力，防御更始军将领朱鲔等人。冯异写信给李轶：“愚臣听说，明镜用以整顿衣冠，往事可以引为借鉴。微子离开殷商，归附周室，项伯叛离楚王，归附汉室。周勃迎接代王，废黜少帝，霍光尊立宣帝，废黜昌邑。他们都懂得畏惧天命，洞察存亡的道理，明白兴废的起因，最终获得成功，为万世所景仰。即使更始帝可以辅佐，迁延岁月，疏不间亲，远不逾近，季文还能安处一隅？如今，长安政治混乱，赤眉军已经兵临长安郊外，朝中的王侯大臣，纷纷叛逃。大臣叛离，纲纪废弛，四方豪杰，分崩离析，异姓诸侯，纷纷崛起。如今萧王刘秀跋山涉水，踏冰卧雪，经营黄河以北，英雄豪杰云集，百姓望风归附，即使邠国仰慕周室，也不如刘秀众望所归。季文应该早日省悟，下定决心，明白成败之理，向古人学习，转祸为福，机不可失，时不再来。一旦汉军长驱直入，大兵围城，到那时再要后悔，恐怕就晚了。”

此前，李轶与刘秀订立盟约，二人相互仰慕。及至更始帝即位，李轶与其他人诬陷刘伯升，致使伯升被杀。李轶清楚长安已经危在旦夕，欲投降刘秀，心中又惴惴不安，李轶回信：“李轶本来与萧王（刘秀）首倡起义，为汉室奠定天下，甘苦与共，生死同盟。如今，李轶镇守洛阳，将军驻军孟津，身处险要之地，有千载难逢之机遇，自然愿意早下决心。希望你能够向萧王表达臣意，臣愿意献上愚忠，辅佐萧王。”自从与冯异互通书信，李轶不再与冯异兵戎相见，冯异北上，攻破天井关，攻取上党郡两座城邑，又南下河南郡，攻取成皋以东十三座县邑和许多屯聚。这些地区平定，有十余万人投降。武勃率领一万余人攻打反叛者，冯异引军渡过黄河，与武勃在士乡聚大战，斩杀武勃，斩杀、俘虏五千余人。李轶紧闭城门，见死不救。冯异看到与李轶的通信已经见效，遂将前方的情况具表上报。刘秀故意将李轶与冯异的通信，泄露给朱鲔，让朱鲔知道内情。朱鲔果然大怒，派人刺杀李轶，洛阳城内顿时陷入分崩离析之境，很多人投降。朱鲔派遣讨难将军苏茂率领数万人攻打温县，朱鲔亲自率领数万人攻打平阴县，以牵制冯异。冯异派遣护军校尉领兵与寇恂合击苏茂，大败苏茂。冯异渡过黄河进攻朱鲔，朱鲔败走。冯异穷追至洛阳，环城一周，凯旋。

冯异向刘秀呈上公文，汇报战况，众将领进帐向刘秀道贺，借机劝说刘秀即皇帝位。刘秀召冯异在鄗县见面，分析天下大势。冯异答：“三位诸侯王反叛，更始帝败亡已成定势，目前天下没有君主，汉室宗庙堪忧，愿大王早日定夺，顺从诸将建议，登上皇位，这也是上为社稷，下为百姓。”刘秀说：“我昨天夜晚梦到乘着赤龙上天，梦醒后，心中仍悸动不已。”冯异当即离开座席，向刘秀再拜祝贺：“这是天命所归，精神才有所触动，心中悸动是正常现象。愿大王审时度势。”随后，冯异与诸将商议，为刘秀上皇帝尊号。

建武二年春天，光武帝封冯异为阳夏侯。冯异引军进攻阳翟县贼寇严终、赵根，大败贼寇。刘秀下诏冯异可以回到家乡祭扫祖坟，又派太中大夫带上牛、酒陪祭，诏令二百里以内的郡太守、都尉以下官员及族人会齐，为冯异上坟助祭。

在当时，赤眉军、延岑在三辅作乱，郡县大姓各自拥兵自卫，在壁垒中坚守。大司徒邓禹不能平定三辅，光武帝派遣冯异代替邓禹。皇帝车驾亲自送冯异到河南郡，赐予冯异御驾，还有七尺镶玉宝剑。敕令冯异：“三辅遭受王莽、更始之乱，又遭受赤眉军、延岑荼毒。生灵涂炭，无所依归。今天，将军代天讨伐，绝对不允许屠城、掳掠百姓，重在抚恤安绥。众将领骁勇善战，然而喜欢掳掠，卿要控制好将士，严肃纪律，不要让百姓再受苦。”冯异顿首领命，引军西入函谷关，所过县邑，广施恩信。弘农郡群盗自称将军者，有十余人率众向冯异投降。

冯异与赤眉军在华阴县相遇，双方对峙六十余日，大小数十战，冯异迫使赤眉军将领刘始、王宣等五千余人投降。

建武三年春天，光武帝派遣使者，拜冯异为征西大将军。恰逢邓禹与车骑将军邓弘等率领汉军返回，与冯异相遇。邓禹、邓弘愿意与冯异一起，攻打赤眉军。冯异说：“我与贼寇对峙数十日，虽然多次擒获贼寇骁将，赤眉军仍然很多。应该以恩信相诱导，不可一味使用武力。皇上派诸将驻扎在渑池，对付东面的赤眉军，我对付西面的赤眉军，大家齐心协力，共同破敌，此乃建功之日。”邓禹、邓弘不听。随后，邓弘与赤眉军大战一天，赤眉军佯装败走，将辎重车辆沿途丢弃。车上载满泥土，用豆子覆盖在车上面，汉军战士饥饿，争先恐后地夺取车子。赤眉军乘机杀回，邓弘军一时间陷入慌乱，被赤眉军击溃。冯异与邓禹合力救援，赤眉军佯装退却。冯异认为，士卒饥困，应该暂且休息。邓禹不听，再次与赤眉军接战，被赤眉军打败，汉军死伤三千余人，邓禹仅以身免，落荒逃往宜阳县。冯异舍弃战马，徒步翻越回谿阪，与麾下数人逃回军营。此后，汉军只好坚守营垒，收拢打散的士卒，招集诸营军士，还有数万人。汉军与赤眉军约定日期再战，冯异让汉军将士改换衣服，与赤眉军相同，埋伏在道路两旁。第二天，赤眉军派出一万人攻打冯异前部，冯异分出部分兵力，救援前部。赤眉军看到汉军很弱，遂集中兵力进攻冯异。此时，冯异指挥大军与赤眉军大战。夕阳西坠，赤眉军逐渐不支。汉军伏兵骤起，衣服与赤眉军相同，一时间，赤眉军不能辨别真伪，众将领愈发恐慌，全军大乱。汉军穷追猛打，在崤山下大败赤眉军，逼降赤眉军男女八万余人。剩余的赤眉军还有十余万，向东逃往宜阳县，投降汉军。光武帝以玺书慰劳冯异：“赤眉军已经平定，汉军将士辛苦。此前将军在回谿遭受挫败，今天在渑池大获全胜，可谓失之东隅，收之桑榆。在论功行赏时，要记上一笔。”

当时，赤眉军虽然投降，但贼势依然猖獗：延岑盘踞在蓝田县，王歆控制下邽县，芳丹占据新丰县，蒋震占据霸陵县，张邯占据长安，公孙守占据长陵县，杨周占据谷口县，吕鲔占据陈仓县，角闳占据汧县，骆延占据盩厔（zhōu zhì）县，任良占据鄠县，汝章占据槐里县，各自号称“将军”，拥兵多者有一万余人，少者也有数千人，相互攻打。冯异率领汉军且战且行，把汉军驻扎在上林苑。延岑在打败赤眉军后自称“武安王”，在所辖地面设置州牧、郡守，欲控制关中，又联合张邯、任良一起进攻冯异。冯异将其各个击破，斩杀一千余人，各壁垒安身自保的民军原来依附延岑的纷纷归降冯异。延岑败走，既而又攻打析县。冯异派遣复汉将军邓晔、辅汉将军于匡迎击延岑，大败延岑军，迫使延岑部将苏臣等八千余人投降。延岑逃出武关，败走南阳。

当时，百姓饥馁，出现人相食，一斤黄金只能买五升豆子。道路阻隔，交通不畅，军士们只能用果实充当军粮。光武帝下诏，拜南阳郡人赵匡为右扶风，率领汉军支援冯异，同时运来缣帛、谷米，军中士卒欢呼万岁。冯异率领的汉军得到军粮补充，开始镇压那些负隅顽抗的土豪，褒赏愿意归附的士人，将投降的民军首领全部送往京师洛阳，余众解散，送回家乡务农，各归本业。一时间，冯异在关中威信大增。只有吕鲔、张邯、蒋震仍然负隅顽抗，向蜀郡派出使者，投降公孙述。其余贼寇，悉数荡平。

第二年，公孙述派遣部将程焉，率领数万人，靠近吕鲔所部，驻扎在陈仓。冯异与赵匡迎击蜀军，大败蜀军，蜀军退回汉川县。冯异穷追至箕谷，再次大败蜀军。返回时，大败吕鲔军，各壁垒纷纷投降。再后来，蜀郡多次派出军队出川，冯异迎头痛击。在关中，冯异安抚百姓，审理冤案，前后三年，上林苑变成集市。

冯异自以为在外长久驻军，常惴惴不安。冯异上书朝廷，陈述思念皇帝，愿意返回洛阳，在皇帝身边侍奉，光武帝没有批准。后来有人呈上奏章，说冯异在关中独断专行，斩杀长安令，威权过重，百姓向心归附冯异，称冯异为“咸阳王”。光武帝将奏章送予冯异看。冯异更加恐慌，上书谢罪：“臣本来是一介儒生，遭逢乱世，受命于陛下，奔走于行伍。蒙受陛下厚恩，位列大将，封为列侯。受任之际，臣虽然立下微功，皆来自陛下策划，愚臣并无德能。臣思忖，领受诏命，侥幸立下战功，这是臣得意之处，也有擅自专断，遭受挫败，顿感懊悔。陛下慧眼明察，远见卓识。臣深知‘天性与天道，非一般人所能知晓’。天下大乱，兵戈骤起，豪杰逐鹿中原，歧路徘徊，不知方向者何止千万。臣以侥幸，得遇明主，托身于陛下。在战乱中，不敢稍有差池。如今，天下即将平定，《礼法》讲上尊下卑，臣已经享受显爵，位列诸侯，常有战战兢兢之感，岂能不谨慎处世？臣谨奉陛下敕令，善始善终。陛下示臣以奏章，臣读罢，汗流浃背，战栗恐惧。臣暗自思忖，明主了解臣，臣虽然愚昧，斗胆向陛下自我表白。”光武帝下诏，回复冯异：“将军对于国家，以‘义’衡量，已经尽了君臣之义，以‘恩’衡量，君臣间情同父子。将军又有何疑虑，心怀恐惧？”

建武六年春天，冯异回到京师，朝见皇帝，被引上大殿。光武帝对朝中公卿讲：“这是我起兵时的主簿。为我披荆斩棘，平定关中。”朝见皇帝罢，光武帝派中黄门赐予冯异珍宝、衣服、钱币、锦帛。皇帝下诏：“仓促间，有无蒌亭的豆粥，有滹沱河的麦饭。君当年厚意，朕永世不忘。”冯异稽首谢恩：“臣听说，管仲对齐桓公讲：‘愿君勿忘射钩之仇，臣也勿忘槛车之耻。’齐国以此为鉴。愿陛下勿忘河北之难，小臣也不敢忘记巾、车之恩。”再后来，冯异多次被皇上接往宫中宴饮。光武帝与冯异共同商讨灭蜀大计。冯异在京师逗留十余日，光武帝诏令冯异带上妻子、儿女返回关中。

当年夏天，光武帝派遣诸将翻越陇山，平定陇西，汉军被隗嚣打败。皇帝诏令冯异率领汉军驻扎在栒邑，还未到达，隗嚣派部将王元、行巡率领二万余人，携战胜之威，下陇山，欲攻占栒邑。冯异命令汉军赶路，抢在前边占据栒邑。诸将谏言：“贼寇兵势正盛，而今又刚刚获胜，不可与之争锋，应驻扎下来，再考虑下一步行动。”冯异答：“贼寇来势凶猛，刚刚获得小胜，欲扩大战果。如果被贼寇抢得先机，占据栒邑，三辅就会动摇，这是我最担心的。兵法讲：‘攻者不足，守者有余。’我们抢先一步先占领栒邑，以逸待劳，并不是要与贼寇争锋。”汉军潜行，抢在前边占据栒邑，紧闭城门，偃旗息鼓。行巡浑然不知，疾驰赶往栒邑。冯异乘其不备，在城头上擂响战鼓，竖起军旗，汉军倾城而出。行巡仓皇后撤，汉军穷追数十里，大败行巡军。祭遵也在汧县大败王元。此后，北部郡县的土豪耿定等全部背叛隗嚣，投降汉军。冯异上书朝廷汇报战况，不敢自矜其功。众将领在战后，大多争抢功劳。光武帝为此而忧虑，颁发玺书：“制诏书于大司马、虎牙将军、建威将军、汉忠将军、捕虏将军、武威将军：贼寇携战胜之威，冲下陇山进攻，三辅惊恐，栒邑面临危险，旦夕可破。北部郡县据城坚守，徘徊观望。汉军威武，栒邑得以保全，贼寇遭受挫败，此战过后，让耿定等人思考君臣之义。征西将军功劳甚伟，犹如山岭，将军冯异尤嫌不足，这与孟之败逃，遂返身再战，大败敌寇，不矜其功，又有何异？派太中大夫前去，慰问征西将士，赏赐死伤战士医药及棺木。大司马及以下官员，要吊死问伤，向战士们表示慰问。”皇帝诏令冯异向义渠县进军，兼领北地郡太守。

青山胡率领一万余人投降冯异。冯异进攻卢芳部将贾览、匈奴薁鞬日逐王，大败敌寇。上郡、安定郡投降，冯异又兼领安定郡太守。

建武九年春天，祭遵去世，皇帝诏令冯异兼任征虏将军，指挥祭遵的部队。及至隗嚣去世，隗嚣的部将王元、周宗等拥立隗嚣的儿子隗纯，继续盘踞在冀县，公孙述派遣部将赵匡等前来支援。光武帝诏令冯异兼领天水郡太守攻打赵匡等人，前后达一年之久，最后斩杀赵匡等。众将领共同进攻冀县，未能取胜。有人提出暂且罢兵，撤回休整。冯异坚持平叛，毫不动摇，在众将领中常担任前锋。

第二年夏天，冯异与诸将进攻落门县，没有攻下，染上重病，在军中去世，谥号为节侯。

冯异的长子冯彰继承爵位。第二年，光武帝思念冯异，褒赏冯异功勋卓著，封冯彰的弟弟冯为析乡侯。

建武十三年，改封冯彰为东缗侯，享受三个县的食邑。明帝永平年间，明帝改封冯彰为平乡侯。冯彰去世，嗣子冯普继位，因罪被撤销封国。

安帝永初六年，安帝下诏：“人们常说仁不遗亲，义不忘劳，兴灭继绝，善报要惠及子孙，这是古人遵循的义理。在往昔，世祖接受天命，汉室再次中兴。世祖恢弘圣绪，恩泽横被四海，昭命上下，光耀万世，福祚绵延，以至于无穷。朕以微渺之身继承圣统，日夜深思，欲追尊先烈功臣。查阅皇家档案，建武年间，开国功臣有二十八位将军，辅佐圣上，建立功勋，符合谶书记述。在西汉初年，萧何、曹参位列功臣榜首，其后代一再受封，延续至今。

建武年间，距离今天不远，有些功臣已经断绝祭祀，对此，朕甚为痛心。二十八位功臣，有些没有后嗣，致使祭祀断绝，有些后嗣犯罪，被褫夺爵位。应该续封其子孙为列侯，以奉祀宗庙。分别将名单呈报朝廷，选择吉日续封功臣后裔，以彰显朝廷厚恩。表彰开国功臣，垂范后世。”安帝续封冯普的儿子冯晨为平乡侯。第二年，二十八位开国功臣、将军，凡是封国断绝者，朝廷全部续封了他们的后人。

岑彭，字君然，南阳郡棘阳县人。王莽篡汉时，岑彭代理棘阳县长。汉军突起，攻取棘阳县，岑彭带领家人，投奔王莽前队大夫甄阜。甄阜痛斥岑彭不能坚守城池，羁押岑彭的母亲、妻子，命令岑彭戴罪立功。岑彭率领宾客与汉军作战，很卖力。及至甄阜战死，岑彭也受了战伤，逃归宛县，与前队（南阳郡）郡尉严说共同守城。汉军攻打南阳城达数月之久，城中粮食耗尽，出现人相食，岑彭这才与严说献城投降。

汉军诸将要杀岑彭。大司徒刘伯升说：“岑彭是郡县主要官员，坚守城池，此乃士人节操。今天，为天下举大事，应该表彰义士，封赏岑彭，以鼓励后来者。”更始帝刘玄封岑彭为归德侯，诏令岑彭隶属刘伯升指挥。及至伯升遇害，岑彭担任大司马朱鲔的校尉，跟随朱鲔进攻王莽的扬州牧李圣，斩杀李圣，平定淮阳。朱鲔推荐岑彭为淮阳郡都尉。更始帝派遣立威王张卬、将军徭伟镇守淮阳。徭伟反叛，赶走张卬，岑彭引军进攻徭伟，大败徭伟。此后，岑彭改任颍川郡太守。

恰逢舂陵乡人刘茂起兵，攻下颍川郡。岑彭不能赴任，与麾下数百人，跟随河内郡太守同邑人韩歆。正值刘秀在河内郡东征西讨，韩歆与岑彭商议，欲坚守城池，岑彭劝止韩歆，韩歆不听。刘秀到达怀县，韩歆被迫归降刘秀。当刘秀得知韩歆此前有守城不降的想法，大怒，将韩歆绑缚在鼓下，要杀掉韩歆。刘秀召见岑彭，岑彭进言：“如今赤眉军攻入关中，更始帝深陷危城。权臣放纵，矫制诏命，道路阻塞，四方贼寇蜂起，群雄逐鹿，百姓无所依归。臣听说大王平定河北，创立王霸圣业，皇天护佑汉室，这也是士人之福。臣幸而受到司徒刘伯升保护，性命得以保全，还没有报答机会，谁料想伯升不幸遇害，更使得臣心存遗憾。今天遇上明主，臣愿意舍身报德。”刘秀深感岑彭知恩图报，遂接受岑彭。岑彭又进言，说韩歆是南阳郡豪门，可以为刘秀所用，刘秀放了韩歆，此后，韩歆担任邓禹的军师。

更始帝大将吕植率领军队驻扎在淇园，岑彭前往劝降。刘秀拜岑彭为刺奸大将军，让岑彭负责督察汉军各营军士，授命岑彭符节。此后，岑彭跟随刘秀平定黄河以北。刘秀即皇帝位，拜岑彭为廷尉，封为归德侯，代行大将军职事。岑彭与大司马吴汉，大司空王梁，建义大将军朱祐，右将军万脩，执金吾贾复，骁骑将军刘植，杨化将军坚镡，积射将军侯进，偏将军冯异、祭遵、王霸等，围攻洛阳数月，朱鲔等人坚守不降。光武帝认为岑彭曾担任朱鲔的校尉，令岑彭前去劝降朱鲔。朱鲔在城上，岑彭在城下，相互间互致问候，谈笑风生。岑彭劝说朱鲔：“过去臣有幸得以执鞭做了将军的扈从，承蒙将军举荐，心中常有报恩之念。如今赤眉军已经攻破长安，更始帝的三位诸侯王反叛，萧王已经即位为皇帝，接受天命，此前平定燕、赵，既而拥有幽州、冀州。百姓向心归附，手下贤士、猛将云集。如今，皇上亲自率领大军进攻洛阳，志在必得。天下大事，瞬息万变。公今天据城坚守，又在为谁守城？”朱鲔答：“大司徒伯升遇害，朱鲔曾经参与谋划。还谏言更始帝不要派遣萧王北伐。我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。”岑彭返回，把劝降的结果奏报光武帝。光武帝说：“欲建立大功者，不会记恨小怨。如果朱鲔投降，可以确保官职、爵位不变，怎么会被惩罚？以黄河水为誓，我绝不食言。”岑彭又去劝降，朱鲔从城上垂下绳索，说：“如果要我相信你，就请攀着这根绳子上来。”岑彭攀着绳子，很快登上城顶。朱鲔看到岑彭果然有诚意，当即答应投降。又过了五日，朱鲔率领轻骑，来见岑彭，临走时，对部将说：“坚守城池，等我返回。如果我不能回来，诸君可以率领大军，登上轩辕山，投奔郾王尹尊。”而后朱鲔反绑双手，与岑彭一起前往河阳县。光武帝亲自为朱鲔解开绑缚，接见朱鲔。随后，光武帝诏令岑彭连夜送朱鲔返回洛阳。第二天，朱鲔率领部众举城投降，光武帝拜朱鲔为平狄将军，封为扶沟侯。朱鲔，淮阳人，后来在宫中担任少府，封国传了几代人。

建武二年，光武帝派遣岑彭进攻荆州，攻下犨（chōu）县、叶县等十余座县邑。当时南方依然混乱，南郡人秦丰盘踞在黎丘，自称“楚黎王”，控制周边十二个县。董訢在堵乡起兵，许邯在杏乡起兵。除此以外，更始帝的部将有很多人拥兵自重，盘踞在南阳郡属下县邑。光武帝派遣吴汉前往讨伐，吴汉所过之处，多有扰民，侵犯当地百姓的利益。破虏将军邓奉告假返回新野县祭祀祖庙，对吴汉部下抢劫乡里异常愤恨，遂攻打吴汉军，缴获了吴汉军的辎重，占领淯阳县，与其他贼寇联合起来，反叛朝廷。当年秋天，岑彭攻破杏乡，逼降许邯，之后，改任征南大将军。光武帝派遣朱祐，贾复及建威大将军耿弇，汉忠将军王常，武威将军郭守，越骑将军刘宏，偏将军刘嘉、耿植等，与岑彭一起，并力讨伐邓奉。汉军先进攻堵乡，邓奉率领一万余人救援董訢。董訢、邓奉率领的都是南阳精兵，岑彭等人进攻邓奉数月，不能取胜。

建武三年夏天，光武帝亲自南征，抵达叶县，董訢的别将率领数千人，堵住道路，车骑不能前进。岑彭急忙前来救驾，大败董訢军。光武帝的车驾来到堵阳县，邓奉连夜逃往淯阳县，董訢投降。岑彭与耿弇、贾复及积弩将军傅俊、骑都尉臧宫等，跟随光武帝穷追至小长安。光武帝亲自指挥诸将摆开战阵，大败邓奉军。邓奉无奈，只好投降。光武帝哀怜邓奉曾经是旧臣，而且反叛起因是吴汉约束军队不严，欲赦免邓奉。岑彭与耿弇谏言：“邓奉忘记主恩，反叛朝廷，使得朝廷大军征战数年，还使得贾复受伤，朱祐被擒。陛下来了，邓奉仍然不肯投降，又在布置战阵，直至兵败才投降。若不杀了邓奉，无法惩治恶贼。”光武帝这才杀了邓奉。邓奉，是西华侯邓晨哥哥的儿子。

皇帝车驾返回洛阳，诏令岑彭率领傅俊、臧宫、刘宏麾下三万余人，南下进攻秦丰，攻取黄邮县。秦丰与大将蔡宏在邓县抗拒岑彭等，致使汉军数月不能前进。光武帝感到奇怪，责备岑彭，岑彭恐惧，连夜整顿兵马，号令军中，第二天清晨汉军西进，攻打山都镇。又故意释放俘虏的秦丰军俘虏，令其逃跑，返回去报告秦丰。秦丰随即调动军队，迎击岑彭。岑彭暗中渡过沔水，在阿头山进攻秦丰部将张杨，大败张杨。而后，汉军从山谷间伐木开道，奔袭黎丘，大败驻扎在黎丘的秦丰驻军。秦丰闻报大惊，疾驰返回救援。岑彭与众将领背倚东山扎营，秦丰与蔡宏连夜进攻。岑彭早有准备，迎战秦丰，秦丰败走，岑彭追杀蔡宏。光武帝封岑彭为舞阴侯。

秦丰的国相赵京举宜城投降汉军，光武帝拜赵京为成汉将军，与岑彭一起在黎丘围困秦丰。当时，田戎在夷陵负隅顽抗，听说秦丰被围，担心汉军很快杀来，欲投降汉军。田戎的妻兄辛臣劝谏田戎：“如今，四方豪杰各盘踞一方，洛阳地面狭窄，不过巴掌大小，暂且按兵不动，以观其变。”田戎说：“以秦王之强大，尚且被征南汉军围困，更何况我军？我决意投降。”建武四年春天，田戎留辛臣守卫夷陵，亲自率军沿长江溯沔水而上，在黎丘登岸，准备择机投降。辛臣在后方盗取田戎的珍宝，从小路先行投降岑彭，而后以书信招降田戎。田戎怀疑辛臣出卖自己，遂不敢再降，反而与秦丰合兵一处。岑彭出兵攻打田戎，历经数月，大败田戎，田戎的大将伍公前往岑彭处投降。田戎逃归夷陵。光武帝亲临黎丘劳军，犒赏岑彭军中的有功将士，受赏者有一百余人。岑彭攻打秦丰三年，斩杀九万余人，秦丰余众只剩下千余人，城中粮食即将耗尽。光武帝认为秦丰已不足挂虑，诏令朱祐代替岑彭继续围困秦丰，派岑彭与傅俊南下进攻田戎，大败田戎，攻取夷陵，追亡逐北，追抵秭归县。田戎与数十名骑兵逃往蜀郡。岑彭俘虏田戎的妻子儿女，以及士卒数万人。

岑彭认为汉军将要讨伐蜀、汉，而长江两岸的粮食匮乏，江水湍急，漕运不便，欲留下威虏将军冯骏驻扎在江州，都尉田鸿驻扎在夷陵，领军李玄驻扎在夷道，自己亲自率领汉军返回，驻扎在津乡，这里是荆州要冲。而后，岑彭晓谕诸蛮夷首领，如果肯投降，将上奏朝廷，封为蛮夷君长。最初，岑彭与交阯州牧邓让的关系很好，与邓让有书信往来，岑彭向邓让力陈朝廷恩信，又派遣偏将军屈充向江南传递文告、朝廷诏命。邓让与江夏郡太守侯登、武陵郡太守王堂、长沙国相韩福、桂阳郡太守张隆、零陵郡太守田翕、苍梧郡太守杜穆、交阯郡太守锡光等，派遣使者相继前来朝廷贡献物品，全部受封为列侯。还有些人派遣儿子率领军队，前来协助岑彭。之后，江南的奇珍异物不断输送至中原。

建武六年冬天，光武帝征召岑彭返回京师，在宫中多次宴请岑彭，厚加赏赐。岑彭再次南下，返回津乡。皇帝有诏，岑彭在路过家乡时可以祭扫祖坟，又派宫内大长秋在每月朔望日向太夫人询问起居。

建武八年，岑彭率领汉军跟随皇上攻破天水郡，与吴汉一起在西城围攻隗嚣。当时公孙述的部将李育率领大军前来救援隗嚣，在上邽城固守。光武帝留下盖延、耿弇，继续围困上邽，皇帝车驾东归，颁下敕书，对岑彭讲：“如果攻下这两座城池，就移兵南下，进攻公孙述。人苦于不知足，既得陇，又望蜀。每次用兵，朕都要增添白发。”岑彭堵塞山谷间的涌水淹灌西城，西城被大水淹没一丈余。此时，隗嚣的部将行巡、周宗率领蜀郡救兵赶到，隗嚣得以逃出西城，逃归冀县。汉军粮食将要耗尽，岑彭烧毁辎重，引军下了陇山，盖延、耿弇也相继撤军。隗嚣军尾随汉军，岑彭殿后，反击追兵，汉军诸将得以全身而退。岑彭返回津乡。

建武九年，公孙述派遣部将任满、田戎、程汎，率领数万人乘坐木排，沿长江而下，进抵江关，攻破冯骏、田鸿、李玄等。又攻取夷道、夷陵，控制荆门、虎牙。在长江上架起浮桥、斗楼，在江水中立起木柱，以阻断水道，在山上安营扎寨，以抵御汉军。岑彭数次进攻，无功而返。于是，岑彭改建数千艘直进楼船、冒突露桡船。

建武十一年春天，岑彭与吴汉、诛虏将军刘隆、辅威将军臧宫、骁骑将军刘歆，征调南阳郡、武陵郡、南郡的汉军，又征调了桂阳郡、零陵郡、长沙国能够操船行棹的士卒，有六万余人，战马五千匹，全部在荆门会齐。吴汉认为三个郡的操船士卒会耗费太多粮饷，欲将他们遣散。岑彭认为蜀地公孙述的士卒人数众多，不宜遣散水战士卒，上书朝廷，陈述己见。光武帝接到奏报，告诉岑彭：“大司马吴汉熟悉步骑，不懂得水战，荆门战事，由征南公岑彭做主。”岑彭下令在军中招募攻打浮桥的勇士，先登上浮桥者，重赏。偏将军鲁奇应募而至。当时风高浪涌，鲁奇的战船逆流而上，直冲浮桥，江中木柱阻挡，难以前行。鲁奇等人一鼓作气，拼力死战，把火炬奋力扔向浮桥，风助火势，火乘风威，浮桥上的桥楼在大火中崩塌。岑彭命令全军将士顺着风势攻进，汉军所向披靡。一时间，蜀军阵脚大乱，溺死在江水者有数千人。汉军斩杀任满，生擒程汎，田戎落荒逃走，退守江州。岑彭上奏朝廷，推荐刘隆为南郡太守。岑彭率领臧宫、刘歆长驱直入，攻下江关。岑彭命令军中将士不得掳掠。汉军所过之处，百姓箪食壶浆，奉上牛、酒。岑彭接见当地耆年老人，向他们解释朝廷哀怜巴蜀百姓长期受公孙述的奴役，此次兴师讨伐，吊民伐罪，为民除害。又向当地父老致谢，不敢接受牛、酒。当地百姓大喜过望，争相打开城门，投降汉军。皇帝下诏：岑彭代理益州牧，攻下益州所属郡，代行郡太守职事。

岑彭进抵江州，田戎的军粮仍然很多，一时间难以攻克。岑彭留下冯骏守卫江州，亲自引军，趁着有利时机，直指垫江，攻破平曲，缴获大米数十万石。公孙述派遣部将延岑、吕鲔、王元及王元的弟弟王恢，率领麾下兵马，在广汉县和资中县抗拒汉军，又派遣部将侯丹率领二万余人在黄石抗拒汉军。岑彭布置疑兵，又派遣护军杨翕与臧宫迎战延岑等，岑彭分出部分兵力，亲自率领，沿着长江顺流而下，返回江州。又溯都江而上，袭击侯丹，大败侯丹。之后，岑彭星夜兼程，长途奔袭两千余里，攻取武阳县。又派遣精锐骑兵疾驰广都县，距离成都数十里。汉军兵势犹如狂风骤雨，所到之处，敌军纷纷瓦解，四散奔逃。最初，公孙述听说汉军在平曲县，欲派大军迎战。及至岑彭攻破武阳县，绕道在延岑军后面出现，蜀地顿时恐慌。公孙述大为震惊，用手杖敲击地面，说：“汉军何其神速！”

岑彭驻扎的营地，名字叫“彭亡”，听到这个地名岑彭心存忌惮，欲拔营离开，恰逢天色已晚，未能离开。有蜀地刺客诈称是逃亡的家奴，欲投奔汉军，当天夜晚刺杀了岑彭。

岑彭首先攻破荆门，长驱直入，攻破武阳，军纪严整，所过之处，秋毫无犯。邛穀王任贵多次听说岑彭威望甚高，从数千里外派遣使者，前来归降。岑彭去世后，光武帝将任贵贡献的礼物，全部赐予岑彭的妻子，赐岑彭谥号为壮侯。蜀地人哀怜岑彭，为岑彭在武阳建立祠庙，每年按时祭祀。

嗣子岑遵继承爵位，后来改封为细阳侯。

建武十三年，光武帝追思岑彭的功绩，再次封岑遵的弟弟岑淮为穀阳侯。永平年间，岑遵担任屯骑校尉。岑遵早逝，嗣子岑伉继承爵位。岑伉去世，嗣子岑杞继位，安帝元初三年因为某事犯罪，失去封国。安帝建光元年，安帝续封岑杞为细阳侯。在顺帝朝，岑杞担任光禄勋。

岑杞去世，嗣子岑熙继位，岑熙娶了安帝的妹妹涅阳长公主。年少时，岑熙担任宫中侍中，后来担任虎贲中郎将。朝廷大臣认为岑熙有能力，岑熙改任魏郡太守。在魏郡，岑熙招贤纳士，举荐民间隐逸士人，鼓励他们参与政事，在治理魏郡时，采取无为而治，当地民众普遍接受教化。任职两年，魏郡人为之作歌：“我有枳棘，岑君伐之。我有蟊贼，岑君遏之。狗吠不惊，足下安稳。吃饱穿暖，焉知凶灾？我喜乐土，生在此间。美哉岑君，歌功颂德！”

岑熙去世，嗣子岑福继位，在宫中担任黄门侍郎。

贾复，字君文，南阳郡冠军县人。贾复从小好学，熟读《尚书》，跟随舞阴县人李生学习。李生赞叹贾复有才气，对门人讲：“贾君有这样的容貌，又有这样的才气，加上勤奋好学，可谓将相之才。”王莽末年贾复在县衙担任掾吏，到河东郡接运食盐，途中遇上贼寇，运送食盐的十余人放下盐担四散逃走，只有贾复独自挑着盐担，运回县里。县里人称赞贾复能干，重信用。

当时，下江、新市兵骤起，贾复在羽山聚集数百人，自称“将军”。更始帝即位，贾复率领部下归附汉中王刘嘉，担任校尉。此后，贾复看到更始帝朝政混乱，众将领放纵恣肆，贾复劝说刘嘉：“臣听说，不能有尧帝、舜帝那样的丰功伟绩，即使商汤、周武也可以，连商汤、周武也做不到，那么齐桓公、晋文公也行，连齐桓、晋文也做不到，成为战国六雄也行，战国六雄安守基业，如果仍然不行，那就只好被秦国兼并。如今汉室中兴，大王以刘氏宗亲，成为藩国。天下还未安定，就想守着封国，这样怎么能安然无事？”刘嘉说：“卿的想法太大了，非我能力所及。大司马刘秀现在河北用兵，他一定可以满足你的愿望，你带着我的书信，去投奔他吧。”贾复辞别刘嘉，拿着刘嘉的荐书北渡黄河，在柏人县追上刘秀，通过邓禹被召见。刘秀赞叹贾复有奇才，邓禹称赞贾复有将帅之才，刘秀让贾复暂时在破虏将军麾下担任官员，督查盗贼。贾复骑的马瘦弱，刘秀解下左边的骖马赐予贾复。官员们认为贾复是后来者却喜欢欺凌同级官员，建议调任贾复为鄗县尉，刘秀说：“贾复有折冲千里之才，刚刚接受职务，不宜调动。”

刘秀来到信都县，任命贾复为偏将军。及至攻取邯郸，改任贾复为都护将军。贾复跟随刘秀，在射犬乡进攻青犊民军，双方大战至中午，贼寇阵脚岿然不动。刘秀传令贾复：“战士们饿了，吃完早饭再战。”贾复回答：“先破贼虏，再开早饭！”贾复背上弓箭，跨上战马，指挥汉军冲锋，兵锋所指，所向披靡，贼寇纷纷败退。众将领赞叹贾复勇猛。此后，贾复北上，在真定县与五校军大战，大败五校军。贾复受伤，伤势很重。刘秀大惊失色道：“我之所以不让贾复单独率领一军，就是担心贾复轻敌。果不其然，今天失去一员大将。听说贾复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，生下女儿我将娶为儿媳，生下男孩儿我将把女儿嫁予，不要让贾复为妻儿担心。”贾复的创伤，逐渐平复，在蓟县追上刘秀，二人相见，非常高兴。刘秀举行酒宴犒赏将士，命令贾复担任前锋，进攻邺县贼寇，大败贼寇。

刘秀即皇帝位，拜贾复为执金吾，封为冠军侯。此后，贾复渡过黄河，在洛阳进攻朱鲔，与白虎公陈侨大战，一再破敌，逼迫敌方投降。

建武二年，光武帝为贾复增加穰县、朝阳县两个县的食邑。更始帝的郾王尹尊及诸位将领流落在南方的还有很多人没有投降。光武帝召集诸将讨论军事，没有人发言，沉默良久，皇帝用木简叩击地面，问：“郾王最强，宛县次之，谁去攻打郾王？”贾复慨然答应：“臣愿意攻打郾王。”光武帝笑了，说：“执金吾愿意攻打郾王，我还有何忧虑！大司马可攻打宛县。”随后，光武帝派遣贾复与骑都尉阴识、骁骑将军刘植，在五社津渡过淮河南下，攻打郾王，连战连胜，大败郾王。一个月后，郾王尹尊投降，贾复占领尹尊的全部领地。贾复引军向东，进攻更始帝的淮阳郡太守暴汜，暴汜投降，属下县邑相继平定。当年秋天，贾复南下进攻召陵县、新息县，先后平定。第二年春天，贾复改任左将军，率领一支汉军，在新城县、渑池县之间进攻赤眉军，连战连胜，大败赤眉军。贾复与光武帝在宜阳县会合，逼降赤眉军。

贾复跟随皇帝征战从未有过败绩，多次与众将领冲锋陷阵，解救危难，身受十二处创伤。光武帝认为贾复敢于深入敌阵，很少让贾复率领汉军远征，极力赞赏贾复勇猛无畏，常将贾复留在身边随侍，因此，贾复很少建立独当一面的功勋。众将领在讨论战功时，常常有人自我夸耀功绩，贾复默然无语。光武帝解释道：“贾君的功劳，我最清楚。”

建武十三年，光武帝封贾复为胶东侯，享受郁秩县、壮武县、下密县、即墨县、梃县、观阳县，共计六个县的食邑。贾复知道皇帝欲偃武修文，放下干戈以文治推行教化，不想让功臣们再拥有重兵，于是，与高密侯邓禹一起交回军权，奉行儒学。光武帝深以为然，随后，光武帝解除各位将军的兵权。诏令将军们以列侯位，回到宅邸安享富贵，赏赐特进位。贾复为人刚毅果断，行为方正，能够保持大节，回到宅邸，享受生活，阖门不出，注重品行修养，为人威严。朱祐等人推荐贾复担任宰相，光武帝欲将朝政大权交予三公（司徒、司马、司寇），并未起用功臣。开国功臣只有高密侯、固始侯、胶东侯三位列侯参与朝政，讨论国家大事。皇帝给予功臣的赏赐非常丰厚。

建武三十一年，贾复去世，谥号为刚侯。

嗣子贾忠继承爵位。贾忠去世，嗣子贾敏继位。章帝建初元年，贾敏诬告母亲杀人，被撤销封国。章帝续封贾复的小儿子贾邯为胶东侯，封贾邯的庶出弟弟贾宗为即墨侯，二人各享有一个县的食邑。贾邯去世，嗣子贾育继位。贾育去世，嗣子贾长继位。

贾宗，字武孺，从小重视品行修养，为人聪明，有智慧，最初担任郎中，章帝建初年间担任朔方郡太守。内地郡迁至边郡的百姓大多生活困难，只能为当地人做仆役，按照惯例很少有人担任官吏。贾宗从中选拔可以担任官吏者，擢拔任用，与边郡百姓一样参加选举，可以相互监督工作，也可以在边郡官吏中剔除奸邪，成绩优异者，补为县长、县吏。因此，朔方郡的官吏人人尽责，愿意效力，匈奴不敢袭扰朔方郡。后来，贾宗被召回京师，担任长水校尉。贾宗兼通儒学，每次皇帝召见，常诏令贾宗与少府丁鸿等在御座前讨论儒学。章帝章和二年，贾宗去世，朝廷上下均认为贾宗去世得太早，甚为惋惜。

嗣子贾参继承爵位。贾参去世，嗣子贾建继位。安帝元初元年，贾建娶了和帝的女儿临颍长公主，与公主一起，享有颍阴县、许县、合县共计三个县的食邑，有数万户人家。当时，邓太后临朝称制，贾建受到信任，在宫中担任侍中。在顺帝朝，贾建担任光禄勋。

评论如下：汉室中兴，开国功臣立有战功的将领很多，只有岑彭、冯异可以独当一面。函谷关以西，方城以南，两位将军的功劳最为显著。冯异、贾复，不矜其功，岑彭讲究信义，其威信感动三军。将军辅佐皇上完成建国大业，始终保持功名。在往昔，高祖忌惮“柏人”这个地名，没有驻足停留，没有遇害；征南将军岑彭忌惮“彭亡”这个地名，没有及时回避，遇刺身亡。在考虑问题时，有人明察，有人困惑，是否也有运数？

赞辞如下：阳夏师克，实在和德。胶东盐吏，征南宛贼。奇锋震敌，远图谋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