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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陈庞陈桥列传 原文
后汉书卷五十一 李陈庞陈桥列传
李恂字叔英,安定临泾人也。少习《韩诗》,韩婴所传《诗》也。教授诸生常数百人。太守颍川李鸿请署功曹,未及到,而州辟为从事。会鸿卒,恂不应州命,而送鸿丧还乡里。既葬,留起冢坟,持丧三年。
辟司徒桓虞府。后拜侍御史,持节使幽州,宣布恩泽,慰抚北狄,所过皆图写山川、屯田、聚落百余卷,悉封奏上,肃宗嘉之。拜兖州刺史。以清约率下,常席羊皮,服布被。迁张掖太守,有威重名。时大将军窦宪将兵屯武威,天下州郡远近莫不修礼遗,恂奉公不阿,为宪所奏免。
后复征拜谒者,使持节领西域副校尉。西域殷富,多珍宝,诸国侍子及督使贾胡督使,主蕃国之使也。贾胡,胡之商贾也。数遗恂奴婢、宛马、金银、香罽之属,一无所受。《袁山松书》曰:“西域出诸香、石蜜。”罽,织毛为布者。北匈奴数断西域车师、伊吾,陇沙以西使命不得通,《前书》曰:“车师前国王居交河城。”伊吾故城在今瓜州晋昌县北。《广志》曰:“流沙在玉门关外,东西数百里,有三断名曰三陇也。”恂设购赏,遂斩虏帅,县首军门。自是道路夷清,威恩并行。
迁武威太守。后坐事免,步归乡里,潜居山泽,结草为庐,独与诸生织席自给。会西羌反畔,恂到田舍,为所执获。羌素闻其名,放遣之。恂因诣洛阳谢。时岁荒,司空张敏、司徒鲁恭等各遣子馈粮,悉无所受。徙居新安关下,拾橡实以自资。橡,栎实也。武帝元鼎三年徙函谷关于新安也。年九十六卒。
陈禅字纪山,巴郡安汉人也。仕郡功曹,举善黜恶,为邦内所畏。察孝廉,州辟治中从事。《续汉志》曰,每州有持中从事也。时刺史为人所上受纳臧赂,禅当传考,传谓逮捕而考之也。无它所赍,但持丧敛之具而已。及至,笞掠无算,五毒毕加,禅神意自若,辞对无变,事遂散释。车骑将军邓骘闻其名而辟焉,举茂才。时汉中蛮夷反畔,以禅为汉中太守。夷贼素闻其声,即时降服。迁左冯翊,入拜谏议大夫。
永宁元年,西南夷掸国王掸音徒丹反。献乐及幻人,能吐火,自支解,易牛马头。明年元会,作之于庭,安帝与群臣共观,大奇之。禅独离席举手大言曰:“昔齐鲁为夹谷之会,齐作侏儒之乐,仲尼诛之。《家语》曰,鲁定公与齐侯会于夹谷,孔子摄相事。齐奏中宫之乐,倡优侏儒戏于前。孔子趋曰:“匹夫而侮诸侯,罪应诛。”于是斩侏儒,手足异处。又曰:‘放郑声,远佞人。’《论语》孔子之言。帝王之庭,不宜设夷狄之技。”尚书陈忠劾奏禅曰:“古者合欢之乐舞于堂,四夷之乐陈于门,故《诗》云‘以《雅》以《南》,《韎任朱离》’。《诗·小雅·鼓钟》之《诗》曰:“以《雅》以《南》,以籥不僭。”薛君云:“南夷之乐曰《南》。四夷之乐唯《南》可以和于《雅》者,以其人声音及籥不僭差也。”《周礼》,鞮鞻氏掌四夷之乐。郑玄注云:“东方曰《韎》,南方曰《任》,西方曰《朱离》,北方曰《禁》。”《毛诗》无“韎任朱离”之文,盖见《齐》、《鲁》之诗也,今亡。韎音昧。《礼记》曰,九夷、八蛮、六戎、五狄来朝,立于明堂四门之外也。今掸国越流沙,逾县度,《前书·西域传》曰:“县度者,山名也。溪谷不通,以绳索相引而度,去阳关五千八百八十里。”万里贡献,非郑卫之声,佞人之比,而禅廷讪朝政,讪,谤也。请劾禅下狱。”有诏勿收,左转为玄菟候城障尉,候城,县,在辽东。诏“敢不之官,上妻子从者名”。禅既行,朝廷多讼之。会北匈奴入辽东,追拜禅辽东太守。胡惮其威强,退还数百里。禅不加兵,但使吏卒往晓慰之,单于随使还郡。禅于学行礼,为说道义以感化之。单于怀服,遗以胡中珍货而去。
及邓骘诛废,禅以故吏免。复为车骑将军阎显长史。顺帝即位,迁司隶校尉。明年,卒于官。
子澄,有清名,官至汉中太守。
禅曾孙宝,亦刚壮有禅风,为州别驾从事,显名州里。
庞参字仲达,河南缑氏人也。初仕郡,未知名,河南尹庞奋见而奇之,举为孝廉,拜左校令。坐法输作若卢。若卢,狱名。
永初元年,凉州先零种羌反畔,遣车骑将军邓骘讨之。参于徒中使其子俊上书曰:“方今西州流民扰动,而征发不绝,水潦不休,地力不复。言其耗损,不复于旧。重之以大军,疲之以远戍,农功消于转运,资财竭于征发。田畴不得垦辟,禾稼不得收入,搏手困穷,无望来秋。两手相搏,言无计也。百姓力屈,不复堪命。臣愚以为万里运粮,远就羌戎,不若总兵养众,以待其疲。车骑将军骘宜且振旅,留征西校尉任尚使督凉州士民,转居三辅。休徭役以助其时,止烦赋以益其财,令男得耕种,女得织纴,纴音如深反。杜预注《左传》云:“织纴,织缯布也。”然后畜精锐,乘懈沮,出其不意。攻其不备,则边人之仇报,奔北之耻雪矣。”书奏,会御史中丞樊准上疏荐参曰:“臣闻鸷鸟累百,不如一鹗。《前书》邹阳谏吴王之辞也。鹗,大雕也。昔孝文皇帝悟冯唐之言,而赦魏尚之罪,使为边守,匈奴不敢南向。《前书》冯唐谓文帝曰:“臣闻魏尚为云中守,匈奴远避,不近云中之塞。上功莫府,一言不相应,文吏以法绳之。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而赏太轻。”文帝悦,是日令唐持节赦魏尚,复以为云中守也。夫以一臣之身,折方面之难者,选用得也。臣伏见故左校令河南庞参,勇谋不测,卓尔奇伟,高才武略,有魏尚之风。前坐微法,输作经时。今羌戎为患,大军西屯,臣以为如参之人,宜在行伍。惟明诏采前世之举,观魏尚之功,免赦参刑,以为军锋,必有成效,宣助国威。”邓太后纳其言,即擢参于徒中,召拜谒者,使西督三辅诸军屯,而征邓骘还。
四年,羌寇转盛,兵费日广,且连年不登,谷石万余。参奏记于邓骘曰:“比年羌寇特困陇右,供徭赋役为损日滋,官负人责数十亿万。责音侧懈反。今复募发百姓,调取谷帛,炫卖什物,以应吏求。外伤羌虏,内困征赋。为羌寇所伤也。遂乃千里转粮,远给武都西郡。涂路倾阻,难劳百端,疾行则钞暴为害,迟进则谷食稍损,运粮散于旷野,牛马死于山泽。县官不足,辄贷于民。民已穷矣,将从谁求?名救金城,而实困三辅。三辅既困,还复为金城之祸矣。参前数言宜弃西域,乃为西州士大夫所笑。今苟贪不毛之地,营恤不使之民,恤,忧也。不使之人谓戎虏凶犷,不堪为用。暴军伊吾之野,以虑三族之外,言劳师救远,以为亲戚之忧虑。果破凉州,祸乱至今。夫拓境不宁,无益于强;多田不耕,何救饥敝!故善为国者,务怀其内,不求外利;务富其民,不贪广土。三辅山原旷远,民庶稀疏,故县丘城,可居者多。丘,空也。今宜徙边郡不能自存者,入居诸陵,田戍故县。孤城绝郡,以权徙之;转运远费,聚而近之;徭役烦数,休而息之。此善之善者也。”骘及公卿以国用不足,欲从参议,众多不同,乃止。
拜参为汉阳太守。郡人任棠者,有奇节,隐居教授。参到,先候之。棠不与言,但以薤一大本,水一盂,置户屏前,自抱孙儿伏于户下。主簿白以为倨。参思其微意,良久曰:“棠是欲晓太守也。水者,欲吾清也。拔大本薤者,欲吾击强宗也。抱儿当户,欲吾开门恤孤也。”于是叹息而还。参在职,果能抑强助弱,以惠政得民。
元初元年,迁护羌校尉,畔羌怀其恩信。明年,烧当羌种号多等皆降,始复得还都令居,通河西路。令居,县,属金城郡。令音零。时先零羌豪僭号北地,诏参将降羌及湟中义从胡七千人,湟,水名,今在鄯州。与行征西将军司马钧期会北地击之。参于道为羌所败。既已失期,乃称病引兵还,坐以诈疾征下狱,校书郎中马融上书请之曰:“伏见西戎反畔,寇钞五州,陛下愍百姓之伤痍,哀黎元之失业,单竭府库以奉军师。昔周宣猃狁侵镐及方,《诗·小雅·六月》之《诗》曰:“侵镐及方,至于泾阳。”郑玄注云:“镐、方皆北方地名。”孝文匈奴亦略上郡,而宣王立中兴之功,文帝建太宗之号。非惟两主有明睿之姿,抑亦捍城有虓虎之助,《诗》曰:“公侯干城。”又曰:“阚如虓虎。”干,捍也。虓虎,怒貌也。是以南仲赫赫,列在《周诗》,亚夫赳赳,载于汉策。《诗》曰:“赫赫南仲,薄伐西戎。”周亚夫为汉将。赳赳,武貌。窃见前护羌校尉庞参,文武昭备,智略弘远,既有义勇果毅之节,兼以博雅深谋之姿。又度辽将军梁慬,前统西域,勤苦数年,还留三辅,功效克立,闲在北边,单于降服。今皆幽囚,陷于法网。昔荀林父败绩于邲,晋侯使复其位;《左传》曰,晋荀林父及楚师战于邲,晋师败绩。林父请死,晋侯欲许之。士贞子谏曰:“不可。夫其败也,如日月之食,何损于明?”晋侯使复其位。孟明视丧师于崤,秦伯不替其官。《左传》曰,晋败秦师于崤,获百里孟明视,后赦而归之。秦伯曰:“孤之罪也。”不替孟明。故晋景并赤狄之土,秦穆遂霸西戎。《左传》曰,晋荀林父败赤狄,遂灭之。晋侯赏林父狄臣千室,亦赏士贞子瓜衍之县,曰:“吾获狄土,子之功也。”又曰:“秦伯伐晋,遂霸西戎,用孟明也。”宜远览二君,使参、慬得在宽宥之科,诚有益于折冲,毗佐于圣化。”书奏,赦参等。
后以参为辽东太守。永建元年,迁度辽将军。四年,入为大鸿胪。尚书仆射虞诩荐参有宰相器能,以为太尉,录《尚书》事。是时三公之中,参名忠直,数为左右所陷毁,以所举用忤帝旨,司隶承风案之。时当会茂才孝廉,参以被奏,称疾不得会。上计掾广汉段恭因会上疏曰:“伏见道路行人,农夫织妇,皆曰‘太尉庞参,竭忠尽节,徒以直道不能曲心,孤立群邪之闲,自处中伤之地’。臣犹冀在陛下之世,当蒙安全,而复以谗佞伤毁忠正,此天地之大禁,人主之至诫。昔白起赐死,诸侯酌酒相贺;季子来归,鲁人喜其纾难。纾,缓也。季子,鲁公子季友也。闵公之时,国家多难,以季子忠贤,故请齐侯复之。《公羊传》曰:“季子来归。其言季子何?贤也。言其来归何?喜之也。”夫国以贤化,君以忠安。今天下咸欣陛下有此忠贤,愿卒宠任,以安社稷。”书奏,诏即遣小黄门视参疾,太医致羊酒。
后参夫人疾前妻子,投于井而杀之。参素与洛阳令祝良不平,《谢承书》曰“良字邵平,长沙人。聪明博学有才干,以廉平见称”也。良闻之,率吏卒入太尉府案实其事,乃上参罪,遂因灾异策免。有司以良不先闻奏,辄折辱宰相,坐系诏狱。良能得百姓心,洛阳吏人守阙请代其罪者,日有数千万人,诏乃原刑。
阳嘉四年,复以参为太尉。永和元年,以久病罢,卒于家。
陈龟字叔珍,上党泫氏人也。泫氏故城,今泽州高平县也。泫音公玄反。家世边将,便习弓马,雄于北州。
龟少有志气。永建中,举孝廉,五迁五原太守。永和五年,拜使匈奴中郎将。时南匈奴左部反乱,龟以单于不能制下,外顺内畔,促令自杀,坐征下狱免。后再迁,拜京兆尹。时三辅强豪之族,多侵枉小民。龟到,厉威严,悉平理其怨屈者,郡内大悦。
会羌胡寇边,杀长吏,驱略百姓。桓帝以龟世谙边俗,拜为度辽将军。龟临行,上疏曰:“臣龟蒙恩累世,驰骋边垂,虽展鹰犬之用,顿毙胡虏之庭,魂骸不返,荐享狐狸,犹无以塞厚责,答万分也。臣至顽驽,器无铅刀一割之用,过受国恩,荣秩兼优,生年死日,永惧不报。臣闻三辰不轨,擢士为相;蛮夷不恭,拔卒为将。臣无文武之才,而忝鹰扬之任,《诗》曰“维师尚父,时惟鹰扬”也。上惭圣明,下惧素餐,素,空也。无功受禄为素餐。虽殁躯体,无所云补。今西州边鄙,土地塉埆,埆音觉,又音确,谓薄土也。鞍马为居,射猎为业,男寡耕稼之利,女乏机杼之饶,守塞候望,悬命锋镝,闻急长驱,去不图反。自顷年以来,匈奴数攻营郡,谓郡有屯兵者,即护羌校尉屯金城,乌桓校尉屯上谷之类。残杀长吏,侮略良细。战夫身膏沙漠,居人首系马鞍。或举国掩户,尽种灰灭,孤儿寡妇,号哭空城,野无青草,室如悬磬。《左传》曰:“室如悬磬,野无青草。”言其屋居如磬之悬,下无所有。虽含生气,实同枯朽。往岁并州水雨,灾螟互生,稼穑荒耗,租更空阙。更谓卒更钱也。老者虑不终年,少壮惧于困厄。陛下以百姓为子,品庶以陛下为父,焉可不日昊劳神,《书》曰“文王至于日中昊,不遑暇食”也。垂抚循之恩哉!唐尧亲舍其子以禅虞舜者,是欲民遭圣君,不令遇恶主也。《史记》曰“尧知子丹朱不肖,不足授天下,乃推授舜。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,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。尧曰:‘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。’卒授舜以天下”也。故古公杖策,其民五倍;《帝王世纪》曰“古公亶甫,是为太王,为百姓所附。狄人攻之,事之以皮币玉帛,不能免焉。王遂杖策而去,逾梁山,止于岐山之阳,邑于周地。豳人从者如归市,一年成邑,二年成都,三年五倍其初”也。文王西伯,天下归之。《帝王世纪》曰西伯至仁,百姓繦负而至。岂复舆金辇宝,以为民惠乎!近孝文皇帝感一女子之言,除肉刑之法,女子即太仓令淳于公之女缇萦也。事见《前书》。体德行仁,为汉贤主。陛下继中兴之统,承光武之业,临朝听政,而未留圣意。且牧守不良,或出中官,惧逆上旨,取过目前。呼嗟之声,招致灾害,胡虏凶悍,因衰缘隙。而令仓库单于豺狼之口,功业无铢两之效,皆由将帅不忠,聚奸所致。前凉州刺史祝良,初除到州,多所纠罚,太守令长,贬黜将半,政未逾时,功效卓然。实应赏异,以劝功能,改任牧守,去斥奸残。又宜更选匈奴乌桓护羌中郎将校尉,简练文武,授之法令,除并凉二州今年租更,宽赦罪隶,埽除更始。则善吏知奉公之佑,恶者觉营私之祸,胡马可不窥长城,塞下无候望之患矣。”帝觉悟,乃更选幽、并刺史,自营郡太守都尉以下,多所革易,下诏“为陈将军除并、凉一年租赋,以赐吏民”。龟既到职,州郡重足震栗,鲜卑不敢近塞,省息经用,岁以亿计。经,常也。
大将军梁冀与龟素有隙,谮其沮毁国威,挑取功誉,挑取犹独取也。独取其名,如挑战之义。不为胡虏所畏。坐征还,遂乞骸骨归田里。复征为《尚书》。冀暴虐日甚,龟上疏言其罪状,请诛之。帝不省。自知必为冀所害,不食七日而死。西域胡夷,并、凉民庶,咸为举哀,吊祭其墓。
桥玄字公祖,梁国睢阳人也。七世祖仁,从同郡戴德学,著《礼记》章句四十九篇,号曰“桥君学”。成帝时为大鸿胪。祖父基,广陵太守。父肃,东莱太守。
玄少为县功曹。时豫州刺史周景行部到梁国,玄谒景,因伏地言陈相羊昌罪恶,乞为部陈从事,部犹领也。穷案其奸。景壮玄意,署而遣之。玄到,悉收昌宾客,具考臧罪。昌素为大将军梁冀所厚,冀为驰檄救之。景承旨召玄,玄还檄不发,案之益急。昌坐槛车征,玄由是著名。
举孝廉,补洛阳左尉。左部尉也。时梁不疑为河南尹,玄以公事当诣府受对,耻为所辱,弃官还乡里。后四迁为齐相,坐事为城旦。刑竟,征,再迁上谷太守,又为汉阳太守。时上邽令皇甫祯有臧罪,玄收考髡笞,死于冀市,冀,县名,属汉阳郡。一境皆震。郡人上邽姜岐,守道隐居,名闻西州。玄召以为吏,称疾不就。玄怒,来督邮尹益逼致之,曰:“岐若不至,趣嫁其母。”趣音促。益固争不能得,遽晓譬岐。岐坚卧不起。郡内士大夫亦竞往谏,玄乃止。时颇以为讥。后谢病免,复公车征为司徒长史,拜将作大匠。
桓帝末,鲜卑、南匈奴及高句骊嗣子伯固并畔,为寇钞,四府举玄为度辽将军,假黄钺。玄至镇,休兵养士,然后督诸将守讨击胡虏及伯固等,皆破散退走。在职三年,边境安静。
灵帝初,征入为河南尹,转少府、大鸿胪。建宁三年,迁司空,转司徒。素与南阳太守陈球有隙,及在公位,而荐球为廷尉。玄以国家方弱,自度力无所用,乃称疾上疏,引众灾以自劾。遂策罢。岁余,拜尚书令。时太中大夫盖升与帝有旧恩,前为南阳太守,臧数亿以上。玄奏免升禁锢,没入财贿。帝不从,而迁升侍中。玄托病免,拜光禄大夫。光和元年,迁太尉。数月,复以疾罢,拜太中大夫,就医里舍。
玄少子十岁,独游门次,卒有三人持杖劫执之,入舍登楼,就玄求货,玄不与。有顷,司隶校尉阳球率河南尹、洛阳令围守玄家。球等恐并杀其子,未欲迫之。玄嗔目呼曰:“奸人无状,玄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!”促令兵进。于是攻之,玄子亦死。玄乃诣阙谢罪,乞下天下:“凡有劫质,皆并杀之,不得赎以财宝,开张奸路。”诏书下其章。初自安帝以后,法禁稍弛,京师劫质,不避豪贵,自是遂绝。
玄以光和六年卒,时年七十五。玄性刚急无大体,然谦俭下士,子弟亲宗无在大官者。及卒,家无居业,丧无所殡,当时称之。
初,曹操微时,人莫知者,尝往候玄,玄见而异焉,谓曰:“今天下将乱,安生民者其在君乎!”操常感其知己。及后经过玄墓,辄凄怆致祭。自为其文曰:“故太尉桥公,懿德高轨,泛爱博容。国念明训,士思令谟。幽灵潜翳,恳哉缅矣!操以幼年,逮升堂室,特以顽质,见纳君子。增荣益观,皆由奖助,犹仲尼称不如颜渊,《论语》孔子谓子贡曰:“汝与回也孰愈?”子贡曰:“赐也何敢望回。”子曰:“吾与汝俱不如也。”李生厚叹贾复。复少好学,师事舞阴李生。李生奇之,曰:“贾君国器也。”士死知己,怀此无忘。又承从容约誓之言:‘徂没之后,路有经由,不以斗酒只鸡过相沃酹,车过三步,腹痛勿怨。’虽临时戏笑之言,非至亲之笃好,胡肯为此辞哉?怀旧惟顾,念之凄怆。惟,思也。奉命东征,屯次乡里,北望贵土,乃心陵墓。裁致薄奠,公其享之!”《魏志》曰“建安七年,曹公军谯,遂至浚仪,遣使乙太牢祀桥玄,进军官度”也。
玄子羽,官至任城相。
论曰:任棠、姜岐,世著其清。结瓮牖而辞三命,结犹构也。《庄子》曰:“原宪处鲁,居环堵之室,桑枢而瓮牖。”《周礼》:“一命受职,再命受服,三命受位。”谓任、姜辞太守之辟也。殆汉阳之幽人乎?《易》曰:“履道坦坦,幽人贞吉。”庞参躬求贤之礼,故民悦其政;桥玄厉邦君之威,而众失其情。夫岂力不足欤?将有道在焉。桥玄之舍姜岐,以道不可违,故不得以威力逼也。如令其道可忘,则强梁胜矣。语曰:“三军可夺帅,匹夫不可夺志。”郑玄注《论语》云:“匹夫之守志,重于三军之死将者也。”子贡曰:“宁丧千金,不失士心。”昔段干木逾墙而避文侯之命,《高士传》曰,段干木者,晋人也。守道不仕。魏文侯造其门,段干木逾墙而避之。泄柳闭门不纳穆公之请。泄柳,鲁之贤人也。鲁穆公时,请见之,泄柳闭门而不纳。事见《孟子》。贵必有所屈,贱亦有所申矣。
赞曰:李叟勤身,甘饥辞馈。禅为君隐,之死靡贰。龟习边功,参起徒中。桥公识运,先觉时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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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陈庞陈桥列传 白话文翻译
后汉书卷五十一 李陈庞陈桥列传现代文
李恂,字叔英,安定郡临泾县人。年轻时,李恂学习韩氏《诗经》,后来教授学生,有学生数百人。太守颍川郡人李鸿延请李恂到郡府代理功曹,还未上任,州里又聘请李恂担任州部从事,恰逢李鸿去世,李恂拒绝州里的任命,将李鸿送回家乡安葬,葬礼完毕,又留下来修筑坟茔,为李鸿守丧三年。
后来,李恂被司徒桓虞征召,拜为侍御史。李恂奉诏命,持符节出使幽州,宣示朝廷圣恩,抚慰北部夷狄,所经过的地方,李恂都会留意,画出山川形貌、屯田情况及村庄聚落,这样的绘图,李恂绘制一百余卷。返回朝廷,李恂将全部绘图密封,献给朝廷。章帝对李恂的贡献很欣赏,后来,章帝拜李恂为兖州刺史。在任上,李恂能够体恤下情,以清正廉洁自律,在生活上,李恂以羊皮为座席,睡卧时使用布被。后来,李恂改任张掖郡太守,在任上,李恂以威严、持重,享有盛名。当时,大将军窦宪率领汉军驻扎在武威郡,北部州郡无论远近,都要向窦宪送上礼物,李恂却能够秉公办事,不阿附权贵。因为此事,窦宪奏请朝廷,免去李恂的职务。
再后来,李恂被征召,拜为谒者,和帝诏命李恂持符节,兼领西域副校尉,前往西域任职。西域诸国殷富,有很多珍宝,西域诸国前往朝廷的侍子及使者、商人,争相将奴婢、大宛马、金银、香料送予李恂,李恂一概谢绝。北匈奴多次阻断西域车师、伊吾与汉朝通使往来,迫使沙漠以西诸国不能与汉朝保持联系。李恂设法招募勇士,斩杀北匈奴首领,将首级悬挂在军门。从此,西域通往汉朝的道路恢复畅通,朝廷的恩威,在西域得以实现。
再后来,李恂改任武威郡太守,因为某事,被免职。李恂步行回到乡里,隐居在山林湖沼,结草为庐,与学生们编制草席,自给自足。恰逢西羌叛乱,李恂在田间被羌人捕获,羌人早就听说过李恂,释放了他,为此,李恂到洛阳向朝廷请罪。这一年,发生饥荒,司空(御史大夫)张敏、司徒(丞相)鲁恭等,派遣儿子送给李恂粮食,李恂谢绝,没有接受。后来,李恂迁至新安县关门下居住,靠捡拾橡实充饥。李恂享年九十六岁,去世。
陈禅,字纪山,巴郡安汉县人。陈禅曾经在郡府担任功曹,在任上,陈禅举善黜恶,受到人们敬畏。后来,陈禅被举荐为孝廉,州部任命陈禅为治中从事。州部刺史因为接受贿赂被人告发,陈禅受到牵连接受审查,陈禅没有携带其他衣物,只带了丧葬必备的物品。及至被关押在监狱,陈禅受到严刑拷打,受尽折磨。在受刑时,陈禅神态自若,自始至终不肯改变供词。事情查清楚,陈禅获释。车骑将军邓骘听说此事,征召陈禅,举荐为茂才。当时,汉中郡的蛮夷叛乱,陈禅被任命为汉中郡太守。贼寇早就听说过陈禅,向郡太守投降。再后来,陈禅改任左冯翊,又受召入朝,担任谏议大夫。
安帝永宁元年,西南夷掸王前来洛阳,向朝廷贡献伎乐及玩魔术的艺人,艺人会吐火,还能够肢解身体,用牛马头颅更换人头。第二年上元节朝会,在朝堂上表演,安帝与大臣们一起观看,大为惊讶。陈禅离席,举手大声道:“在春秋时,齐、鲁在夹谷会盟。齐国安排侏儒,登上会盟台表演,孔子当场将齐国的司仪官员诛杀。孔子说:‘应该远离郑卫淫声,远离佞人。’在帝王的殿堂上,不应该安排夷狄表演。”尚书陈忠弹劾陈禅:“在古代,合欢之乐可以在庭堂上歌舞,四夷之乐可以在阙门陈设,《诗经》讲:‘有雅乐,也有南乐,有韎(mèi)乐、任乐、朱离乐。’而今,掸国穿越流沙,翻过悬度,不远万里来到京师贡献,并非郑卫之声,不能用佞人比喻。陈禅在朝堂上竟然讥讽朝廷,罪不可恕。奏请将陈禅下狱治罪。”安帝下诏,不要收捕,只是将陈禅降职,贬为玄菟郡候城亭尉,安帝又下诏:“如果不赴任,就将妻子儿女一起,归于胁从名单。”陈禅将要赴任,很多大臣为陈禅辩护。恰逢北匈奴入侵辽东郡,安帝又拜陈禅为辽东郡太守。北匈奴忌惮陈禅,后撤数百里。陈禅没有用兵,只是派使者带领吏卒前往匈奴处,向匈奴晓谕汉朝恩信,并予以抚恤,单于跟随使者来到郡府。陈禅在学馆接见单于,双方行礼,陈禅向单于讲解义理,以义理感化,单于心悦诚服,留下礼品返回。
及至邓骘被杀,陈禅是邓骘的旧属,受到牵连,被免职。之后,陈禅又在车骑将军阎显幕府担任长史。顺帝即位,陈禅改任司隶校尉。第二年,陈禅在任上去世。
儿子陈澄,有清廉名声,官至汉中郡太守。
陈禅的曾孙陈宝,也是一位性情刚毅的官员,有陈禅遗风,后来,担任州部别驾从事,在州里享有盛名。
庞参,字仲达,河南郡缑氏县人。最初,庞参在郡府担任官吏,没有名气。河南郡大尹庞奋,对庞参颇为欣赏,举荐庞参为孝廉,又拜庞参为左校令。因为某事犯法,庞参被送往若卢狱服苦役。
安帝永初元年,凉州先零羌叛乱,安帝派遣车骑将军邓骘前去镇压。此时,庞参仍在服刑,庞参写信让儿子庞俊上书朝廷:“如今西部州郡,流民骚动不安,朝廷徭役繁重,加上水灾连年,地方经济难以恢复。大军征战,疲惫于戍边,农民辛苦,忙于转运粮草,国家财政濒临枯竭。很多农田荒芜,不能耕种,庄稼收成不好,陷于困境,徒唤奈何,来年恐怕又是一个荒年。百姓困窘,不堪徭役。臣愚以为,万里转运粮草,用以平定羌戎叛乱,不如就地征兵,以逸待劳。车骑将军邓骘应该率领大军撤回,留下征西校尉任尚,负责督查凉州士民,向三辅迁徙部分民众。朝廷停止过多的徭役,以帮助百姓休养生息,停止繁重的赋敛,以帮助百姓恢复财力。让男子在田间耕作,女子在家中纺织。而后,朝廷征调精锐,乘羌戎懈怠之际,出其不意,攻其不备,边郡百姓之仇可报,此前战败之耻可雪。”奏书递上,恰好御史中丞樊准上疏,推荐庞参:“臣听说,百鸟在手,不如苍鹰在握。在往昔,孝文帝因冯唐谏言而省悟,赦免魏尚。魏尚在边郡,重新担任郡守,匈奴不敢南下侵犯边境。重用贤臣,可以独当一面,这是选人得当的结果。臣注意到,原左校令河南郡人庞参,勇略过人,卓尔不群,文武兼备,有雄才大略,具有魏尚之风范。此前因为小事犯法,被罚做苦役,已经有一些时日。而今,羌戎在边郡为患,大军西征,屯驻在边境。臣以为,像庞参这样的人才,应该在行伍之中为国家效力。陛下应该颁发明诏,采用前世之明举,重现魏尚之殊功,赦免庞参之小罪。诏令庞参到军中效力,以宣示汉军武威,一定会有效果。”邓太后采纳樊准的谏言,从刑徒中擢拔庞参,予以召见,拜庞参为谒者,诏令庞参西行,督查在三辅驻扎的汉军,同时召回邓骘。
安帝永初四年,羌寇强盛,骚扰边郡,朝廷用兵的花费不断增多,庄稼连年歉收,每石谷米卖到一万钱。庞参向邓骘提出建议:“近些年,羌寇骚扰陇西,为平息羌寇,朝廷不得不增加赋税、徭役,还要额外借债,达数十亿万。现在又要征募百姓从军,调运粮草、缣帛,百姓不得不变卖衣物,以满足赋敛。朝廷在外受到羌寇袭扰,在内受困于征缴赋敛。千里转运,供给武都郡以西。沿途道路坎坷,狭窄难行,民夫艰难跋涉,疾行车辆倾覆,人车俱毁,慢行又会消耗粮食,徒增损耗。运粮队伍狼狈不堪,遍布于旷野,牛马摔死、病死,弃骸骨于山岭。政府用度不足,还要向百姓索取。百姓已经困乏,又去向谁索取?名义上是救援金城,实际上增加了三辅的困难。三辅受困,反过来又会加重金城的兵灾。臣庞参此前多次谏言,应该放弃西域,被西部州郡士大夫嘲笑。而今,为西部不毛之地,迫使无辜百姓,暴露于伊吾之荒野,致使三族之外的亲属,也要为戍边战士担忧。凉州之地,至今祸乱不止。开疆拓土,反而使得边境不得安宁,无益于国家,许多田地弃耕,如何解救百姓!善于治国者,应该把重点放在国内,而不应把注意力放在域外;务求民众富裕者,不应痴迷于扩张领土。三辅地区,平原旷达,民众稀疏,如今很多县域已经空旷,可以迁徙流民安置,将边郡难以生存者迁至皇陵县居住,在原来的居住地施行屯垦。孤悬在外的绝域,朝廷须以强力迁徙。路途太远,迁徙费用很多,可以就近集中安置。减少过重的徭役,让百姓休养生息。这是最好的施政方略。”邓骘及朝中公卿认为国家用度不足,欲接受庞参的建议。但是很多人持反对意见,庞参的建议被搁置。
后来,朝廷拜庞参为汉阳郡太守。汉阳郡有一位奇人,名字叫任棠,坚守节操,隐居在家里教书。庞参上任,到家中拜访,等候很久。任棠不与庞参讲话,只是把一把薤韭,一盂盆清水,放置在屏风前,自己抱着孙儿蹲在门边。主簿以为此人倨傲无理。庞参并不这样看,想了一会儿,猜出任棠的意思。庞参说:“这是在告诫太守。水者,是希望我能够为官清廉。一把薤韭,是希望我能够不畏强权,打击豪强。抱着小儿挡住门户,是希望我能够抚恤鳏寡孤独。”庞参叹息而归。在任上,庞参抑强扶弱,施行惠民政策,颇得当地民心。
安帝元初元年,庞参改任护羌校尉,叛羌怀念庞参当年的恩义。第二年,烧当羌君主号多等,率领部众投降。庞参回到令居县,打通河西通道。在当时,先零羌君主在北地郡僭越称号,安帝下诏,诏令庞参率领已经投降的羌人及湟中胡人,共计七千人,与代理征西将军司马钧,前往北地郡镇压。庞参在进军途中被羌人打败,延误行期,遂称病引军返回。因为诈称有病,被捕入狱。校书郎中马融上书为庞参讲情:“臣看到,西部羌戎叛乱,寇掠西部五郡,陛下哀怜百姓遭受战争荼毒,失去家园,朝廷花费大量库藏,以满足军费开支。在往昔,周宣王忧虑猃狁侵略镐京及方城,孝文帝忧虑匈奴侵略上郡。周宣王有中兴王室之功,文帝有文治之劳,因此享有太宗庙号。并非两位君王有聪慧之资质,而是他们有抵御外侮之决心,还有虎贲猛将之襄助。因此,南仲战功赫赫,列于《诗经》,周亚夫威风凛凛,载入汉史。臣看到,原护羌校尉庞参,文武兼备,谋略弘远,既有勇武刚毅之节,又有儒雅远虑之姿。度辽将军梁慬,此前在西域驻军数年,辛苦备至,返回后留在三辅,立有军功,不久前,还在北部降服单于。如今,二人被羁押在监狱,陷于法网。在往昔,荀林父有邲城之败绩,晋景公令其官复原职;孟明视在崤山丧师辱国,秦穆公赦免其战败之罪。此后,晋景公兼并赤狄的领土,秦穆公称霸于西部。应该以二位圣君为鉴,让庞参、梁慬获得宽宥。这有益于国家折冲樽俎,推行教化。”奏书递上,安帝赦免庞参等人。
再后来,庞参担任辽东郡太守。顺帝永建元年,庞参改任度辽将军。永建四年,庞参被召入朝中,担任大鸿胪。尚书仆射虞诩推荐庞参,说庞参有宰相器度。之后,顺帝拜庞参为太尉,兼领尚书职事。在当时,三公之中,庞参以忠诚、耿直而闻名。为此,庞参多次被皇帝左右人谮毁,说庞参举荐的官员,忤逆皇帝的旨意,司隶校尉承风负责调查此事。被举荐上来的茂才、孝廉在朝堂上朝会,庞参由于遭到弹劾,称病在家,没有参加。上计掾史广汉郡人段恭在朝会上向顺帝上奏:“臣看到,路上行人,包括农夫织妇,大家都说‘太尉庞参,竭尽忠诚,坚守节操,只是因为直道而行,不肯曲意逢迎。而今孤立无援,在朝中受到邪臣谮毁’。臣奏请,陛下在治理国家时,应该让庞参蒙受国恩,不再受到邪臣伤害。目前,的确有邪佞之徒,恶意毁伤忠正之臣,此乃天地之大禁,人主应该时时警惕。在往昔,秦国名将白起,无辜受到谮毁,被秦王赐死,诸侯为此而酌酒庆贺。季友返回鲁国,鲁国人举国欢庆。国家重用贤臣,国家才可以获得安宁。而今,天下人看到,陛下有庞参这样的忠臣良将,莫不欢欣鼓舞。奏请陛下,委以重任,以安定社稷。”奏书递上,顺帝下诏,派遣小黄门到庞参家探视,又派太医送来羊、酒,予以慰问。
后来,庞参的夫人迫害前妻生的儿子,将其投入水井中淹死。庞参平素与洛阳令祝良不和,祝良听说此事,率领吏卒闯入太尉府调查,同时弹劾庞参有罪,庞参被顺帝罢免。有关官员认为,祝良不先向朝廷奏报,就闯入三公府,侮辱太尉,祝良也被关进诏狱。祝良在任上颇能赢得民心,洛阳的官吏及百姓聚在阙门前,有成千上万人请求代替祝良服刑,顺帝下诏,赦免祝良。
顺帝阳嘉四年,庞参重新担任太尉。顺帝永和元年,庞参以久病为由,辞去职务,在家中去世。
陈龟,字叔珍,上党郡泫氏县人。陈龟家族世代有人在边郡担任将领,熟悉弓马技艺,在北部州郡称雄。
年轻时,陈龟胸怀大志。顺帝永建年间,陈龟被举荐为孝廉,五次升迁,担任五原郡太守。顺帝永和五年,顺帝拜陈龟为使匈奴中郎将。当时,南匈奴左部叛乱。陈龟以单于不能阻止部下,外表貌似忠顺朝廷,内心叛逆,逼迫南单于自杀。为此,陈龟被捕入狱,后又获得赦免。此后,两次升迁,陈龟担任京兆尹。当时,三辅地区豪强肆虐,多有侵犯小民利益者。陈龟上任,执法严厉,很快清理豪强欺凌百姓的案件,郡内百姓很高兴。
恰好羌胡寇掠边境,杀害县长、县吏,抢掠百姓。桓帝认为,陈龟家族世代有人在边郡任职,熟悉边郡的民风民俗,拜陈龟为度辽将军。临行前,陈龟上疏桓帝:“臣陈龟家族,世代蒙受国恩。臣的先辈,驰骋边疆,犹如朝廷鹰犬,杀敌立功,喋血沙场,倒毙在与胡虏交战的战场上。魂魄漂泊在外,不能返回家乡,尸骸暴露于荒野,被狐狸啃啮,臣依然感到无以报答朝廷的圣恩。臣深知,臣愚顽驽钝,不足以担当大任,却蒙受朝廷厚恩,兼享爵位荣禄,在有生之年,臣应该以死报国。臣听说,日月星三辰,运行偏离轨道,应该擢拔贤士为相;胡虏蛮夷骚扰边疆,应该擢拔隶卒为将。臣并无文武之才,而忝列鹰扬之列,对上有负陛下圣明,对下担心尸位素餐。即使臣为国捐躯,也不能报答万一。而今,西部州郡地处边陲,土地瘠薄,百姓以放牧为业,鞍马为居,射猎为生。男子缺少稼穑之利,女子缺少机杼之饶。然而,百姓还要守卫边疆,瞭望亭障,命悬于锋镝,闻警于奔命,常怀有报国之心,抛家弃业,有壮士一去不复返之意念。近些年,匈奴多次袭扰边郡驻军,残杀我县长、县吏,抢夺、欺侮百姓。战士们奔命于沙漠,首级悬挂于马鞍。有些地方,十室九空,甚至举城空虚,孤儿寡母,哭声飘荡在郊外。野无青草,室内悬磬。即使稍有生气,也早已形同枯槁。在往年,并州因为雨水成灾,飞蝗肆虐,耕地荒芜,租税、更赋无法筹措。老者悲思不得终年,少壮恐惧难以糊口。陛下以百姓为子,百姓以陛下为父,陛下怎能不日夜操劳,为解除百姓饥困而思虑!尧帝舍弃亲生儿子,禅让帝位予虞舜,是希望民众在圣君治理下,获得幸福,不愿意看到民众在恶人治理下,生活悲惨。当年,古公亶父拄着拐杖,率领民众离开故乡,追随亶父的民众,是原来的五倍。文王在西部治理,最终拥有天下。他们并未用车辆装载金银宝玉给予民众,以此作为恩惠!在近世,孝文帝被一位女子的谏书所感动,废除肉刑。圣王考虑的是德行、仁义。最终,文帝成为有汉一代贤君。陛下继承汉室大统,恢宏世祖宏业,临朝听政,然而,圣意并未留心,一些州牧、郡守不良,有些人获得的官职来自宫中宦官,担心违逆宫中旨意,取祸于眼前。朝廷内外,哀怨之声不绝于耳,灾害频仍,胡虏凶悍,皆因为朝纲不振。目前,国库空虚,流入豺狼之口;安边功业未就,皆因将帅无能。前凉州刺史祝良,上任不久即严加纠察凉州属下郡太守、县令、县长,凡不称职者,有近一半遭贬黜,祝良施政不到半年,功效显著。像祝良这样的能臣,应予以表彰,以劝勉官员奋进。朝廷应该撤换不称职的州牧、郡守,辞退奸邪。除此以外,还要选择护匈奴、乌桓、护羌中郎将、校尉,精通文武谋略之忠臣良将,授予权力,免除并州、凉州的租税、更赋,宽宥、赦免罪犯、刑徒,扫除旧尘,弃旧图新。让良吏知道,奉公守法,就可以得到福佑;让恶吏懂得,营私舞弊,一定会招来祸殃。到那时,胡马不敢再窥视长城,塞下不会再有警讯。”桓帝明白陈龟的意思,重新选拔幽州、并州刺史,从边郡守军将领到郡太守、郡都尉以下官员,大多被调换。桓帝下诏:“按照陈将军的奏议,免去并州、凉州一年的税赋,用以赏赐当地官吏、百姓。”陈龟上任,州郡官员莫不战战兢兢,奉职守责,鲜卑不敢再靠近边郡。朝廷在边郡减省的费用,每年可达上亿。
大将军梁冀与陈龟平素有矛盾,在朝中谮毁陈龟,说陈龟有损国威,只为博取名誉,不能震慑胡人。陈龟被召回洛阳,此后,陈龟乞骸骨,请求退休,返回乡里。再后来,陈龟又被征召,桓帝拜陈龟为尚书。梁冀在朝中暴虐日久,陈龟上疏桓帝,弹劾梁冀,奏请诛杀梁冀。桓帝下不了决心。陈龟自知早晚会被梁冀加害,于是绝食,七日后饿死。西域的胡人,并州、凉州的吏民,听到陈龟的死讯莫不哀伤流泪,到陈龟的墓冢前,举行祭祀。
桥玄,字公祖,梁国睢阳县人。桥玄的七世祖桥仁,跟随同郡人戴德学习,著有《礼记章句》四十九篇,号称“桥君学”。在西汉成帝朝,桥仁担任大鸿胪。祖父桥基,曾担任广陵郡太守。父亲桥肃,曾担任东莱郡太守。
年轻时,桥玄在县衙担任功曹。当时,豫州刺史周景在属下郡县巡视,来到梁国,桥玄拜见周景,俯伏在地上,控诉陈国相羊昌的罪行,乞求能够被派往陈国,以州部从事,彻查羊昌。周景很欣赏桥玄的胆识,颁行公文,派桥玄前往陈国。桥玄抵达陈国,随即收捕羊昌的门客,核实罪行。羊昌是大将军梁冀的亲信,梁冀急忙派人,骑快马来救。周景秉承梁冀的旨意,召来桥玄,桥玄看了文书,并未马上动身,反而加快审案的进度。羊昌终于被押上刑车,送往京师,桥玄因此而知名。
后来,桥玄被举荐为孝廉,补为洛阳左尉。当时,梁不疑担任河南郡大尹,因为公事,桥玄要到郡府对质,桥玄深以为耻,遂辞去官职。再后来,四次升迁,桥玄担任齐国相,因为某事受到牵连,被罚为城旦刑。刑满释放,桥玄又受到朝廷征召,两次升迁,担任上谷郡太守,改任汉阳郡太守。当时,上邽县令皇甫祯贪赃枉法,桥玄收捕皇甫祯,剃去头发,严刑拷打,竟然将皇甫祯打死在冀县的集市,一郡人为之震惊。上邽县人姜岐坚守道义,隐居在民间,在西部州郡享有名气。桥玄召姜岐出仕担任官职,姜岐称病不肯俯就。桥玄大怒,命令郡府督邮尹益逼迫姜岐出仕。桥玄说:“姜岐如果不到任,就把他的母亲嫁人。”为此事,尹益与桥玄争执,说不能这样做,并赶忙去通知姜岐。姜岐仍然不肯出仕。郡内的士大夫也来劝说桥玄,桥玄这才没有坚持。在当时,桥玄逼迫姜岐,受到世人讥讽。再后来,桥玄称病,被免职。之后,又受到公车署征召,担任司徒府长史,升任将作大匠。
桓帝末年,鲜卑、南匈奴及高句骊王嫡子伯固叛乱,在边郡一带烧杀抢掠。四府举荐桥玄为度辽将军,授予桥玄黄钺。桥玄来到边郡,先休养整顿士卒,而后督促诸将、郡太守,率领汉军镇压伯固及叛乱胡人。伯固、鲜卑、南匈奴战败,纷纷窜逃。桥玄在任上三年,边境恢复平静。
灵帝初年,朝廷征召桥玄,拜为河南郡大尹,改任少府、大鸿胪。灵帝建宁三年,桥玄升任司空(御史大夫),升任司徒(丞相)。桥玄平素与南阳郡太守陈球有矛盾,及至担任三公,反而举荐陈球担任廷尉。桥玄认为,国家衰弱,自己难以发挥更大的作用,于是称病,上疏灵帝,请求辞职。还援引灾异频发,自我弹劾,灵帝策免桥玄。一年后,灵帝又拜桥玄为尚书令。太中大夫盖升对灵帝有旧恩,此前,盖升担任南阳郡太守,贪污赃款达数亿。桥玄弹劾盖升,奏请罢免盖升的职务,终身禁锢,同时罚没其贪赃所得。灵帝没有答应,反而升任盖升为侍中。桥玄遂称病,被免去职务。之后,灵帝又拜桥玄为光禄大夫。灵帝光和元年,桥玄升任太尉,数月后,因病被免去职务。灵帝又拜桥玄为太中大夫,在家中养病。
桥玄的小儿子十岁,有一天,在门前独自玩耍,被三人手持棍棒劫持,歹徒闯入家中,上楼向桥玄索要赎金,桥玄拒绝。不久,司隶校尉阳球率领河南郡大尹、洛阳令包围桥玄的家。阳球等人担心歹徒会伤害孩子,不想把歹徒逼得太紧。桥玄瞋目大声呼叫:“歹徒可恶至极,桥玄岂能以儿子的性命,放纵歹徒!”催促阳球赶快进兵。士兵开始进攻,桥玄的儿子在混战中被杀。桥玄到阙门前谢罪,同时恳请朝廷布告天下:“凡有劫持人质者,格杀勿论,不得再向歹徒缴纳赎金,以此杜绝歹徒非分敛财之想。”灵帝下诏,按照桥玄的奏议执行。从安帝朝以来,法令松弛,京师屡屡有劫持人质的恶性事件发生,歹徒不避权贵,横行无忌。从此以后,此类案件绝迹。
灵帝光和六年,桥玄去世,享年七十五岁。桥玄性情刚烈、易怒,甚至不顾场合。然而,桥玄为人谦逊,生活俭朴、礼贤下士。桥玄的学生、亲戚,在桥玄任职期间,没有人借着桥玄的权势,谋求官职。及至桥玄去世,家中没有余财,也没有私人房产,举行丧礼时,连停放棺柩的地方都没有,其廉洁行为,受到当时人称赞。
最初,曹操还在卑微时,无人了解曹操的才能,曹操前去拜访桥玄。桥玄与曹操一番倾谈,颇为惊讶,对曹操讲:“当今天下,眼看要陷于乱世,能安顿天下生民者,恐怕要在君的身上!”为此,曹操把桥玄当作知己。及至曹操发迹,有一次路过桥玄墓地,不禁悲从中来,在桥玄墓前悲泣良久,祭拜桥玄,写下祭文:“原太尉桥公,品德高尚,博爱大众。国家念其明训,士人追思美德。魂灵潜踪,令人遐思!操在幼年,拜谒桥公。登堂入室,桥公不嫌操顽劣,慧眼施教,即受接纳,拜为君子,操颇感荣幸。增荣益观,襄助赞叹,皆由桥公。犹如孔子,操自愧不如颜渊;犹如李生,厚遇贾复。士为知己者死,操感怀不忘,又承蒙桥公从容邀约,桥公讲:‘我去世之后,如果你有一天路过我的坟前,如果不用斗酒、只鸡在我坟前祭奠,车子走出三步,你就会腹痛,勿谓言之不预。’当时虽然作为笑谈,非至亲笃厚,怎么会对晚生讲出这样的话?如今怀旧,思念桥公,令人为之凄怆。操奉诏命东征,驻扎在附近乡里,北望桥公家乡,泪眼婆娑,沾湿桥公坟茔。清酒薄奠,公请享之!”
桥玄的儿子桥羽,官至任城国相。
评论如下:任棠、姜岐,在当时,享有清高名声,住在瓮牖之庐,却多次拒绝朝廷征召,真的是汉阳高士?庞参躬身施礼,求贤若渴,民众感佩其仁;桥玄有凌厉之势,为官员树立浩然正气,然而失去士人好感,难道行事有差?治理百姓,有其道理,如果抛弃义理,那么,穷凶极恶的强盗,也能担任官员。《论语》讲:“三军可以夺帅,匹夫不可夺志。”子贡讲:“宁丧千金,不失士心。”在往昔,段干木踰墙而走,拒绝魏文侯的任命;泄柳紧闭大门,谢绝鲁穆公的拜访。尊贵者,须有屈己待人之礼,卑贱者,亦有伸展志向之时。
赞辞如下:李叟勤身,甘饥辞馈。禅为君隐,之死靡贰。龟习边功,参起徒中。桥公识运,先觉时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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