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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荣丁鸿列传 原文
后汉书卷三十七 桓荣丁鸿列传
桓荣字春卿,沛郡龙亢人也。《续汉书》曰:“荣本齐人,迁于龙亢,至荣六叶。”《东观记》曰:“荣本齐桓公后也。桓公作伯,支庶用其谥立族命氏焉。”少学长安,习《欧阳尚书》,事博士九江朱普。朱普字公文,受业于平当,为博士,徒众尤盛。见《前书》。贫窭无资,《字林》曰:“窭,空也。”常客佣以自给,精力不倦,十五年不窥家园。至王莽篡位乃归。会朱普卒,荣奔丧九江,负土成坟,因留教授,徒众数百人。莽败,天下乱。荣抱其经书与弟子逃匿山谷,虽常饥困而讲论不辍,后复客授江淮闲。
建武十九年,年六十余,始辟大司徒府。时显宗始立为皇太子,选求明经,乃擢荣弟子豫章何汤为虎贲中郎将,以《尚书》授太子。世祖从容问汤从音七容反。本师为谁,汤对曰:“事沛国桓荣。”帝即召荣,令说《尚书》,甚善之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何汤字仲弓,豫章南昌人也。荣门徒常四百余人,汤为高第,以才明知名。荣年四十无子,汤乃去荣妻为更娶,生三子,荣甚重之。后拜郎中,守开阳门候。上微行夜还,汤闭门不纳,更从中东门入。明旦,召诣太官赐食,诸门候皆夺俸。建武十八年夏旱,公卿皆暴露请雨。洛阳令著车盖出门,汤将卫士钩令车收案,有诏免令官,拜汤虎贲中郎将。上尝叹曰:‘赳赳武夫,公侯干城,何汤之谓也。’汤以明经尝授太子,推荐荣,荣拜五更,封关内侯。荣常言曰:‘此皆何仲弓之力也。’”拜为议郎,赐钱十万,入使授太子。每朝会,辄令荣于公卿前敷奏经书。帝称善,曰:“得生几晚!”会《欧阳》博士缺,帝欲用荣。荣叩头让曰:“臣经术浅薄,不如同门生郎中彭闳、扬州从事皋弘。”帝曰:“俞,往,女谐。”《续汉书》曰:“闳字作明。”俞,然也。然其所举,来令往,言汝能和谐此官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皋弘字奉卿,吴郡人也。家代为冠族。少有英才,与桓荣相善。子徽,至司徒长史”也。因拜荣为博士,引闳、弘为议郎。
车驾幸大学,会诸博士论难于前,荣被服儒衣,温恭有蕴籍,蕴籍犹言宽博有余也。蕴音于问反。辩明经义,每以礼让相猒,不以辞长胜人,儒者莫之及,猒,服也。音一叶反。特加赏赐。又诏诸生雅吹击磬,尽日乃罢。吹管奏《雅·颂》也。后荣入会庭中,诏赐奇果,受者皆怀之,荣独举手捧之以拜。帝笑指之曰:“此真儒生也。”以是愈见敬厚,常令止宿太子宫。积五年,荣荐门下生九江胡宪侍讲,乃听得出,旦一入而已。荣尝寝病,太子朝夕遣中傅问病,赐以珍羞、帷帐、奴婢,谓曰:“如有不讳,无忧家室也。”不讳谓死也。死者人之常,故言不讳也。后病愈,复入侍讲。
二十八年,大会百官,诏问谁可傅太子者,群臣承望上意,皆言太子舅执金吾原鹿侯阴识可。言可任也。博士张佚正色曰:“今陛下立太子,为阴氏乎?为天下乎?即为阴氏,则阴侯可;为天下,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。”帝称善,曰:“欲置傅者,以辅太子也。今博士不难正朕,况太子乎?”即拜佚为太子太傅,而以荣为少傅,赐以辎车、乘马。荣大会诸生,陈其车马、印绶,曰:“今日所蒙,稽古之力也,可不勉哉!”荣以太子经学成毕,上疏谢曰:“臣幸得侍帷幄,执经连年,而智学浅短,无以补益万分。今皇太子以聪睿之姿,通明经义,观览古今,储君副主莫能专精博学若此者也。斯诚国家福佑,天下幸甚。臣师道已尽,皆在太子,谨使掾臣汜再拜归道。”《续汉书》曰:“三公东西曹掾四百石,余掾比二百石。”归犹谢也。太子报书曰:“庄以童蒙,学道九载,而典训不明,无所晓识。夫《五经》广大,圣言幽远,非天下之至精,岂能与于此!此上二句,《周易》之《系辞》。与音预。况以不才,敢承诲命。昔之先师谢弟子者有矣,上则通达经旨,分明章句,《前书》丁宽受学于田何,学成,何谢宽,宽东归,何谓门人曰:“《易》东矣。”是先师谢弟子。下则去家慕乡,求谢师门。《韩诗外传》曰“孔子行,见皋鱼哭。孔子曰:‘子非有丧,何哭悲也?’皋鱼曰:‘吾少而好学,周流诸侯,以没吾亲。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。往而不可追者年也,去而不见者亲也。’孔子曰:‘弟子识之。’于是门人辞归者十有三”也。今蒙下列,不敢有辞,愿君慎疾加餐,重爱玉体。”《史记》曰:“伏闻太后玉体不安。”君子于玉比德,故以言也。
三十年,拜为太常。荣初遭仓卒,与族人桓元卿同饥饿,而荣讲诵不息。元卿嗤荣曰:“但自苦气力,何时复施用乎”荣笑不应。及为太常,元卿叹曰:“我农家子,岂意学之为利乃若是哉!”《东观汉记》曰:“荣为太常,元卿来候荣,荣诸弟子谓曰:‘平生笑尽气力,今何如?’元卿曰:‘我安能知此哉!’”
显宗即位,尊以师礼,甚见亲重,拜二子为郎。荣年逾八十,自以衰老,数上书乞身,辄加赏赐。乘舆尝幸太常府,令荣坐东面,设几杖,会百官骠骑将军东平王苍以下及荣门生数百人,天子亲自执业,每言辄曰“大师在是”。⑴既罢,悉以太官供具赐太常家。其恩礼若此《东观记》曰“时执经生避位发难,上谦曰‘大师在是’也。”
永平二年,三雍初成,拜荣为五更。三雍,宫也,谓明堂、灵台、辟雍。《前书音义》曰:“皆叶天人雍和之气为之,故谓三雍。”五更,解见《明纪》。每大射养老礼毕,帝辄引荣及弟子升堂,执经自为下说。下说谓下语而讲说之也。乃封荣为关内侯,食邑五千户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荣以《尚书》授朕十有余年。《诗》云:‘日就月将,示我显德行。’乃封之。”
荣每疾病,帝辄遣使者存问,太官、太医相望于道。及笃,上疏谢恩,让还爵土。帝幸其家问起居,入街下车,拥经而前,抚荣垂涕,赐以床茵、帷帐、刀剑、衣被,良久乃去。自是诸侯将军大夫问疾者,不敢复乘车到门,皆拜床下。荣卒,帝亲自变服,临丧送葬,赐冢茔于首山之阳。首阳山在今偃师县西北也。除兄子二人补四百石,都讲生八人补二百石,其余门徒多至公卿。《华峤书》曰:“荣弟子丁鸿学最高。”子郁嗣。《华峤书》曰:“荣长子雍早卒,少子郁嗣。”
论曰:张佚讦切阴侯,以取高位,危言犯众,义动明后,知其直有余也。若夫一言纳赏,志士为之怀耻;秦兵围赵,时鲁仲连在赵,因说令退兵。平原君赵胜乃以千金为仲连寿,连笑曰:“所贵于天下之士者,能排患解纷而无取也。即有取者,是商贾之事也,而连不忍为也。”遂去,终身不复见。见《史记》也。受爵不让,风人所以兴歌。《诗·小雅·角弓篇》曰:“受爵不让,至于己斯亡。”风人犹诗人也。而佚廷议戚援,自居全德,佚谏云“当用天下之贤才”,而乃自当其任,故曰“自居全德”。全德言无玷缺也。《庄子》曰“是谓全德”也。意者以廉不足乎?昔乐羊食子,有功见疑;西巴放麑,以罪作傅。并解见《吴汉传》。盖推仁审伪,本乎其情。君人者能以此察,则真邪几于辨矣。几,近也,音钜依反。
郁字仲恩,少以父任为郎。敦厚笃学,传父业,以《尚书》教授,门徒常数百人。荣卒,郁当袭爵,上书让于兄子泛,显宗不许,不得已受封,悉以租入与之。帝以郁先师子,有礼让,甚见亲厚,常居中论经书,问以政事,稍迁侍中。《东观记》曰“永平十四年为议郎,迁侍中”也。帝自制《五家要说章句》,令郁校定于宣明殿,《华峤书》曰“帝自制《五行章句》”,此言“五家”,即谓五行之家也。宣明殿在德阳殿后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上谓郁曰:‘卿经及先师,致复文雅。’其冬,上亲于辟雍,自讲所制《五行章句》已复令郁说一篇。上谓郁曰:‘我为孔子,卿为子夏,起予者商也。’又问郁曰:‘子几人能传学?’郁曰:‘臣子皆未能传学,孤兄子一人学方起。’上曰:‘努力教之,有起者即白之。’”以侍中监虎贲中郎将。
永平十五年,入授皇太子经,迁越骑校尉,诏来太子、诸王各奉贺致礼。郁数进忠言,多见纳录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皇太子赐郁鞍马、刀剑,郁乃上疏皇太子曰:‘伏见太子体性自然,包含今古,谦谦允恭,天下共见。郁父子受恩,无以明益,夙夜惭惧,诚思自竭。愚以为太子上当合圣心,下当卓绝于众,宜思远虑,以光朝廷。’”肃宗即位,郁以母忧乞身,诏听以侍中行服。华《峤书》曰“郁上书乞身,天子忧之,有诏公卿议。议者皆以郁身为名儒,学者之宗,可许之,于是诏郁以侍中行服”也。建初二年,迁屯骑校尉。
和帝即位,富于春秋,侍中窦宪自以外戚之重,欲令少主颇涉经学,上疏皇太后曰:“《礼记》云:‘天下之命,悬于天子;天子之善,成乎所习。习与智长,则切而不勤;化与心成,则中道若性。昔成王幼小,越在繦保,周公在前,史佚在后,太公在左,召公在右。中立听朝,四圣维之。是以虑无遗计,举无过事。’自《礼记》以下,至此以上,皆《大戴礼》之文也。切而不勤,谓习与智长,则常自切厉而不须勤来,若性犹自然也。繦络也;保,小儿被也。“保”当作“褓”,古字通也。史佚,成王时史官,名佚,贤者也。维,持也。遗,失也。孝昭皇帝八岁即位,大臣辅政,亦选名儒韦贤、蔡义、夏侯胜等入授于前,平成圣德。韦贤字长孺,鲁国邹人,治《鲁诗》。蔡义,河内温人也,为《韩诗》,给事中也。夏侯胜,鲁人也,字长公,治《欧阳尚书》。并见《前书》。近建初元年,张酺、魏应、召训亦讲禁中。酺等并自有传。臣伏惟皇帝陛下,躬天然之姿,宜渐教学,而独对左右小臣,未闻典义。昔五更桓荣,亲为帝师,子郁,结发敦尚,继传父业,故再以校尉入授先帝,父子给事禁省,更历四世,今白首好礼,经行笃备。又宗正刘方,宗室之表,善为《诗经》,先帝所褒。宜令郁、方并入教授,以崇本朝,光示大化。”由是迁长乐少府,复入侍讲。顷之,转为侍中奉车都尉。永元四年,代丁鸿为太常。明年,病卒。
郁经授二帝,恩宠甚笃,赏赐前后数百千万,显于当世。门人杨震、朱宠,皆至三公。《邓骘传》曰:“朱宠字仲威,京兆人也。笃行好学,从桓荣受《尚书》,位至太尉。”
初,荣受朱普学章句四十万言,浮辞繁长,多过其实。长音直亮反。及荣入授显宗,减为二十三万言。郁复删省定成十二万言。由是有《桓君大小·太常章句》。
子普嗣,传爵至曾孙。郁中子焉,能世传其家学。《华峤书》曰:“郁六子,普、延、焉、俊、酆、良。普嗣侯,传国至曾孙,绝。酆、良子孙皆博学有才能。”孙鸾、曾孙彬,并知名。
焉字叔元,少以父任为郎。明经笃行,有名称。永初元年,入授安帝,三迁为侍中步兵校尉。永宁中,顺帝立为皇太子,以焉为太子少傅,月余,迁太傅,以母忧自乞,听以大夫行丧。逾年,诏使者赐牛酒,夺服,即拜光禄大夫,迁太常。时废皇太子为济阴王,焉与太仆来历、廷尉张晧谏,不能得,事已具《来历传》。
顺帝即位,拜太傅,与太尉朱宠并录尚书事。焉复入授经禁中,因宴见,建言宜引三公、尚书入省事,省犹视也。帝从之。以焉前廷议守正,封阳平侯,固让不受。视事三年,坐辟召禁锢者为吏免。复拜光禄大夫。阳嘉二年,代来历为大鸿胪,数日,迁为太常。永和五年,代王龚为太尉。汉安元年,以日食免。明年,卒于家。
弟子传业者数百人,黄琼、杨赐最为显贵。焉孙典。《华峤书》曰:“焉长子衡,早卒。中子顺,顺子典。”
典字公雅,复传其家业,《华峤书》曰“典十二丧父母,事叔母如事亲。立廉操,不取于人,门生故吏问遗,一无所受”也。以《尚书》教授颍川,门徒数百人。举孝廉为郎。居无几,会国相王吉以罪被诛,沛相。故人亲戚莫敢至者。典独弃官收敛归葬,服丧三年,负土成坟,为立祠堂,尽礼而去。
辟司徒袁隗府,举高第,拜侍御史。是时宦官秉权,典执政无所回避。常乘骢马,京师畏惮,为之语曰:“行行且止,避骢马御史。”及黄巾贼起荥阳,典奉使督军。贼破,还,以啎宦官赏不行。在御史七年不调,《华峤书》作“十年”。后出为郎。
灵帝崩,大将军何进秉政,典与同谋议,三迁羽林中郎将。《华峤书》曰“迁平津都尉、钩盾令、羽林中郎将”也。献帝即位,三公奏典前与何进谋诛阉官,功虽不遂,忠义炳著。诏拜家一人为郎,赐钱二十万。
从西入关,拜御史中丞,赐爵关内侯。车驾都许,迁光禄勋。建安六年,卒官。
鸾字始春,焉弟子也。《东观记》曰“鸾父良,龙舒侯相”也。少立操行,褞袍糟食,不求盈余。《东观记》曰“鸾贞亮之性,著乎幼冲。学览《六经》,莫不贯综。推财孤寡,分贿友朋。泰于待贤,狭于养己。常著大布褞袍,粝食醋餐”也。以世浊,州郡多非其人,耻不肯仕。
年四十余,时太守向苗有名迹,乃举鸾孝廉,迁为胶东令。始到官而苗卒,鸾即去职奔丧,终三年然后归,淮汝之闲高其义。后为巳吾、汲二县令,《东观记》曰:“除陈留巳吾长,旬月闲迁河内汲令。”甚有名迹。诸公并荐,复征拜议郎。上陈五事:举贤才,审授用,黜佞幸,省苑囿,息役赋。书奏御,啎内竖,故不省。以病免。中平元年,年七十七,卒于家。子晔。
晔字文林,一名严,《东观记》“严”作“礹”。尤修志介。姑为司空杨赐夫人。初鸾卒,姑归宁赴哀,将至,止于传舍,整饰从者而后入,晔心非之。及姑劳问,终无所言,号哭而已。赐遣吏奉祠,因县发取祠具,晔拒不受。后每至京师,未尝舍宿杨氏。其贞忮若此。忮,坚也。宾客从者,皆祗其志行,一餐不受于人。仕为郡功曹。后举孝廉、有道、方正、茂才,三公并辟,皆不应。
初平中,天下乱,避地会稽,遂浮海客交址,《东观记》曰“礹到吴郡,扬州刺史刘繇振给谷食衣服所乏者,悉不受。后东适会稽,住止山阴县故鲁相钟离意舍,太守王朗饷给粮食、布帛、牛羊,一无所留。临去之际,屋中尺寸之物,悉疏付主人,纤微不漏。移居扬州从事屈豫室中,中庭橘树一株,遇实孰,乃以竹藩树四面,风吹落两实,以绳系著树枝。每当危亡之急,其志弥固,宾客从者皆肃其行”也。越人化其节,至闾里不争讼。为凶人所诬,遂死于合浦狱。
彬字彦林,焉之兄孙也。
父麟,字元凤,早有才惠。《华峤书》曰“酆生麟”也。桓帝初,为议郎,入侍讲禁中,以直道啎左右,出为许令,许,县名,今许州许昌县也。病免。会母终,麟不胜丧,未祥而卒,年四十一。所著碑、诔、赞、说、书凡二十一篇。案挚虞《文章志》,麟文见在者十八篇,有碑九首,诔七首,《七说》一首,《沛相郭府君书》一首。
彬少与蔡邕齐名。初举孝廉,拜尚书郎。时中常侍曹节女婿冯方亦为郎,彬厉志操,与左丞刘歆、右丞杜希同好交善,未尝与方共酒食之会,方深怨之,遂章言彬等为酒党。事下尚书令刘猛,猛雅善彬等,不举正其事,节大怒,劾奏猛,以为阿党,请收下诏狱,在朝者为之寒心,猛意气自若,旬日得出,免官禁锢。彬遂以废。光和元年,卒于家,年四十六。诸儒莫不伤之。
所著《七说》及书凡三篇,蔡邕等共论序其志,佥以为彬有过人者四:夙智早成,岐嶷也;夙,早也。岐,行貌也。嶷然有所识也。《诗》曰“克岐克嶷”也。学优文丽,至通也;仕不苟禄,绝高也;辞隆从窊,洁操也。窊,下也,音乌瓜反。乃共树碑而颂焉。
刘猛,琅邪人。桓帝时为宗正,直道不容,自免归家。灵帝即位,太傅陈蕃、大将军窦武辅政,复征用之。
论曰:伏氏自东西京相袭为名儒,以取爵位。谓伏生已后至伏湛也。中兴而桓氏尤盛,自荣至典,世宗其道,父子兄弟代作帝师,受其业者皆至卿相,显乎当世。孔子曰:“古之学者为己,今之学者为人。”《论语》文也。为人者,凭誉以显物;为己者,因心以会道。桓荣之累世见宗,岂其为己乎!
丁鸿字孝公,颍川定陵人也。
父綝,字幼春,王莽末守颍阳尉。世祖略地颍阳,颍阳城守不下,綝说其宰,遂与俱降,世祖大喜,厚加赏劳,以綝为偏将军,因从征伐。綝将兵先度河,移檄郡国,攻营略地,下河南、陈留、颍川二十一县。
建武元年,拜河南太守。及封功臣,帝令各言所乐,诸将皆占丰邑美县,唯綝愿封本乡。或谓綝曰:“人皆欲县,子独求乡,何也?”綝曰:“昔孙叔敖来其子,受封必求硗埆之地,孙叔敖,楚相也。硗埆,瘠薄之地。叔敖将死,戒其子曰:“王封汝,必无居利地也。楚、越之闲,有寝丘者,甚恶,可长有以食也。”见《吕氏春秋》也。今綝能薄功微,得乡亭厚矣。”帝从之,封定陵新安乡侯,食邑五千户,后徙封陵阳侯。
鸿年十三,从桓荣受《欧阳尚书》。三年而明章句,善论难,为都讲,遂笃志精锐,布衣荷担,不远千里。
初,綝从世祖征伐,鸿独与弟盛居,怜盛幼小而共寒苦。及綝卒,鸿当袭封,上书让国于盛,不报。既葬,乃挂缞绖于冢庐而逃去,留书与盛曰:“鸿贪经书,不顾恩义,弱而随师,弱,少也。生不供养,死不饭唅,皇天先祖,并不祐助,身被大病,不任茅土。任,堪也。前上疾状,愿辞爵仲公,仲公,盛之字也。章寝不报,迫且当袭封。谨自放弃,逐求良医。如遂不瘳,永归沟壑。”鸿初与九江人鲍骏同事桓荣,甚相友善,及鸿亡封,与骏遇于东海,阳狂不识骏。骏乃止而让之曰:“昔伯夷、吴札乱世权行,故得申其志耳。伯夷,孤竹君之子,让其弟叔齐,饿死于首阳之山。吴札,吴王寿梦之季子也,诸兄欲让其国,季子乃舍其室而耕。皆是权时所行,非常之道也。伯夷当纣时,吴札当周之末,故言乱世。《春秋》之义,不以家事废王事。春秋卫灵公卒,孙辄立,父蒯聩与辄争国。《公羊传》曰:“辄者曷为?蒯聩之子。然则曷为不立蒯聩而立辄?蒯聩无道,灵公逐之而立辄。然则辄之义可以立乎?曰可。不以父命辞于王命,不以家事辞于王事。”故骏引以为言也。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绝父不灭之基,可谓智乎?”鸿感悟,垂涕叹息,乃还就国,开门教授。鲍骏亦上书言鸿经学至行,显宗甚贤之。《续汉书》载骏书曰:“臣闻武王克殷,封比干之墓,表商容之闾,二人无功,下车先封之,表善显仁,为国之砥砺也。伏见丁鸿经明行修,志节清妙。”由是上贤之也。
永平十年诏征,鸿至即召见,说文《侯之命篇》,周平王东迁洛邑,晋文侯仇有辅佐之功,平王赐以车马、弓矢而策命之,因以名篇,事见《尚书》也。赐御衣及绶,禀食公车,禀,给也。公车,署名,公车所在,因以名。诸待诏者,皆居以待命,故令给食焉。与博士同礼。顷之,拜侍中。十三年,兼射声校尉。建初四年,徙封鲁阳乡侯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鲁阳乡在寻阳县”也。
肃宗诏鸿与广平王羡及诸儒楼望、成封、桓郁、贾逵等,论定《五经》同异于北宫白虎观,广平王羡,明帝子也。《东观记》曰“与太常楼望、少府成封、屯骑校尉桓郁、卫士令贾逵等集议”也。白虎,门名。于门立观,因之以名焉。使五官中郎将魏应主承制问难,侍中淳于恭奏上,帝亲称制临决。鸿以才高,论难最明,诸儒称之,帝数嗟美焉。时人叹曰:“殿中无双丁孝公。”《东观记》曰:“上叹嗟其才,号之曰‘殿中无双丁孝公’,赐钱二十万。”《续汉书》亦同。而此书独作“时人叹”也。数受赏赐,擢徙校书,遂代成封为少府。门下由是益盛,远方至者数千人。彭城刘恺、北海巴茂、九江朱伥皆至公卿。元和三年,徙封马亭乡侯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元和二年,车驾东巡狩,鸿以少府从。上奏曰:‘臣闻古之帝王,统治天下,五载巡狩,至于岱宗,柴祭于天,望秩山川,协时月正日,同斗斛权衡,使人不争。陛下尊履蒸蒸,奉承弘业,祀五帝于明堂,配以光武,二祖四宗,咸有告祀。瞻望太山,嘉泽降澍,柴祭之日,白气上升,与燎烟合,黄鹄群翔,所谓神人以和,答响之休符也。’上善焉。”又曰“以庐江郡为六安国”,所以徙封为马亭侯。
和帝即位,迁太常。永元四年,代袁安为司徒。是时窦太后临政,宪兄弟各擅威权。鸿因日食,上封事曰:
臣闻日者阳精,守实不亏,君之象也;月者阴精,盈毁有常,臣之表也。故日食者,臣乘君,阴陵阳;月满不亏,下骄盈也。昔周室衰季,皇甫之属专权于外,党类强盛,侵夺主埶,则日月薄食,周室衰谓幽王时也。皇甫即幽王后之党也。《诗·小雅》曰:“皇甫卿士,番惟司徒,家伯维宰,仲允膳夫。”其类非一,故言之属也。故《诗》曰:“十月之交,朔月辛卯,日有食之,亦孔之丑。”《十月之交》,《诗·小雅》篇名也。孔,甚也。丑,恶也。周之十月,夏之八月也。八月朔,日月交而日食,阴侵阳,臣侵君之象也。日辰之义,日为君,辰为臣。辛,金也。卯,木也。又以卯侵金,故甚恶也。《春秋》日食三十六,弑君三十二。变不空生,各以类应。夫威柄不以放下,利器不可假人。刘向上书云:“弑君三十六。”今据《春秋》与刘向同,而《东观》及《续汉》范氏诸本皆云“三十二”,盖误也。威柄谓《周礼》之八柄,即爵、禄、生、置、予、夺、废、诛也。利器谓国之权埶。假,借也。《左传》曰“唯器与名,不可以假人”也。览观往古,近察汉兴,倾危之祸,靡不由之。是以三桓专鲁,田氏擅齐,六卿分晋;诸吕握权,统嗣几移;哀、平之末,庙不血食。三桓谓季孙氏、叔孙氏、仲孙氏。三家皆出自鲁桓公,故言三桓。并专权鲁国。至鲁昭公,遂为季氏所逐,平子乃摄行君事。田氏,陈敬仲之后,因自陈奔齐,改为田氏,遂执齐政,至田和乃篡齐。六卿谓晋之智氏、中行氏、范氏、韩氏、赵氏、魏氏,并专晋政,韩、赵、魏卒三分晋国也。诸吕谓吕产、吕禄也。产领南军,禄领北军,谋危刘氏,故曰“统嗣几移”。故虽有周公之亲,而无其德,不得行其埶也。言亲贤兼重,方可执政。《孟子》曰:“有伊尹之心则可,无伊尹之心则篡也。”
今大将军虽欲来身自约,不敢僭差,然而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,刺史二千石初除谒辞,求通待报,虽奉符玺,受台来,不敢便去,久者至数十日。背王室,向私门,此乃上威损,下权盛也。人道悖于下,效验见于天,虽有隐谋,神照其情,垂象见戒,以告人君。闲者月满先节,过望不亏,《易》曰“天垂象,见吉凶”,故言见戒也。月满先节谓未及望而满也。《东观记》亦作“先节”,俗本作“失节”,字之误也。此臣骄溢背君,专功独行也。陛下未深觉悟,故天重见戒,诚宜畏惧,以防其祸。《诗》云:“敬天之怒,不敢戏豫。”《诗·大雅》也。雷电震耀,天怒也。戏豫犹逸豫也。不敢自逸,所以敬天也。若来政责躬,杜渐防萌,则凶妖销灭,害除福凑矣。
夫坏崖破岩之水,源自涓涓;《干云》蔽日之木,起于?青。禁微则易,救末者难,人莫不忽于微细,以致其大。恩不忍诲,义不忍割,去事之后,未然之明镜也。臣愚以为左官外附之臣,《前书》:“左官附益阿党之法设。”左官者,人道尚右,舍天子而事诸侯为左官。外附谓背正法而附私家。依托权门,倾覆谄谀,以求容媚者,宜行一切之诛。闲者大将军再出,威振州郡,莫不赋敛吏人,遣使贡献。大将军虽云不受,而物不还主,部署之吏无所畏惮,纵行非法,不伏罪辜,故海内贪猾,竞为奸吏,小民吁嗟,怨气满腹。臣闻天不可以不刚,不刚则三光不明;三光,日、月、星也。天道尚刚。《周易》曰:“干,健也。”《左传》曰:“天为刚德。”王不可以不强,不强则宰牧从横。宜因大变,改政匡失,以塞天意。
书奏十余日,帝以鸿行太尉兼卫尉,屯南、北宫。于是收窦宪大将军印绶,宪及诸弟皆自杀。
时大郡口五六十万举孝廉二人,小郡口二十万并有蛮夷者亦举二人,帝以为不均,下公卿会议。鸿与司空刘方上言:“凡口率之科,宜有阶品,蛮夷错杂,不得为数。自今郡国率二十万口岁举孝廉一人,四十万二人,六十万三人,八十万四人,百万五人,百二十万六人。不满二十万二岁一人,不满十万三岁一人。”帝从之。
六年,鸿薨,赐赠有加常礼。子湛嗣。湛卒,子浮嗣。浮卒,子夏嗣。《东观记》及《续汉书》“夏”字作“夔”也。
论曰:孔子曰“太伯三以天下让,民无得而称焉”。此上《论语》载孔子之言也。郑玄注云:“太伯,周太王之长子,次子仲雍,次子季历。太王见季历贤,又生文王有圣人表,故欲立之,而未有命。太王疾,太伯因适吴、越采药,太王殁而不返,季历为丧主,一让也。季历赴之,不来奔丧,二让也。免丧之后,遂断发文身,三让也。三让之美皆蔽隐不著,故人无得而称焉。”孟子曰“闻伯夷之风者,贪夫廉,懦夫有立志”。若乃太伯以天下而违周,伯夷率洁情以去国,并未始有其让也。违,去也。未始犹未尝也。言太伯、伯夷率性清洁,超然去国,未尝故有求让之名。故太伯称至德,伯夷称贤人。后世闻其让而慕其风,徇其名而昧其致,所以激诡行生而取与妄矣。徇,营也。言二子非故立让风以求声誉,故至德称于前古。后代之人直欲营慕其名,而昧其深致,所以激射诡谲之行生,而取与之闲多诈妄矣。至夫邓彪、刘恺,让其弟以取义,使弟受非服而己厚其名,于义不亦薄乎!彪让国异母弟荆及凤,恺以国让弟宪,帝皆许焉。弟不当袭爵,故言非服,而彪、恺皆独受美名,而陷弟于不义也。君子立言,非苟显其理,将以启天下之方悟者;立行,非独善其身,将以训天下之方动者。言行之所开塞,可无慎哉!原丁鸿之心,主于忠爱乎?何其终悟而从义也!异夫数子类乎徇名者焉。
赞曰:五更待问,应若鸣钟。《礼记》曰:“夙夜强学以待问。”又曰“善待问者如撞钟,扣之以小者则小鸣,扣之以大者则大鸣,待其舂容而后尽其声,不善答问者反此”也。庭列辎驾,堂修礼容。穆穆帝则,拥经以从。从,就也。丁鸿翼翼,让而不饰。高论白虎,深言日食。《春秋经》书“日有食之”。杜注云:“日食者,月掩日。圣人不言月掩日,而以自食为文,阙于所不见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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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荣丁鸿列传 白话文翻译
后汉书卷三十七 桓荣丁鸿列传现代文
桓荣,字春卿,沛郡龙亢县人。年轻时,桓荣在长安求学,跟随博士九江郡人朱普学习欧阳《尚书》。由于家境贫寒,没有家产,桓荣要经常为他人做佣工,养活自己。然而,桓荣精力充沛,在长安求学十五年,孜孜不倦,不肯回家探亲。及至王莽篡位,桓荣返回家乡,老师朱普去世,桓荣前往九江郡奔丧,为老师负土、筑坟,之后,桓荣留在当地教书授徒,有学生数百人。王莽败亡,天下大乱,桓荣抱着经书,与弟子们躲进深山,虽然忍饥受寒,每天仍讲学不辍。后来,桓荣到江淮之间教授学生。
建武十九年,桓荣六十余岁,被大司徒(丞相)府征召。当时,明帝刚被立为太子,皇帝挑选熟读经书的儒生,选中桓荣的学生豫章郡人何汤,任命为虎贲中郎将,为太子侍讲《尚书》。光武帝在闲暇时问何汤,老师是谁。何汤回答:“是沛国人桓荣。”此后,光武帝征召桓荣,诏令桓荣侍讲《尚书》,对桓荣的学问很欣赏,拜桓荣为议郎,赐钱十万。之后,桓荣进入太子宫教授太子,每次朝会时,皇帝诏令桓荣在公卿面前,讲解一段《尚书》。光武帝认为桓荣讲得很好,说:“得到先生太晚了!”恰逢欧阳《尚书》博士缺位,光武帝欲拜桓荣为博士。桓荣叩头辞让:“臣经学疏浅,不如同门生郎中彭闳、扬州从事皋弘。”光武帝说:“好,你把他们都请来,你熟悉他们。”之后,光武帝拜桓荣为博士,拜彭闳、皋弘为议郎。
皇帝曾经亲临太学,让博士在面前就经书异同相互诘难。桓荣身穿儒服,温文尔雅,说话有条不紊,讲解经义,令人心悦诚服,而且,桓荣在讲解时彬彬有礼,不以己见而强词夺理,儒生们相形见绌,光武帝予以特别赏赐。光武帝诏令儒生吹奏雅乐,直至天晚才回去。后来,桓荣入宫,与群臣在朝堂上聚会,光武帝下诏,赐予桓荣珍奇水果,接受水果的大臣,都把水果抱在怀里,桓荣却举在手上,捧着水果向皇帝下拜。光武帝面露笑容,指着桓荣说:“这才是真正的儒生。”从此,光武帝对桓荣愈发尊敬,常令桓荣在太子宫留宿。又过了五年,桓荣推荐学生九江郡人胡宪,在宫中侍讲。皇帝这才允许桓荣出宫,每天只在清晨入宫。桓荣曾经患病,太子早晚间派遣中傅,前来探视病情,赐予桓荣珍馐美味、帷帐、奴婢,告诉桓荣:“如果病有不测,不用担心家里。”桓荣病愈,再次入宫侍讲。
建武二十八年,光武帝大会群臣,诏问谁可以担任太子太傅,群臣迎合皇帝的旨意,说太子的舅舅执金吾原鹿侯阴识可以。博士张佚义正词严地驳斥:“今天陛下立太子,是为了阴氏还是为了天下?如果为了阴氏,可以选择原鹿侯阴识;如果为了天下,则应该选择天下贤士。”光武帝赞赏张佚,说:“为太子选择太傅,当然是为了天下,以经学教导太子。博士敢于纠正朕的过失,更何况太子?”当即拜张佚为太子太傅,拜桓荣为太子少傅,赐予辎车、驾马。桓荣大会门下学生,展示皇帝赐予的车马、印绶。桓荣说:“今天得到的荣誉,都是钻研经学的结果,你们一定要发奋努力!”桓荣看到太子在经学方面已经有很大进步,上疏皇帝,谢恩道:“臣有幸在太子身边辅导太子学习,前后有数年,臣学识疏浅,难以辅导太子有更大的进步。太子天资聪慧,经学知识已经贯通义理,可谓博览古今。太子是当朝储君,历朝历代,还未曾有这样专精博学的储君,这是国家的福气,天下幸甚。臣尽了传道授业的责任,继续加深对经学的理解,在于太子研修。老臣令掾史汜叩谢陛下,奏请陛下,允许老臣回归家乡。”太子回信:“刘庄年幼无知,接受先生教导,已经学习经书九年,对于很多知识,仍然不甚明了。《五经》内容博大精深,圣人旨意涵义深远,非天下至精至诚之人,难以融会贯通!学生不才,承蒙先生教诲。在往昔,先辈老师也有辞别学生,上等学生,通晓经义,熟读章句;下等学生,告别师门,回家研习。而今,学生实乃下等,不敢辞别,愿老师多加保重,努力加餐,保重身体。”
建武三十年,光武帝拜桓荣为太常。最初,桓荣处境艰难,与族人桓元卿一起生活,忍饥挨饿,每天仍然诵读不止。桓元卿讥讽桓荣:“你何苦这样白费气力,什么时候才能用上这些经书?”桓荣笑而不答。及至桓荣担任太常,桓元卿叹息道:“我就是一个农家子,怎么会想到学习经书有这么多好处!”
明帝即位,仍然以师礼尊重桓荣,对桓荣很信任,拜桓荣的两个儿子为侍郎。桓荣年逾八十,常感到年迈体衰,多次上书,请求退休。明帝赏赐丰厚。明帝曾经亲临太常府,令桓荣东面设座,放置几案、手杖,骠骑将军东平王刘苍,还有官员及桓荣的学生数百人在场。明帝亲自执教,每当讲到重点处,就说:“这是老师教导过的。”讲解完毕,明帝将宫中太官带来的供具,赐予太常桓荣,以此表示对桓荣的尊敬。
明帝永平二年,三雍宫(注:明堂、灵台、辟雍)刚建成,明帝拜桓荣为五更。每当举行大射礼,明帝亲自执礼,在宫中演示尊老谢师之礼。礼仪完毕,明帝带着桓荣及桓荣的学生升堂,手持经书,在老师面前执教。明帝赐桓荣爵关内侯,享受食邑五千户。
桓荣每次患病,明帝都会派使者前来慰问。太官送来美味,太医到家诊病,一时间,宫内侍臣相望于道。病好后,桓荣上疏谢恩,向皇帝提出归还爵位、封土。明帝又来到家里,询问起居,皇帝的车驾刚抵近街口,明帝即下车,步行走进家门。明帝怀里抱着经书,走近桓荣床前,抚摩着桓荣,热泪盈眶。明帝赐予桓荣卧具、帷帐、刀剑、衣服,在家里停留很久,才依依不舍离去。从此以后,诸侯、将军、大夫前来探视病情,不敢再乘车直抵桓荣家门口,都是在街口悄悄下车,而后走进宅邸,在桓荣床前下拜。桓荣去世,明帝穿上丧服亲自到家中吊唁,为桓荣送葬,在首阳山南面赐予墓地。明帝拜桓荣哥哥的两个儿子为四百石官吏,拜桓荣的八个学生为二百石官吏。其他学生后来大多做到了公卿。桓荣的儿子桓郁继承爵位。
评论如下:张佚攻讦阴识,之后取得高位,敢于直言进谏,以义理感动皇帝,可谓耿直过人。然而以一言获得赏赐,志士为之不耻;拜受爵位,不懂得辞让,诗人为之讥讽。如果张佚在朝堂上举荐外戚,自以为德行佳美,是否会有人认为清廉尚有不足?在往昔,乐羊为国家利益,吞吃儿子尸身做的肉羹,虽然对魏国有功,仍然受到怀疑;秦国西巴释放捕获的麑鹿,虽然有罪,最终做了太傅。人们常说,辨明真伪,要从人的本质出发。国君以此来考察人臣,善与恶,就能够看得清楚。
桓郁,字仲恩,年少时因为父亲的职务在宫中担任侍郎。桓郁敦厚好学,继承父亲的学业,以《尚书》教授学生,有学生数百人。桓荣去世,桓郁本来应该继承爵位,桓郁上书皇帝,将爵位让与哥哥的儿子桓泛,明帝没有答应,不得已,桓郁拜受爵位,将封国的租税全部送予桓泛。明帝认为,桓郁是老师的儿子,对桓郁很尊敬、信任,在宫中,明帝经常与桓郁谈论经学,甚至谈论政事。此后,桓郁升任侍中。明帝编纂《五家要说章句》,令桓郁在宣明殿校订。桓郁以侍中身份监察虎贲中郎将。
明帝永平十五年,桓郁入宫,为皇太子侍讲经书,后又担任越骑校尉。明帝下诏,敕令太子、诸侯王带着贺礼向桓郁道贺。桓郁多次进献忠言,明帝也有所采纳。章帝即位,桓郁以母亲去世,乞求辞去官职,为母亲守孝。章帝下诏,让桓郁以侍中身份为母亲服孝。章帝建初二年,桓郁转任屯骑校尉。
和帝即位时仍然年少,侍中窦宪自以为是外戚,尊贵无比,欲让少主多学习经书。窦宪向皇太后上疏:“《礼记》讲:‘天下人的命运,在于天子的治理;天子的美德,靠学习养成。学习与才智同时进步,再通过不断磨砺,不断受到告诫;品行与心智养成,中庸之道会随着性情自然而然形成。在往昔,成王年幼,还在襁褓中,周公在前,史佚在后,太公在左,召公在右,同心协力辅佐成王。及至成王长大成人,临朝听政,四位圣人继续辅政。因此,成王在施政时,算无遗策,各项政事,没有大的过失。’孝昭帝八岁即位,由大臣霍光辅政,同时选择名儒韦贤、蔡义、夏侯胜等,在身边侍讲经学,促成圣德养成。在近世,建初元年,张酺、魏应、召训被召入宫中,负责侍讲经学。臣注意到圣皇陛下天资聪明,应该接受更多教育,每天面对侍臣,难以获得经义教导。在往昔,五更桓荣担任帝师。儿子桓郁,从幼年起,即继承父亲的学业,品行敦厚,后来以校尉身份入宫为先帝侍讲。父子二人先后在禁中服侍皇帝,前后四朝。而今,桓郁已然是白发老翁,仍然笃行、好礼,经学渊博。还有,宗正刘方,可谓宗室表率,精研《诗经》,先帝多次褒扬。应该令桓郁、刘方入宫,为皇帝侍讲,以显示本朝推崇儒学,继续发扬光大。”此后,桓郁转任长乐宫少府,再次入宫侍讲。过了一段时间,桓郁改任侍中兼奉车都尉。和帝永元四年,桓郁代替丁鸿,担任太常。第二年,桓郁病逝。
桓郁曾经为两位皇帝侍讲,在宫中得到的恩宠优渥有加,皇帝给予的赏赐有数千万,成为当时的名人。桓郁的学生有杨震、朱宠,后来均位居三公。
最初,桓荣向朱普学习欧阳氏《尚书》章句,有四十万言,桓荣认为章句过于烦琐,许多内容言过其实。及至桓荣教授明帝,将内容删减为二十三万言。桓郁又加以删减,最终确定为十二万言。从此以后,有了《桓君大小太常章句》。
桓郁的嗣子桓普继承爵位,爵位一直传至曾孙。桓郁的二儿子桓焉,继承家学,教授学生。孙子桓鸾、曾孙桓彬,也是知名人物。
桓焉,字叔元,年少时因为父亲的职务在宫中担任侍郎。桓焉熟悉经学,砥砺品行,享有美名。安帝永初元年,桓焉入宫,教授安帝,三次升迁,担任侍中兼步兵校尉。安帝永宁年间,顺帝刘保被立为皇太子,安帝诏命桓焉担任太子少傅,一个月后,升任太子太傅。桓焉以母亲去世,乞求辞去官职,为母亲服丧。安帝诏命,以大夫身份服丧。一年后,安帝又诏令使者,赐予桓焉牛、酒,脱去丧服,拜授桓焉为光禄大夫,转任太常。当时,安帝欲废黜皇太子刘保为济阴王,桓焉与太仆来历、廷尉张魭极力谏诤,不起作用,详情记载在《来历传》。
后来,顺帝刘保即位,拜桓焉为太傅,与太尉朱宠一起兼领尚书职事。桓焉再次入宫,为皇帝侍讲经书。闲暇时,顺帝召见桓焉,桓焉向顺帝谏言,应该让三公、尚书在宫中办公,顺帝采纳桓焉的谏言。此前,桓焉在廷议太子废立时,坚持正义,顺帝封桓焉为阳平侯,桓焉坚决辞让,不肯接受。在任上三年,由于征召遭到禁锢者担任官员,桓焉被免职,此后,再次担任光禄大夫。顺帝阳嘉二年,桓焉代替来历,担任大鸿胪,数日后,转任太常。顺帝永和五年,桓焉代替王龚,担任太尉。顺帝汉安元年,天上出现日食,桓焉被免职,第二年,在家中去世。
桓焉的学生有数百人,黄琼、杨赐后来位至三公,最为显贵。桓焉的孙子桓典。
桓典,字公雅,继承家学,在颍川郡教授《尚书》,有学生数百人。后来,桓典被举荐为孝廉,在宫中担任侍郎。没过多久,沛国相王吉有罪被杀,王吉的故旧亲朋不敢收尸。桓典抛弃官职,为王吉收尸,送回家乡安葬,负土修筑坟墓。而后,桓典为王吉服丧三年,还为王吉建立祠堂。完成礼仪后,桓典才离去。
司徒(丞相)袁隗征召桓典,通过考试,成绩优秀,拜桓典为侍御史。当时,宦官掌权,桓典执掌监察职务,无所回避,常骑一匹青骢马,京师的官员畏惧桓典,大家传言:“且行且止,回避青骢马御史。”及至黄巾军贼寇在荥阳起兵,桓典奉诏命督查汉军清剿。黄巾军被镇压,桓典返回京师,由于忤逆宦官,没有得到赏赐,在侍御史任上七年不能升调,再后来,桓典担任侍郎。
灵帝驾崩,大将军何进执掌朝政,桓典与何进共谋,诛杀宦官。此后三次升迁,桓典担任羽林中郎将。献帝即位,三公府上奏,说桓典此前与何进共谋诛杀宦官,虽然没有成功,然而忠义可嘉。献帝下诏,拜桓典族中一人为侍郎,赐钱二十万。
桓典跟随献帝西入函谷关,迁都长安,献帝拜桓典为御史中丞,赐爵关内侯。此后,献帝在许昌建都,桓典转任光禄勋。献帝建安六年,桓典在任上去世。
桓鸾,字始春,是桓焉弟弟的儿子。桓鸾从小注重品行修养,穿粗布衣袍,吃粗糙食物,不追求多余的家产。桓鸾常叹息世道混浊,州郡官员大多用非其人,耻于与贪官污吏为伍,不肯出仕为官。
桓鸾在四十余岁时,郡太守向苗很有名气,举荐桓鸾为孝廉。桓鸾担任胶东县令,刚上任,向苗遽然病逝,桓鸾抛弃官职,前去奔丧,为向苗服丧三年,而后回家。淮河、汝河之间的士人,称赞桓鸾。后来,桓鸾担任巳吾县令、汲县令,在任上有政绩。朝中诸公同时推荐桓鸾,朝廷征召桓鸾,拜为议郎。桓鸾上奏,陈述五件要事:举贤才,审授用,黜佞幸,省苑囿,息役赋。奏书递上,得罪宦官,没有被灵帝采纳。后来,灵帝以桓鸾有病,免去桓鸾的职务。灵帝中平元年,桓鸾七十七岁,在家中去世。儿子桓晔(yè)。
桓晔,字文林,又名桓严。桓晔性情耿直,桓晔的姑妈是司空杨赐的夫人,桓鸾去世,姑妈回到家乡奔丧,来到家乡,先住在传舍,打扮修饰一番,才来到举丧的地方。对此,桓晔心中颇有想法。及至姑妈问起丧葬事宜,桓晔一句话也不肯讲,只是号啕大哭。杨赐派司空府的官吏前来吊唁,通过县府送上祭祀用品,桓晔拒绝接受。后来,每次到京师,桓晔不再住在姑妈家,桓晔的性格,就是这样执拗。来往的朋友很敬重桓晔的品行,桓晔不肯接受他人一餐饭的馈赠。后来,出仕担任郡府功曹,再后来,桓晔被举荐为孝廉、有道之士、方正、茂才,三公府征召桓晔,桓晔不肯应召。
献帝初平年间,天下大乱,桓晔在会稽郡躲避战乱,又通过海路,客居交阯郡。南越人在桓晔的道德感召下,街巷闾里不再发生争讼。因为有恶人诬陷桓晔,桓晔死在合浦县监狱。
桓彬,字彦林,是桓焉哥哥的孙子。
桓彬的父亲桓麟,字符凤,年少时很聪明。桓帝初年,桓麟在朝中担任议郎,入宫为皇帝侍讲。由于性情耿直,桓麟忤逆桓帝身边的侍臣,被贬黜,离开京师,担任许县令,又因为有病,遭免职。母亲去世,桓麟在服丧期间异常哀伤,服丧未满即病逝,享年四十一岁。桓麟生前撰写的碑、诔、赞、说、书,共计有二十一篇。
年轻时,桓彬与蔡邕齐名。最初,桓彬被举荐为孝廉,担任尚书郎。当时,中常侍曹节的女婿冯方也是尚书郎,桓彬砥砺节操,与左丞刘歆、右丞杜希志同道合,不与冯方来往。为此,冯方怀恨在心,向朝廷奏报,说桓彬等人结党营私。灵帝将奏章交予尚书令刘猛处理。刘猛很欣赏桓彬等人,没有采取惩治措施。曹节大怒,弹劾刘猛,说刘猛阿附朋党,奏请灵帝将刘猛投入诏狱。群臣目睹宦官专权,一片寒心,刘猛对此却泰然自若。十几日后,刘猛出狱,又被免去官职,遭到禁锢。桓彬也被罢黜。灵帝光和元年,桓彬在家中去世,享年四十六岁。众儒生对桓彬过早离世,非常哀伤。
桓彬生前著有《七说》及其他文章,共计三篇。蔡邕等人为桓彬的著作作序,在序中高度评价桓彬。大家认为,桓彬有四点过人之处:睿智早熟,观察敏锐;学优文丽,精通儒学;仕不苟禄,品行高尚;辞隆礼让,操守高洁。士人们为桓彬树碑立传,赞颂桓彬的品行。
刘猛,琅琊郡人。在桓帝朝,刘猛担任宗正,坚守正义,后来辞职回家。灵帝即位,太傅陈蕃、大将军窦武辅佐朝政,再次征用刘猛。
评论如下:伏氏家族,从西汉到东汉,相继有人成为名儒,享受朝廷拜授的爵位。光武中兴以后,桓氏家族兴隆,从桓荣到桓典,均为天下名儒,父子兄弟相继做了帝师。在桓氏门下接受学业者,很多人成为朝廷官员,直至公卿,一时间名声显赫。孔子说:“古代学者学习,为提高自身修养;现代学者学习,为向他人展示。”向他人展示,借助名誉,可以显示自己;为提高自身修养,砥砺品行,符合道义。桓氏家族几代人受到尊崇,难道仅为博取名誉?
丁鸿,字孝公,颍川郡定陵县人。
父亲丁 ,字幼春,王莽末年代理颍阳县尉。刘秀在颍阳县用兵,颍阳县城墙坚固,难以攻下,丁綝劝说县宰投降刘秀。刘秀大喜,任命丁綝为偏将军。此后,丁綝追随刘秀,南征北战。丁綝率领汉军首先渡过黄河,在黄河以南,向各郡、国发布文告,攻城略地,攻下河南郡、陈留郡、颍川郡二十一县。
建武元年,光武帝拜丁綝为河南郡太守。在封赏功臣时,光武帝让功臣讲出自己喜爱的地方,诸将说的都是些丰邑美县,只有丁綝选择留在本乡。有人对丁綝说:“别人想得到的封赏都是大县,你却只想得到一个小乡,这是为何?”丁綝说:“在古时,孙叔敖告诫儿子,得到封赏,要选择瘠薄之地。今天,丁綝的功劳小,能力浅薄,能得到一个乡亭足矣。”光武帝按照丁綝的心愿,封丁綝为定陵县新安乡侯,享受食邑五千户,后又改封丁綝为陵阳侯。
丁鸿十三岁时,跟随桓荣学习欧阳氏《尚书》,三年后熟悉章句,善于解释疑难问题,在学舍担任主讲。丁鸿钻研学问,砥砺品行,学生们担着行李,不远千里,前来拜师求学。
最初,父亲丁綝追随刘秀征战,丁鸿与弟弟丁盛在家乡一起生活,丁鸿可怜丁盛年龄幼小甘愿与自己同甘共苦。及至丁綝去世,丁鸿应该继承爵位,丁鸿向朝廷上书,把封国让与丁盛,朝廷没有批准。丁綝下葬,丁鸿脱下缞绖丧服,挂在坟墓旁的庐舍,而后逃走。留下书信给丁盛:“丁鸿贪恋经书,不能顾及兄弟恩义。年少时,丁鸿跟随老师求学。父亲在世时,丁鸿不能供养,去世后,不能饭含。皇天先祖,不会保佑丁鸿。丁鸿体弱多病,不堪接受封爵。此前,我向朝廷上书,奏报病情,请求辞去爵位,让与仲公。皇上留置奏章,没有批复,我被迫继承封爵。如今,我自愿放弃爵位,寻求良医诊病,如果仍然不能痊愈,只好随处安葬。”最初,丁鸿与九江郡人鲍骏一起,跟随桓荣学习,二人关系很好。及至丁鸿辞让爵位,二人在东海郡相遇。丁鸿佯装疯狂,不认识鲍骏。鲍骏拦住丁鸿,责备道:“在古时,伯夷、叔齐,吴国延陵季子,权衡利弊,做出让位的选择,以此表明志向。春秋大义,不应该因为家事而废弃王事。今天,你以兄弟私恩,断绝父亲留下的基业,这能算是仁智吗?”丁鸿省悟,垂泪叹息,返回家继承爵位,之后,丁鸿开门教书授徒。鲍骏也向朝廷上书,说丁鸿的品学俱佳,明帝开始注意丁鸿。
明帝永平十年,明帝下诏,征召丁鸿。丁鸿来到京师,明帝随即召见。丁鸿为明帝讲解《尚书·文侯之命》,明帝赐予丁鸿御衣、绶带,由公车署发放俸禄,享受与博士一样的待遇。过了一段时间,明帝又拜丁鸿为宫中侍中。永平十三年,丁鸿兼领射声校尉职事。章帝建初四年,章帝改封丁鸿为鲁阳乡侯。
章帝下诏,丁鸿与广平王刘羡及儒生楼望、成封、桓郁、贾逵等,在北宫白虎观讨论《五经》异同。章帝又派五官中郎将魏应,按照皇帝旨意,主持讨论。侍中淳于恭负责向皇上奏报,章帝亲自做出裁决。丁鸿以知识渊博、立论清晰得到儒生们赞誉,章帝也多次称赞丁鸿。当时人为此感叹道:“殿中无双丁孝公。”章帝多次赏赐丁鸿,又诏令丁鸿负责校书。此后,丁鸿代替成封担任少府。丁鸿门下的学生日益增多,远方来求学者有数千人,彭城人刘恺、北海郡人巴茂、九江郡人朱伥,后来都做到了公卿。章帝元和三年,章帝改封丁鸿为马亭乡侯。
和帝即位,丁鸿改任太常。和帝永元四年,丁鸿继袁安之后,担任司徒。当时,窦太后临朝称制,窦宪兄弟执掌朝政。丁鸿以天上出现日食,密封上疏和帝:
臣听说,太阳为阳气之精,保持坚实,不应亏蚀,这是君王的象征。月亮,为阴气之精,会有圆缺出现,这是臣下的象征。因此,天上出现日食,是臣下侵犯人君,阴凌驾于阳。月亮满盈,不亏蚀,是臣下骄横恣肆的表象。在往昔,周室衰微,皇甫等大臣专权于外朝,党徒繁多,势力强盛,侵夺周王权力,常会出现月亮遮蔽太阳的异象。《诗经》讲:“十月之交,朔月辛卯,出现日食,天象凶恶。”《春秋》记载,日食出现三十六次,弒杀国君的事件有三十二次。灾异不会凭空出现,都有天象显示。朝廷的权柄不能下移,利器不可转移至大臣。观览古今,尤其是汉室兴衰,发生颠覆之祸,皆由于权力下移。当年,三桓在鲁国专权,田氏篡夺姜氏齐国,六卿瓜分晋国。汉初诸吕专擅朝政,继承大统的嗣子,几次断绝。哀帝、平帝末年,汉室宗庙,几乎不能享受血食。所以说,即使有周公这样的至亲,如果是无德之人,也不能掌握权柄。
如今,大将军窦宪自我约束,虽然修身自律,不敢僭越皇权,然而天下官吏,无论远近,莫不战战兢兢,秉承大将军旨意。州部刺史、郡府二千石官员上任之前,都要先登门拜谒大将军,请求接见。这些官员有符节、印绶,已经从尚书台接受诏令,却不敢上任。有的在京城逗留数十日。官员的谒见已经背离朝廷,转向私门。对上有损朝廷权威,对下助长权臣势力。有悖于天理,因此上天才显示异象。即使谒见大将军在暗中进行,天神一样会知道,随之,天象就会告诫,以此警示人君。近些时,时间未到,月亮出现满月,时间已过,月亮仍然没有亏蚀。这些都证明朝臣骄横恣肆,专权僭越。陛下不觉悟,上天再次告诫,以警示人君,防止祸患发生。《诗经》讲:“敬天之怒,不敢嬉戏。”陛下应该整饬朝纲,反躬自省,防微杜渐,凶灾才会消除,福祉才会降临。
波涛汹涌的江河,来自山涧的涓涓细流;遮天蔽日的大树,来自青葱翠绿的幼苗。事物在细微时,禁止还比较容易,等到危亡来临,再要挽救,就会很难。在细微时,人容易忽视,以至于最终酿成大祸。想到亲恩,陛下不忍心严加训斥,想到舅舅,陛下不忍心割去亲情,前朝的教训,莫不是后世明鉴。臣以为,那些阿附大将军的官员,还有谗佞邪臣,依附权门,借机牟取私利,谄谀献媚者,朝廷应该惩治。此间,大将军出征,振动州郡,所过之处,莫不增加地方赋敛,地方官员争相向大将军送礼。大将军虽明说不收礼,仍然来者不拒。大将军幕府的官吏,更是狐假虎威,无所畏惧,大肆聚敛钱财,不会担心受到惩罚。海内贪官污吏,竞相朋比为奸,小民不堪压榨,怨声载道。臣听说,天道不可以不威严,不威严,日月星三光不明。君王不可以不威严,不威严,宰相骄横跋扈。皇上应该顺应民意,整饬朝纲,弥补缺失,以符合上天旨意。
奏书递上十余日,和帝诏命丁鸿代理太尉,兼领卫尉职事,统领南、北宫御林军。收缴窦宪的大将军印绶,窦宪和弟弟自杀。
当时,有五六十万人口的大郡要举荐孝廉二人,二十万人口的小郡或有蛮夷居住的小郡,也要举荐孝廉二人。和帝认为这样做不妥,诏令朝中公卿廷议。丁鸿与司空刘方上奏:“按照人口数举荐孝廉,应该有差别,蛮夷人口错杂,不能仅按照人口数举荐。从今以后,郡、国人数在二十万以上,每年举荐孝廉一人。四十万以上,每年举荐二人。六十万以上,每年举荐三人。八十万以上,每年举荐四人。一百万以上,每年举荐五人。一百二十万以上,每年举荐六人。不满二十万,每两年举荐一人。不满十万,每三年举荐一人。”和帝采纳谏言。
和帝永元六年,丁鸿去世,和帝赏赐的物品很丰厚。儿子丁湛继承爵位。丁湛去世,儿子丁浮继位。丁浮去世,儿子丁夏继位。
评论如下:孔子说:“吴太伯三次让位,天下人莫不赞誉。”孟子说:“知道伯夷的行为,贪夫会变得廉洁,懦夫也会立志。”吴太伯让位,离开周室,伯夷品行高尚,离开故国,并未刻意表现谦让之美德,太伯被后世人称为“至德”,伯夷被称为“贤人”。后人听了他们的事迹,仰慕他们的人品,追慕他们的德行,却忽略他们的人格力量,也会有一些不合常理的行为,希望获得世人赞誉,就像邓彪、刘恺把爵位让与弟弟,为的是追求名誉,弟弟一旦接受,又不合乎礼法,自己则有了谦让的名声。这些做法,于“义理”又有何关系?君子立言,并非仅为“理”,还要对世人有所引领,让世人崇尚“理”;君子立行,并非为了独善其身,还要让世人有所效仿,让世人追随“善”。“言、行”起引领作用,在于实践的人率身垂范,不可不慎重!推断丁鸿心中的想法,应该是“忠、爱”吧!为何会想到“义理”?与那些沽名钓誉者相比,不可同日而语。
赞辞如下:五更待问,应若鸣钟。庭列辎驾,堂修礼容。穆穆帝则,拥经以从。丁鸿翼翼,让而不饰。高论白虎,深言日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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