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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邓张徐张胡列传 原文及翻译 后汉书邓张徐张胡列传全文和白话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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邓张徐张胡列传 原文

后汉书卷四十四 邓张徐张胡列传


邓彪字智伯,南阳新野人,《续汉书》曰:“其先楚人,邓况始居新野,子孙以农桑为业。”太傅禹之宗也。父邯,中兴初以功封鄳侯,鄳音莫庚反。仕至勃海太守。彪少励志,修孝行。父卒,让国于异母弟荆凤,本或无“荆”。显宗高其节,下诏许焉。

后仕州郡,辟公府,《东观记》曰:“彪与同郡宗武伯、翟敬伯、陈绥伯、张弟伯同志好,齐名,南阳号曰‘五伯’。”五迁桂阳太守。永平十七年,征入为太仆。数年,丧后母,辞疾乞身,诏以光禄大夫行服。服竟,拜奉车都尉,迁大司农。数月,代鲍昱为太尉。彪在位清白,为百僚式。视事四年,以疾乞骸骨。元和元年,赐策罢,赠钱三十万,在所以二千石奉终其身。又诏太常四时致宗庙之胙,胙,祭庙肉也。礼,凡预祭,异姓则归之胙,同姓则留之宴。彪不预祭而赐胙,重之。河南尹遣丞存问,常以八月旦奉羊、酒。《东观记》曰“赐羊一头,酒二石”也。

和帝即位,以彪为太傅,录《尚书》事,赐爵关内侯。永元初,窦氏专权骄纵,朝廷多有谏争,而彪在位修身而已,不能有所匡正。又尝奏免御史中丞周纡,纡前失窦氏旨,故颇以此致讥,然当时宗其礼让。及窦氏诛,以老病上还枢机职,诏赐养牛酒而许焉。五年春,薨于位,天子亲临吊临。

张禹字伯达,赵国襄国人也。

祖父况族姊为皇祖考夫人,皇祖考,钜鹿都尉回。数往来南顿,见光武。光武为大司马,过邯郸,况为郡吏,谒见光武。光武大喜,曰:“乃今得我大舅乎!”因与俱北,到高邑,以为元氏令。迁涿郡太守。后为常山关长。会赤眉攻关城,况战殁。关,县,属常山郡,今定州行唐县西北有故关邑城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况迁涿郡太守,时年八十,不任兵马,上疏乞身,诏许之。后诏问起居何如,子歆对曰‘如故’。诏曰:‘家人居不足赡,且以一县自养。’复以况为常山关长。会赤眉攻关城,况出战死。上甚哀之。”父歆,初以报仇逃亡,《东观记》曰:“歆守皋长,有报父仇贼自出,歆召囚诣合,曰:‘欲自受其辞。’既入,解械饮食,便发遣,遂弃官亡命,逢赦出,由是乡里服其高义。”与此不同。后仕为淮阳相,终于汲令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歆为相时,王新归国,宾客放纵,干乱法禁,歆将令尉入宫搜捕,王白上,歆坐左迁为汲令,卒官。”

禹性笃厚节俭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禹好学,习欧阳《尚书》,事太常桓荣,恶衣食。”父卒,汲吏人赙送前后数百万,悉无所受。又以田宅推与伯父,身自寄止。

永平八年,举孝廉,稍迁;建初中,拜杨州刺史。当过江行部,中土人皆以江有子胥之神,难于济涉。郦元《水经注》曰,吴王赐子胥死,浮尸于江。夫差悔,与群臣临江设祭,修塘道及坛,吴人因为立庙而祭焉。禹将度,吏固请不听。禹厉言曰:“子胥如有灵,知吾志在理察枉讼,岂危我哉?”遂鼓楫而过。历行郡邑,深幽之处莫不毕到,亲录囚徒,多所明举。吏民希见使者,人怀喜悦,怨德美恶,莫不自归焉。

元和二年,转兖州刺史,亦有清平称。三年,迁下邳相。徐县北界有蒲阳坡,《东观记》曰:“坡水广二十里,径且百里,在道西,其东有田可万顷。”“坡”与“陂”同。傍多良田,而堙废莫修。禹为开水门,通引灌溉,遂成孰田数百顷。劝率吏民,假与种粮,亲自勉劳,遂大收谷实。邻郡贫者归之千余户,室庐相属,其下成市。后岁至垦千余顷,民用温给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禹巡行守舍,止大树下,食糒饮水而已。后年,邻国贫人来归之者,茅屋草庐千户,屠酤成市。垦田千余顷,得谷百万余斛。”功曹史戴闰,故太尉掾也,权动郡内。有小谴,禹令自致徐狱,然后正其法。徐,县名也。《东观记》曰“闰当从行县,从书佐假车马什物。禹闻知,令直符责问,闰具以实对。禹以宰士惶恐首实,令自致徐狱”也。自长史以下,莫不震肃。

永元六年,入为大司农,拜太尉,和帝甚礼之。十五年,南巡祠园庙,禹以太尉兼卫尉留守。《东观记》曰“禹留守北宫,太官朝夕送食,赐闟登具物,除子男盛为郎”也。闻车驾当进幸江陵,以为不宜冒险远,驿马上谏。诏报曰:“祠谒既讫,当南礼大江,会得君奏,临汉回舆而旋。”及行还,禹特蒙赏赐。

延平元年,迁为太傅,录《尚书》事。邓太后以殇帝初育,育,生也。欲令重臣居禁内,乃诏禹舍宫中,给帷帐床褥,太官朝夕进食,五日一归府。每朝见,特赞,与三公绝席。禹上言:“方谅闇密静之时,不宜依常有事于苑囿。郑玄注《论语》曰:“谅闇谓凶庐也。”《尚书》曰“帝乃徂落,四海遏密八音”也。其广成、上林空地,宜且以假贫民。”太后从之。及安帝即位,数上疾乞身。诏遣小黄门问疾,赐牛一头,酒十斛,劝令就第。其钱布、刀剑、衣物,前后累至。

永初元年,以定策功封安乡侯,食邑千二百户,与太尉徐防、司空尹勤同日俱封。其秋,以寇贼水雨策免防、勤,而禹不自安,上书乞骸骨,更拜太尉。四年,新野君病,邓太后母阴氏。皇太后车驾幸其第。禹与司徒夏勤、司空张敏俱上表言:“新野君不安,车驾连日宿止,臣等诚窃惶惧。臣闻王者动设先置,止则交戟,清道而后行,清室而后御,《前书》曰:“旧典,天子行幸,所至必遣静室令先案行,清静殿中,以虞非常。”离宫不宿,所以重宿卫也。陛下体烝烝之至孝,亲省方药,恩情发中,久处单外,百官露止,议者所不安。宜且还宫,上为宗庙社稷,下为万国子民。”比三上,固争,乃还宫。后连岁灾荒,府臧空虚,禹上疏求入三岁租税,以助郡国禀假。禀,给也。假,贷也。诏许之。五年,以阴阳不和策免。七年,卒于家。使者吊祭。除小子曜为郎中。长子盛嗣。

徐防字谒卿,沛国铚人也。铚故城,今亳州临涣县也。祖父宣,为讲学大夫,以易教授王莽。王莽置《六经》祭酒各一人,秩上卿。长安国由为讲《易》祭酒,宣为讲学大夫,盖当属于祭酒也。父宪,亦传宣业。

防少习父祖学,永平中,举孝廉,除为郎。防体貌矜严,占对可观,显宗异之,特补《尚书》郎。职典枢机,周密畏慎,奉事二帝,未尝有过。和帝时,稍迁司隶校尉,出为魏郡太守。永元十年,迁少府、大司农。防勤晓政事,所在有迹。十四年,拜司空。

防以《五经》久远,圣意难明,宜为章句,以悟后学。上疏曰:“臣闻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,定自孔子;发明章句,始于子夏。《史记》,孔子没,子夏居西河,教弟子三百人,为魏文侯师。其后诸家分析,各有异说。《前书》:“仲尼没而微言绝,七十子丧而大义乖,故《春秋》为五,《诗》分为四,《易》有数家之传。”汉承乱秦,经典废绝,本文略存,或无章句。收拾缺遗,建立明经,博征儒术,开置太学。武帝时开学官,置博士弟子员也。孔圣既远,微旨将绝,故立博士十有四家,《汉官》曰:“光武中兴,恢弘稽古,《易》有施、孟、梁丘贺、京房,《书》有欧阳和伯、夏侯胜、建,《诗》有申公、辕固、韩婴,《春秋》有严彭祖、颜安乐,《礼》有戴德、戴圣。凡十四博士。太常差选有聪明威重一人为祭酒,总领纲纪也。”设甲乙之科,《前书》曰:“岁课甲科四十人为郎中,乙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,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。”以勉劝学者,所以示人好恶,改敝就善者也。伏见太学试博士弟子,皆以意说,不修家法,诸经为业,各自名家。私相容隐,开生奸路。每有策试,辄兴诤讼,论议纷错,互相是非。孔子称‘述而不作’,但述先圣之言,不自制作。又曰‘吾犹及史之阙文’,古者史官于书事,有不知则阙,以待能者。孔子言“吾少时犹及见古史官之阙文,今则无之”,疾时多穿凿也。见《论语》也。疾史有所不知而不肯阙也。今不依章句,妄生穿凿,以遵师为非义,意说为得理,轻侮道术,寖以成俗,诚非诏书实选本意。改薄从忠,三代常道,太史公曰:“夏之政忠。忠之敝,小人以野,故殷人承之以敬。敬之敝,小人以鬼,故周人承之以文。文之敝,小人以僿,故救僿莫若以忠。三王之道若循环,周而复始。”僿音西志反,《史记》“僿”或作“薄”。专精务本,儒学所先。臣以为博士及甲乙策试,宜从其家章句,开五十难以试之。解释多者为上第,引文明者为高说;若不依先师,义有相伐,伐谓自相攻伐也。皆正以为非。《五经》各取上第六人,《论语》不宜射策。虽所失或久,差可矫革。”《东观记》防上疏曰:“试《论语》本文章句,但通度,勿以射策。冀令学者务本,有所一心,专精师门,思核经意,事得其实,道得其真。于此弘广经术,尊重圣业,有益于化。虽从来久,六经衰微,学问寖浅,诚宜反本,改矫其失。”诏书下公卿,皆从防言。

十六年,拜为司徒。延平元年,迁太尉,与太傅张禹参录《尚书》事,数受赏赐,甚见优宠。

安帝即位,以定策封龙乡侯。食邑千一百户。其年以灾异寇贼策免,就国。凡三公以灾异策免,始自防也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郡国被水灾,比州湮没,死者以千数。灾异数降。西羌反畔,杀略人吏。京师淫雨,蟊贼伤稼穑。防比上书自陈过咎,遂策免。”

防卒,子衡当嗣,让封于其弟崇。数岁,不得已,乃出就爵云。

张敏字伯达,河闲鄚人也。鄚,今瀛州县也。音莫。建初二年,举孝廉,四迁,五年,为《尚书》。

建初中,有人侮辱人父者,而其子杀之,肃宗贳其死刑而降宥之,贳,宽也,音示夜反。自后因以为比。是时遂定其议,以为轻侮法。敏驳议曰:“夫轻侮之法,先帝一切之恩,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。夫死生之决,宜从上下,犹天之四时,有生有杀。若开相容恕,著为定法者,则是故设奸萌,生长罪隙。孔子曰:‘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’由,从也。言设政教,可但使人从之,若知其本末,愚者或轻而不行。事见《论语》也。《春秋》之义,子不报仇,非子也。《公羊传》曰:“父不受诛,子复仇可也。”注云:“不受诛,罪不当诛也。”而法令不为之减者,以相杀之路不可开故也。今托义者得减,妄杀者有差,使执宪之吏得设巧诈,非所以导‘在丑不争’之义。导,教也。丑,类也。又轻侮之比,寖以繁滋,至有四五百科,转相顾望,弥复增甚,难以垂之万载。臣闻师言:‘救文莫如质。’故高帝去烦苛之法,为三章之约。建初诏书,有改于古者,可下三公、廷尉蠲除其敝。”议寝不省。敏复上疏曰:“臣敏蒙恩,特见拔擢,愚心所不晓,迷意所不解,诚不敢苟随众议。臣伏见孔子垂经典,皋陶造法律,史游《急就篇》曰“皋陶造狱法律存”也。原其本意,皆欲禁民为非也。未晓《轻侮》之法将以何禁?必不能使不相轻侮,而更开相杀之路,执宪之吏复容其奸枉。议者或曰:‘平法当先论生。’臣愚以为天地之性,唯人为贵,杀人者死,三代通制。今欲趣生,反开杀路,一人不死,天下受敝。记曰:‘利一害百,人去城郭。’夫春生秋杀,天道之常。春一物枯即为灾,《礼记》《月令》曰“孟春行夏令,则风雨不时,草木早落”也。秋一物华即为异。《月令》曰“仲秋行春令,则秋雨不降,草木生荣,国乃有恐”也。王者承天地,顺四时,法圣人,从经律。愿陛下留意下民,考寻利害,广令平议,天下幸甚。”和帝从之。

九年,拜司隶校尉。视事二岁,迁汝南太守。清约不烦,用刑平正,有理能名。坐事免。延平元年,拜议郎,再迁颍川太守。永初元年,征拜司空,在位奉法而已。视事三岁,以病乞身,不听。六年春,行大射礼,陪位顿仆,乃策罢之。《东观记》载策曰:“今君所苦未瘳,有司奏君年体衰羸,郊庙礼仪仍有旷废。鼎足之任不可以缺,重以职事留君。其上司空印绶。”因病笃,卒于家。

胡广字伯始,南郡华容人也。华容,县,故城在今荆州东。六世祖刚,清高有志节。平帝时,大司徒马宫辟之。值王莽居摄,刚解其衣冠,县府门而去,遂亡命交址,隐于屠肆之闲。后莽败,乃归乡里。父贡,交址都尉。

广少孤贫,亲执家苦。《襄阳耆旧记》,广父名宠,宠妻生广,早卒,宠更娶江陵黄氏,生康,字仲始。长大,随辈入郡为散吏。太守法雄之子真,从家来省其父。真颇知人。会岁终应举,雄来真助其求才。雄因大会诸吏,真自于牖闲密占察之,乃指广以白雄,遂察孝廉。既到京师,试以章奏,安帝以广为天下第一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广有雅才,学究《五经》,古今术蓺皆毕览之。年二十七,举孝廉。”《续汉书》曰“故事,孝廉高第,三公《尚书》辄优之,特劳来其举将,于是公府下诏书劳来雄焉。及拜郎,恪勤职事,所掌辨护”也。旬月拜《尚书》郎,五迁尚书仆射。

顺帝欲立皇后,而贵人有宠者四人,莫知所建,议欲探筹,以神定选。广与《尚书》郭虔、史敞上疏谏曰:“窃见诏书以立后事大,谦不自专,欲假之筹策,决疑灵神。篇籍所记,祖宗典故,未尝有也。恃神任筮,既不必当贤;就值其人,犹非德选。夫岐嶷形于自然,《诗》云:“克岐克嶷。”郑玄注云:“岐岐然意有所知也。其貌嶷然,有所识别也。”伣天必有异表。伣音苦见反。《说文》曰:“伣,譬谕也。”《诗》云:“文王嘉止,伣天之妹。”文王闻太姒之贤则美之。言大邦有子女,譬天之有女弟,故求为配焉。宜参良家,简求有德,德同以年,年钧以貌,稽之典经,断之圣虑。《左传》曰“昔先王之命曰:‘王后无嫡,则择立长,年钧以德,德钧以卜’”也。政令犹汗,往而不反。《易》曰:“涣汗其大号,王居无咎。”刘向曰“汗出而不反”者也。诏文一下,形之四方。形,见也。臣职在拾遗,忧深责重,是以焦心,冒昧陈闻。”帝从之,以梁贵人良家子,定立为皇后。

时尚书令左雄议改察举之制,限年四十以上,儒者试经学,文吏试章奏。广复与敞、虔上书驳之,曰:“臣闻君以兼览博照为德,即明四目,达四聪也。臣以献可替否为忠。《左传》曰,齐晏子曰:“君所谓可而有否焉,臣献其否,以成其可。君所谓否而有可焉,臣献其可,以去其否。”《书》载稽疑,谋及卿士;稽,考也。考正疑事,谋及卿士。见《尚书》。《诗》美先人,询于刍荛。《诗·大雅》曰:“先人有言,询于刍荛。”注云:“询,谋也。刍荛,薪采者也。言有疑事,当与薪采者谋之也。”国有大政,必议之于前训,咨之于故老,《国语》叔向曰:“国有大事,必顺于典刑,而访于耇老,而后行之。”是以虑无失策,举无过事。窃见尚书令左雄议郡举孝廉,皆限年四十以上,诸生试章句,文吏试笺奏。周成杂字曰:“笺,表也。”《汉杂事》曰:“凡群臣之书,通于天子者四品:一曰章,二曰奏,三曰表,四曰驳议。章者需头,称‘稽首上以闻’。谢恩陈事,诣阙通者也。奏者亦需头,其京师官但言‘稽首言’,下‘稽首以闻’,其中有所请,若罪法劾案,公府送御史台,卿校送谒者台也。表者不需头,上言‘臣某言’,下言‘诚惶诚恐,顿首顿首,死罪死罪’,左方下附曰‘某官臣甲乙上’。”明诏既许,复令臣等得与相参。窃惟王命之重,载在篇典,《礼记》曰:“动则左史书之,言则右史书之。”《尚书》曰:“王言惟作命,弗言,臣下罔由禀令。”又曰:“令出惟行,不惟反。”当令县于日月,固于金石,遗则百王,施之万世。《诗》云:‘天难谌斯,不易惟王。’可不慎与!《诗·大雅》也。谌,信也。斯,词也。天之意难信矣,不可改易者天子也。盖选举因才,无拘定制。六奇之策,不出经学;《前书》陈平设六奇策以佐高祖。郑、阿之政,非必章奏。《说苑》曰:“子产相郑,内无国中之乱,外无诸侯之患也。子产从政也,择能而使之。晏子化东阿,三年,景公召而数之,晏子请改道易行。明年上计,景公迎而贺之,晏子对曰:‘臣前之化东阿也,属托不行,货赂不至,君反以罪臣。今则反是,而更蒙贺。’景公下席而谢。”甘、奇显用,年乖强仕;《史记》曰,秦欲与燕共伐赵,以广河闲之地。甘罗年十二,使于赵,说赵王立割五城,以广河闲,秦乃封罗为上卿。《说苑》曰,子奇年十八,齐君使主东阿,东阿大化。《礼记》曰:“四十强而仕。”终、贾扬声,亦在弱冠。《前书》,终军年十八,为博士弟子,自请愿以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。上奇其对,擢为谏大夫,往说越。越听命,天子大悦。贾谊年十八,以诵《诗》属文称于郡中,文帝召为博士。汉承周、秦,兼览殷、夏,祖德师经,参杂霸轨,宣帝曰:“汉家自有制度,本以霸王道杂理之。”圣主贤臣,世以致理,贡举之制,莫或回革。今以一臣之言,刬戾旧章,刬,削也。戾,乖也。便利未明,众心不猒。猒,服也。矫枉变常,政之所重,而不访台司,不谋卿士。若事下之后,议者剥异,异之则朝失其便,同之则王言已行。臣愚以为可宣下百官,参其同异,然后览择胜否,详采厥衷。敢以瞽言,冒干天禁,瞽,无目者也。不察人君颜色而言,如无目之人也。孔子曰:“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。”干,犯也。惟陛下纳焉。”帝不从。

时陈留郡缺职,《尚书》史敞等荐广。曰:“臣闻德以旌贤,旌,明也。《书》曰“德懋懋官”也。爵以建事,能建立事则与之爵。‘明试以功’,《典》《谟》所美,明白考试之,有功者则授之以官。《舜典》、《咎繇谟》皆有此言,故云“典谟所美”也。‘五服五章’,天秩所作,五服谓天子、诸侯、卿、大夫、士之服也。五者之服必须章明。《尚书·咎繇谟》曰:“天秩有礼,自我五礼有庸哉。天命有德,五服五章哉。”秩,序也。是以臣竭其忠,君丰其宠,丰,厚也。举不失德,下忘其死。窃见尚书仆射胡广,体真履规,谦虚温雅,博物洽闻,探赜穷理,《六经》典奥,旧章宪式,无所不览。柔而不犯,文而有礼,柔而不犯谓性和柔而不可犯以非义也。忠贞之性,忧公如家。不矜其能,不伐其劳,翼翼周慎,行靡玷漏。密勿夙夜,密勿,僶勉。十有余年,心不外顾,志不苟进。臣等窃以为广在《尚书》,劬劳日久,后母年老,既蒙简照,宜试职千里,匡宁方国。《诗》云:“厥德不回,以受方国。”陈留近郡,今太守任缺。广才略深茂,堪能拨烦,愿以参选,纪纲颓俗,使束修守善,有所劝仰。”

广典机事十年,出为济阴太守,以举吏不实免。复为汝南太守,入拜大司农。汉安元年,迁司徒。质帝崩,代李固为太尉,录《尚书》事。以定策立桓帝,封育阳安乐乡侯。以病逊位。又拜司空,告老致仕。寻以特进征拜太常,迁太尉,以日食免。复为太常,拜太尉。

延熹二年,大将军梁冀诛,广与司徒韩演、司空孙朗坐不卫宫,皆减死一等,夺爵土,免为庶人。后拜太中大夫、太常。九年,复拜司徒。

灵帝立,与太傅陈蕃参录《尚书》事,复封故国。以病自乞。会蕃被诛,代为太傅,总录如故。

时年已八十,而心力克壮。盛弘之《荆州记》曰“菊水出穰县。芳菊被涯,水极甘香。谷中皆饮此水,上寿百二十,七八十者犹以为夭。太尉胡广所患风疾,休沐南归,恒饮此水,后疾遂瘳,年八十二薨”也。继母在堂,朝夕瞻省,傍无几杖,言不称老。《礼记》曰:“夫为人子者,恒言不称老。”及母卒,居丧尽哀,率礼无愆。性温柔谨素,常逊言恭色。逊,顺也。达练事体,明解朝章。虽无謇直之风,屡有补阙之益。故京师谚曰:“万事不理问伯始,天下中庸有胡公。”庸,常也。中和可常行之德也。孔子曰:“中庸之为德,其至矣乎!”及共李固定策,大议不全,质帝崩,固为太尉,与广及司空赵戒议欲立清河王蒜。梁冀以蒜年长有德,恐为后患,盛意立蠡吾侯志。广、戒等慑惮不能与争,而固与杜乔坚守本议。又与中常侍丁肃婚姻,以此讥毁于时。

自在公台三十余年,历事六帝,广以顺帝汉安元年为司空,至灵帝熹平元年薨,三十一年也。六帝谓安、顺、冲、质、桓、灵也。礼任甚优,每逊位辞病,及免退田里,未尝满岁,辄复升进。凡一履司空,再作司徒,三登太尉,又为太傅。其所辟命,皆天下名士。与故吏陈蕃、李咸并为三司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咸字元卓,汝南西平人。孤特自立。家贫母老,常躬耕稼以奉养。学《鲁诗》、《春秋公羊传》、《三礼》。三府并辟,司徒胡广举茂才,除高密令,政多奇异,青州表其状。建宁三年,自大鸿胪拜太尉。自在相位,约身率下,常食脱粟饭、酱菜而已。不与州郡交通。刺史、二千石刬记,非公事不发省。以老乞骸骨,见许,悉还所赐物,乘敝牛车,使子男御。晨发京师,百僚追送盈涂,不能得见。家旧贫狭,庇荫草庐。”蕃等每朝会,辄称疾避广,时人荣之。年八十二,熹平元年薨。使五官中郎将持节奉策赠太傅、安乐乡侯印绶,给东园梓器,谒者护丧事,赐冢茔于原陵,谥文恭侯,拜家一人为郎中。故吏自公、卿、大夫、博士、议郎以下数百人,皆缞绖殡位,自终及葬。汉兴以来,人臣之盛,未尝有也。

初,杨雄依《虞箴》作《十二州二十五官箴》,杨雄传曰:“箴莫大于《虞箴》,故遂作《九州箴》。”《左传》曰,昔周辛甲之为太史也,命百官官箴王阙,于虞人之箴曰:“芒芒禹迹,画为九州。经启九道,人有寝庙,兽有茂草,各有攸处,德用不扰,在帝夷羿,冒于原兽,忘其国恤,而思其麀牡。武不可重,用不恢于夏家,兽臣司原,敢告仆夫。”其九箴亡阙,后涿郡崔骃及子瑗又临邑侯刘騊駼增补十六篇,广复继作四篇,文甚典美。乃悉撰次首目,为之解释,名曰《百官箴》,凡四十八篇。其余所著诗、赋、铭、颂、箴、吊及诸解诂,凡二十二篇。

熹平六年,灵帝思感旧德,乃图画广及太尉黄琼于省内,诏议郎蔡邕为其颂云。《谢承书》载其颂曰:“岩岩山岳,配天作辅。降神有周,生申及甫。允兹汉室,诞育二后。曰胡曰黄,方轨齐武。惟道之渊,惟德之薮。股肱元首,代作心膂。天之烝人,有则有类。我胡我黄,钟厥纯懿。巍巍特进,仍践其位。赫赫三事,七佩其绂。奕奕四牡,沃若文辔。衮职龙章,其文有蔚。参曜乾台,穷宠极贵。功加八荒,群生以遂。超哉邈乎,莫与为二!”

论曰:爵任之于人重矣,全丧之于生大矣。怀禄以图存者,仕子之恒情;审能而就列者,出身之常体。列,位也。夫纡于物则非己,直于志则犯俗,纡,曲也。辞其艰则乖义,徇其节则失身。徇,营也。统之,方轨易因,险涂难御。统者,总论上事也。方轨谓平路也。若履平路,易可因循;如践险涂,则难免颠覆也。故昔人明慎于所受之分,迟迟于岐路之闲也。呈材效职,则受之分明矣。迟迟,疑不前之貌也。明其分,则不可妄进。如令志行无牵于物,临生不先其存,后世何贬焉?守志直道,视死如归,则后之人何从而贬责矣。古人以宴安为戒,岂数公之谓平?《左传》曰:“宴安酖毒,不可怀也。”

赞曰:邓、张作傅,无咎无誉。敏正疑律,防议章句。胡公庸庸,饰情恭貌。朝章虽理,据正或桡。桡,曲也,易曰“栋桡凶”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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邓张徐张胡列传 白话文翻译

后汉书卷四十四 邓张徐张胡列传现代文


邓彪,字智伯,南阳郡新野县人,是太傅邓禹的族中子弟。父亲邓邯,建武初年以军功受封为鄳侯,官至渤海郡太守。邓彪从小就立有志向,砥砺节操,谨奉孝行。父亲去世,邓彪把封爵、食邑让与同父异母的兄弟邓荆凤,明帝赞赏邓彪高风亮节,下诏批准。

后来,邓彪在州郡担任官吏,受到三公府征召,五次升迁,担任桂阳郡太守。明帝永平十七年,朝廷征召邓彪,拜为太仆。几年后,邓彪的后母去世,邓彪以有病辞职,为后母服孝。明帝下诏,让邓彪以光禄大夫身份服孝。服孝期满,明帝拜邓彪为奉车都尉,转任大司农,几个月后,邓彪代替鲍昱担任太尉。在位期间,邓彪为官清廉,堪为官员表率。任职四年,邓彪以有病乞骸骨,请求退休。章帝元和元年,章帝赐策书,批准邓彪退休,赐钱三十万,以二千石官员俸禄退休养病,享受终身。章帝下诏太常,每年四季,把祭祀宗庙的胙肉送予邓彪。河南郡大尹派遣郡府丞慰问邓彪,在每年的八月初一向邓彪送去羊、酒。

和帝即位,拜邓彪为太傅,兼领尚书职事,赐爵关内侯。和帝永元初年,窦氏兄弟在朝中专权,骄纵恣肆,很多朝廷官员劝谏。邓彪在太傅位上,只是修身养性,不能匡正窦氏。邓彪曾经上疏,免去御史中丞周纡的职务,此前,周纡忤逆窦氏,朝中官员为此多讥讽邓彪。当时,人们崇尚礼让,对邓彪仍很尊敬。及至窦氏兄弟被杀,邓彪以年老有病,奏请交还尚书职事。和帝下诏,赐予邓彪牛、酒,准许邓彪不再兼领尚书职事。永元五年春天,邓彪在太傅任上去世,天子亲临家中吊唁。

张禹,字伯达,赵国襄国县人。

张禹的祖父张况,其堂姐是皇祖考刘回的夫人,张况多次来往于南顿县,认识刘秀。刘秀担任大司马,途经邯郸,当时,张况在邯郸郡府担任小吏,前来拜谒刘秀,刘秀大喜,说:“今天又见到大舅!”后来,张况跟随刘秀南征北战,在高邑,刘秀任命张况为元氏县令,升任涿郡太守,再后来,张况担任常山关长,赤眉军攻打常山关,张况战死。张禹的父亲张歆,因为报私仇逃亡,后来,张歆担任淮阳国相,在汲县令任上去世。

张禹为人敦厚,生活俭朴,父亲去世,汲县的官吏、百姓送了数百万丧礼钱,张禹全部退还,不肯接受赙礼。张禹还把父亲留下的田宅让与伯父,自己寄居在外面。

明帝永平八年,张禹被举荐为孝廉,不久升迁。章帝建初年间,张禹担任扬州刺史,在渡过长江巡视州部时,当地百姓认为江中有伍子胥的神灵,难以航渡,张禹将要上船,官吏一再恳求、阻止,张禹不听,厉声喝道:“如果伍子胥有灵,知道我在巡视州部,审理冤案,怎么敢加害于我?”遂登船渡江。张禹在属下郡县巡视,所到之处,莫不深入调查,亲自审理案情,判明冤案,明察秋毫。官吏、百姓很少能看到朝廷来的官员,见到张禹,很高兴,把心中的积怨、好恶,尽情向张禹倾诉。

章帝元和二年,张禹转任兖州刺史,在任上有政绩。元和三年,张禹改任下邳国相。徐县北界有一个地方叫蒲阳坡,旁边有许多良田,因为河道壅塞,弃耕。张禹带领民众打开水门,引水灌溉,很快建成数百顷良田。张禹劝导吏民耕作,同时向百姓借贷粮种,亲自下田示范,秋后大获丰收。邻郡的贫民迁来一千余户,一时间,房屋连片,庐舍相属,蒲阳坡下变成一个市镇。之后,张禹指导百姓每年开垦荒地一千余顷,民众的温饱问题得到解决。功曹史戴闰,原来是太尉府掾史,权势震动县邑。戴闰犯有过失,张禹令戴闰自己前往徐县监狱,按照法律,予以惩治。下邳国从长史以下官吏,莫不震恐。

和帝永元六年,张禹入朝担任大司农,后来升任太尉。和帝对张禹很尊敬。永元十五年,和帝南巡,祭祀祖庙陵寝,张禹以太尉身份兼领卫尉职事,在京师留守。听说皇帝车驾准备前往江陵县,张禹认为皇帝车驾不宜涉险远行,通过驿站,派使者骑快马向和帝谏言。和帝诏书回答:“祭祀完毕,原来准备南下祭祀长江,得到君的奏书,抵达汉江即调头返回。”和帝返回京师,特别赏赐张禹。

殇帝延平元年,张禹担任太傅,兼领尚书职事。邓太后考虑到殇帝年幼,欲令重臣住在禁中,下诏让张禹住在宫中,宫内供给被褥,太官每天早晚送来饭食,张禹每五日返回宅邸一次。太后每次在宫中接见张禹,都予以特别褒奖,特许张禹与三公分开,单独设座。张禹上疏:“正值天子居丧期间,需要安静,不宜按照常例,在苑囿游玩。广成苑、上林苑还有许多空地,可以借给贫民耕种。”太后采纳谏言。及至安帝即位,张禹上书称病,请求退休。太后下诏,派遣小黄门前来探视病情,赏赐牛一头、酒十斛,劝张禹暂回府邸养病。赏赐的金钱、布匹、刀剑、衣物,前后累积,不计其数。

安帝永初元年,张禹以定策拥立安帝有功,受封为安乡侯,享受食邑一千二百户,与太尉徐防、司空尹勤同日受封。当年秋天,有贼寇袭扰郡县,还有水灾发生。邓太后颁发策书,免去徐防、尹勤的职务,张禹惶恐不安,上书乞骸骨,请求退休。太后没有批准,又拜张禹为太尉。永初四年,新野君生病,邓太后亲临母亲府邸探视。张禹与司徒夏勤、司空张敏上表谏言:“新野君身体不适,太后一连数日在府邸留宿,臣等心中不安。臣听说,君王出行,要预设行营,采取相应措施,留宿要布置警卫,上路要清道示警,宫室要清理完毕才能入住。离宫不可久宿,还要加强警卫。太后拳拳赤心,对母亲极尽孝道,亲自调理医药,孝行发自内心。太后久处宫廷之外,官员要随时侍候,风餐露宿,廷议者对此多有议论。太后应该早日还宫,上为宗庙社稷,下为万国臣民。”张禹再三上书,极力劝谏,太后这才还宫。后来,连年灾荒,国库空虚,财政紧张,张禹上疏,请求把三年的食邑租税上缴国库。太后下诏批准。永初五年,太后以阴阳失调,颁发策书,免去张禹的职务。永初七年,张禹在家中去世。太后派使者前来吊唁,任命张禹的小儿子张曜为郎中。大儿子张盛继承爵位。

徐防,字谒卿,沛国铚县人。祖父徐宣,曾担任王莽的讲学大夫,侍讲《易经》。父亲徐宪,继承徐宣的学问。

年少时,徐防跟随父亲学习《易经》,永平年间,徐防被举荐为孝廉,在宫中担任侍郎。徐防为人严肃,言行矜持,在宫中应答得体,明帝很欣赏,补任徐防为尚书郎,负责宫中机要档案。徐防工作谨慎,前后侍奉过两位皇帝,从未出过差错。在和帝朝,徐防升任司隶校尉,又出任魏郡太守。和帝永元十年,徐防回到朝中,担任少府、大司农。徐防熟悉政事,勤于职务,所担任职务均有政绩。永元十四年,和帝拜徐防为司空。

徐防认为《五经》距离今天已经久远,圣意难以明了,应该对《五经》做章句解释,帮助后人学习。徐防上疏:“臣听说,《诗经》《尚书》《礼经》《乐经》由孔子亲自删定。为经书做章句解释,由孔子的学生子夏完成。再后来,诸子百家又有人做注解,各家学说有同有异。汉继承乱秦,经书典籍很多遭到毁弃,原文大致保存下来,有些没有章句解释。朝廷拾遗补缺,建立明经,又向天下征求懂得儒学的儒生,设置太学。孔圣人的时代距今已经很遥远,微言大义断绝。为此,朝廷为十四家经学设立博士,分设甲乙两科,举行考试,录用人才,以此劝勉学者,向人们宣示好恶,去除邪恶,崇仰善道。臣看到,太学录取的博士弟子,均按照个人理解,并未按照章句解释,这样会包含个人的好恶,以至于生出异端邪说。朝廷每次策试时,士人就某一观点,常会展开辩论,争论不休,互相指认是非。孔子自称‘述而不作’,又说:‘我注意到史书还有缺失的地方。’认为史书有缺失,是因为有所不知,故而不敢妄言。如今,不按照章句解释,士人妄自穿凿,以信奉老师为借口,以主观臆断为理解,亵渎经学本意,相沿成习,这绝非朝廷选拔博士弟子的目的。抛弃轻浮做法,以忠诚为务,这是夏商周三代尊崇的义理,专精务本,这是探究儒学的要义。臣以为,博士及甲乙两科策试,应该从经学章句解释中选出五十题考试。解释章句详尽者为优秀,引经据典多者为高明;如果不按照先圣的教导,经义相互矛盾,均为错误,不能录取。五门经学,各取优秀者六人,《论语》不宜射策考试。由于时间久远,或许还有不足,仍可以补救。”和帝下诏将徐防的奏议交予朝中公卿讨论,大家赞成徐防的建议。

永元十六年,安帝拜徐防为司徒(丞相)。殇帝延平元年,徐防改任太尉,与太傅张禹一起,兼领尚书职事,多次得到朝廷赏赐,受到安帝信任。

安帝即位,以定策有功,封徐防为龙乡侯,享受食邑一千一百户。这一年,灾害频发,贼寇肆虐,太后以策书免去徐防的职务,徐防回到封邑养老。三公由于灾异而被免职,从徐防开始。

徐防去世,应该由儿子徐衡继承爵位,徐衡让与弟弟徐崇,几年后,不得已,徐衡才接受爵位。

张敏,字伯达,河间郡鄚县人。章帝建初二年,张敏被举荐为孝廉,四次升迁,建初五年,张敏担任尚书。

建初年间,有人侮辱某人的父亲,某人为此而杀人,章帝赦免杀人者死罪,仅予以轻刑处罚。再后来,此案成为判案的依据。当时,朝臣廷议,将此案例定为《轻侮法》。张敏反对,说:“《轻侮法》的制定,是先帝法外开恩,不应该作为法律固定。犯人的生死判决,应该从上至下,形成制度。犹如天体运行,有四季差别。有些犯罪,可以生,有些犯罪,则必须死。如果一律予以赦免、宽宥,给予轻判,这样制定法律,就是姑息养奸,滋生罪恶。孔子讲:‘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’按照《春秋》大义,儿子不为父亲报仇,非为人子;按照法律,杀人者必须偿命,不能减轻处罚。而今,假托义理,为杀人者减刑,那么妄杀无辜也会包括在其中。这样做,会使得官吏随意解释法律,这不是引导百姓‘在丑不争’。而且,《轻侮法》涉及面很广,按照《轻侮法》类推,有四五百条。如果官吏在执行时相互参照,又会有更多的类似案件,难以为后世所效法。臣听老师教导:‘润饰文章,要从立意着手。’当年,高帝废除秦政烦苛之法,与百姓约法三章。建初年间,光武帝颁发诏书,有枉自更改古制者,三公、廷尉要予以纠正,以免遗祸后世。”张敏的奏议被搁置。张敏再次上疏:“臣张敏蒙受皇上厚恩,受到擢拔任用,心中仍有困惑,对有些政策难以理解,真的不能苟合某些大臣的奏议。臣以为,孔子为后世校订经书,皋陶为后世制定法律,他们的本意,都是为了禁止不法之徒胡作非为。如果草率施行《轻侮法》,将如何制止民众犯罪?民众相互间,也难以避免‘轻侮’,更有甚者,会打开仇杀之门。执行法律的官员,还会滥用法律。有些廷议者讲:‘制定法律,应该首先考虑让犯罪者活命。’臣愚以为,天地之间,人为贵,杀人者偿命,夏商周三代都是按照这一原则制定法律。而今,为了让杀人者活命,反而会妄开杀人之门。一人不死,天下人将会为此而付出更大代价。古书记载:‘为一人之利,而让百人受害,百姓只好远离城郭。’一年有四季,春季主生,秋季主杀,这是天地之常理。春季万物枯萎为灾,秋季万物繁华为殃。帝王秉承天地意志,顺应四季变化,效法先圣,遵奉经书,制定法律。愿陛下留意舆情,思考制定《轻侮法》的利害,广泛征求意见,天下幸甚。”和帝采纳张敏的谏言。

永元九年,和帝拜张敏为司隶校尉。在任上两年后,张敏改任汝南郡太守。张敏为官清廉,做事情简约,判案公正,施政要言不烦,有善于理政的名声,后来,因为某事被免职。殇帝延平元年,朝廷拜张敏为议郎,改任颍川郡太守。安帝永初元年,受朝廷征召,张敏担任司空,在位期间,张敏奉法守职。视事三年,张敏以有病请求退休,邓太后没有批准。永初六年春天,朝廷举行大射礼,张敏在陪侍时跌倒,太后策书免去张敏的职务。张敏病重,在家中去世。

胡广,字伯始,南郡华容县人。六世祖胡刚,为人清高,有气节。在西汉平帝朝,大司徒马宫征召胡刚,正值王莽摄政,胡刚辞去职务,解下衣冠,悬挂在大司徒府门上离去。之后,胡刚亡命交阯郡,隐居在屠肆中间。王莽败亡,胡刚才回到家乡。父亲胡贡,曾担任交阯郡都尉。

年少时,胡广的父亲去世,家中贫困,亲戚家也同样贫困。长大成人,胡广跟随同辈人到郡府担任官吏。郡太守法雄的儿子法真,从家里来探视父亲。法真颇能识人,恰逢年终举荐,法雄让儿子法真帮助鉴别人才。法雄召集官吏,法真从窗户里向外观察,指着胡广说,这是一位人才,胡广被举荐为孝廉。胡广抵达京师,朝廷考试奏章,安帝认为胡广的成绩为考生第一。一个月后,安帝拜胡广为尚书郎,五次升迁,胡广担任尚书仆射。

顺帝欲立皇后,后宫有四位贵人受到顺帝宠幸,一时间,顺帝拿不定主意,于是想用抽签的方法解决,让神灵帮助决定皇后人选。胡广与尚书郭虔、史敞上疏谏言:“臣看到诏书,陛下欲立皇后,这是一件大事,陛下谦逊,不肯自专,欲借助抽签,由神灵帮助裁定。但是,典籍有记载,祖宗有成法,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。依靠神灵、卜筮,所立皇后不一定贤淑;选出的女子,也未必谨守德行。人的相貌、才智,自然天成,作为皇后,一定会有不同于常人的仪表。应该从良家女子中挑选,重点放在德行,德行俱佳,考虑年龄,年龄相同,考虑相貌,再参考经典,最后,由陛下定夺。陛下发出政令,犹如出汗,汗一旦发出,不能收回。诏书一旦颁发,就会传遍四方。臣的职责,在于拾遗补缺,责任重大,为此事而忧虑,冒昧陈述己见。”顺帝采纳胡广等人的谏言,考虑到梁贵人出身于良家,立梁贵人为皇后。

当时,尚书令左雄建议修改察举制度,年龄限定在四十岁以上,儒生要考试经学,文吏要考试笺书、奏文。胡广与史敞、郭虔再次上疏,驳斥左雄:“臣听说,君主兼听则明,以博闻多识为德,臣子建言立功,以进献忠言为忠。《尚书》记载,遇事有疑问,要向卿士征询意见。《诗经》赞美先王遇到疑难问题向樵夫征询意见。朝廷做出大的决策前,一定要遵循古训,向前朝遗老征询意见,这样才能算无遗策,在执行时,不会有大的过失。臣看到,尚书令左雄谏言朝廷,由郡府举荐孝廉,年龄限制在四十岁以上,儒生考试章句,文吏考试笺书、奏文。皇帝批准奏请,又诏令臣等参与选拔。臣以为,帝王诏命,是重要的文献,要记录在档案,应该像日月一样普照,像金石一样牢固,留存百世,供后世百王阅览。《诗经》讲:‘天意难违,帝王不易。’对待举荐,更要慎重!人们常讲,选举人才要根据其能力,不应有过多的限制。陈平辅佐高祖,六次献出奇计,并非出自经书;子产担任郑国相,晏子担任齐国相,均有很好的政绩,他们并非循规蹈矩的儒生。甘罗、子奇担任重要职务,年龄很小;终军、贾谊文采斐然,也是在年轻时就成名。汉继承周、秦,用人兼顾殷、夏,同时参照圣人遗训,遵奉儒学,兼有霸道。圣主选择贤臣治国理政,采用举荐制度,举贤任能,不违古制。如今,以一臣之言,就要改变旧的章程,是否有利尚未可知,已经遭到众人的怀疑。矫枉过正,改变常规,朝廷须持慎重态度。而今,不咨询三公大臣,不向朝中卿士征询意见。如果照此执行,一旦有争议,会使朝廷失去威信,无论赞同,或有异议,诏书都已经发生作用。臣愚以为,可以先将奏议交予百官讨论,无论赞同或有异议,都可以发表意见。然后再加以权衡,斟酌利弊,折衷采用。臣妄言冒犯圣上,愿陛下深思,是否采纳。”顺帝没有采纳胡广等人的意见。

当时,陈留郡太守缺位,尚书史敞等推荐胡广:“臣听说,德位用以旌表贤者,爵位用以建功立事,‘明试以功’,这是《尚书·尧典》所强调。‘五服五章’,这是制度所规定。臣子竭尽忠诚,君主须加以褒奖。举贤不忘对德行的要求,臣下则会尽忠守责,舍生忘死。臣看到,尚书仆射胡广,身体力行,谦逊礼让,温文尔雅,博闻多识,熟悉经学,穷究哲理,对《六经》有深入研究。对旧的章程、法规,无所不通。柔顺不违反法度,文雅兼有礼节,秉持忠贞之性,忧公如家。胡广不矜其功,不伐其能,兢兢业业,处理政务周详,没有瑕疵。胡广夙兴夜寐,勤勤恳恳,在职十余年,心无旁骛,不苟且迎合。臣等窃以为,胡广在尚书任上,劬劳日久,胡广的后母年老,尽心照顾,应该把胡广安排在郡守职位,担任新职,以充分发挥其能力。陈留郡靠近京师,如今太守缺位,胡广有足够能力担任此要职。臣奏请,允许胡广参选,在太守任上整顿官风,移风易俗,引导百姓向善,接受教化。”

胡广在宫中机要任职十年,出任济阴郡太守,以举荐官吏不实,遭免职。又担任汝南郡太守,后被召入朝廷,担任大司农。顺帝汉安元年,胡广升任司徒(丞相)。质帝驾崩,胡广代替李固担任太尉,兼领尚书职事。以定策拥立桓帝有功,受封为育阳县安乐乡侯。胡广以有病,奏请辞去职务。桓帝又拜胡广为司空(御史大夫),允许胡广以司空位退休,告老还乡。不久,桓帝以特进位征召胡广,拜为太常,升任太尉,因为日食,胡广被免去太尉。之后,胡广又担任太常,升任太尉。

桓帝延熹二年,大将军梁冀被杀,胡广与司徒韩演、司空孙朗在保卫宫殿时没有尽到责任,受到减死罪一等的处罚,被剥夺爵位、封土,贬为庶人。后来,桓帝又拜胡广为太中大夫、太常。延熹九年,桓帝拜胡广为司徒。

灵帝即位,胡广与太傅陈蕃一起,兼领尚书职事,恢复原来的封邑。胡广以有病,请求退休。此时,陈蕃被杀,灵帝诏令胡广代替陈蕃,担任太傅,兼领尚书职事。

当时,胡广已经八十岁,依然精神矍铄。继母还在世,胡广早晚间向继母问候起居,手中不握拐杖,口中不言年迈。及至继母去世,胡广在服孝期间,极尽哀伤,一应礼仪,毫无欠缺。胡广性情温和,做事谨慎,为人谦逊,待人恭敬有礼,遇事练达,掌握分寸,对朝廷的典章制度,了然于胸。虽然胡广没有凛然正气,却对施政中的过失多有补救。京师人传言:“万事不理问伯始,天下中庸有胡公。”胡广与李固一起定策拥立桓帝,没有坚持原则,胡广还与中常侍丁肃结为姻亲,因为这些事情,受到当时人非议。

胡广在三公位上三十余年,服侍过六位皇帝,受到皇帝信任,得到的赏赐非常丰厚,每次以有病请辞职位,退休还乡,不到一年,就又被皇帝召回京师,恢复或升任职务。胡广一生中,一次担任司空,两次担任司徒,三次担任太尉,还担任过太傅。胡广推荐的人才,都是天下名士。胡广与原太傅陈蕃、李咸并称三司,每次朝会,陈蕃等都会称病,以回避胡广,当时人以此赞美胡广。胡广享年八十二岁,灵帝熹平元年在任上去世。灵帝派五官中郎将持符节,带着皇帝的策书,赏赐胡广太傅、安乐乡侯印绶,赐予东园制造的棺椁,由宫中谒者护理丧事,在原陵,赏赐胡广墓地,谥号为文恭侯,灵帝拜胡广族中一人为郎中。胡广的旧属,从朝中公、卿、大夫、博士到议郎以下,有数百人穿着缞绖丧服参加葬礼,直至入土安葬。东汉建武以来,人臣受到的礼遇,还没有人超过胡广。

西汉年间,杨雄依据《虞箴》,撰写《十二州二十五官箴》,其中有九箴已经缺失。后来,涿郡人崔骃与儿子崔瑗、临邑侯刘 ,增补十六篇,胡广续作四篇,文辞典雅。之后,胡广又编写篇目,做注解,名曰《百官箴》,共计四十八篇。胡广著有诗、赋、铭、颂、箴、吊及为古文训诂等文章,留存有二十二篇。

熹平六年,灵帝追思胡广,赞赏胡广品行嘉美,诏命画工画出胡广及太尉黄琼的图像,悬挂在宫中。灵帝又诏令议郎蔡邕为图像撰写颂辞。以下补录蔡邕的辞颂:

“岩岩山岳,配天作辅。降神有周,生申及甫。允兹汉室,诞育二后。曰胡曰黄,方轨齐武。惟道之渊,惟德之薮。股肱元首,代作心膂。天之烝人,有则有类。我胡我黄,钟厥纯懿。巍巍特进,仍践其位。赫赫三事,七佩其绂。奕奕四牡,沃若文辔。衮职龙章,其文有蔚。参曜干台,穷宠极贵。功加八荒,髃生以遂。超哉邈乎,莫与为二!”

评论如下:封赏爵位,任命职务,是朝廷用人的大事,犹如生死对人生是一件大事。得到官位俸禄,希望保持下去,是出仕为官的学子时时关心之事。按照能力授予官职,是学子得以出仕做官的常例。受到物质诱惑,并非本人意愿;坚持正道直行,又会违背世俗;回避艰难,背弃义理;丧失操守,失去道义。总而言之,选择平坦的道路,较容易成功,踏上险途,则容易颠覆。古人对于接受官职非常慎重,在岔路口会犹疑不决。如果志向和行为与利益毫无瓜葛,面临人生选择,不考虑生死去就,后人又有何谴责?

古人以安逸为训,难道说的是以上诸公?赞辞如下:邓、张作傅,无咎无誉。敏正疑律,防议章句。胡公庸庸,饰情恭貌。朝章虽理,据正或桡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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