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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第五钟离宋寒列传 原文及翻译 后汉书第五钟离宋寒列传全文和白话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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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钟离宋寒列传 原文

后汉书卷四十一 第五钟离宋寒列传


第五伦字伯鱼,京兆长陵人也。其先齐诸田,《史记》曰:“陈公子完奔齐,以陈字为田氏。”应劭注云:“始食采于田,改姓田氏。”诸田徙园陵者多,故以次第为氏。

伦少介然有义行。王莽末,盗贼起,宗族闾里争往附之。伦乃依险固筑营壁,有贼,辄奋厉其众,引强持满以拒之,引强谓弓弩之多力者控引之。持满,不发也。铜马、赤眉之属前后数十辈,皆不能下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时米石万钱,人相食,伦独收养孤兄子、外孙,分粮共食,死生相守,乡里以此贤之。”伦始以营长诣郡尹鲜于褒,《风俗通》曰:“武王封箕子于朝鲜,其子食采于朝鲜,因氏焉。”褒见而异之,署为吏。后褒坐事左转高唐令,高唐,县,属平原郡,故城在今齐州祝阿县西。临去,握伦臂诀曰:“恨相知晚。”诀,别也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伦步担往候之,留十余日,将伦上堂,令妻子出相对,以属托焉。”

伦后为乡啬夫,平徭赋,理怨结,得人欢心。自以为久宦不达,遂将家属客河东,变名姓,自称王伯齐,载盐往来太原、上党,所过辄为粪除而去,粪除犹埽除也。陌上号为道士,亲友故人莫知其处。

数年,鲜于褒荐之于京兆尹阎兴,兴即召伦为主簿。时长安铸钱多奸巧,乃署伦为督铸钱掾,领长安市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时长安市未有秩,又铸钱官奸轨所集,无能整齐理之者。兴署伦督铸钱掾,领长安市,其后小人争讼,皆云‘第五掾所平,市无奸枉’。”伦平铨衡,正斗斛,市无阿枉,百姓悦服。每读诏书,常叹息曰:“此圣主也,一见决矣。”等辈笑之曰:“尔说将尚不下,安能动万乘乎?”《华峤书》曰:“盖延代鲜于褒为冯翊,多非法。伦数切谏,延恨之,故滞不得举。”将谓州将。伦曰:“未遇知己,道不同故耳。”

建武二十七年,举孝廉,补淮阳国医工长,随王之国。光武召见,甚异之。二十九年,从王朝京师,随官属得会见,帝问以政事,伦因此酬对政道,帝大悦。明日,复特召入,与语至夕。帝戏谓伦曰:“闻卿为吏篣妇公,不过从兄饭,宁有之邪?”伦对曰:“臣三娶妻皆无父。少遭饥乱,实不敢妄过人食。”《华峤书》曰:“上复曰:‘闻卿为市掾,人有遗母一笥饼者。卿从外来见之,夺母笥,探口中饼,信乎?’伦对曰:‘实无此。众人以臣愚蔽,故为生是语也。’”帝大笑。伦出,有诏以为扶夷长,扶夷,县,属零陵郡,故城在今邵州武冈县东北。未到官,追拜会稽太守。虽为二千石,躬自斩刍养马,妻执炊爨。受俸裁留一月粮,余皆贱贸与民之贫羸者。会稽俗多淫祀,好卜筮。民常以牛祭神,百姓财产以之困匮,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,发病且死先为牛鸣,前后郡将莫敢禁。伦到官,移书属县,晓告百姓。其巫祝有依托鬼神诈怖愚民,皆案论之。有妄屠牛者,吏辄行罚。民初颇恐惧,或祝诅妄言,伦案之愈急,后遂断绝,百姓以安。永平五年,坐法征,老小攀车叩马,号呼相随,日裁行数里,不得前。伦乃伪止亭舍,阴乘船去。众知,复追之。及诣廷尉,吏民上书守阙者千余人。是时显宗方案梁松事,亦多为松讼者。帝患之,诏公车诸为梁氏及会稽太守上书者勿复受。会帝幸廷尉录囚徒,得免归田里。身自耕种,不交通人物。

数岁,拜为宕渠令,宕渠,县,故城在今渠州流江县东北。显拔乡佐玄贺,贺后为九江、沛二郡守,以清洁称,所在化行,终于大司农。

伦在职四年,迁蜀郡太守。蜀地肥饶,人吏富实,掾史家赀多至千万,皆鲜车怒马,以财货自达。怒马谓马之肥壮,其气愤怒也。伦悉简其丰赡者遣还之,更选孤贫志行之人以处曹任,于是争赇抑绝,以财相货曰赇,音其又反,又音求。文职修理。所举吏多至九卿、二千石,时以为知人。

视事七岁,肃宗初立,擢自远郡,代牟融为司空。帝以明德太后故,尊崇舅氏马廖,兄弟并居职任。廖等倾身交结,冠盖之士争赴趣之。伦以后族过盛,欲令朝廷抑损其权,上疏曰:“臣闻忠不隐讳,直不避害。不胜愚狷,昧死自表。狷,狂狷也。《书》曰:‘臣无作威作福,其害于而家,凶于而国。’《尚书·洪范》之言。传曰:‘大夫无境外之交,束修之馈。’《谷梁传》之文也。束,帛也。修,脯也。馈,遗也。近代光烈皇后,虽友爱天至,而卒使阴就归国,徙废阴兴宾客;其后梁、窦之家,互有非法,明帝即位,竟多诛之。自是洛中无复权戚,书记请托一皆断绝。又譬诸外戚曰:譬,晓谕也。‘苦身待士,不如为国,戴盆望天,事不两施。’司马迁书曰“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”也。臣常刻著五臧,书诸绅带。刻著五臧,谓铭之于心也。绅谓大带,垂之三尺。论语曰“子张书诸绅”也。而今之议者,复以马氏为言。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,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,私赡三辅衣冠,知与不知,莫不毕给。又闻腊日亦遗其在洛中者钱各五千,越骑校尉光,腊用羊三百头,米四百斛,肉五千斤。臣愚以为不应经义,惶恐不敢不以闻。陛下情Q欲Y厚之,亦宜所以安之。臣今言此,诚欲上忠陛下,下全后家,裁蒙省察。”“裁”与“才”同。及马防为车骑将军,当出征西羌,伦又上疏曰:“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,不当职事以任之。何者?绳以法则伤恩,私以亲则违宪。伏闻马防今当西征,臣以太后恩仁,陛下至孝,恐卒有纤介,难为意爱。恐卒然有小过,爱而不罚,则废法也。闻防请杜笃为从事中郎,多赐财帛。笃为乡里所废,客居美阳,女弟为马氏妻,恃此交通,在所县令苦其不法,收系论之。今来防所,议者咸致疑怪,况乃以为从事,将恐议及朝廷。今宜为选贤能以辅助之,不可复令防自请人,有损事望。望,物望也。苟有所怀,敢不自闻。”并不见省用。

伦虽峭直,峭,峻也。然常疾俗吏苛刻。及为三公,值帝长者,屡有善政,乃上疏褒称盛美,因以劝成风德,曰:“陛下即位,躬天然之德,体晏晏之姿,以宽弘临下,《尚书考灵耀》曰:“尧文塞晏晏。”《尔雅》曰:“晏晏,温和也。”出入四年,前岁诛刺史、二千石贪残者六人。《东观汉记》曰:“去年伏诛者,刺史一人,太守三人,减死罪二人,凡六人。”斯皆明圣所鉴,非群下所及。然诏书每下宽和而政急不解,务存节俭而奢侈不止者,咎在俗敝,群下不称故也。光武承王莽之余,颇以严猛为政,后代因之,遂成风化。郡国所举,类多辨职俗吏,殊未有宽博之选以应上求者也。陈留令刘豫,冠军令驷协,并以刻薄之姿,临人宰邑,专念掠杀,务为严苦,吏民愁怨,莫不疾之,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,违天心,失经义,诚不可不慎也。非徒应坐豫、协,亦当宜谴举者。谴,责也。务进仁贤以任时政,不过数人,则风俗自化矣。臣尝读书记,知秦以酷急亡国,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,故勤劝恳恳,实在于此。又闻诸王主贵戚,骄奢逾制,京师尚然,何以示远?故曰:‘其身不正,虽令不从。’《论语》孔子之言。以身教者从,以言教者讼。夫阴阳和岁乃丰,君臣同心化乃成也。其刺史、太守以下,拜除京师及道出洛阳者,宜皆召见,可因博问四方,兼以观察其人。诸上书言事有不合者,可但报归田里,不宜过加喜怒,以明在宽。臣愚不足采。”及诸马得罪归国,而窦氏始贵,伦复上疏曰:“臣得以空虚之质,当辅弼之任。素性驽怯,位尊爵重,拘迫大义,思自策厉,虽遭百死,不敢择地,又况亲遇危言之世哉!《论语》曰:“邦有道,危言危行,邦无道,危行言逊。”郑玄云:“危犹高也。”据时高言高行必见危,故以为谕也。今承百王之敝,人尚文巧,咸趋邪路,莫能守正。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,椒房之亲,后妃以椒涂壁,取其繁衍多子,故曰椒房。典司禁兵,出入省闼,年盛志美,卑谦乐善,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。然诸出入贵戚者,类多瑕衅禁锢之人,尤少守约安贫之节,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,云集其门。众喣飘山,聚蚊成雷,《前书》中山靖王之言。盖骄佚所从生也。三辅论议者,至云以贵戚废锢,当复以贵戚浣濯之,犹解酲当以酒也。病酒曰酲。诐险趣埶之徒,诚不可亲近。《苍颉篇》曰:“诐,佞谄也。”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来宪等闭门自守,无妄交通士大夫,防其未萌,虑于无形,令宪永保福禄,君臣交欢,无纤介之隙。此臣之至所愿也。”

伦奉公尽节,言事无所依违。诸子或时谏止,辄叱遣之,吏人奏记及便宜者,亦并封上,其无私若此。性悫箻,少文采,在位以贞白称,时人方之前朝贡禹。《前书》曰:“贡禹字少翁,琅邪人也,以明经洁行著闻。”然少蕴藉,不修威仪,蕴藉犹宽博也。亦以此见轻。或问伦曰:“公有私乎?”对曰:“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,吾虽不受,每三公有所选举,心不能忘,而亦终不用也。吾兄子常病,一夜十往,退而安寝;吾子有疾,虽不省视而竟夕不眠。若是者,岂可谓无私乎?”连以老病上疏乞身。元和三年,赐策罢,以二千石奉终其身,加赐钱五十万,公宅一区。后数年卒,时年八十余,诏赐秘器、衣衾、钱布。

少子颉嗣,历桂阳、庐江、南阳太守,所在见称。顺帝之为太子废也,樊丰等谮之,废为济阴王。颉为太中大夫,与太仆来历等共守阙固争。帝即位,擢为将作大匠,卒官。《三辅决录注》曰:“颉字子陵,为郡功曹,州从事,公府辟举高第,为侍御史,南顿令,桂阳、南阳、庐江三郡太守,谏议大夫。洛阳无主人,乡里无田宅,客止灵台中,或十日不炊。司隶校尉南阳左雄、太史令张衡、尚书庐江朱建、孟兴皆与颉故旧,各致礼饷,颉终不受。”伦曾孙种。

论曰:第五伦峭核为方,峭核谓其性峻急,好穷核事情。非夫恺悌之士,省其奏议,惇惇归诸宽厚,惇惇,纯厚之貌也,音敦。将惩苛切之敝使其然乎?昔人以弦韦为佩,盖犹此矣。《韩子》曰“西门豹性急,佩韦以自缓;董安于性缓,佩弦以自急”也。然而君子侈不僭上,俭不逼下,《礼记》曰:“管仲镂簋而朱纮,旅树而反坫,山节藻棁,贤大夫也,而难为上也。晏平仲祀其先人,豚肩不掩豆,贤大夫也,而难为下也。君子上不僭上,下不逼下。”岂尊临千里而与牧圉等庸乎?讵非矫激,则未可以中和言也。

种字兴先,少厉志义,为吏,冠名州郡。永寿中,以司徒掾清诏使冀州,廉察灾害,《风俗通》曰“汝南周勃辟太尉清诏,使荆州”,又此言以司徒清诏使冀州,盖三公府有清诏员以承诏使也。廉,察也。举奏刺史、二千石以下,所刑免甚众,弃官奔走者数十人。还,以奉使称职,拜高密侯相。是时徐兖二州盗贼群辈,高密在二州之郊,种乃大储粮稸,勤厉吏士,贼闻皆惮之,桴鼓不鸣,流民归者,岁中至数千家。桴,击鼓杖也,音浮。以能换为卫相。周后卫公也。

迁兖州刺史。中常侍单超兄子匡为济阴太守,负埶贪放,种欲收举,未知所使。会闻从事卫羽素抗厉,乃召羽具告之。谓曰:“闻公不畏强御,今欲相委以重事,若何?”对曰:“愿庶几于一割。”以铅刀谕。羽出,遂驰至定陶,闭门收匡宾客亲吏四十余人,六七日中,纠发其臧五六千万。种即奏匡,并以劾超。匡窘迫,遣刺客刺羽,羽觉其奸,乃收系客,具得情状。州内震栗,朝廷嗟叹之。

是时太山贼叔孙无忌等暴横一境,州郡不能讨。羽说种曰:“中国安宁,忘战日久,而太山险阻,寇猾不制。今虽有精兵,难以赴敌,羽请往譬降之。”种敬诺。羽乃往,备说祸福,无忌即帅其党与三千余人降。单超积怀忿恨,遂以事陷种,竟坐徙朔方。超外孙董援为朔方太守,稸怒以待之。初,种为卫相,以门下掾孙斌贤,善遇之。及当徙斥,斌具闻超谋,乃谓其友人同县闾子直及高密甄子然曰:“盖盗憎其主,从来旧矣。第五使君当投裔土,而单超外属为彼郡守。夫危者易朴,可为寒心。吾今方追使君,庶免其难。若奉使君以还,将以付子。”二人曰:“子其行矣,是吾心也。”于是斌将侠客晨夜追种,及之于太原,遮险格杀送吏,因下马与种,斌自步从。一日一夜行四百余里,遂得脱归。

种匿于闾、甄氏数年,徐州从事臧旻上书讼之曰:“臣闻士有忍死之辱,必有就事之计,故季布屈节于朱家,《前书》曰,季布,楚人,为任侠有名,数窘汉王,高祖购求布千金。布匿濮阳周氏,周氏曰:“汉求将军急,敢进计。”布许之,乃髡钳布,衣褐,并其家僮之鲁朱家所卖之。朱家买置田舍,言之高祖,赦之,后为河东守。管仲错行于召忽。说苑子路问于孔子曰:“昔者管仲欲立公子纠而不能,召忽死之,管仲不死,是无仁也。”孔子曰:“召忽者,人臣之材。不死则三军之虏也,死之则名闻于天下矣,何为不死哉?管子者,天子之佐,诸侯之相也。死之则不免于沟渎之中,不死则功复用于天下,夫何为死之哉?”错犹乖也。此二臣以可死而不死者,非爱身于须臾,贪命于苟活,隐其智力,顾其权略,庶幸逢时有所为耳。卒遭高帝之成业,齐桓之兴伯,遗其亡逃之行,赦其射钩之仇,拔于囚虏之中,信其佐国之谋,信音申。勋效传于百世,君臣载于篇籍。假令二主纪过于纤介,则此二臣同死于犬马,沉名于沟壑,当何由得申其补过之功,建其奇奥之术乎?伏见故兖州刺史第五种,杰然自建,在乡曲无苞苴之嫌,苞苴,馈遗也。步朝堂无择言之阙,口无可择之言也。天性疾恶,公方不曲,故论者说清高以种为上,序直士以种为首。《春秋》之义,选人所长,弃其所短,录其小善,除其大过。种所坐以盗贼公负,筋力未就,太山之贼,种不能讨,是力不足以禁之,法当公坐,故云公负也。罪至征徙,非有大恶。昔虞舜事亲,大杖则走。《家语》孔子谓曾子之言也。故种逃亡,苟全性命,冀有朱家之路,以显季布之会。愿陛下无遗须臾之恩,令种有持忠入地之恨。”会赦出,卒于家。

钟离意字子阿,会稽山阴人也。少为郡督邮。时部县亭长有受人酒礼者,府下记案考之。记,文符也。案,察之也。意封还记,入言于太守曰:“《春秋》先内后外,《公羊传》曰:“《春秋》内其国而外诸夏,内诸夏而外夷狄。”《诗》云‘刑于寡妻,以御于家邦’,《诗·大雅》之文。刑,见也。御,治也。明政化之本,由近及远。今宜先清府内,且阔略远县细微之愆。”太守甚贤之,遂任以县事。建武十四年,会稽大疫,死者万数,疫,疠气也。意独身自隐亲,经给医药,隐亲谓亲自隐恤之。经给谓经营济给之。所部多蒙全济。

举孝廉,再迁,辟大司徒侯霸府。诏部送徒诣河内,时冬寒,徒病不能行。路过弘农,意辄移属县使作徒衣,县不得已与之,而上书言状,意亦具以闻。光武得奏,以视霸,曰:“君所使掾何乃仁于用心?诚良吏也!”意遂于道解徒桎梏,在手曰梏,在足曰桎。恣所欲过,与克期俱至,无或违者。还,以病免。

后除瑕丘令。瑕丘,今兖州县也。吏有檀建者,盗窃县内,意屏人问状,建叩头服罪,不忍加刑,遣令长休。建父闻之,为建设酒,谓曰:“吾闻无道之君以刃残人,有道之君以义行诛。子罪,命也。”遂令建进药而死。二十五年,迁堂邑令。堂邑故城在今博州堂邑县西北。县人防广为父报仇,系狱,其母病死,广哭泣不食。意怜伤之,乃听广归家,使得殡敛。丞掾皆争,意曰:“罪自我归,义不累下。”遂遣之。言罪归于我,不累于丞掾。广敛母讫,果还入狱。意密以状闻,广竟得以减死论。

显宗即位,征为尚书。时交址太守张恢,坐臧千金,征还伏法,以资物簿入大司农,簿,文记也。诏班赐群臣。意得珠玑,悉以委地而不拜赐。帝怪而问其故。对曰:“臣闻孔子忍渴于盗泉之水,曾参回车于胜母之闾,恶其名也。说苑曰:“邑名胜母,曾子不入,水名盗泉,仲尼不饮,丑其名也。”《尸子》又载其言也。此臧秽之宝,诚不敢拜。”帝嗟叹曰:“清乎尚书之言!”乃更以库钱三十万赐意。转为尚书仆射。车驾数幸广成苑,意以为从禽废政,常当车陈谏般乐游田之事,天子即时还宫。永平三年夏旱,而大起北宫,意诣阙免冠上疏曰:“伏见陛下以天时小旱,忧念元元,降避正殿,躬自克责,而比日密云,遂无大润,《易》曰:“密云不雨,自我西郊。”岂政有未得应天心者邪?昔成汤遭旱,以六事自责曰:‘政不节邪?使人疾邪?宫室荣邪?女谒盛邪?苞苴行邪?谗夫昌邪?’《帝王纪》曰:“成汤大旱七年,斋戒翦发断爪,以己为牺牲,祷于桑林之社,以六事自责。”窃见北宫大作,人失农时,此所谓宫室荣也。自古非苦宫室小狭,但患人不安宁。宜且罢止,以应天心。臣意以匹夫之才,无有行能,久食重禄,擢备近臣,比受厚赐,喜惧相并,不胜愚戆征营,罪当万死。”征营,不自安也。帝策诏报曰:“汤引六事,咎在一人。其冠履,勿谢。比上天降旱,密云数会,朕戚然惭惧,思获嘉应,故分布祷请,窥候风云,北祈明堂,南设雩场。明堂在洛阳城南,言北祈者,盖时修雩场在明堂之南。今又来大匠止作诸宫,减省不急,庶消灾谴。”诏因谢公卿百僚,遂应时澍雨焉。《说文》云“雨所以澍生万物”,故曰澍。音注。

时诏赐降胡子缣,尚书案事,误以十为百。帝见司农上簿,大怒,召郎将笞之。意因入叩头曰:“过误之失,常人所容。若以懈慢为愆,则臣位大,罪重,郎位小,罪轻,咎皆在臣,臣当先坐。”乃解衣就格。格,拘埶也。帝意解,使复冠而贳郎。

帝性褊察,好以耳目隐发为明,隐犹私也。故公卿大臣数被诋毁,近臣尚书以下至见提拽。尝以事怒郎药崧,以杖撞之。崧走入床下,帝怒甚,疾言曰:“郎出!郎出!”崧曰:“天子穆穆,诸侯煌煌。《曲礼》之文也。穆穆,美也。煌煌,盛也。未闻人君自起撞郎。”帝赦之。朝廷莫不悚栗,争为严切,以避诛责;唯意独敢谏争,数封还诏书,臣下过失辄救解之。会连有变异,意复上疏曰:“伏惟陛下躬行孝道,修明经术,郊祀天地,畏敬鬼神,忧恤黎元,劳心不怠。而天气未和,日月不明,《易通卦验》曰:“愚智同位,则日月无光。”水泉涌溢,寒暑违节者,咎在群臣不能宣化理职,而以苛刻为俗。吏杀良人,继踵不绝。百官无相亲之心,吏人无雍雍之志。《尔雅》曰:“雍雍,和也。”至于骨肉相残,毒害弥深,感逆和气,以致天灾。百姓可以德胜,难以力服。先王要道,民用和睦,故能致天下和平,灾害不生,祸乱不作。《鹿鸣》之诗必言宴乐者,《鹿鸣》,《诗·小雅》,宴群臣也。其诗曰:“呦呦鹿鸣,食野之苹,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。”以人神之心洽,然后天气和也。愿陛下垂圣德,揆万机,诏有司,慎人命,缓刑罚,顺时气,以调阴阳,垂之无极。”帝虽不能用,然知其至诚。亦以此故不得久留,出为鲁相。意别传曰:“意为鲁相,到官,出私钱万三千文,付户曹孔欣修夫子车,身入庙,拭几席剑履。男子张伯除堂下草,土中得玉璧七枚,伯怀其一,以六枚白意。意令主簿安置几前。孔子教授堂下床首有悬瓮,意召孔欣问:‘此何瓮也?’对曰:‘夫子瓮也,背有丹书,人莫敢发也。’意曰:‘夫子圣人,所以遗瓮,欲以悬示后贤。’因发之,中得素书,文曰‘后世修吾书,董仲舒。护吾车,拭吾履,发吾笥,会稽钟离意。璧有七,张伯藏其一。’意即召问伯,果服焉。”后德阳殿成,《汉宫殿》名曰北宫中有德阳殿。百官大会。帝思意言,谓公卿曰:“钟离尚书若在,此殿不立。”

意视事五年,以爱利为化,《东观记》曰:“意在堂邑,为政爱利,轻刑慎罚,抚循百姓如赤子。初到县,市无屋,意出奉钱帅人作屋。人赍茅竹或持材木,争起趋作,浃日而成。功作既毕,为解土,祝曰:‘兴功役者令,百姓无事。如有祸祟,令自当之。’人皆大悦。”人多殷富。以久病卒官。遗言上书陈升平之世,难以急化,宜少宽假。帝感伤其意,下诏嗟叹,赐钱二十万。

药崧者,河内人,天性朴忠。家贫为郎,常独直台上,无被,枕杫,杫音思渍反,谓俎几也。《方言》云:“蜀、汉之郊曰杫。”食糟糠。帝每夜入台,辄见崧,问其故,甚嘉之,自此诏太官赐尚书以下朝夕餐,给帷被皂袍,及侍史二人。蔡质《汉官仪》曰“尚书郎入直台中,官供新青缣白绫被,或锦被,昼夜更宿,帷帐画,通中枕,卧旃蓐,冬夏随时改易。太官供食,五日一美食,下天子一等。尚书郎伯使一人,女侍史二人,皆选端正者。伯使从至止车门还,女侍吏洁被服,执香炉烧熏,从入台中,给使护衣服”也。崧官至南阳太守。

宋均字叔庠,南阳安众人也。父伯,建武初为五官中郎将。均以父任为郎,时年十五,好经书,每休沐日,辄受业博士,通《诗·礼》,善论难。至二十余,调补辰阳长。辰阳,今辰州辰溪县。其俗少学者而信巫鬼,均为立学校,禁绝淫祀,人皆安之。以祖母丧去官,客授颍川。

后为谒者。会武陵蛮反,围武威将军刘尚,诏使均乘传发江夏奔命三千人往救之。《前书音义》曰“擢选精勇,闻命奔走,谓之奔命”也。既至而尚已没。会伏波将军马援至,诏因令均监军,与诸将俱进,贼拒厄不得前。及马援卒于师,军士多温湿疾病,死者太半。均虑军遂不反,乃与诸将议曰:“今道远士病,不可以战,欲权承制降之何如?”诸将皆伏地莫敢应。均曰:“夫忠臣出竟,有可以安国家,专之可也。”《公羊传》曰“聘礼,大夫受命不受辞,出境有以安社稷全国家者,则专之可也。”乃矫制调伏波司马吕种守沅陵长,命种奉诏书入虏营,告以恩信,因勒兵随其后。蛮夷震怖,即共斩其大帅而降,于是入贼营,散其众,遣归本郡,为置长吏而还。均未至,先自劾矫制之罪。光武嘉其功,迎赐以金帛,令过家上冢。其后每有四方异议,数访问焉。

迁上蔡令。时府下记,禁人丧葬不得侈长。长音直亮反。禁之不得奢侈有余。均曰:“夫送终逾制,失之轻者。今有不义之民,尚未循化,而遽罚过礼,非政之先。”竟不肯施行。

迁九江太守。郡多虎暴,数为民患,常募设槛阱而犹多伤害。槛,为机以捕兽。阱谓穿地陷之。均到,下记属县曰:“夫虎豹在山,鼋鼍在水,各有所托。且江淮之有猛兽,犹北土之有鸡豚也。今为民害,咎在残吏,而劳勤张捕,非忧恤之本也。其务退奸贪,思进忠善,可一去槛阱,除削课制。”其后传言虎相与东游度江。中元元年,山阳、楚、沛多蝗,其飞至九江界者,辄东西散去,由是名称远近。浚遒县有唐、后二山,民共祠之,浚遒县属庐江郡,故城在今庐州慎县南。众巫遂取百姓男女以为公妪,以男为山公,以女为山妪,犹祭之有尸主也。岁岁改易,既而不敢嫁娶,前后守令莫敢禁。均乃下书曰:“自今以后,为山娶者皆娶巫家,勿扰良民。”于是遂绝。

永平元年,迁东海相,在郡五年,坐法免官,客授颍川。而东海吏民思均恩化,为之作歌,诣阙乞还者数千人。显宗以其能,七年,征拜尚书令。每有驳议,多合上旨。均尝删翦疑事,帝以为有奸,大怒,收郎缚格之。诸尚书惶恐,皆叩头谢罪。均顾厉色曰:“盖忠臣执义,无有二心。若畏威失正,均虽死,不易志。”小黄门在傍,入具以闻。帝善其不挠,即令贳郎,迁均司隶校尉。数月,出为河内太守,政化大行。

均尝寝病,百姓耆老为祷请,旦夕问起居,其为民爱若此。以疾上书乞免,诏除子条为太子舍人。均自扶舆诣阙谢恩,帝使中黄门慰问,因留养疾。司徒缺,帝以均才任宰相,召入视其疾,令两驺扶之。驺,养马者,亦曰驺骑。均拜谢曰:“天罚有罪,所苦寖笃,不复奉望帷幄!”因流涕而辞。帝甚伤之,召条扶侍均出,赐钱三十万。

均性宽和,不喜文法,常以为吏能弘厚,虽贪污放纵,犹无所害;至于苛察之人,身或廉法,而巧黠刻削,毒加百姓,灾害流亡所由而作。及在尚书,恒欲叩头争之,以时方严切,故遂不敢陈。帝后闻其言而追悲之。建初元年,卒于家。族子意。

意字伯志。父京,以《大夏侯尚书》教授,夏侯胜也。至辽东太守。意少传父业,显宗时举孝廉,以召对合旨,擢拜阿阳侯相。阿阳,县,属天水郡,故城在今秦州陇城县西北。建初中,征为尚书。

肃宗性宽仁,而亲亲之恩笃,故叔父济南、中山二王每数入朝,特加恩宠,及诸昆弟并留京师,不遣就国。意以为人臣有节,不宜逾礼过恩,乃上疏谏曰:“陛下至孝烝烝,恩爱隆深,以济南王康、中山王焉先帝昆弟,特蒙礼宠,圣情恋恋,不忍远离,比年朝见,久留京师,崇以叔父之尊,同之家人之礼,车入殿门,即席不拜,分甘损膳,赏赐优渥。昔周公怀圣人之德,有致太平之功,然后王曰叔父,加以锡币。《诗·鲁颂》曰:“王曰叔父,建尔元子,俾侯于鲁。”《尚书》曰,周公既成洛邑,成王命召公出取币锡周公也。今康、焉幸以支庶享食大国,陛下即位,蠲除前过,还所削黜,衍食它县,衍谓流衍,傍食它县。男女少长,并受爵邑,恩宠逾制,礼敬过度。《春秋》之义,诸父昆弟无所不臣,所以尊尊卑卑,强干弱枝者也。陛下德业隆盛,当为万世典法,不宜以私恩损上下之序,失君臣之正。又西平王羡等六王,皆妻子成家,官属备其,当早就蕃国,为子孙基址。而室第相望,久磐京邑,磐谓磐桓不去。婚姻之盛,过于本朝,仆马之众,充塞城郭,骄奢僭拟,宠禄隆过。今诸国之封,并皆膏腴,风气平调,道路夷近,朝聘有期,行来不难。宜割情不忍,以义断恩,《礼记》曰:“门内之政恩掩义,门外之政义断恩。”发遣康、焉各归蕃国,令羡等速就便时,行日,取便利之时也。以塞众望。”帝纳之。

章和二年,鲜卑击破北匈奴,而南单于乘此请兵北伐,因欲还归旧庭。时窦太后临朝,议欲从之。意上疏曰:“夫戎狄之隔远中国,幽处北极,《尔雅》曰“东至于泰远,西至于邠国,南至于濮铅,北至于祝栗,谓之四极”也。界以沙漠,简贱礼义,无有上下,强者为雄,弱即屈服。自汉兴以来,征伐数矣,其所克获,曾不补害。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,深昭天地之明,故因其来降,羁縻畜养,边人得生,劳役休息,于兹四十余年矣。今鲜卑奉顺,斩获万数,中国坐享大功,享,受也。而百姓不知其劳,汉兴功烈,于斯为盛。所以然者,夷虏相攻,无损汉兵者也。臣察鲜卑侵伐匈奴,正是利其抄掠,及归功圣朝,实由贪得重赏。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,则不得不禁制鲜卑。鲜卑外失暴掠之愿,内无功劳之赏,豺狼贪婪,必为边患。今北虏西遁,请求和亲,宜因其归附,以为外捍,巍巍之业,无以过此。若引兵费赋,以顺南虏,则坐失上略,去安即危矣。诚不可许。”会南单于竟不北徙。

迁司隶校尉。永元初,大将军窦宪兄弟贵盛,步兵校尉邓叠、河南尹王调、故蜀郡太守廉范等群党,出入宪门,负埶放纵。意随违举奏,无所回避,由是与窦氏有隙。二年,病卒。

孙俱,灵帝时为司空。《汉官仪》曰“俱字伯俪”也。

寒朗字伯奇,鲁国薛人也。生三日,遭天下乱,弃之荆棘;数日兵解,母往视,犹尚气息,遂收养之。及长,好经学,博通书传,以《尚书》教授。举孝廉。

永平中,以谒者守侍御史。与三府掾属共考案楚狱颜忠、王平等,辞连及隧乡侯耿建、朗陵侯臧信、护泽侯邓鲤、曲成侯刘建。建等辞未尝与忠、平相见。是时显宗怒甚,吏皆惶恐,诸所连及,率一切陷入,无敢以情恕者。朗心伤其冤,试以建等物色独问忠、平,物色谓形状也。而二人错?、不能对。错愕犹仓卒也。错音七故反。愕音五故反。朗知其诈,乃上言建等无奸,专为忠、平所诬,疑天下无辜类多如此。帝乃召朗入,问曰:“建等即如是,忠、平何故引之?”朗对曰:“忠、平自知所犯不道,故多有虚引,冀以自明。”帝曰:“即如是,四侯无事,何不早奏,狱竟而久系至今邪?”朗对曰:“臣虽考之无事,然恐海内别有发其奸者,故未敢时上。”时上犹即上也。上音时掌反。帝怒骂曰:“吏持两端,促提下。”左右方引去,朗曰:“愿一言而死。小臣不敢欺,欲助国耳。”帝问曰:“谁与共为章?”对曰:“臣自知当必族灭,不敢多污染人,诚冀陛下一觉悟而已。臣见考囚在事者,咸共言妖恶大故,臣子所宜同疾,今出之不如入之,可无后责。是以考一连十,考十连百。又公卿朝会,陛下问以得失,皆长跪言,旧制大罪祸及九族,陛下大恩,裁止于身,天下幸甚。及其归舍,口虽不言,而仰屋窃叹,莫不知其多冤,无敢啎陛下者。臣今所陈,诚死无悔。”帝意解,诏遣朗出。后二日,车驾自幸洛阳狱录囚徒,理出千余人。后平、忠死狱中,朗乃自系。会赦,免官。复举孝廉。

建初中,肃宗大会群臣,朗前谢恩,诏以朗纳忠先帝,拜为易长。易,今易州县也。岁余,迁济阳令,以母丧去官,百姓追思之。章和元年,上行东巡狩,过济阳,三老吏人上书陈朗前政治状。帝至梁,召见朗,诏三府为辟首,由是辟司徒府。永元中,再迁清河太守。坐法免。

永初三年,太尉张禹荐朗为博士,征诣公车,会卒,时年八十四。

论曰:左丘明有言:“仁人之言,其利博哉!”晏子一言,齐侯省刑。《左氏传》曰,齐景公谓晏子曰:“子之宅近市,识贵贱乎?”于是景公繁于刑,有鬻踊者,故对曰:“踊贵而屦贱。”景公为是省于刑。君子曰:“仁人之言,其利博哉!”踊谓刖足者屦。若钟离意之就格请过,寒朗之廷争冤狱,笃矣乎,仁者之情也!夫正直本于忠诚则不诡,诡,诈也。本于谏争则绞切。《论语》孔子曰:“直而无礼则绞。”绞,急也。彼二子之所本得乎天,故言信而志行也。言而见信,谏而必从,故曰志行。

赞曰:伯鱼、子阿,矫急去苛。临官以洁,匡帝以奢。宋均达政,禁此妖禜。禜,祭也,于命反。禽虫畏德,子民请病。谓人为之请祷也。意明尊尊,割恩蕃屏。《谷梁传》曰:“为尊者讳敌。为亲者讳败,尊尊亲亲之义也。”意谏令诸王归藩,故云割恩藩屏。音协韵必政反。惵惵楚黎,寒君为命。惵惵,惧也。黎,众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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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钟离宋寒列传 白话文翻译

后汉书卷四十一 第五钟离宋寒列传现代文


第五伦,字伯鱼,京兆长陵县人。第五伦的祖先是田氏齐国诸公子之一,在汉代,按照制度,田氏有许多户迁至帝王陵寝县,按照名次排序,其中有一支,以“第五”为姓。

年轻时,第五伦为人耿介,以任侠仗义而闻名。王莽末年,盗贼蜂起,第五伦的家族居住在闾巷的有许多人依附盗寇。第五伦则筑起营垒固守,有贼寇来,奋力抗击,指挥众人弯弓射箭,打退贼寇。铜马军、赤眉军来犯,前后有数十批人马,不能攻下第五伦修筑的壁垒。第五伦以壁垒长身份,前往郡大尹鲜于褒处拜谒,鲜于褒认为第五伦是一位人才,任命第五伦为郡府官吏。后来因为某事,鲜于褒被贬为高唐县令,临别时,鲜于褒握着第五伦的手臂,告别道:“相知恨晚。”

此后,第五伦担任乡中啬夫,在啬夫任上,第五伦公平派发徭役、赋税,为百姓调解纠纷,得到乡民们信任。第五伦认为在乡间担任小吏不能显达,随后带上家眷,迁至河东郡,更名改姓,自称王伯齐,在太原、上党郡贩卖食盐,所到之处,不留行迹。江湖上称第五伦为“道士”,故旧亲朋不知第五伦的下落。

几年后,鲜于褒把第五伦推荐给京兆大尹阎兴,阎兴召见第五伦,任命为主簿。当时,长安负责铸钱的官吏为人奸诈,阎兴责成第五伦负责铸钱事宜,担任钱掾,管理长安市场。第五伦着手统一市场的权衡、斗斛,从此以后,长安市场买卖公平,不再有作奸犯科之事,百姓心悦诚服。每次阅读皇上颁发的诏书,第五伦常叹息:“真是圣明君主,如果我能见到,什么事都好办了。”平辈人常借此与第五伦开玩笑,说:“你劝说州部将军尚且不能成功,怎么能说动皇上?”第五伦答:“还未遇到知己,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”

建武二十七年,朝廷举荐孝廉,第五伦补任淮阳国医工长,跟随淮阳王来到封国。临行前,光武帝召见,很欣赏第五伦。建武二十九年,第五伦跟随淮阳王到京师朝见皇帝,随从官员得到召见,皇帝向官员询问政事,第五伦对答如流,光武帝很高兴。第二天,再次召见,与第五伦谈论至傍晚。光武帝开玩笑说:“听说卿担任郡吏时殴打岳父大人,从堂兄门前经过也不进去吃饭,有这回事吗?”第五伦答:“臣三次娶妻,均没有岳父。臣年少时遭遇战乱、饥荒,但仍然不敢随意到别人家吃饭。”光武帝听罢大笑。第五伦出宫后,皇帝下诏任命第五伦为扶夷县长,还未上任,又拜第五伦为会稽郡太守。身为二千石官员,第五伦仍然亲自铡草喂马,妻子下厨做饭。第五伦得到的俸禄,只留下每月的口粮,其余全部拿出来,分送给生活困难的百姓。会稽郡的民俗,喜欢过分祭祀,喜欢卜筮,用耕牛祭祀神灵,因此家里的财产很少。民间传说人若生前吃了牛肉,不肯用来祭祀神灵,发病临死前会发出牛叫声,前后几任太守,不能制止这种陋习。第五伦上任,向属下县邑移送公文,告谕百姓,有巫祝假托鬼神愚弄百姓者,一律按照法律惩处,有妄自宰杀耕牛者,当地官吏予以处罚。最初,百姓对政府的法令感到畏惧,甚至有流言蜚语,有谣言传播,第五伦按照法令,严加督办。此后,妄杀耕牛的事件杜绝,百姓的生活恢复安宁。明帝永平五年,因为某事触犯法律,第五伦被朝廷召回。会稽郡的百姓,扶老携幼,攀上太守的马车阻拦,在车后哭着跟随。第五伦的马车日行数里,不能前进,第五伦只好暂且留在亭舍,夜晚乘船离去。百姓知道后,又再次追赶。及至来到廷尉署报到,会稽郡的官吏、百姓向朝廷上书,守在阙门外不肯离去,有千余人。当时,明帝正在处理梁松案,有很多人为梁松申诉。明帝对申诉之事颇为反感,于是下诏,公车署不要接受为梁氏或会稽郡太守申诉的上书。恰逢明帝前往廷尉署,调查在押囚犯,第五伦得以免罪,回到家乡。在家乡,第五伦下田耕种,不结交达官显贵。

几年后,明帝拜第五伦为宕渠县令,在任上,第五伦表彰乡官佐吏玄贺。后来,玄贺在九江郡、沛郡担任太守,推行教化,以清廉知名,升任大司农。

在县令任上四年,第五伦升任蜀郡太守。蜀郡土地肥沃,当地百姓生活富裕,郡府掾史家里的财产有上千万,平时出行鲜车怒马,以财产相互夸耀。第五伦把这些家里富有的官吏全部罢免,遣送回家乡,重新选择家中贫困、有远大志向、操行廉洁的士人,任命为郡府掾史。此后,郡府贿赂公行的事情得以杜绝,官员们勤修政事。在太守任上,第五伦举荐的官吏,有很多人后来成为朝中九卿、二千石官员,当时,第五伦被认为善于识别人才。

在太守任上七年,章帝即位,擢拔第五伦,第五伦代替牟融,担任司空(御史大夫)。由于明德太后的缘故,章帝尊崇舅舅马廖,马氏兄弟在朝中担任重要职务。马廖倾身结交天下士人,冠盖之士争相攀附。第五伦认为太后家族的势力太大,谏言朝廷削夺外戚的权力。第五伦上疏:“臣听说,忠臣不敢隐瞒真情,直臣不敢逃避责任。臣虽然愚昧、狂狷,愿冒死表达想法。《尚书》讲:‘臣子不可以作威作福,否则,一害家,二害国。’《穀梁春秋》讲:‘大夫不应该与封国外的士人交往,不能私下馈送、接受礼物。’在近代,光烈皇后虽然对兄弟友爱真诚,最终,还是令阴就返回封国,罢黜阴兴的门客。再后来,外戚梁氏、窦氏家族有人犯法,明帝即位,杀了很多犯法的外戚。从此洛阳城里没有横行无忌的外戚,那些用书信请托之事,也因此杜绝。明帝告诫外戚:‘辛辛苦苦招揽那么多门客,不如为国家多出些力,头顶着盆子望天,做事能这样短视吗?’臣把这些话,常铭记在心里,书写在衣带上。现在,朝臣廷议者,又纷纷提到外戚马氏。臣听说,卫尉马廖用三千匹布,城门校尉马防用三百万钱,私下馈送三辅的衣冠士人,无论认识不认识,都要送到。臣还听说,在腊日祭祖时,他们向洛阳的士人每人馈送五千钱,越骑校尉马光,在腊日宰杀三百头羊,用四百斛米、五千斤肉宴请士人。臣愚以为,这些做法均不符合经义,心中常担心,不敢不奏报朝廷。陛下欲以私情厚待外戚,也应该时时提醒他们,安分守己,奉公守法。臣今天谈起这些,对上为陛下尽忠,对下为保全外戚。奏请陛下省察。”及至马防担任车骑将军,将要出征西羌。第五伦又上疏:“臣愚以为,外戚可以受封为列侯,可以享受富贵,但不能让他们担任不符合能力的职务。为什么?一旦外戚在职务上犯罪,用汉法惩治,会伤害到亲情;以亲情宽恕,又会损害国家利益。马防如今要率领汉军西征,臣以为,太后仁厚,陛下至孝,一旦战事不利,难以补过。臣还听说,马防奏请朝廷,让杜笃担任将军幕府从事中郎,赐予杜笃很多钱。杜笃被乡里人厌恶,在美阳县客居,妹妹是马防的妻子,杜笃仗着与妹夫的关系,结交权贵,在美阳县做了许多不法之事,县令苦不堪言,欲将其收捕。而今,杜笃又来到马防将军幕府,有知道此事者很奇怪,而且杜笃还要担任从事中郎,恐怕这些事情对朝廷的威望会有损害。朝廷应该选择良士辅佐马防,不可让马防自行安排幕府从事中郎,以免辜负陛下对马防的期望。臣有此担心,不敢不奏明朝廷。”

第五伦的奏疏没有得到重视。第五伦为人耿直,然而也痛恨俗吏苛刻。身为三公,看到章帝是一位仁厚皇帝,多次施行善政,第五伦上疏颂扬圣德,并劝谏章帝推行教化。第五伦说:“陛下即位以来,身怀天然之圣德,兼有宽厚之秉性,以宽厚仁慈,善待臣下。即位四年,前年惩治州部刺史、二千石郡府官员贪赃枉法者六人,这些均为明君圣主洞察明鉴的结果,非群臣所能及。然而,陛下颁发诏书,每次都强调宽厚,一些急迫的政务却不能及时解决;陛下强调俭朴,而奢侈淫靡的现象却得不到制止。其问题在于民风凋敝,在职官员有人还不称职。光武中兴以来,接续王莽乱世,朝廷以严苛治理官员,后世皇帝因循效法,逐渐形成风气。郡、国举荐的士人,大多是一些庸碌无为的俗吏,并没有知识渊博、以宽厚治民的官员。陈留县令刘豫、冠军县令驷协治民刻薄,在处理政务时,以杀人树威,以苛刻为勤政,当地官吏、百姓怨声载道,莫不切齿痛恨。而今,廷议者反而认为他们是能吏,这真是违逆天心,背离经义,朝廷对此不可不查。陛下不仅要处理刘豫、驷协,还要谴责举荐他们的官员,要求官员举荐宽厚仁恕的良吏。一个地方,只要有几个这样的官员,当地风俗就会为之改变。臣阅读史书,看到秦朝以苛政虐待百姓,最后招致亡国;又看到王莽以酷刑虐民,最后自取灭亡。因此,臣不厌其烦地提醒陛下,也是因为这些原因。臣听说,诸侯王、公主、外戚骄奢淫逸,僭越礼制,在京师渐成风气,这样一来,还如何要求远方端正风俗?因此说:‘其身不正,虽令不行。’以身垂范,受教者才会服从教化,以言垂范,受教者才不会争讼。阴阳协调,风调雨顺,年岁丰收,君臣同心协力,教化的效果就会事半功倍。从州部刺史、郡太守以下官员,到京师受命出任地方的官员,陛下都要予以召见,借以了解四方民情、风俗教化,同时观察是否用非其人。那些上书言事,有不合情理者,可以令他们返回家乡,不宜过度发怒谴责,以表明皇帝为政宽厚。臣的谏言,愚不可及,仅供陛下参考。”及至马氏犯法,得罪皇帝,被贬回封国,窦氏家族在朝中显贵。第五伦再次上疏:“臣幸得以虚名,在朝中担任辅弼大臣。臣秉性驽钝、怯懦,然而位尊爵重,受到大义约束,常自我激励,即使身遭万死,也不敢回避,更何况遭逢盛世,朝廷鼓励谏言!如今,汉室遭遇历代帝王所有的困境,官员喜欢文过饰非,阿谀奉承,不能坚守正义。臣注意到虎贲中郎将窦宪是皇后的亲属,掌握宫中禁军,可以出入宫廷。窦宪年富力强,志向高远,以谦卑待人,乐善好施,这是结交士人的方法。然而,那些奔走于外戚豪门者,很多遭到朝廷禁锢,是永不续用的士人,极少有谨奉俭朴、安贫乐道者。士大夫行为龌龊,无耻之徒更是相互引荐,汇聚在窦宪门下。喧嚣吵闹,聚蚊成雷,这是人们常讲的骄奢淫逸之地。三辅议论者说,因为外戚遭到禁锢,还要通过外戚得到起用,犹如解酒之药,还要用酒酿。这些趋炎附势之徒,不能让他们再阿附外戚权贵。臣愚以为,陛下和皇后应该管束窦宪等,闭门自守,不要无原则地结交士人,防微杜渐,防患于未然,宪氏才能永保福禄,君臣欢洽,没有嫌隙发生。这是臣的愿望。”第五伦奉公守节,在朝中谈论政事,无所回避。

儿子们劝谏,第五伦一定会严词苛责,官员有人就政事禀报,第五伦认为有益朝廷者,就会密封上奏,可谓大公无私。第五伦性情质朴,写文章不尚文采,在位期间为官清廉,受到人们称赞。当时的人们,将第五伦与西汉元帝朝的御史大夫贡禹相提并论。然而,第五伦写的文章不够蕴藉,为人不修边幅,没有威仪,也遭到轻视。有人问第五伦:“公有私心吗?”第五伦答:“此前,有人送我千里马,我没有接受,每当朝中三公为国家举荐良才时,我总惦记着送马的人,尽管没有举荐。我哥哥的儿子生病,我一个晚上要去探视十次,回来睡觉才能安心;我儿子生病,我不能常常探视,但是夜不能寐。像这样有区别地对待,怎么能说没有私心?”因为年老有病,第五伦上疏,请求退休。章帝元和三年,章帝赐予第五伦策书,批准退休,以二千石俸禄享受终身,又加赐金钱五十万,赐予公宅一所。又过了几年,第五伦去世,享年八十余岁,章帝下诏,赐予棺椁、丧葬衣衾、金钱、布匹。

小儿子第五颉继承爵位。此后,第五颉担任桂阳郡、庐江郡、南阳郡太守,在任上有政绩。顺帝刘保曾被贬黜为济阴王,第五颉担任太中大夫,与太仆来历等守住阙门,为刘保争位。顺帝即位,擢拔第五颉为将作大匠,第五颉在任上去世。第五伦的曾孙是第五种。

评论如下:第五伦性情刻板,为人严厉,并非人们称颂的恺悌君子,然而,看到第五伦写给皇上的奏书,却使人觉得纯朴宽厚,有宽厚君子之风范,如果为人严苛,能这样做吗?在往昔,人们把琴弦、皮绳系在身上,作为配饰,是为了控制情绪。然而,君子奢侈,不应该僭越制度,君子俭朴,不应该令人难堪,第五伦身处尊位,怎么能与牧羊、养马人一样?如果不是矫情,刻意这样做,就不能以中和之道评论。

第五种,字兴先。年轻时,第五种砥砺节操,坚守志向,担任官吏后,在州郡享有盛名。桓帝永寿年间,第五种以司徒府掾史身份,奉诏出使冀州,查看灾情。返回朝廷奏报,列举刺史、二千石以下官员的劣迹,受到惩罚、免职的官员很多,畏罪潜逃的官员有几十人。第五种以奉使称职,升任高密侯国相,当时,徐州、兖州的盗贼蜂起,高密在两个州之间。第五种大量储备粮食,勉励士卒,贼寇听说后忌惮高密国,不敢来犯。高密的战鼓始终没有擂响,流民陆续返回家乡,一年有数千家。第五种以治理有方,受到称赞,后来调任卫国相。

再后来,第五种担任兖州刺史。中常侍单超哥哥的儿子单匡担任济阴郡太守,依仗权势,大肆贪污。第五种欲逮捕单匡,但一时不知该派谁去执行,听说郡府从事卫羽有胆有识,召卫羽来见。第五种问:“听说公不惧权势,今天欲让公办一件大事,如何?”卫羽答:“臣愿意奉命,像利刃一样,一割为快。”卫羽出了郡府,骑快马来到定陶,堵住郡府的大门,逮捕单匡的宾客、豪奴四十余人,六七天时间,起出赃款达五六千万。第五种上奏朝廷,弹劾单匡,并以此震慑单超。单匡惊恐万状,派刺客刺杀卫羽,被卫羽发觉,遂收捕刺客。第五种掌握了单匡的罪行,州内官吏一时间惊恐万状,朝廷群臣为此嗟叹不已。

当时,泰山贼寇叔孙无忌横行境内,州郡不能制止。卫羽劝说第五种:“中原太平安宁,已经很久没有战事,加上泰山险阻,贼寇狡黠,难以制服,即使有精兵,也难以克敌取胜。卫羽愿意只身前去劝降。”第五种采纳卫羽的谏言。卫羽随后来到泰山劝降叔孙无忌等,此后,叔孙无忌率领三千余人投降。单超心怀怨恨,以此事诬陷第五种,第五种竟然获罪,被贬谪至朔方郡。单超的外孙董援担任朔方郡太守,怒气冲冲地等待第五种到来。最初,第五种担任卫国相,看到门下掾史孙斌有才干,善待孙斌。及至第五种遭贬谪,孙斌了解到单超的阴谋,对朋友同县人闾子直及高密县人甄子然说:“人们常讲,盗贼憎恨失主。第五使君被贬谪至边郡蛮荒之地,而单超的亲属在那个郡担任太守,可谓生死交关,真的令人寒心。我欲把第五使君接回来,免得遇害。如果把使君接回来,就交予你们保护。”二人答:“你放心去吧,这也是我们的想法。”孙斌带着侠客,星夜兼程,追赶第五种,一直追至太原郡,在险要地带杀了护送的官吏,下马与第五种见面。孙斌步行护送第五种,一日一夜走了四百余里,终于脱险。

此后,第五种藏匿在闾子直、甄子然家中数年。徐州从事臧旻上书朝廷,为第五种鸣冤:“臣听说,士人有忍辱含羞之事,必有谋事成功之计。当年季布忍辱不死,屈身在朱家手下为奴;管仲不肯像召忽一样自杀,忍辱被囚禁在监狱。此二位不肯自杀,最终成名于天下,并非他们爱惜性命,苟活于世间,而是想到身怀报国之志,壮志未酬,暂时忍辱,等待时机。最终,季布成为高祖的良将,管仲帮助齐桓公成就霸业,高祖放下季布追杀的旧恨,桓公忘却管仲射钩的宿怨,二人从家奴、囚徒得到擢拔,成为辅佐国君的忠臣,创立功勋,扬名于后世。君臣间惺惺相惜,传为美谈。如果二位国君不忘旧恨、宿怨,二位贤臣就只能像犬马一样死去,其名声也只能湮没于尘埃。怎么会有后来以功补过,建立赫赫功勋,载入史册?臣注意到,原兖州刺史第五种,卓然不群,在乡曲没有苟且之劣行,在朝堂没有妄言之缺憾。此人疾恶如仇,公正无私。有议论者称第五种为人清高、耿介,或许这是此人的缺点。《春秋》大义,国君选拔人才应该取其长,避其短,不忘小善,忽略小错。第五种获罪,是由于盗贼猖獗,力不能制止,最多也就是贬谪,并非大恶不赦的重罪。在往昔,舜帝受到父亲责罚,小杖则受,大杖则走。第五种逃亡,也是为了保全性命,希望得到像朱家那样的保护,以最终实现季布的才能。奏请陛下不要忘记对忠臣的恩赏,令第五种失去报效机会。”恰逢大赦天下,第五种这才露面,在家中去世。

钟离意,字子阿,会稽郡山阴县人。年轻时曾担任郡府督邮。当时,会稽郡属下县、亭有接受别人馈送酒礼的习俗,郡府发下公文调查。钟离意将公文密封,退回去,对太守讲:“《春秋》有先内后外的古训,《诗经》讲:‘先对妻子提出严格要求,再影响到诸侯。’这是推行教化的原则,由近及远。而今,应该先清理郡府内部,暂且宽宥边远县邑的小过。”太守赞赏钟离意的意见,此后,安排钟离意负责一些县里事务。建武十四年,会稽郡发生大瘟疫,死者有上万人,钟离意亲自进入疫区慰问,送医送药。会稽郡属下的县邑,普遍得到救济。

后来,钟离意被举荐为孝廉,两次升迁,在大司徒(丞相)侯霸府中任职。钟离意奉诏令护送刑徒前往河内郡,当时,天气严寒,刑徒有很多人在路上生病,不能前行。路过弘农郡,钟离意向弘农郡属下县邑移送公文,要求为刑徒制作冬衣。属下县邑不得已送来冬衣,而后上书朝廷。钟离意也将送冬衣之事奏报朝廷。光武帝得到奏报,拿给侯霸看,说:“君派出的府掾这么有爱心,真是一位良吏!”钟离意在途中为刑徒解开刑具,听任刑徒自由前行,与刑徒约定抵达的日期,届时刑徒全部到达目的地,没有违反约定者。返回后复命,因为有病,钟离意被免职。

再后来,钟离意担任瑕丘县令。官吏中有人叫檀建,盗窃县衙的财物,钟离意屏退左右人,向檀建询问情况,檀建叩头服罪,钟离意不忍心施以刑罚,责令檀建辞职休息。檀建的父亲听说此事,为檀建设酒,对檀建讲:“我听说,无道之君以刀杀人,有道之君以义惩治。你今天犯了罪,受到惩治,这也是你的命。”遂令檀建服药自杀。建武二十五年,钟离意调任堂邑县令,县里有个叫防广的人,为父亲报仇被捕入狱。防广的母亲病逝,防广在狱中哭着不肯吃饭,钟离意哀怜防广,放防广回家为母亲料理丧事。县衙的掾丞为此事争辩,钟离意说:“有罪我来承担,不会连累你们。”于是释放防广。防广为母亲料理丧事毕,返回监狱。钟离意将防广的案情奏报朝廷,最后,防广被免去死罪。

明帝即位,征召钟离意,拜为尚书。当时,交阯郡太守张恢贪赃一千金,被召回京城,判为死刑。张恢贪赃的财物已经登记造册,交予大司农。明帝下诏,将财物分发给群臣,钟离意得到珠玑,钟离意把珠玑丢弃在地上,不肯领受赏赐。明帝感到奇怪,问其原因。钟离意答:“臣听说,孔子忍受口渴,不饮盗泉之水,曾参驾车绕行,不进胜母之闾,皆因憎恶其名字。陛下赏赐,是赃官贪赃来的财物,臣不敢拜受。”明帝感叹道:“尚书做事,可谓一清二楚!”于是,另外拿出三十万库钱,赏赐钟离意。后来,钟离意改任尚书仆射。明帝车驾多次临幸广成苑,钟离意认为,这会令皇上玩物丧志,挡住明帝的车驾,陈述利害。明帝采纳谏言,随后回宫。明帝永平三年,夏天伏旱,明帝建造北宫。钟离意在阙门免冠,上疏明帝:“臣注意到,陛下因为天气干旱,对百姓的生活忧心如焚,下旨避开正殿,反躬自省。近日来,彤云密布,然而还是没有下过透雨,是否朝政还有不符合天意之事?在往昔,成汤年间,遭遇大旱,成汤以六件事自我反省:‘政不节邪?使人疾邪?宫室荣邪?女谒盛邪?贪贿行邪?谗夫昌邪?’臣注意到北宫大兴土木,农民耽误农时,这恐怕是皇宫过于奢华的缘故。自古以来,帝王不担心宫室狭小,而担心天下不安。陛下应该暂停修建北宫,以顺应天心。臣钟离意以匹夫之身谏言,无德无行,久食荣禄,被皇上擢拔为近臣,连年得到赏赐。且喜且忧,不胜愚戆,臣惶恐不安,罪该万死。”明帝以策书,回复钟离意:“商汤引述六事,时刻警惕;朝廷犯有过失,责任在朕。请戴上冠冕,穿上鞋子,不要谢罪。近些时,天气久旱不雨,彤云密布,朕心中忧虑,祈盼能够获得嘉应。因此,安排官员分头祈祷,等候天象转变,北边在明堂祈祷,南边设立雩场祈祷。已经诏令将作大匠停止修建宫室,减省不急之务,或许可以消除灾祥。”明帝下诏,向公卿百官致歉,不久,甘霖普降。

当时,明帝下诏,赐予归降的胡人儿子缣帛,尚书侍郎登记此事,误将“十”写成了“百”。明帝查看大司农交上来的计簿,发现错误,勃然大怒,召来尚书侍郎,欲严加责罚。钟离意进宫,向明帝叩头:“过失差错,凡人都会在所难免。如果因为疏忽即以重罪惩罚,那么臣身居高位,责任更大,侍郎职位小,应负的责任也小,责任在臣,臣应该先受处罚。”说罢解开衣服,趴在刑床上。明帝这才息怒,诏令钟离意穿上衣服,宽恕侍郎。

明帝生性苛察,喜欢让亲信揭发朝中百官的过失,朝中公卿多次遭受诋毁,近臣尚书以下官员甚至被殴打、扯拽。有一次,因为某件事,明帝发怒,痛责侍郎药崧,用手里的拐杖敲打。药崧惶急间钻到床下,明帝更加愤怒,疾言厉色道:“药崧,你给我出来!你给我出来!”药崧在床下回答:“天子穆穆,诸侯煌煌。从未见过天子殴打侍郎。”明帝这才饶恕药崧。因为此事,朝廷官员莫不战战兢兢、小心翼翼,唯恐受到责罚。只有钟离意,敢于当面谏诤,多次密封退还皇上颁发的诏书,朝臣有了过失,钟离意则会尽力施救。恰好碰上灾异,钟离意上疏:“臣注意到,陛下躬行孝道,勤修经术,郊祀天地,敬畏鬼神,抚恤百姓,劳心苦意,不敢懈怠。最近,天气尚未和合,日月昏暗,泉水涌出地面,寒暑违背时令。责任在群臣不能恪尽职守,宣扬教化。地方官员以苛刻为务,官吏滥杀无辜,百姓叫苦不迭。官员无亲和善良之心,无善待民众之意。招致骨肉相残,怨毒淤积,违逆和气,天灾不断。治理百姓,只能用仁德引导,不能用强力降伏。先王治民之道,在于和睦,引导天下,保持祥和,灾异不会频繁出现,祸乱不会无故发生。《诗经》有鹿鸣之诗,强调在宴客时,一定要奏响和合音乐,当此时,客人享受美食,才会心情愉悦。天下祥和,同样如此。奏请陛下,以身垂范,以圣德引导百姓,诏令有关官员,在处理刑案时慎用死刑,缓用刑罚,以顺应时气,协调阴阳,天下太平。”明帝虽然不能采纳钟离意的谏言,然而,知道钟离意出于忠诚。因为多次谏言,钟离意不能长久留在宫中,后来,钟离意出任鲁国相。德阳殿建成,百官在殿中聚会。明帝又想起钟离意的谏言,对公卿们讲:“如果钟离意尚书在,这个殿就建不成了。”

钟离意在鲁国担任国相五年,以仁爱之心为民谋利,广施教化,鲁国人大多富有。因为久病,钟离意在任上去世,遗言上书明帝,太平之世,推行教化恐难以速见成效,应该以宽容施政。明帝感念钟离意的厚意,下诏哀悼,赏赐丧葬钱二十万。

药崧,河内郡人,天性质朴,为人忠诚,家里贫寒,担任侍郎常在台阁值班,没有被卧,就用砧板充当枕头,吃饭时以粗糙食物充饥。明帝每次夜晚到台阁巡视,都会看到药崧,问其原因,感叹不已。此后,明帝诏令太官,为尚书以下官员准备早晚餐,供给被卧锦袍,其中包括两个侍御史。后来,药崧官至南阳郡太守。

宋均,字叔庠,南阳郡安众县人。父亲宋伯,建武初年担任五官中郎将。因为父亲的职务,宋均在宫中担任侍郎,当时,宋均年仅十五岁。宋均喜欢读经书,每当休假日,就会向博士请教,熟读《诗经》《礼经》,擅长辩论。二十几岁时,宋均担任辰阳县长。当地风俗,很少有人求学上进,百姓迷信鬼神,宋均为地方建立学校,禁止过度祭祀,从此以后,百姓倾心向善。因为祖母去世,宋均辞官回家,在颍川郡客居教书。

后来,宋均担任谒者。恰逢武陵郡蛮夷造反,包围武威将军刘尚,光武帝下诏,派宋均乘坐传车,调动江夏郡快速部队三千人前去营救。汉军抵达武陵郡,刘尚已经全军覆没。此时,伏波将军马援也率领援军赶到,奉诏令命宋均监军,与诸将齐头并进,贼寇据险顽抗,汉军不能前进。及至马援病死在军中,军中士卒大多因暑热潮湿,罹患疾病,死者过半。宋均担心军队不能返回,与诸将商议:“而今道路难行,战士多有疾病,不能再战,权衡利弊,我欲招降贼寇,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?”诸将伏在地上,不敢答话。宋均说:“忠臣带兵出征,有能安国家、保社稷的良策,可以独断专行。”于是,宋均矫制诏令,调伏波将军幕府司马吕种,代理沅陵县长,命令吕种捧着诏书,进入蛮夷军营,以恩信劝降蛮夷,自己率领大军,随后跟进。蛮夷震恐,大家协商后,杀了主帅,投降汉军。之后,宋均进入蛮夷军营,解散众人,遣送回家乡,为他们设置县长、县吏,而后撤军。还未抵达京师,宋均先自我弹劾有矫诏之罪。光武帝赞赏宋均能够临机应变,平叛有功,亲自迎接,赐予金钱、缣帛,令宋均路过家乡时,为父母上坟祭扫。再后来,每当四方有战事,光武帝就会向宋均征询意见。

后来,宋均担任上蔡县令。当时,郡府下达公文,禁止百姓丧葬时过于奢靡。宋均说:“为亲人送终,僭越礼制,即使有过错,也比较轻。百姓不顾礼仪,还是教化未到位,如果以重刑治罪,就会失去礼仪的本意,此非施政要义。”遂不肯按照禁令执行。

再后来,宋均担任九江郡太守。郡中有老虎肆虐,成为地方一害,当地官员招募猎手,布置陷阱捕捉,仍然有很多百姓受到伤害。宋均到任,下发公文,对属下县邑讲:“虎豹在山间生活,鼋鼍在水中生活,各有依托。江淮之间有猛兽,犹如北方有鸡豚。如今,猛虎成为地方一害,责任在酷吏动员百姓捕猎,这不是安抚百姓的良策。应该辞退奸吏,进用良吏治民,先把捕兽的器械、陷阱拆除,还要减少百姓的徭役、赋税。”之后有传言说老虎相邀游过长江到东边躲起来。中元元年,山阳郡、楚郡、沛郡发生蝗灾,飞过长江进入九江郡界,之后,向东西方向飞去,没有伤害庄稼。为此,宋均的名声传得很远。浚遒县有唐山、后山,百姓建立祠堂祭祀,巫师从百姓家选择男孩儿、女孩儿,作为山公、山婆,每年强行挑选,被选上的男孩儿、女孩儿不敢嫁娶,此前,郡太守、县令不能制止。宋均到任,下发公文:“从今以后,为山神娶妇,一律娶巫家的女儿,不要骚扰良民。”这些陋习才得以禁止。

明帝永平元年,宋均改任东海国相,在任上五年,由于某事犯法,被免去官职,之后在颍川郡客居教书。东海国吏民感念宋均的恩德、教化,为之作歌传颂。还前往京师阙门前,乞求皇上让宋均返回东海国任职,有数千人之多。明帝看到宋均有才能,永平七年,征召宋均,拜为尚书令。在朝堂上每当有争论,宋均的意见,多符合皇上的旨意。宋均曾经删削疑难之事,明帝认为其中有诈,勃然大怒,收捕尚书侍郎,捆绑起来,放在刑床上。其他尚书见状,惶恐不安,伏在地上叩头。宋均回过头来,厉色说道:“人们常说,忠臣坚持道义,不能怀有二心。如果畏惧刑罚,失去正道,宋均宁可死,也不改变志向。”小黄门在旁边,进宫报告明帝。明帝赞赏宋均有不屈不挠的精神,诏令赦免侍郎,之后,擢拔宋均为司隶校尉。几个月后,宋均改任河内郡太守,在郡内推行教化。

宋均身体不好,常卧病在床,郡内耆老为宋均祈祷平安,早晚间向太守询问起居,宋均就是这样受到百姓爱戴。宋均以需要养病,上书乞求辞去职务。明帝下诏,任命宋均的儿子宋条为太子舍人。宋均扶着车子,亲自前往阙门谢恩,明帝派中黄门慰问,之后,宋均在家养病。司徒(丞相)缺位,明帝认为宋均有宰相才干,召宋均入宫询问疾病,诏令两个骑手搀扶。宋均向明帝谢恩:“上天惩罚有罪之人,臣担心病情已重,不能再侍奉陛下!”流着眼泪向明帝辞别。明帝颇为伤感,诏令宋条扶着父亲出宫,赐钱三十万养病。

宋均性情宽和,不喜欢文法,常坚持官吏要宽厚待人,即使有贪污者,放纵贪婪行为也不会有大的危害,如果以苛政虐害百姓,即使廉洁守法,为政苛刻,也会伤及百姓,这是灾害肆虐、百姓流亡的原因。在尚书令任上,宋均常叩头谏诤,当时明帝执法严苛,宋均有时不敢再坚持意见。后来,明帝听说宋均的主张,颇为伤感。章帝建初元年,宋均在家中去世。有一个同族的侄子,名字叫宋意。

宋意,字伯志,父亲宋京,学习大夏侯《尚书》,用以教授学生,后来官至辽东郡太守。宋意从小向父亲学习《尚书》,在明帝朝被举荐为孝廉,对策符合明帝的想法,受到擢拔,担任阿阳侯国相。章帝建初年间,宋意受到章帝征召,担任尚书。

章帝性情宽厚、仁慈,对待刘氏宗亲,恩情甚笃,叔父济南王、中山王每次到京师朝见皇帝,均给予特别礼遇。兄弟受封为诸侯王,章帝欲把他们留在京师,没有送回封国。宋意认为,作为人臣,应该遵守制度,不应该额外开恩,上疏谏言:“陛下至孝至仁,恩爱醇厚,济南王刘康、中山王刘焉是先帝的兄弟,陛下格外恩宠,可谓依依不舍,不忍心让他们远离京师。每年他们到京师朝见皇帝,陛下就把他们留下来,长期居住在京师。陛下以叔父之礼尊敬他们,与他们以家人礼相处,辇车自由出入宫中,在宫中可以不离座席下拜,在宴会上,分享珍馐美味,给予丰厚的赏赐。在往昔,周公有圣人之德,有致天下太平之功,成王称周公‘叔父’,给予九锡加币的礼遇。而今,刘康、刘焉有幸以刘氏支庶,享有大封国。陛下即位以来,原谅他们的过失,返还被裁减的食邑,扩大已有食邑。无论男女少长,均可以享受食邑、封爵,恩宠超过礼制,可谓恩宠优渥。《春秋》大义,无论叔父、兄弟,必须向君王称臣,以此区别尊卑,这是强干弱枝的举措。陛下圣德仁厚,应该为万世奠定礼法,不宜以私恩损害尊卑之礼,失去君臣之义。还有,西平王刘羡等六位诸侯王,他们已经娶妻生子,组织家庭,封国内的官属已经配备,应该让他们返回藩国,为子孙奠定基业。他们仍然居住在京师,官邸相望,长久滞留,结婚娶妻,花费巨大,超过本朝皇帝。家中使用的马匹、奴仆,充塞京城,骄奢程度,僭越礼制,受到过分恩宠。诸侯的封国,都是天下膏腴之地,风气祥和,道路平坦,距离京师很近,每年的朝聘也有时间保证,来去方便。陛下应该割去不舍之情,以义断恩,送刘康、刘焉返回封国,诏令刘羡等人尽快离开京师,以堵塞天下人的议论。”章帝采纳宋意的谏言。

章和二年,鲜卑进攻北匈奴,南单于乘此机会,奏请和帝出兵北伐,欲返回匈奴王庭。当时,和帝刚即位,窦太后临朝称制,在廷议时,欲批准南单于的奏请。宋均上疏:“戎狄距离中原遥远,远居北方幽冥之地,中间还有沙漠阻隔。戎狄鄙薄礼义,没有上下尊卑之分,以身强力壮者为雄,身体柔弱者须屈服于强者。汉兴以来,汉军多次征伐北狄,然而,无论剿灭、捕获,都难以弥补征伐带来的损失。光武帝亲身经历战争的痛苦,深知降伏北狄之艰难,深谙顺应天地之常道。因此,对北方来降的戎狄,多以羁縻作为国策,建立属国管理。这样,边郡百姓可以获得安宁,安居乐业,休养生息。政策实施至今,已经有四十余年。如今,鲜卑恭顺,臣服于汉室,鲜卑斩获北匈奴上万人,中原不用出兵,即可坐享大功,百姓不用服徭役,免去劳苦奔波。汉室中兴以来,这项功业,可谓极致。因此说,夷虏间相互攻杀,无损汉军一兵一卒。臣注意到,鲜卑攻打匈奴以掠取财物为目的,至于将功劳归于圣朝,其实还是想从朝廷获得恩赏。如果听任南匈奴返回王庭,朝廷不得不压制鲜卑。鲜卑对外失去掳掠的利益,对内得不到朝廷赏赐,豺狼本性,贪得无厌,一定会成为北方的边患。而今,北匈奴向西远遁,仍然向朝廷请求和亲,应该乘匈奴愿意归顺之际,让他们护卫边疆,此乃巍巍之业,不可错过。如果动用兵力,靡费军饷,听从南匈奴的请求,则会失去良机,抛弃安稳之道,走上危险之途。不应这样做。”南单于没有实现返回北庭的愿望。

后来,宋意改任司隶校尉。和帝永元初年,大将军窦宪兄弟在朝中势力很大,步兵校尉邓叠、河南郡大尹王调、原蜀郡太守廉范等人结为朋党,出入窦宪的府邸,依仗窦宪的权势,放纵恣肆。宋意收集证据,予以弹劾,无所回避,与窦氏家族发生矛盾。永初二年,宋意病逝。

孙子宋俱,在灵帝朝担任司空(御史大夫)。

寒朗,字伯奇,鲁国薛县人。寒朗刚出生三日,就碰上天下大乱,母亲把寒朗丢弃在荆棘丛中。几天后,乱兵退去,母亲前往探视,寒朗仍然有气息,遂抱回家中抚养。及至长大成人,寒朗喜欢经学,博览群书,后来教书授徒,用《尚书》教授学生,被举荐为孝廉。

明帝永平年间,寒朗以谒者身份代理侍御史,与三公府掾史共同审理楚王案受到牵连的大臣颜忠、王平等,案犯供词牵连到隧乡侯耿建、朗陵侯臧信、护泽侯邓鲤、曲成侯刘建。耿建等人招供,说没有与颜忠、王平见过面。当时,明帝正在气头上,官吏们惶恐不安,凡受到牵连者,一律受到严惩,没有人敢站出来讲情。寒朗心中清楚,他们一定是受了冤枉,于是试着单独审问颜忠、王平,问耿建等人长什么样,二人张口结舌,答不上来。寒朗知道,供词中必然有诈,于是向明帝上书,说耿建等人无罪,是受到颜忠、王平的诬陷。并且说,天下无辜蒙冤的人,可能还有很多。明帝召寒朗入宫问话,明帝问:“你说耿建等人受到冤枉,颜忠、王平为何要冤枉他们?”寒朗答:“颜忠、王平自知犯下弥天大罪,因此随便咬人,希望以此来减轻罪责。”明帝再问:“既然四位列侯无事,为何不早些奏报,竟然让案件拖延这么久?”寒朗答:“臣虽然认为此案是冤案,还是担心海内别有用心之人,会揭发其他罪行,因此未敢及时奏报陛下。”明帝大怒,骂道:“官吏做事,竟然首鼠两端,给我拿下。”左右人将寒朗推出去。寒朗回过头来说:“臣奏请讲一句话再死。臣不敢欺瞒陛下,实在是为国家考虑。”明帝问:“谁与你一起启奏?”寒朗答:“臣自知犯下重罪会有灭族之祸,不敢再牵连他人。臣恳请陛下,早日省察。臣看到,在监狱羁押的案犯,都认为妖言惑众是大罪,是臣子嫉恨的大罪,与其出狱,不如羁押在狱中,以免追责。如果严刑拷问,拷问一个,会牵连十个,考问十个,会牵连百个。而且,公卿在朝会时,陛下询问得失,大家跪在地上,不敢讲话。按照旧制,大逆罪将会祸及九族,陛下施以大恩,罪行只在本人身上结案,天下幸甚。及至案犯回到狱舍,口中虽不敢言,仰望屋顶,仍叹息不已,真不知道他们蒙受了多大冤屈,也不敢向陛下申诉。臣今天讲的都是实话,真实无误,臣讲完了,虽死无恨。”明帝怒气稍解,诏令放寒朗出宫。又过了两天,明帝亲自到洛阳诏狱检录案犯,清理出一千余人。再后来,颜忠、王平死在狱中。寒朗自我囚禁。碰上大赦天下,寒朗被免官抵罪,不久,再次被举荐为孝廉。

章帝建初年间,章帝大会群臣,寒朗上前谢恩。章帝下诏,说寒朗对先帝忠诚,拜寒朗为易县长,一年后,转任济阳县令。后因为母亲去世,寒朗辞去官职,当地百姓感念寒朗的恩德。章和元年,章帝东行巡狩,途经济阳县,县中三老、官吏上书,陈述寒朗在济阳县的德政。章帝走到梁县,召见寒朗,下诏三府(司徒、司空、太尉)征召寒朗,拜为良吏第一。此后,寒朗在司徒府任职。和帝永元年间,寒朗升迁,担任清河郡太守,因为某事犯法,被免去官职。

安帝永初三年,太尉张禹举荐寒朗为博士,朝廷征召寒朗到公车署。恰好寒朗病逝,享年八十四岁。

评论如下:左丘明讲:“仁人之言,其利博哉!”晏子一言,齐景公减省刑法;钟离意自请有罪,明帝赦免侍郎;寒朗当廷谏诤,冤狱得以平反。这些人都是仁厚君子,有着仁者情怀!正直来自忠诚,不会以诈伪相欺。直言谏诤,也无须疾言厉色。二位君子的所言所行,出自天性,言而有信,品行可嘉。

赞辞如下:伯鱼、子阿,矫急去苛。临官以洁,匡帝以奢。宋均达政,禁此妖禜(yíng)。禽虫畏德,子民请病。意明尊尊,割恩蕃屏。惵(dié)惵楚黎,寒君为命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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