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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宣张二王杜郭吴承郑赵列传 原文及翻译 后汉书宣张二王杜郭吴承郑赵列传全文和白话文
宣张二王杜郭吴承郑赵列传 原文
后汉书卷二十七 宣张二王杜郭吴承郑赵列传
宣秉字巨公,冯翊云阳人也。少修高节,显名三辅。哀、平际,见王氏据权专政,侵削宗室,有逆乱萌,遂隐遁深山,州郡连召,常称疾不仕。王莽为宰衡,辟命不应。周公为太宰,伊尹为阿衡,莽欲兼之,故以为号。及莽篡位,又遣使者征之,秉固称疾病。更始即位,征为侍中。建武元年,拜御史中丞。《前书》曰,御史中丞,秦官,秩千石,在殿中兰台,掌图籍秘书,外督部刺史,内领侍御史,纠察百寮。光武特诏御史中丞与司隶校尉、尚书令《续汉志》曰“尚书令一人,千石,秦官。武帝用宦者,成帝用士人”也。会同并专席而坐,故京师号曰“三独坐”。明年,迁司隶校尉。务举大纲,简略苛细,百僚敬之。《说文》曰:“苛,细草也。”以喻烦杂也。
秉性节约,常服布被,蔬食瓦器。帝尝幸其府舍,见而叹曰:“楚国二龚,不如云阳宣巨公。”二龚谓龚胜字君宾,龚舍字君倩,二人皆以清苦立节著名,事见《前书》。即赐布帛帐帷什物。《周礼》:“幕人,掌帷帟幄幕。”郑玄曰:“在旁曰帷。”《尔雅》曰:“帱谓之帐。”军法,五人为伍,二伍为什,则共其器物,故通谓生生之具为什物。四年,拜大司徒司直。司直,武帝元狩五年置,比二千石,掌佐丞相举不法。哀帝元寿二年,改丞相为大司徒,中兴因而不改,犹置司直。至建武十一年省司直,置长史一人,署诸曹事。至二十七年,司徒又去“大”字。见《前书》及《续汉书》。所得禄奉,辄以收养亲族。其孤弱者,分与田地,自无担石之储。《前书音义》曰:“齐人名小罂为担,今江淮人谓一石为一担。”担音丁滥反。六年,卒于官,帝敏惜之,除子彪为郎。《东观记》曰,彪官至玄菟太守。
张湛字子孝,扶风平陵人也。矜严好礼,动止有则,居处幽室,必自修整,虽遇妻子,若严君焉。《周易·家人卦》曰:“家人有严君焉,父母之谓也。”及在乡党,详言正色,详,审也。三辅以为仪表。仪,法也。表,正也。《书》曰:“仪表万邦。”人或谓湛伪诈,湛闻而笑曰:“我诚诈也。人皆诈恶,我独诈善,不亦可乎?”
成哀闲,为二千石。王莽时,历太守、都尉。
建武初,为左冯翊。在郡修典礼,设条教,政化大行。后告归平陵,望寺门而步。告,请也。告归谓请假归。寺门即平陵县门也。《风俗通》曰:“寺者,嗣也。理事之吏,嗣续于其中也。”主簿进曰:“明府位尊德重,不宜自轻。”郡守所居曰府。明府者,尊高之称。《前书》韩延寿为东郡太守,门卒谓之明府,亦其义也。湛曰:“《礼》,下公门,轼辂马。辂,大也。君所居曰路寝,车曰辂车,马曰辂马。轼,车前横木也。乘车必正立,有所敬则抚轼,谓小俯也。《礼记》曰:“大夫士下公门,式辂马。”郑玄云:“所以广敬。”孔子于乡党,恂恂如也。《论语》之文也。郑玄云“恂恂,恭顺貌”也。父母之国,所宜尽礼,何谓轻哉?”《史记》孔子谓门弟子曰:“鲁,坟墓所处,父母之国也。”《诗》曰“惟桑与梓,必恭敬止”也。
五年,拜光禄勋。《前书》光禄勋本名郎中令,秦官,武帝改焉,秩中二千石,掌大夫、郎中从官。光武临朝,或有惰容,湛辄陈谏其失。常乘白马,帝每见湛,辄言“白马生且复谏矣”。
七年,以病乞身,拜光禄大夫,代王丹为太子太傅。及郭后废,建武十七年废。因称疾不朝,拜太中大夫,居中东门候舍,《汉官仪》曰:“洛阳十二门,东面三门,最北门名上东门,次南曰中东门。每门校尉一人,秩二千石;司马一人,秩千石;候一人,秩六百石。”候舍,盖候之所居。故时人号曰中东门君。帝数存问赏赐。后大司徒戴涉被诛,涉字叔平,冀州清河人也,坐所举人盗金下狱。帝强起湛以代之。湛至朝堂,遗失溲便,溲,小便也。溲音所流反。因自陈疾笃,不能复任朝事,遂罢之。后数年,卒于家。
王丹字仲回,京兆下邽人也。哀、平时,仕州郡。王莽时,连征不至。家累千金,隐居养志,好施周急。周急谓周济困急也。孔子曰:“君子周急不继富。”每岁农时,辄载酒肴于田闲,候勤者而劳之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载酒肴,便于田头大树下饮食劝勉之,因留其余酒肴而去。”其墯孏者,耻不致丹,皆兼功自厉。孏与孏同,音力懒反。邑聚相率,以致殷富。其轻黠游荡废业为患者,辄晓其父兄,使黜责之。没者则赙给,亲自将护。其有遭丧忧者,辄待丹为办,乡邻以为常。行之十余年,其化大洽,风俗以笃。
丹资性方洁,疾恶强豪。时河南太守同郡陈遵,关西之大侠也。遵字孟公,杜陵人也。见《前书》。其友人丧亲,遵为护丧事,赙助甚丰。丹乃怀缣一匹,陈之于主人前,曰:“如丹此缣,出自机杼。”遵闻而有惭色。自以知名,欲结交于丹,丹拒而不许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更始时,遵为大司马护军,出使匈奴,过辞于丹。丹曰:‘俱遭反覆,唯我二人为天所遗。今子当之绝域,无以相赠,赠子以不拜。’遂揖而别,遵甚悦之。”
会前将军邓禹西征关中,军粮乏,丹率宗族上麦千斛。禹表丹领左冯翊,称疾不视事,免归。后征为太子少傅。
时大司徒侯霸欲与交友,及丹被征,遣子昱候于道。昱迎拜车下,丹下答之。昱曰:“家公欲与君结交,何为见拜?”丹曰:“君房有是言,丹未之许也。”
丹子有同门生丧亲,家在中山,白丹欲往奔慰。结侣将行,丹怒而挞之,《东观记》曰:“丹怒挞之五十。”令寄缣以祠焉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寄帛二匹以祠焉。”或问其故。丹曰:“交道之难,未易言也。世称管、鲍,次则王、贡。《史记》曰:“管夷吾,颍上人。尝与鲍叔牙游,叔牙知其贤。管仲贫困,尝欺鲍叔牙,鲍叔牙终善遇之。管仲曰:‘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鲍叔。’”《前书》,王吉字子阳,贡禹字少翁,并琅邪人也。二人相善,时人为之语:“王阳在位,贡禹弹冠。”言其趣舍同也。张、陈凶其终,萧、朱隙其末,张耳、陈余初为刎颈交,后构隙。耳后为汉将兵,杀陈余于泜水之上。萧育字次君,朱博字子元,二人为友,著闻当代,后有隙不终,故时以交为难。并见《前书》。故知全之者鲜矣。”时人服其言。
客初有荐士于丹者,因选举之,而后所举者陷罪,丹坐以免。客惭惧自绝,而丹终无所言。寻复征为太子太傅,乃呼客谓曰:“子之自绝,何量丹之薄也?”不为设食以罚之,相待如旧。其后逊位,卒于家。
王良字仲子,东海兰陵人也。少好学,习《小夏侯尚书》。夏侯建,大夏侯胜之从兄子也。建受《尚书》于胜,号小夏侯。见《前书》。王莽时,寝病不仕,教授诸生千余人。
建武二年,大司马吴汉辟,不应。三年,征拜谏议大夫,数有忠言,以礼进止,朝廷敬之。迁沛郡太守。至蕲县,称病不之府,官属皆随就之,良遂上疾笃,乞骸骨,征拜太中大夫。
六年,代宣秉为大司徒司直。在位恭俭,妻子不入官舍,布被瓦器。时司徒史鲍恢以事到东海,过候其家,而良妻布裙曳柴,从田中归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徒跣曳柴。”恢告曰:“我司徒史也,故来受书,欲见夫人。”妻曰:“妾是也。苦掾,无书。”掾,即谓鲍恢,司徒之掾史也。言劳苦相过,更无书信。恢乃下拜,叹息而还,闻者莫不嘉之。
后以病归。一岁复征,至荥阳,疾笃不任进道,乃过其友人。友人不肯见,曰:“不有忠言奇谋而取大位,何其往来屑屑不惮烦也?”杨雄《方言》曰:“屑屑,不安也。秦、晋曰屑屑。”郭景纯曰:“往来貌。”遂拒之。良惭,自后连征,辄称病。诏以玄纁聘之,遂不应。后光武幸兰陵,遣使者问良所苦疾,不能言对。诏复其子孙邑中徭役,卒于家。
论曰:夫利仁者或借仁以从利,体义者不期体以合义。此言履行仁义,其事虽同,原其本心,真伪各异。利仁者谓心非好仁,但以行仁则于己有利,故假借仁道以求利耳。若天性自然,体合仁义者,举措云为,不期于体,而冥然自合。《礼记》曰:“仁者安仁,智者利仁,畏罪者强仁。”与人同功,其仁未可知;与人同过,其仁则可知。季文子妾不衣帛,鲁人以为美谈。文子,鲁卿季孙行父之谥也。无衣帛之妾,无食粟之马,君子是以知季文子忠于公室。相三君矣而无私积,可不谓忠乎?事见《左传》。公孙弘身服布被,汲黯讥其多诈。公孙弘,淄川人也。武帝时为丞相。汲黯曰:“弘以三公而身服布被,诈也。”事见《前书》。事实未殊而誉毁别议。何也?将体之与利之异乎?宣秉、王良处位优重,而秉甘疏薄,良妻荷薪,可谓行过乎俭。然当世咨其清,人君高其节,岂非临之以诚哉!语曰:‘同言而信,则信在言前;同令而行,则诚在令外。’不其然乎!真伪之迹既殊,人之信否亦异。同言而信,谓体仁与利仁,二人同出言,而人信服其真者,不信其伪者,则知信不由言,故言信在言前也。同令而行,意亦同也。此皆《子思子·累德篇》之言,故称“语曰”。张湛不屑矜伪之诮,斯不伪矣。屑犹介也。王丹难于交执之道,斯知交矣。
杜林字伯山,扶风茂陵人也。案《杜邺传》,邺本魏郡繁阳人也,武帝时徙茂陵。父邺,成哀闲为凉州刺史。林少好学沉深,家既多书,又外氏张竦父子喜文采,邺字子夏,祖父皆至郡守。邺少孤。其母,张敞女也。邺从敞子吉学,得其家书。竦即吉之子也。博学文雅过于敞。见《前书》。林从竦受学,博洽多闻,时称通儒。《风俗通》曰:“儒者,区也。言其区别古今,居则玩圣哲之词,动则行典籍之道,稽先王之制,立当时之事,此通儒也。若能纳而不能出,能言而不能行,讲诵而已,无能往来,此俗儒也。”
初为郡吏。王莽败,盗贼起,林与弟成及同郡范逡、孟冀等,逡音七伦反。将细弱俱客河西。道逢贼数千人,遂掠取财装,褫夺衣服,褫,解也,音直纸反。拔刃向林等将欲杀之。冀仰曰:“愿一言而死。将军知天神乎?言知天道有神乎。赤眉兵向百万,所向无前,而残贼不道,卒至破败。今将军以数千之向,欲规霸王之事,不行仁恩而反遵覆车,不畏天乎?”贾谊曰:“前车覆,后车诫。”?曰:“不畏乎天,不愧乎人。”贼遂释之,俱免于难。
隗嚣素闻林志节,深相敬待,以为持书平。后因疾告去,辞还禄食。嚣复欲令强起,遂称笃。嚣意虽相望,且欲优容之,望犹恨也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林寄嚣地,终不降志辱身,至簪蒿席草,不食其粟也。”乃出令曰:“杜伯山天子所不能臣,诸侯所不能友,《礼记》曰:“儒有上不臣天子,下不事诸侯,慎静尚宽,砥砺廉隅,其规为有如此者。”盖伯夷、叔齐耻食周粟。《史记》曰,伯夷、叔齐,孤竹君之子也。兄弟让位,归文王。后武王东伐纣,伯夷、叔齐扣马谏曰:“父死不葬,爰及干戈,可谓孝乎?以臣伐君,可谓仁乎?”武王平殷乱,而二人耻之,义不食周粟,饿死于首阳山。今且从师友之位,须道开通,使顺所志。”林虽拘于嚣,而终不屈节。建武六年,弟成物故,嚣乃听林持丧东归。既遣而悔,追令刺客杨贤于陇坻遮杀之。贤见林身推鹿车,载致弟丧,乃叹曰:“当今之世,谁能行义?我虽小人,何忍杀义士!”因亡去。
光武闻林已还三辅,乃征拜侍御史,引见,问以经书故旧及西州事,甚悦之,赐车马衣被。群寮知林以名德用,甚尊惮之。京师士大夫,咸推其博洽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林与马援同乡里,素相亲厚。援从南方还,时林马适死,援令子持马一匹遗林,曰:‘朋友有车马之馈,可且以备乏。’林受之。居数月,林遣子奉书曰:‘将军内施九族,外有宾客,望恩者多。林父子两人食列卿禄,常有盈,今送钱五万。’援受之,谓子曰:‘人当以此为法,是杜伯山所以胜我也。’”博,广也。洽,遍也。言其所闻见广大也。
河南郑兴、东海卫宏等,皆长于古学。宏字敬仲,在《儒林传》。兴尝师事刘歆,林既遇之,欣然言曰:“林得兴等固谐矣,使宏得林,且有以益之。”及宏见林,闇然而服。济南徐巡,始师事宏,后皆更受林学。林前于西州得漆书《古文尚书》一卷,常宝爱之,虽遭难困,握持不离身。出以示宏等曰:“林流离兵乱,常恐斯经将绝。何意东海卫子、济南徐生复能传之,是道竟不坠于地也。古文虽不合时务,然愿诸生无悔所学。”宏、巡益重之,于是古文遂行。
明年,大议郊祀制,多以为周郊后稷,汉当祀尧。诏复下公卿议,议者佥同,帝亦然之。林独以为周室之兴,祚由后稷,汉业特起,功不缘尧。祖宗故事,所宜因循。定从林议。《东观记》载林议曰:“当今政卑易行,礼简易从,人无愚智,思仰汉德。基业特起,不因缘尧。尧远于汉,人不晓信,言提其耳,终不说谕。后稷近周,人户知之,又据以兴,基由其祚。《诗》曰:‘不愆不忘,率由旧章。’宜如旧制,以解天下之惑。”
后代王良为大司徒司直。林荐同郡范逡、赵秉、申屠刚及陇西牛邯等,皆被擢用,士多归之。十一年,司直官罢,以林代郭宪为光禄勋。内奉宿卫,外总三署,三署,左右中郎将及五官中郎将,皆管郎官也。见《续汉书》。周密敬慎,选举称平。郎有好学者,辄见诱进,朝夕满堂。
十四年,群臣上言:“古者肉刑严重,则人畏法令;今宪律轻薄,故奸轨不胜。《左传》曰:“凡乱在外为奸,在内为轨。”宜增科禁,以防其源。”诏下公卿。林奏曰:“夫人情挫辱,则义节之风损;法防繁多,则苟免之行兴。孔子曰:‘导之以政,齐之以刑,民免而无耻。导之以德,齐之以礼,有耻且格。’皆《论语》之言也。政谓禁令,刑谓刑罚。格,来也。言为政之法,初训导之以禁令,若有违则整齐之以刑罚,则人但免罪而已,而无耻惭之心。若教导之以道德,整齐之以礼义,则人皆有耻惭之心,且皆来服。古之明王,深识远虑,动居其厚,不务多辟,周之五刑,不过三千。五刑谓墨、劓、剕、宫、大辟也。《尚书·吕·刑篇》曰:“五刑之属三千。”大汉初兴,详览失得,故破矩为圆,斫雕为朴,蠲除苛政,更立疏网,史记曰:“汉兴,破觚而为圜,斫雕而为朴,号为网漏吞舟之鱼。”觚亦方也。《老子》曰: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。”海内欢欣,人怀宽德。及至其后,渐以滋章,吹毛索疵,诋欺无限。《老子》曰:“法令滋章,盗贼多有。”《前书》曰:“有司吹毛求疵。”索,求也。诋欺谓饰非成衅,非其本罪。果桃菜茹之馈,集以成臧,小事无妨于义,以为大戮,故国无廉士,家无完行。至于法不能禁,令不能止,上下相遁,为敝弥深。遁犹回避也。《前书》曰:“上下相匿,以文避法焉。”臣愚以为宜如旧制,不合翻移。”帝从之。
后皇太子强求乞自退,封东海王,故重选官属,以林为王傅。从驾南巡狩。时诸王傅数被引命,或多交游,不得应诏;唯林守慎,有召必至。余人虽不见谴,而林特受赏赐,又辞不敢受,帝益重之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王又以师数加馈遗,林不敢受,常辞以道上禀假有余,苦以车重,无所置之。”
明年,代丁恭为少府。恭字子然,山阳人,在《儒林传》。二十二年,复为光禄勋。顷之,代朱浮为大司空,博雅多通,称为任职相。明年薨,帝亲自临丧送葬,除子乔为郎。诏曰:“公侯子孙,必复其始,《左氏传》晋大夫辛廖之言。贤者之后,宜宰城邑。其以乔为丹水长。”丹水,县,属南阳。
论曰:夫威强以自御,力损则身危;饰诈以图己,诈穷则道屈;而忠信笃敬,蛮貊行焉者,诚以德之感物厚矣。《论语》曰:“子张问行,子曰:‘言忠信,行笃敬,虽蛮貊之邦行矣。’”故赵孟怀忠,匹夫成其仁;赵孟,晋大夫赵盾也。《左传》曰:“晋灵公不君,赵盾骤谏之,灵公患焉,使锄麑贼之。晨往,寝门辟矣,盛服将朝,尚早,坐而假寐。麑退而言曰:‘不忘恭敬,民之主也。贼民之主不忠,弃君之命不信,有一于此,不如死也。’触槐而死。”赵盾遂得全。《论语》曰:“有杀身以成仁,无求生以害仁。”杜林行义,烈士假其命。《易》曰“人之所助者信”,有不诬矣。《易·系辞》曰:“天之所助者顺,人之所助者信。”不诬,言必蒙天人之助也。
郭丹字少卿,南阳穰人也。父稚,成帝时为庐江太守,有清名。丹七岁而孤,小心孝顺,后母哀怜之,为鬻衣装,买产业。鬻,卖也。后从师长安,买符入函谷关,符即繻也。《前书音义》曰:“旧出入关皆用传。传烦,因裂繻帛分持,后复出,合之以为符信。”买符,非真符也。《东观记》曰“丹从宛人陈洮买入关符,既入关,封符乞人”也。乃慨然叹曰:“丹不乘使者车,终不出关。”《续汉志》曰:“诸使车,皆朱班轮,四辐,赤衡轭。”既至京师,常为都讲,诸儒咸敬重之。大司马严尤请丹,辞病不就。王莽又征之,遂与诸生逃于北地。更始二年,三公举丹贤能,征为谏议大夫,持节使归南阳,安集受降。丹自去家十有二年,果乘高车出关,如其志焉。
更始败,诸将悉归光武,并获封爵;丹独保平氏不下,为更始发丧,衰绖尽哀。丧服斩衰裳,上曰衰,下曰裳。麻在首要皆曰绖。首绖象缁布冠,要绖象大带。绖之言实,衰之言摧,明中实摧痛也。平氏,县名,属南阳郡。建武二年,遂潜逃去,敝衣闲行,涉历险阻,求谒更始妻子,奉还节传,因归乡里。太守杜诗请为功曹,丹荐乡人长者自代而去。诗乃叹曰:“昔明王兴化,卿士让位,毛苌《诗传》曰:“虞、芮之君争田,相谓曰:‘西伯,仁人也,盍往质焉?’乃相与朝周。至其朝,士让为大夫,大夫让为卿。二国君乃惭而退。”今功曹推贤,可谓至德。来以丹事编署黄堂,以为后法。”黄堂,大守之厅事。
十三年,大司马吴汉辟举高第,再迁并州牧,有清平称。转使匈奴中郎将,迁左冯翊。永平三年,代李欣为司徒。在朝廉直公正,与侯霸、杜林、张湛、郭伋齐名相善。明年,坐考陇西太守邓融事无所据,策免。五年,卒于家,时年八十七。以河南尹范迁有清行,代为司徒。
迁字子庐,沛国人,初为渔阳太守,以智略安边,匈奴不敢入界。及在公辅,有宅数亩,田不过一顷,复推与兄子。其妻尝谓曰:“君有四子而无立锥之地,《史记》楚优孟曰:“孙叔敖子无立锥之地。”可余奉禄,以为后世业。”迁曰:“吾备位大臣而蓄财求利,何以示后世!”在位四年薨,家无担石焉。
后显宗因朝会问群臣郭丹家今何如,宗正刘匡对曰:“昔孙叔敖相楚,马不秣粟,妻不衣帛,子孙竟蒙寝丘之封。孙叔敖,楚庄王之相也,期思县人。《史记》曰,楚之处士虞丘相进之,相楚,上下和合,吏无奸邪,遂霸诸侯。《吕览》曰:“叔敖将死,戒其子曰:‘王数封我矣,吾不受也。我死,王则封汝,必无受利地。楚越之闲有寝丘者,此其地不利而名甚恶,可长有者唯此也。’孙叔敖死,王以美地封其子,其子辞,请寝丘,至今不失。”寝丘,县名,后汉改为固始,今光州固始县也,有孙叔敖祠焉。丹出典州郡,入为三公,而家无遗产,子孙困匮。”帝乃下南阳访求其嗣。长子宇,官至常山太守。少子济,赵相。
吴良字大仪,齐国临淄人也。初为郡吏,《东观记》曰良为郡议曹掾。岁旦与掾史入贺,门下掾王望举觞上寿,谄称太守功德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王望言曰:‘齐郡败乱,遭离盗贼,不闻鸡鸣犬吠之音。明府视事五年,土地开辟,盗贼灭息,五谷丰熟,家给人足。今日岁首,请上雅寿。’掾史皆称万岁。”良于下坐勃然进曰:“望佞邪之人,欺谄无状,愿勿受其觞。”《东观记》曰“良时跪曰:‘门下掾佞谄,明府勿受其觞。盗贼未尽,人庶困乏。今良曹掾,尚无绔。’望曰:‘议曹惰窳,自无绔,宁足为不家给人足邪?’太守曰:‘此生言是。’赐良鳆鱼百枚”也。太守敛容而止。宴罢,转良为功曹;耻以言受进,终不肯谒。
时骠骑将军东平王苍闻而辟之,署为西曹。苍甚相敬爱,上疏荐良曰:“臣闻为国所重,必在得人;报恩之义,莫大荐士。窃见臣府西曹掾齐国吴良,资质敦固,公方廉恪,躬俭安贫,白首一节;言虽耆耄,志节不衰。又治《尚书》,学通师法,《东观记》曰:“良习《大夏侯尚书》。”经任博士,行中表仪。宜备宿卫,以辅圣政。臣苍荣宠绝矣,忧责深大,绝犹极也。私慕公叔同升之义,惧于臧文窃位之罪,公叔文子,卫大夫公孙拔之谥也。文子家臣名撰,操行与文子同,文子乃升进之于公,与之同为大夫。臧文仲,鲁大夫臧孙辰也。时柳下惠为士师,文仲知其贤而不进达之,孔子讥之曰:“臧文仲其窃位者欤!知柳下之贤而不与立。”事并见《论语》也。敢秉愚瞽,犯冒严禁。”显宗以示公卿曰:“前以事见良,须发皓然,衣冠甚伟,夫荐贤助国,宰相之职,萧何举韩信,设坛而拜,不复考试。萧何荐韩信于高祖曰:“陛下必欲争天下,非信无可与计者。”汉王于是设坛场,拜信为大将军。见《前书》。今以良为议郎。”
永平中,车驾近出,而信阳侯阴就干突禁卫,车府令徐匡钩就车,收御者送狱。钩,留也。诏书谴匡,匡乃自系。良上言曰:“信阳侯就倚恃外戚,干犯乘舆,无人臣礼,为大不敬。匡执法守正,反下于理臣恐圣化由是而弛。”弛,废也。帝虽赦匡,犹左转良为即丘长。即丘,县名,属东海郡,即《左氏传》之祝丘也,故城在今沂州临沂县东南。后迁司徒长史。哀帝改丞相为大司徒,司直仍旧,中兴因之不改。建武十一年省司直,置长史。每处大议,辄据经典,不希旨偶俗,以徼时誉。希犹瞻望也。后坐事免。复拜议郎,卒于官。
承宫字少子,《世本》承姓,卫大夫成叔承之后也。琅邪姑幕人也。少孤,年八岁为人牧豕。乡里徐子盛者,以《春秋经》授诸生数百人,宫过息庐下,乐其业,因就听经,遂请留门下,《续汉书》曰:“宫过徐子盛,好之,因弃其猪而留听经。猪主怪其不还,求索得宫,欲笞之。门下生共禁止,因留之。”为诸生拾薪。执苦数年,勤学不倦。《续汉书》曰:“宫尝出行,得虎所杀鹿,持归,肉分门下,取皮上师,师不受,宫因弃之。人问其故,宫曰:‘既已与人,义不可复取。’”经典既明,乃归家教授。遭天下丧乱,遂将诸生避地汉中,后与妻子之蒙阴山,蒙阴,县名,属太山郡,有蒙山,在今沂州新泰县东南。肆力耕种。禾黍将孰,人有认之者,宫不与计,推之而去,由是显名。三府更辟,皆不应。三府谓太尉、司徒、司空府。
永平中,征诣公车。车驾临辟雍,如宫拜博士,迁左中郎将。数纳忠言,陈政,论议切悫,朝臣惮其节,名播匈奴。时北单于遣使求得见宫,显宗来自整饰,宫对曰:“夷狄眩名,非识实者也。臣状丑,不可以示远,宜选有威容者。”《续汉书》曰:“夷狄闲臣虚称,故欲见臣。臣丑陋形寝,不如选长大有威容者示之者。”帝乃以大鸿胪魏应代之。十七年,拜侍中祭酒。建初元年,卒,肃宗褒叹,赐以冢地。妻上书乞归葬乡里,复赐钱三十万。《续汉书》曰:“宫子叠,官至济阴太守。”
郑均字促仲虞,东平任城人也。少好黄老书。兄为县吏,《东观记》曰:“兄仲,为县游徼。”颇受礼遗,均数誎止,不听。皀脱身为佣,岁余,得钱帛,归以与兄。曰:“物尽可复得,为吏坐臧,终身捐弃。”兄感其言。遂为廉洁。均好义笃实,养寡嫂孤儿,恩礼敦至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均失兄,养孤兄子甚笃,已冠娶,出令别居,并门,尽推财与之,使得一尊其母,然后随护视振给之。”常称病家廷,不应州郡辟召。郡将欲必致之,使县令谲将诣门,谲,诈也。既至,卒不能屈。均于是客于濮阳。濮阳,今濮州县。
建初三年,司徒鲍昱辟之,后举直言,并不诣。六年,公车特征,再迁尚书,数纳忠言,肃宗敬重之。后以病乞骸骨,拜议郎,告归,因称病笃,帝赐以衣冠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均遣子英奉章诣阙,诏召见英,问均所苦,赐以冠帻钱布。”
元和元年,诏告庐江太守、东平相曰:以毛义庐江人,郑均东平人,故告二郡守相也。“议郎郑均,束修安贫,恭俭节整,前在机密,以病致仕,守善贞固,黄发不怠。又前安邑令毛义,躬履逊让,比征辞病,淳洁之风,东州称仁。书不云乎:‘章厥有常,吉哉!’章,明也。吉,善也。言为天子当明显其有常德者,优其禀饩,则政之善也。《尚书·咎繇谟》之言。其赐均、义谷各千斛,常以八月长吏存问,赐羊酒,显兹异行。”《东观记》曰:“赐羊一头,酒二斗,终其身。”问遗贤良,必以八月,诸物老成,故顺其时气助养育之也。故《月令》“仲秋之月养衰老,授几杖,行糜粥饮食”,郑玄注云“助老气也”。明年,帝东巡过任城,乃幸均舍,来赐尚书禄以终其身,《续汉志》曰:“尚书秩六百石,禄每月七十石。”故时人号为“白衣尚书”。永元中,卒于家。
赵典字仲经,蜀郡成都人也。父戒,为太尉,《谢承书》曰:“典,太尉戒之叔子也。”桓帝立,以定策封厨亭侯。典少笃行隐约,隐犹静也。约,俭也。博学经书,弟子自远方至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典学孔子《七经》、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,内外蓺术,靡不贯综,受业者百有余人。”建和初,四府表荐,四府,太尉、司徒、司空、大将军府也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典性明达,志节清亮。益州举茂才,以病辞,太尉黄琼、胡广举有道、方正,皆不应。桓帝公车征,对策为诸儒之表。”征拜议郎,侍讲禁内,再迁为侍中。时帝欲广开鸿池,典谏曰:“鸿池泛溉溉,已且百顷,犹复增而深之,非所以崇唐虞之约己,遵孝文之爱人也。”帝纳其言而止。《墨子》曰:“尧舜堂高三尺,土阶三等,茅茨不翦,采椽不斫,饭土簋、歠土铏,粝粱之饭,藜藿之羹,夏日葛衣,冬日鹿裘。”是约己也。文帝尝欲作露台,召匠计之,曰直百金。帝曰:“百金,中人十家之产,何以台为!”宫室苑囿无所增益,有不便,辄?以利人,是爱人也。
父卒,袭封。出为弘农太守,转右扶风。公事去官,征拜城门校尉,转将作大匠,迁少府,又转大鸿胪。时恩泽诸侯以无劳受封,群臣不悦而莫敢谏,典独奏曰:“夫无功而赏,劳者不劝,上忝下辱,乱象干度。《左传》曰:“国无政,不用善,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,故政不可不慎。务三而已,一曰择人,二曰因人,三曰从时。”《前书》曰,成帝时,同日封王氏五侯,其日,天气赤,黄雾四塞。哀帝封丁、傅日亦然。是不用善人,则乱象干度。且高祖之誓,非功臣不封。《史记·功臣侯表》曰:“高祖与功臣约曰:‘非刘氏不王,非有功不侯。不如是,天下共击之。’”宜一切削免爵土,以存旧典。”帝不从。顷之,转太仆,迁太常。朝廷每有灾异疑议,辄咨问之。《谢承书》曰“天子宗典道懿,尊为国师,位特进。七为列卿,寝布被,食用瓦器”也。典据经正对,无所曲折。每得赏赐,辄分与诸生之贫者。后以谏争违旨,免官就国。
会帝崩,时禁藩国诸侯不得奔吊,典慨然曰:“身从衣褐之中,致位上列。褐,织毛布之衣,贫者所服。且鸟乌反哺报德,况于士邪!”《小尔雅》曰:“纯黑而反哺者谓之乌。”《春秋·元命包》曰:“乌,孝鸟也。”遂解印绶符策付县,而驰到京师。州郡及大鸿胪并执处其罪,而公卿百寮嘉典之义,表请以租自赎,诏书许之。再迁长乐少府、卫尉。公卿复表典笃学博闻,宜备国师。会病卒,《谢承书》曰:“灵帝即位,典与窦武、王畅、陈蕃等谋共诛中常侍曹节、侯览、赵忠等,皆下狱自杀。”不言病卒。使者吊祠。窦太后复遣使兼赠印绶,谥曰献侯。
典兄子谦,谦弟温,相继为三公。
谦字彦信,初平元年,代黄琬为太尉。献帝迁都长安,以谦行车骑将军,为前置。明年病罢。复为司隶校尉。车师王侍子为董卓所爱,数犯法,谦收杀之。卓大怒,杀都官从事,而素敬惮谦,故不加罪。转为前将军,遣击白波贼,有功,封郫侯。郫音盘眉反。李傕杀司徒王允,复代允为司徒,数月病免,拜尚书令。是年卒,谥曰忠侯。
温字子柔,初为京兆丞,《前书》,三辅丞,武帝元鼎四年置,秩六百石。叹曰:“大丈夫当雄飞,安能雌伏!”遂弃官去。遭岁大饥,散家粮以振穷饿,所活万余人。献帝西迁都,为侍中,同舆辇至长安,封江南亭侯,代杨彪为司空,免,顷之,复为司徒,录尚书事。
时李傕与郭汜相攻,傕遂虏掠禁省,劫帝幸北坞,外内隔绝。傕素疑温不与己同,乃内温于坞中,又欲移乘舆于黄白城。温与傕书曰:“公前托为董公报仇,然实屠陷王城,杀戮大臣,天下不可家见而户说也。今与郭汜争睚眦之隙,以成千钧之仇,睚眦,解见《窦融传》。三十斤为钧,言其重。人在涂炭,各不聊生。曾不改悟,遂成祸乱。朝廷仍下明诏,欲令和解。上命不行,威泽日损。而复欲移转乘舆,更幸非所,此诚老夫所不达也。于《易》,一为过,再为涉,三而弗改,灭其顶,凶。灭,没也。《周易·大过·上六》曰:“过涉灭顶,凶。”王弼曰:“处大过之极,过之甚者也。涉难过甚,故至于灭顶,凶也。”不如早共和解,引军还屯,上安万乘,下全人民,岂不幸甚。”傕大怒,欲遣人杀温。李傕从弟应,温故掾也,谏之数日,乃获免。
温从车驾都许。建安十三年,以辟司空曹操子丕为掾,操怒,奏温辟臣子弟,选举不实,免官。是岁卒,年七十二。
赞曰:宣、郑、二王,奉身清方。杜林据古,张湛矜庄。典以义黜,谓弃郡奔丧,以租赎罪也。宫由德扬。大仪鹄发,见表宪王。鹄发,白发。少卿志仕,终乘高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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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张二王杜郭吴承郑赵列传 白话文翻译
后汉书卷二十七 宣张二王杜郭吴承郑赵列传现代文
宣秉,字巨公,左冯翊云阳县人。年轻时,宣秉即注重品行修养,谨守节操,在三辅地区享有美誉。西汉哀帝、平帝年间,宣秉看到王莽执掌朝政,侵夺刘氏宗亲,有谋逆的图谋,遂逃进深山隐居。州郡多次征召,宣秉称身体有病,不肯出仕做官。王莽在朝中担任宰衡时,欲授予宣秉官职,宣秉执意不肯接受。及至王莽篡位,又派遣使者征召宣秉,宣秉坚称身体有病,拒不出仕。更始帝即位,征召宣秉,在宫中担任侍中。
建武元年,光武帝拜宣秉为御史中丞,特地诏令御史中丞、司隶校尉、尚书令在朝见天子时设置专席,京师人称宣秉等为“三独坐”。第二年,宣秉转任司隶校尉,整肃朝廷纲纪,监察、弹劾违法官员,无所忌惮,朝中百官敬畏。
宣秉生活俭朴,睡卧皆使用布被,饮食以蔬食为主,餐具使用瓦器。皇帝曾亲临宣秉的住宅,看到宣秉的生活如此俭朴,不禁感叹:“楚国有二龚(注:龚胜、龚舍,参看《汉书》),不如云阳宣巨公。”光武帝赐予宣秉布帛帷帐等什物。
建武四年,光武帝拜宣秉为大司徒府司直。宣秉将任上所得到的俸禄,资助族中亲朋、故旧。对孤苦贫弱者,送他们田地,自己家里却没有一担米的积蓄。
建武六年,宣秉在任上去世,光武帝痛惜宣秉过早离世,任命宣秉的儿子宣彪为侍郎。
张湛,字子孝,右扶风平陵县人。张湛为人矜持、好礼,行事谨守法度,居处虽然幽静,仍然仪容整齐,一丝不苟,在妻子儿女面前,端庄严肃,在乡党面前,不苟言笑,三辅以张湛为楷模。有人说,张湛做人虚伪,张湛知道后,笑着解释:“我确实做人虚伪,人们都厌恶做人虚伪,我独以为,看怎么虚伪。做一个正人君子,有什么不好?”
在西汉成帝、哀帝时,张湛为二千石官员。王莽执政时,张湛担任郡太守、郡都尉。
建武初年,张湛担任左冯翊,张湛按照典章制度推行教化,治民与教化都效果显著。有一次,张湛告假回到平陵县,在县衙前下车步行。主簿向张湛进言:“明府位高权重,又有威望,不宜自我轻贱。”张湛说:“按照礼制,士大夫在公门前要下车步行,在路上遇到大辂车,要在车上站立,扶着轼木向上司表示尊敬。孔子在乡党面前恂恂有礼以表示恭敬。平陵县是我父母居住的地方,当然应该致礼,何谓轻贱?”
建武五年,光武帝拜张湛为光禄勋。在朝会时,光武帝偶尔会有倦容,张湛常用义理向皇帝进言。张湛骑一匹白马,光武帝每次看到张湛开口,就会说:“白马生又要提谏言啦。”
建武七年,张湛有病,向皇上乞骸骨,请求退休,光武帝又拜张湛为光禄大夫,代替王丹担任太子太傅。及至郭皇后被废,张湛称病,不再上朝,此后,光武帝拜张湛为太中大夫,居住在中东门列侯居住的闾巷。当时人称张湛为“中东门君”。光武帝多次询问张湛的病情,给予慰问。再后来,大司徒戴涉被杀,光武帝一定要让张湛带病担任大司徒。在朝堂上,张湛尿在裤子里,只好向皇上陈述病情沉重,不宜再担任朝廷重臣,光武帝这才免去张湛的职务。又过了几年,张湛在家中去世。
王丹,字仲回,京兆下邽县人。西汉哀帝、平帝年间,王丹在州郡担任官职。王莽执政时,多次征召王丹,王丹拒绝应召。王丹家产累积有千金,此后隐居,颐养天年,以乐善好施处世。每当农忙时节,王丹载着酒肴到田间去慰劳田间的劳动者,干活偷懒的人不好意思不到王丹的地里来帮佣,在王丹地里干活的佣工则加倍卖力。县里的地主争相效仿,家里因此而富有。那些狡黠、轻浮的游荡子弟,不事农事,游手好闲,王丹会告诉他们的父兄,让他们教育子弟。家中有丧事者,王丹会送上赙礼,亲自帮助料理丧事,因此有丧事者,都愿意等待王丹出面,乡邻们习以为常。王丹帮助乡邻十余年,当地风俗为之改变,以敦厚为尚。
王丹秉性方正,洁身自好,嫉恶如仇。当时,河南郡太守同郡人陈遵,是关西有名的侠义之士。陈遵的友人家里有丧事,陈遵帮助料理丧事,送的赙礼很丰厚。王丹揣着一匹缣帛,放在主人面前,说:“我王丹送的这匹缣帛,是家里织机织的。”陈遵在旁边听了,面露惭色。陈遵自以为自己名气大,欲与王丹结交。王丹拒绝,不肯与陈遵来往。
前将军邓禹西征关中,军粮缺乏,王丹率领族人,为邓禹筹措麦子两千斛。邓禹向朝廷上表,奏请让王丹代理左冯翊。王丹称病,不肯上任视事,此后被免官,回到家里。再后来,光武帝征召,拜王丹为太子少傅。
当时,大司徒(丞相)侯霸欲与王丹结为朋友,及至王丹被征召,侯霸派儿子侯昱在道旁迎候王丹。侯昱在王丹的车下迎拜,王丹下车答礼。侯昱问:“家公欲与君结交,为何要向晚辈回拜?”王丹答:“君房是有这个意思,只是我还未答应。”
王丹的儿子有一个同学的家里有亲人去世,同学家住在中山郡,儿子告诉王丹,欲前去吊唁,抚慰同学。儿子与人结伴,将要走时,王丹发怒,痛打儿子,令儿子给同学寄去缣帛,以此表示慰问。儿子感到奇怪,问王丹。王丹答:“交友之难,难以言述。世人都称管子、鲍子为至友,其次,是西汉的王吉、贡禹。张耳、陈馀曾经是刎颈之交,最终却置对方于死地。萧育、朱博是好友,最终却闹得不可开交(注:以上数人,参看《汉书》)。所以知道,交友很难坚持始终。”当时人认为,王丹说得对。
有客人向王丹推荐某士人,王丹碍于情面,举荐这位士人,后来,这位士人陷于罪案,为此,王丹受到牵连,被免官。客人惶恐,断绝与王丹的关系,而王丹却自始至终没有怨言。不久,王丹再次被征召,担任太子太傅,主动与这位客人打招呼:“为这件事,你就与我断绝关系,怎么把王丹看得那么气量狭窄?”以不招待吃饭来惩罚客人,此后,仍然像往常一样善待客人。再后来,王丹辞职,在家中去世。
王良,字仲子,东海郡兰陵县人。王良从小好学,学习夏侯建注释的《尚书》。王莽执政时,王良称病不肯出仕做官,在家中教授学生,有学生一千余人。
建武二年,大司马(太尉)吴汉征召王良,王良不肯应召。
建武三年,光武帝征召王良,拜为谏议大夫。王良多次进献忠言,在朝中出入,熏熏有礼,朝廷上下对王良很尊重。此后,王良改任沛郡太守,抵达蕲县,王良称病未到郡府履行职务,属下官吏只好迁就,留在蕲县。王良上书,称身体患有重病,乞骸骨,光武帝再次征召,拜为太中大夫。
建武六年,王良代替宣秉,担任大司徒(丞相)府司直。在任上,躬行节俭,妻子儿女不得入住官员馆舍,王良使用布被睡卧,饮食使用瓦器。当时,司徒府掾史鲍恢因为公事到东海郡,途经王良家,在家里等候,王良的妻子穿着布裙,背着薪柴,从田间回家。鲍恢告诉王良的妻子:“我是司徒府掾史,途经此地,看看王良的家眷是否有书信捎带,想见一下王良夫人。”王良的妻子答:“妾就是。掾史辛苦了,没有书信捎带。”鲍恢慌忙下拜,随后辞别,叹息不已。听说此事者,莫不称赞王良居官清廉。
再后来,王良以有病辞去官职。一年后,皇帝征召王良,抵达荥阳县,王良称病,不再往前走,顺路到朋友家里拜访。朋友不肯相见,说:“没有忠言嘉谋,还偏偏要占据高位,来来去去,难道不怕烦吗?”拒绝与王良见面,一时间,王良大窘。再后来,光武帝多次征召,王良称身体有病,再也不肯前往京师。光武帝下诏,用玄纁厚礼聘请,王良仍然不肯应召。光武帝后来巡幸兰陵县,派使者前去王良家问候病情,王良已经不能说话。光武帝下诏,免去王良子孙在县里的徭役,最后,王良在家中去世。
评论如下:喜欢谈论“仁义”的人,有些以此来谋取利益;实践“仁义”的人,则不会言必称“仁义”。季文子的妻妾穿衣不着绢帛,鲁人赞美。公孙弘身穿布衣,睡卧使用布被,汲黯讥讽公孙弘虚伪。事情相同,人们的看法却有差别,毁誉悬殊。为何会这样?这要看践行“仁义”者,是否有“利益”在其中!宣秉、王良身处高位,受人尊敬,宣秉甘心疏菜薄食,王良妻子荷锄担薪,以行为践行“俭朴”。当时人称赞司直清廉,皇帝肯定司直行为高尚,他们践行“仁义”,不正是身体力行,发自内心吗?《论语》讲:“同言而信,则信在言前;同令而行,则诚在令外。”正好说明这一点。张湛不怕他人讥讽“虚伪”,这是言行一致、心地坦荡的表现。王丹论述交友之难,是懂得交友之道。
杜林,字伯山,右扶风茂陵县人。父亲杜邺,在西汉成帝、哀帝朝担任凉州刺史。杜林从小喜欢学习,性情沉稳,家中有很多藏书。在外祖父家,张竦父子(注:张竦的爷爷张敞是西汉宣帝朝的名臣)文章写得很好,杜林跟随张竦学习,博闻多识,世人称杜林为通儒。
最初,杜林在郡府担任官吏。及至王莽败亡,盗贼蜂起,杜林与弟弟杜成,还有同郡人范逡、孟冀等,带上家人逃往河西,躲避战乱。路上遇到贼寇数千人,把杜林一行人随身携带的财物掳掠干净,贼寇还要夺去杜林穿的衣服,拔出利刃,向杜林等人砍去。孟冀仰天长叹,说:“愿讲一句话再死。将军知道天神吗?赤眉军有战士百万,所向无敌,但由于滥杀无辜,终遭灭亡。今天,将军以数千勇士,欲效法楚霸王当年之勇,抛弃仁义,早晚会重蹈覆辙。难道你们不怕上天惩罚?”贼寇听罢,将众人释放,这才幸免于难。
隗嚣早就听说杜林为人重气节,有节操,对杜林以礼相待,任命杜林为“持书平”。后来,杜林以有病辞职,归还禄位。隗嚣欲令杜林带病留任,杜林称自己病重,不堪重任。隗嚣虽然不满,表面上仍然优容相待,命令属下:“杜伯山此人,天子不能令其臣服,诸侯难以令其低头。人们常讲,伯夷、叔齐耻于食用周室的粟米。今天,我以师友礼对待杜林,诸事随意,以成全其志向。”此后,杜林在隗嚣处遭到羁押,始终不肯改变志向,不肯向隗嚣屈服。
建武六年,弟弟杜成病逝,隗嚣同意杜林带着弟弟的棺柩东归,既而又反悔,派人追赶,令刺客杨贤在陇山下截杀杜林。杨贤看到,杜林亲自推着装载棺柩的鹿车,长叹道:“当今之世,还有谁能像这样笃行仁义?我虽然是小人,怎能忍心杀害义士!”遂放过杜林,匆匆离去。
光武帝听说杜林返回三辅,派人征召杜林,拜为侍御史。杜林来见,皇帝向杜林询问经书、故旧及西部州郡诸事,很高兴,赐予杜林车马衣被。朝中百官知道杜林是天下名士,以德行被皇帝征用,对杜林莫不尊敬。京师的士大夫认为杜林知识渊博。
河南郡人郑兴、东海郡人卫宏等,都是经学大师。郑兴曾经师从刘歆,杜林来到京师,与这些儒学大师见面,欣然道:“杜林有幸与郑兴探讨学问,固然好;然而如果卫宏能得到我的指点,将更加受益。”及至卫宏来见杜林,很钦佩。济南郡人徐巡,最初师从卫宏,后来也来向杜林学习。此前,杜林在陇西得到一部漆写的古文《尚书》,当作宝贝,即使途中遭遇困厄也带在身边,不肯离身。杜林拿出这部《尚书》给卫宏等人看,说:“杜林在兵荒马乱中劳顿奔波,常担心将这部经书遗失。没想到还能由东海郡卫子、济南郡徐生把这部经书传下去,这真是古人讲的‘道’不坠于地!古文虽然不合时宜,愿诸君不要辜负所学。”卫宏、徐巡像得到宝贝一样,珍惜这部《尚书》,古文《尚书》遂得以流传。
第二年,朝廷讨论郊祀制度,多数人认为,周人郊祀先祖后稷,汉人应该郊祀先祖唐尧。光武帝下诏,将奏议交予公卿讨论,参加讨论的公卿大都同意,光武帝欣然批准奏议。杜林独以为,周室兴旺,其福祚由后稷开始,汉室建国,其功业并非源自唐尧。祖宗的功绩,应该因循相承。最后,光武帝采纳杜林的奏议。
再后来,杜林代替王良,担任大司徒府司直。杜林推荐同郡人范逡、赵秉、申屠刚,以及陇西郡人牛邯等,这些士人被皇帝擢拔任用,此后,天下士人多归附朝廷。
建武十一年,撤销司直官职,杜林代替郭宪担任光禄勋,在宫内负责宿卫,在宫外督查三署(注:左、右中郎将及五官中郎将)。杜林在任上谨慎奉职,周密细致,举荐人才时,态度持平。郎官有好学者,杜林皆指导引进,一时间,家中学生满堂。
建武十四年,群臣上书言事:“在古代,对犯人施以很重的肉刑,所以,当时人畏惧法律;而今,法律对犯人仅施以轻刑,奸邪之人,多得难以计数。应该增加肉刑的范围,以防止违法之人肆虐。”皇帝将奏议交予公卿讨论。杜林谏言:“人在遭遇挫折时,气节会遭受损伤;法律禁止的范围越大,苟且之人,为躲避刑罚,越会不择手段。孔子讲:‘导之以政,齐之以刑,民免而无耻。导之以德,齐之以礼,有耻且格。’在古代,君王圣明,严肃地对待刑罚,百姓在触犯法律时,官员多以宽厚对待,不会动辄以死刑惩治。周代制定‘五刑’,判刑的条目不过三千。大汉建国初,汲取秦政酷法的教训,审慎对待刑罚,宁可裁去棱角,以简洁代替烦琐。蠲除秦朝制定的苛政,犹如网眼疏阔,放任大鱼逃脱。百姓对待新政,莫不欢欣鼓舞,人们感谢朝廷的宽厚、仁德。及至后来,法律繁多,官员对于犯罪吹毛求疵,致使百姓为规避法律,不惜诋欺隐瞒。即使迎来送往,果蔬桃李馈赠,也会被认为是贪赃,小事无妨于义理,也会被判以重刑。举目仰望,国内竟无廉洁之士,家中竟无完义之人。以至于法不能禁,令不能止,上下相遁,流弊极深。臣愚以为,应该按照旧典,不宜再节外生枝。”光武帝采纳杜林的谏言。
再后来,皇太子刘彊恳请让位,光武帝改封刘彊为东海王,配置官属,拜杜林为东海王太傅。杜林跟随皇帝南下巡狩,当时,诸侯王太傅多次被皇帝召见,有些人因为交游甚多,不能及时应召;只有杜林谨慎奉职,有召必至。其他人虽然没有受到皇帝批评,可是杜林常能得到皇帝赏赐。杜林辞谢,不肯接受赏赐,皇帝很看重杜林。
第二年,杜林代替丁恭担任少府。
建武二十二年,杜林担任光禄勋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杜林代替朱浮担任大司空(御史大夫)。杜林博学多识,是一位称职的副宰相。上任第二年,杜林去世,光武帝亲临家中吊唁,为杜林送葬,任命杜林的儿子杜乔为宫中侍郎。光武帝下诏:“朝廷三公、列侯子孙,必然会有为官之人。贤者的后人,应该出仕为官,担任邑宰。任命杜乔为丹水县长。”
评论如下:一般来讲,强力以自御,力损则身危,狡诈以图己,诈穷则道屈。人们笃行忠信,即使蛮貊,也以忠信为尚。以德行感化人,更能使人信服。所以说,赵孟怀忠,匹夫成其仁;杜林行义,壮士饶其命。《易经》讲:“人之所助者,信也。”丝毫不假。
郭丹,字少卿,南阳郡穰县人。父亲郭稚,在西汉成帝朝担任庐江郡太守,在任上有清廉名声。郭丹七岁时,父亲去世。郭丹笃孝,为人谨慎,后母哀怜郭丹,为了郭丹卖掉衣服,置办一些产业。郭丹到长安求学,买符传进入函谷关。郭丹喟然长叹:“若不乘坐使者的传车,郭丹绝不出函谷关。”到达京师,郭丹常在学堂主持讲学,长安的儒生敬重郭丹。大司马严尤延请郭丹,郭丹称病,不肯俯就。王莽征召郭丹,郭丹与其他儒生逃往北地郡。更始二年,朝中三公举荐郭丹贤能,更始帝征召郭丹,拜为谏议大夫,派郭丹持符节返回南阳,安抚当地百姓,劝降豪杰。郭丹自从离开家乡,已经有十二年,这一次乘坐高车大马出函谷关,实现了当年的愿望。
更始帝败亡,众将领归附光武帝,很多人受封为侯爵。只有郭丹守护平氏县,不肯归降,在平氏县为更始帝发丧,身穿缞绖丧服,极尽哀痛。
建武二年,郭丹弃城逃亡,穿着破衣烂衫,从小路逃走,一路上历尽艰辛寻找更始帝的妻子儿女,奉还符节、符传,而后返回乡里。郡太守杜诗延请郭丹,拜为功曹,郭丹推荐乡里人,让一位长者代替自己,随后离去。杜诗浩叹道:“在往昔,圣君推行教化,卿士谦让职位。而今,功曹推荐贤士,可谓贤德。”随后,杜诗把郭丹让贤的事迹,敕令题署在黄堂上,以为后来人效仿。
建武十三年,大司马吴汉考试录用士人,郭丹以成绩优异担任并州牧,在任上有清廉、处事公平的美誉。此后,郭丹转任使匈奴中郎将,又担任左冯翊。明帝永平三年,郭丹代替李欣,担任司徒(丞相)。在朝中,郭丹处事公正,为官清廉,与侯霸、杜林、张湛、郭伋等人齐名,彼此间关系甚好。第二年,在考核官员时,因为指斥陇西郡太守邓融,查无实据,明帝以策书免去郭丹的职务。永平五年,郭丹在家中去世,享年八十七岁。明帝认为河南郡大尹范迁清廉,有操守,征召范迁代替郭丹,拜为司徒(丞相)。
范迁,字子庐,沛国人。最初,范迁担任渔阳郡太守,以智谋安顿边郡,匈奴不敢入侵。及至担任三公,仅有住宅数亩,田地不超过一顷,后来,范迁将家产全部送给哥哥的儿子。范迁的妻子对范迁讲:“君有四个儿子,而今,他们已无立锥之地,是否能留下一些俸禄,为后人置办一些产业?”范迁回答:“我身为丞相,为家中积蓄财产,何以让后世人效法!”在位四年,范迁去世,家中没有一担米的积蓄。
后来,明帝在朝会时问群臣,郭丹家中现在情况如何,宗正刘匡答:“在往昔,孙叔敖担任楚国丞相,马不吃粟米,妻不穿缣帛,子孙蒙受楚王厚恩,受封于寑丘。郭丹在外做官,出仕州郡,入朝担任三公,家中没有留下遗产,子孙仍然困乏。”明帝诏令南阳郡访求郭丹的子孙。长子郭宇,后来官至常山郡太守。小儿子郭济,后来担任赵国相。
吴良,字大仪,齐国临菑人。最初,吴良在郡府担任官吏。有一年元旦,吴良与郡府掾史到郡府,向太守祝贺新年,门下掾史王望举觞祝酒,谄谀太守治理地方有功。吴良坐在下首,勃然动怒:“王望实乃邪佞之人,谄谀无状,愿太守不要接受王望祝酒。”太守颇为尴尬,收起笑容,没有接受王望祝酒。酒宴后,太守改任吴良为郡府功曹,吴良耻以谏言得到提拔,不肯接受职务。
骠骑将军东平王刘苍听说吴良的事迹,征召吴良,任命吴良为王府西曹。刘苍欣赏吴良,向朝廷上疏推荐吴良:“臣听说,国家所重,在于得人;报恩之义,在于荐士。臣窃见王府西曹齐国人吴良,恪尽职守,资质敦厚,为官清廉,生活俭朴,安贫乐道。吴良直至白首,坚守节操。吴良学习《尚书》,有师法传承,经学足以担任博士,德行足以树为楷模。朝廷可擢拔吴良,在宫中宿卫,以辅佐圣朝。臣刘苍蒙受皇恩,深感责任重大,仰慕公叔文子举荐家臣,畏惧臧文仲窃据高位。在此略表私意,秉承愚瞽,冒犯朝廷禁令。”明帝将刘苍的上疏交予朝中公卿讨论,说:“前些时,因为某事见过吴良。吴良须发皓然,衣冠伟岸。举荐贤才,辅佐国家,这是宰相之责。萧何举荐韩信,高祖设坛拜为大将。无须考试,任命吴良为议郎。”
明帝永平年间,有一次,明帝外出,信阳侯阴就的车子冲撞了皇帝的禁卫军,车府令徐匡钩住阴就的车子,将驾车人逮捕,送往狱中。明帝下诏,斥责徐匡,徐匡自我绑缚请罪。吴良上书谏言:“信阳侯阴就,倚恃外戚身份,冲撞皇上乘舆,无人臣礼,犯下不敬罪。徐匡执法,坚持原则,反而被法官审理,臣担心,圣朝以仁政教化百姓,从此以后,会遭到漠视。”明帝赦免徐匡。贬谪吴良为即丘县长。后来,明帝又拜吴良为司徒(丞相)府长史。每当朝中廷议,吴良常会引经据典陈述观点,不会刻意奉迎皇上,或附会他人,以博取名誉。因为受到某事牵连,又遭免职,后再次得到起用,担任议郎,在任上去世。
承宫,字少子,琅琊郡姑幕县人。承宫很小就失去父亲,八岁时,为人牧猪。乡里人徐子盛,教授《春秋》,有学生数百人,承宫途经学舍,在学棚下休息,很喜欢老师讲学,在旁边听讲。之后,承宫请求老师收在门下,为其他学生捡拾薪柴。这样辛苦了几年,勤学不倦,承宫熟读经书,回家后开始教书授徒。恰逢天下大乱,承宫带着学生到汉中郡躲避战乱。后来,与妻子儿女来到蒙阴山,耕田种地。禾黍将要成熟,有人来告知,说是这块田地的主人,承宫没有与其争执,将田地连带成熟的庄稼,还给主人,受到世人称颂。三公府多次征召,承宫不肯应召。
永平年间,明帝征召承宫至公车署。皇帝亲临辟雍,拜承宫为博士,后来,又拜承宫为左中郎将。承宫多次进献忠言,力陈己见,谏言恳切。朝中大臣多忌惮承宫,承宫的名气传至匈奴。当时,北单于派使者来求见承宫,明帝敕令承宫穿戴整齐,接见使者。承宫答:“夷狄人只是被虚名所惑,并不真的了解臣。臣相貌丑陋,不能向远方展示朝廷盛德,应该选择相貌伟岸者接见。”明帝让大鸿胪魏应代替承宫接见北匈奴使者。永平十七年,明帝拜承宫为宫中侍中、祭酒。章帝建初元年,承宫去世,章帝叹息不已,赐予丧葬墓地。承宫的妻子上书,乞求归葬故里,章帝又赐钱三十万。
郑均,字仲虞,东平国任城县人。年轻时,郑均喜欢黄老学说,哥哥做县吏,经常接受他人送礼,郑均多次劝谏,哥哥不听。于是,郑均离开家乡,为人做佣工,一年后,带着工钱、缣帛回家交给哥哥,说:“东西用完,还可以挣,做官吏如果贪赃,就会毁掉一生。”哥哥被郑均的话所感动,此后为官清廉。郑均诚实好义,后来,郑均抚养寡嫂孤儿,恩义备至。郑均常称病,在家中不接受州郡征召。郡太守一定要郑均来,让县令诈称郡太守要到家中来拜访,郑均仍然不肯屈就。此后,郑均客居濮阳县。
章帝建初三年,司徒(丞相)鲍昱征召郑均,又举荐郑均为“直言”,郑钧不肯到职。建初六年,公车署征召,郑均来到京师,再后来,郑均担任尚书,多次进献忠言,章帝敬重郑均。郑均以有病乞骸骨,请求退休,又被拜为议郎。郑均告病归家,之后,郑均称病重,章帝赐予郑均衣冠。
章帝元和元年,章帝诏告庐江郡太守、东平国相:“议郎郑均,做学生时就懂得安贫乐道,生活俭朴,仪表整肃,为人谦恭。此前,郑均在宫中机要任职,因为有病休息。郑均恪守道德,保持坚贞,虽然年老,仍然坚守道义,孜孜不倦。前安邑县令毛义,躬身谦让,朝廷征召以有病告退,在士人中享有高洁之美誉,东部州郡称其为‘仁者’。《尚书》讲:‘表彰有德之人,这是好事!’赏赐郑均、毛义谷米,每人一千斛。在每年八月,县里长官要亲自到家里慰问,赏赐羊、酒,以彰显德行。”第二年,章帝东巡,途经任城县,亲临郑均的家里探视,敕令赐予郑均尚书俸禄,直至终身。当时人称郑均“白衣尚书”。和帝永元年间,郑均在家中去世。
赵典,字仲经,蜀郡成都人。父亲赵戒,曾担任太尉,桓帝即位,赵戒参与定策,拥立桓帝,受封为厨亭侯。年轻时,赵典笃行仁义,隐居民间,在家里读书,弟子从远方来,向赵典学习。桓帝建和初年,三公府及大将军府上表举荐赵典,桓帝征召赵典,拜为议郎,在宫中为皇帝侍讲,再后来,赵典升任侍中。当时,桓帝欲扩大鸿池,赵典直言进谏:“鸿池面积已经够大,有一百顷,再要扩大、加深,这不是尊崇唐尧、虞舜爱民的理念,也不是谨奉文帝爱民的做法。”桓帝采纳赵典的谏言,停止挖掘鸿池。
父亲去世,赵典继承爵位,出任弘农郡太守,又转任右扶风。因为某件公事,赵典被免去官职,桓帝征召,拜赵典为城门校尉,转任将作大匠,又改任少府、大鸿胪。当时,桓帝滥施赏赐,有些人无功受封为列侯。群臣对此颇有看法,但是,不敢提出谏言。只有赵典大胆直言:“无功而受封,这样做,不能劝勉劬劳勤政之人,受封之人,对上有愧朝廷,对下辱没自身,而且干扰国家法制。当年,高祖与大臣们约定,非功臣不能封赏侯爵。陛下应该将无功受封者,免去爵位、封土,以维护朝廷制度。”桓帝不听。过了一段时间,赵典转任太仆、太常。每当出现灾异或朝廷有疑难,桓帝都会向赵典咨询意见。赵典引经据典,回答桓帝,不会阿谀奉迎。每次得到皇帝的赏赐,赵典都会拿出来分送给贫困儒生。因为直言进谏,忤逆了桓帝,赵典被免去官职,回到封国。
桓帝驾崩,当时,朝廷禁止藩国、诸侯前来京师吊唁奔丧。赵典慨然长叹:“我从一介布衣,被朝廷擢拔为上卿。乌雀尚且知道反哺报恩,更何况士人!”遂解下印绶符节,交还县里,疾驰赶往京师。州郡及大鸿胪坚持认为赵典有罪,要予以惩治。朝中公卿赞许赵典,认为赵典懂得恩义,上表朝廷,让赵典用封国的租税,抵免罪行。窦太后诏书批准奏请。再后来,赵典担任长乐宫少府、卫尉。朝中公卿上表,认为赵典笃学,博闻洽记,应该备位国师。恰逢赵典患上重病,不久病逝。灵帝派使者吊唁。之后,窦太后派使者赠予印绶,谥号为献侯。
赵典哥哥的儿子赵谦,赵谦的弟弟赵温,相继担任三公。
赵谦,字彦信,献帝初平元年赵谦代替黄琬,担任太尉。献帝迁都长安,任命赵谦代行车骑将军职事,在前面开路。第二年,赵谦因病辞去职务,后来又担任司隶校尉。车师王在朝廷的侍子受到董卓宠爱,多次犯法,赵谦将其收捕诛杀。董卓大怒,杀了都官从事,因为敬惮赵谦,没有加罪,赵谦改任前将军。董卓派赵谦镇压白波贼,有功,受封为郫侯。李傕杀害司徒王允,赵谦代替王允,担任司徒(丞相),几个月后,因病免职。此后,献帝又拜赵谦为尚书令。赵谦当年去世,谥号为忠侯。
赵温,字子柔。最初,赵温担任京兆府丞,叹息道:“大丈夫应当雄飞,安能雌伏!”遂辞官离去。这一年闹饥荒,赵温散去家里的存粮,用以赈济灾民,救活一万余人。献帝西迁长安,赵温担任侍中,与献帝同乘一辆辇车抵达长安。献帝封赵温为江南亭侯,代替杨彪担任司空(御史大夫)。此后,因为某事,赵温被免职,过了一段时间,又担任司徒(丞相),兼领尚书职事。
当时,李傕与郭汜相互攻打,李傕抢掠皇宫,劫持献帝,囚禁在北坞,与外面隔绝。李傕知道赵温不能与自己同心,把赵温也羁押在北坞。李傕欲将献帝转移至黄白城。赵温写信给李傕:“此前,公托词要为董公报仇。报仇以后,公却在长安滥杀无辜,杀戮朝廷大臣,天下人知道此事者,莫不议论纷纷。如今,仅为一点儿睚眦怨恨,公又与郭汜打得死去活来,犹如有不共戴天之仇。在双方争斗之下,人民惨遭蹂躏,已经民不聊生。公再不迷途知返,痛加改悔,必将成为国家的祸患。朝廷已经颁下明诏令二位和解,皇上的诏命你们竟然置若罔闻,致使朝廷威望受损。现在,你们还要胁迫皇上,移驾军营,更是匪夷所思。老夫义愤填膺。《易经》说一次为过,再次为涉,三次不改,凶灾灭顶,不吉利。劝公早日和解,引军回营,上可以让皇上安心,下可以保全人民,天下幸甚。”李傕读信后大怒,欲派人杀害赵温。李傕的堂弟李应,在赵温司徒府担任掾史,劝谏李傕数日,赵温这才躲过杀身之祸。
赵温跟随献帝,移驾许昌建都。建安十三年,赵温召司空(御史大夫)曹操的儿子曹丕,担任司徒府掾史。曹操大怒,奏闻献帝,说赵温征召曹操的子弟,举荐不实,赵温被免去官职。免职当年,赵温去世,享年七十二岁。
赞辞如下:宣、郑、二王,奉身清方。杜林据古,张湛矜庄。典以义黜,宫由德扬。大仪鹄发,见表宪王。少卿志仕,终乘高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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