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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刘玄刘盆子列传 原文及翻译 后汉书刘玄刘盆子列传全文和白话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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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玄刘盆子列传 原文

后汉书卷十一 刘玄刘盆子列传


刘玄字圣公,光武族兄也,《尔雅》曰:“族父之子相谓为族昆弟。”《帝王纪》曰:“舂陵戴侯熊渠生苍梧太守利,利生子张,纳平林何氏女,生更始。”弟为人所杀,圣公结客欲报之。客犯法,续汉书曰:“时圣公聚客,家有酒,请游徼饮,宾客醉歌,言‘朝亨两都尉,游徼后来,用调羹味’。游徼大怒,缚捶数百。”圣公避吏于平林。吏系圣公父子张。圣公诈死,使人持丧归舂陵,吏乃出子张,圣公因自逃匿。

王莽末,南方饥馑,人庶群入野泽,掘凫茈而食之,更相侵夺。《尔雅》曰:“芍,凫茈。”郭璞曰:“生下田中,苗似龙须而细,根如指头,黑色,可食。”芍音胡了反。凫茈,续汉书作“符訾”。新市人王匡、王凤为平理诤讼,遂推为渠帅,众数百人。于是诸亡命马武、王常、成丹等往从之;共攻离乡聚,臧于绿林中,离乡聚谓诸乡聚离散,去城郭远者。大曰乡,小曰聚。《前书》曰“收合离乡置大城中”,即其义也。绿林,山,在今荆州当阳县东北也。数月闲至七八千人。地皇二年,王莽年也。荆州牧某史阙名也。发奔命二万人攻之,匡等相率迎击于云杜,云杜,县名,属江夏郡,故城在今复州沔阳县西北。大破牧军,杀数千人,尽获辎重,续汉书曰:“牧欲北归随,武等复遮击之,钩牧车屏泥,刺杀其骖乘,然不敢杀牧也。”遂攻拔竟陵。县名,属江夏郡,故城在今郢州长寿县南。转击云杜、安陆,安陆,县,属江夏郡,今安州县也。多略妇女,还入绿林中,至有五万余口,州郡不能制。

三年,大疾疫,死者且半,乃各分散引去。王常、成丹西入南郡,号下江兵;王匡、王凤、马武及其支党朱鲔、张卬等续汉书“卬”作“印”。北入南阳,号新市兵:皆自称将军。七月,匡等进攻随,未能下。随,县,属南阳郡,今随州县。平林人陈牧、廖湛廖音力吊反。复聚众千余人,号平林兵,以应之。圣公因往从牧等,为其军安集掾。欲其安集军众,故权以为官名。

是时光武及兄伯升亦起舂陵,与诸部合兵而进。四年正月,破王莽前队大夫甄阜、属正梁丘赐,斩之,号圣公为更始将军。众虽多而无所统一,诸将遂共议立更始为天子。二月辛巳,设坛场于淯水上沙中,陈兵大会。更始即帝位,南面立,朝群臣。素懦弱,羞愧流汗,举手不能言。于是大赦天下,建元曰更始元年。悉拜置诸将,以族父良为国三老,王匡为定国上公,王凤成国上公,朱鲔大司马,伯升大司徒,陈牧大司空,余皆九卿、将军。五月,伯升拔宛。六月,更始入都宛城,尽封宗室及诸将,为列侯者百余人。

更始忌伯升威名,遂诛之,以光禄勋刘赐为大司徒。前钟武侯刘望起兵,略有汝南。时王莽纳言将军严尤、秩宗将军陈茂既败于昆阳,往归之。八月,望遂自立为天子,以尤为大司马,茂为丞相。王莽使太师王匡、国将哀章守洛阳。《风俗通》曰:“哀姓,鲁哀公之后,因谥以为姓。”更始遣定国上公王匡攻洛阳,西屏大将军申屠建、丞相司直李松攻武关,三辅震动。是时海内豪桀翕然响应,皆杀其牧守,自称将军,用汉年号,以待诏命,旬月之闲,遍于天下。

长安中起兵攻未央宫。九月,东海人公宾就斩王莽于渐台,《风俗通》曰:“公宾,姓也。鲁大夫公宾庚之后。”渐台,太液池中台也。为水所渐润,故以为名。收玺绶,传首诣宛。更始时在便坐黄堂,取视之,喜曰:“莽不如是,当与霍光等。”宠姬韩夫人笑曰:“若不如是,帝焉得之乎?”更始悦,乃悬莽首于宛城市。是月,拔洛阳,生缚王匡、哀章,至,皆斩之。十月,使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刘望于汝南,并诛严尤、陈茂。更始遂北都洛阳,以刘赐为丞相。申屠建、李松自长安传送乘舆服御,又遣中黄门从官奉迎迁都。二年二月,更始自洛阳而西。初发,李松奉引,马惊奔,触北宫铁柱门,三马皆死。续汉书曰:“马祸也。时更始失道,将亡之征。”

初,王莽败,唯未央宫被焚而已,其余宫馆一无所毁。宫女数千,备列后庭,自钟鼓、帷帐、舆辇、器服、太仓、武库、官府、市里,不改于旧。更始既至,居长乐宫,升前殿,郎吏以次列庭中。更始羞怍,俯首刮席不敢视。怍,颜色变也。俯,俯也。诸将后至者,更始问虏掠得几何,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,各惊相视。

李松与棘阳人赵萌说更始,宜悉王诸功臣。朱鲔争之,以为高祖约,非刘氏不王。更始乃先封宗室太常将军刘祉为定陶王,刘赐为宛王,刘庆为燕王,刘歙为元氏王,大将军刘嘉为汉中王,刘信为汝阴王;后遂立王匡为比阳王,王凤为宜城王,朱鲔为胶东王,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,廷尉大将军王常为邓王,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,申屠建为平氏王,尚书胡殷为随王,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,西平,县,属汝南郡,故城在今豫州郾城县南也。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,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,大司空陈牧为阴平王,阴平,县,属广汉国。骠骑大将军宋佻为颍阴王,尹尊为郾王。唯朱鲔辞曰:“臣非刘宗,不敢干典。”遂让不受。乃徙鲔为左大司马,刘赐为前大司马,使与李轶、李通、王常等镇抚关东。以李松为丞相,赵萌为右大司马,共秉内任。

更始纳赵萌女为夫人,有宠,遂委政于萌,日夜与妇人饮宴后庭。群臣欲言事,辄醉不能见,时不得已,乃令侍中坐帷内与语。诸将识非更始声,出皆怨曰:“成败未可知,遽自纵放若此!”韩夫人尤嗜酒,每侍饮,见常侍奏事,辄怒曰:“帝方对我饮,正用此时持事来乎!”起,抵破书案。抵,击也。赵萌专权,威福自己。郎吏有说萌放纵者,更始怒,拔剑击之。自是无复敢言。萌私忿侍中,引下斩之,更始救请,不从。时李轶、朱鲔擅命山东,王匡、张卬横暴三辅。其所授官爵者,皆群小贾竖,或有膳夫庖人,多著绣面衣、锦裤、襜褕、诸于,骂詈道中。襜褕、诸于见光武纪。续汉志曰“时智者见之,以为服之不中,身之灾也,乃奔入边郡避之。是服妖也。其后为赤眉所杀”也。长安为之语曰:“灶下养,中郎将。烂羊胃,骑都尉。烂羊头,关内侯。”《公羊传》曰:“炊亨为养。”

军帅将军豫章李淑上书谏曰:“方今贼寇始诛,王化未行,百官有司宜慎其任。夫三公上应台宿,九卿下括河海,《春秋·汉含孳》曰:“三公在天为三台,九卿为北斗,故三公象五岳,九卿法河海,二十七大夫法山陵,八十一元士法谷阜,合为帝佐,以匡纲纪。”故天工人其代之。陛下定业,虽因下江、平林之埶,斯盖临时济用,不可施之既安。宜厘改制度,更延英俊,因才授爵,以匡王国。今公卿大位莫非戎陈,尚书显官皆出庸伍,资亭长、贼捕之用,汉法,十里一亭,亭置一长。捕贼掾,专捕盗贼也。而当辅佐纲维之任。唯名与器,圣人所重。今以所重加非其人,望其毗益万分,兴化致理,譬犹缘木求鱼,升山采珠。求之非所,不可得也。孟子对齐宣王曰:“以若所为,求若所欲,犹缘木求鱼。”海内望此,有以窥度汉祚。臣非有憎疾以求进也,但为阶下惜此举厝。败材伤锦,所宜至虑。孟子谓齐宣王曰:“为巨室,则必使工师求大木。工师得大木,则王喜,以为能胜其任也。匠人斫而小之,则王怒,以为不胜其任矣。”《左传》子产谓子皮曰“子有美锦,不使人学制焉。大官大邑,身之所庇,而使学者制焉。其为美锦,不亦重乎?未尝操刀而使之割,其伤实多”也。惟割既往谬妄之失,思隆周文济济之美。”割,绝也。《诗·大雅》曰:“济济多士,文王以宁。”更始怒,系淑诏狱。自是关中离心,四方怨叛。诸将出征,各自专置牧守,州郡交错,不知所从。

十二月,赤眉西入关。

三年正月,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刘婴为天子。初,望见更始政乱,度其必败,谓安陵人弓林等曰:“前定安公婴,平帝之嗣,虽王莽篡夺,而尝为汉主。今皆云刘氏真人,当更受命,欲共定大功,何如?”林等然之,乃于长安求得婴,将至临泾立之。今泾州县也。聚党数千人,望为丞相,林为大司马。更始遣李松与讨难将军苏茂等击破,皆斩之。又使苏茂拒赤眉于弘农,茂军败,死者千余人。

三月,遣李松会朱鲔与赤眉战于蓩乡,蓩音莫老反。《字林》云:“毒草也。”因以为地名。续汉志弘农有蓩乡。《东观记》曰:“徐宣、樊崇等入至弘农枯枞山下,与更始将军苏茂战。崇北至蓩乡,转至湖。”湖即湖城县也。以此而言,其地盖在今虢州湖城县之闲。松等大败,弃军走,死者三万余人。

时王匡、张卬守河东,为邓禹所破,还奔长安。卬与诸将议曰:“赤眉近在郑、华阴闲,旦暮且至。今独有长安,见灭不久,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,转攻所在,东归南阳,收宛王等兵。事若不集,复入湖池中为盗耳。”申屠建、廖湛等皆以为然,共入说更始。更始怒不应,莫敢复言。及赤眉立刘盆子,更始使王匡、陈牧、成丹、赵萌屯新丰,李松军掫,以拒之。掫音子侯反。续汉志曰:“新丰有鸿门亭。”掫城即此也。

张卬、廖湛、胡殷、申屠建等与御史大夫隗嚣合谋,欲以立秋日貙膢时共劫更始,《前书》音义曰:“貙,兽。以立秋日祭兽。王者亦此日出猎,用祭宗庙。”冀州北郡以八月朝作饮食为膢,其俗语曰“膢腊社伏”。貙音丑于反。膢音娄。俱成前计。侍中刘能卿知其谋,以告之。更始托病不出,召张卬等。卬等皆入,将悉诛之,唯隗嚣不至。更始狐疑,使卬等四人且待于外庐。卬与湛、殷疑有变,遂突出,独申屠建在,更始斩之。卬与湛、殷遂勒兵掠东西市。昏时,烧门入,战于宫中,更始大败。明旦,将妻子车骑百余,东奔赵萌于新丰。

更始复疑王匡、陈牧、成丹与张卬等同谋,乃并召入。牧、丹先至,即斩之。王匡惧,将兵入长安,与张卬等合。李松还从更始,与赵萌共攻匡、卬于城内。连战月余,匡等败走,更始徙居长信宫。《三辅黄图》曰,从洛门至周庙门,有长信宫在其中。赤眉至高陵,匡等迎降之,遂共连兵而进。更始守城,使李松出战,败,死者二千余人,赤眉生得松。时松弟泛为城门校尉,赤眉使使谓之曰:“开城门,活汝兄。”泛即开门。九月,赤眉入城。更始单骑走,从厨城门出。《三辅黄图》曰,洛城门,王莽改曰建子门,其内有长安厨官,俗名之为厨城门,今长安故城北面之中门是也。诸妇女从后连呼曰:“陛下,当下谢城!”更始即下拜,复上马去。

初,侍中刘恭以赤眉立其弟盆子,自系诏狱;闻更始败,乃出,步从至高陵,止传舍。右辅都尉严本“本”,或作“平”,或作“丕”。恐失更始为赤眉所诛,将兵在外,号为屯卫而实囚之。赤眉下书曰:“圣公降者,封长沙王。过二十日,勿受。”更始遣刘恭请降,赤眉使其将谢禄往受之。十月,更始遂随禄肉袒诣长乐宫,上玺绶于盆子。赤眉坐更始,置庭中,将杀之。刘恭、谢禄为请,不能得,遂引更始出。刘恭追呼曰:“臣诚力极,请得先死。”拔剑欲自刎,赤眉帅樊崇等遽共救止之,乃赦更始,封为畏威侯。刘恭复为固请,竟得封长沙王。更始常依谢禄居,刘恭亦拥护之。

三辅苦赤眉暴虐,皆怜更始,而张卬等以为虑,谓禄曰:“今诸营长多欲篡圣公者。一旦失之,合兵攻公,自灭之道也。”于是禄使从兵与更始共牧马于郊下,因令缢杀之。刘恭夜往收臧其尸。光武闻而伤焉,诏大司徒邓禹葬之于霸陵。

有三子:求,歆,鲤。明年夏,求兄弟与母东诣洛阳,帝封求为襄邑侯,奉更始祀;歆为谷孰侯,鲤为寿光侯。求后徙封成阳侯。求卒,子巡嗣,复徙封濩泽侯。襄邑即春秋襄牛地也,今为县,在宋州西。谷孰,县,属梁国,在宋州东南。寿光,县,属北海郡,今青州县也。濩泽,县,今泽州县,故曰徙封。巡卒,子姚嗣。

论曰:周武王观兵孟津,退而还师,以为纣未可伐,斯时有未至者也。史记曰,武王即位,太公望为师,周公旦为辅,召公、毕公之徒左右王师,东观兵孟津。时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,皆曰:“纣可伐矣。”武王曰:“未可。”乃还师。汉起,驱轻黠乌合之众,轻黠谓轻锐杰黠也。乌合如乌鸟之群合也。不当天下万分之一,而旌旃之所撝及,撝与麾同。书文之所通被,莫不折戈顿颡,争受职命。非唯汉人余思,固亦几运之会也。夫为权首,鲜或不及。《左传》曰:“无始祸。”《前书》曰:“无为权首,将受其咎。”陈、项且犹未兴,况庸庸者乎!

刘盆子者,太山式人,式,县名,中兴县废。城阳景王章之后也。章,高帝孙朱虚侯也。祖父宪,元帝时封为式侯,父萌嗣。王莽篡位,国除,因为式人焉。

天凤元年,琅邪海曲有吕母者,子为县吏,犯小罪,宰论杀之。海曲,县名,故城在密州莒县东。续汉书曰“吕母子名育,为游徼,犯罪”也。吕母怨宰,密聚客,规以报仇。母家素丰,赀产数百万,乃益酿醇酒,买刀剑衣服。少年来酤者,皆赊与之,视其乏者,辄假衣裳,不问多少。数年,财用稍尽,少年欲相与偿之。吕母垂泣曰:“所以厚诸君者,非欲求利,徒以县宰不道,枉杀吾子,欲为报怨耳。诸君宁肯哀之乎!”少年壮其意,又素受恩,皆许诺。其中勇士自号猛虎,遂相聚得数十百人,《东观记》曰:“宾客徐次子等自号‘搤虎’。”搤音于责反,力可搤虎,言其勇也。今为“猛”字,“搤”与“猛”相类也。因与吕母入海中,招合亡命,众至数千。吕母自称将军,引兵还攻破海曲,执县宰。诸吏叩头为宰请。母曰:“吾子犯小罪,不当死,而为宰所杀。杀人当死,又何请乎?”遂斩之,以其首祭子冢,复还海中。

后数岁,琅邪人樊崇起兵于莒,《东观记》曰:“樊崇字细君。”众百余人,转入太山,自号三老。时青、徐大饥,寇贼蜂起,众盗以崇勇猛,皆附之,一岁闲至万余人。崇同郡人逄安,东海人徐宣、谢禄、杨音,《东观记》曰“逄”,音庞。安字少子,东莞人也。徐宣字骄稚,谢禄字子奇,皆东海临沂人也。各起兵,合数万人,复引从崇。共还攻莒,不能下,转掠至姑幕,姑幕,县名,故城在今密州莒县东北,古薄姑氏之国。因击王莽探汤侯田况,大破之,王莽改北海益县曰探汤。杀万余人,遂北入青州,所过虏掠。还至太山,留屯南城。南城,县,属东海郡,有南城山,因以为名也。初,崇等以困穷为寇,无攻城徇地之计。众既寖盛,乃相与为约:杀人者死,伤人者偿创。以言辞为约束,无文书、旌旗、部曲、号令。其中最尊者号三老,次从事,次卒史,泛相称曰巨人。王莽遣平均公廉丹、太师王匡击之。崇等欲战,恐其众与莽兵乱,乃皆朱其眉以相识别,由是号曰赤眉。赤眉遂大破丹、匡军,杀万余人,追至无盐,无盐,县名,故城在今郓州须昌县东。廉丹战死,王匡走。崇又引其兵十余万,复还围莒,数月。或说崇曰:“莒,父母之国,奈何攻之?”乃解去。时吕母病死,其众分入赤眉、青犊、铜马中。赤眉遂寇东海,与王莽沂平大尹王莽改东海郡曰沂平,以郡守为大尹。战,败,死者数千人,乃引去,掠楚、沛、汝南、颍川,还入陈留,攻拔鲁城,转至濮阳。

会更始都洛阳,遣使降崇。崇等闻汉室复兴,即留其兵,自将渠帅二十余人,随使者至洛阳降更始,皆封为列侯。崇等即未有国邑,而留众稍有离叛,乃遂亡归其营,将兵入颍川,分其众为二部,崇与逄安为一部,徐宣、谢禄、杨音为一部。崇、安攻拔长社,南击宛,斩县令;而宣、禄等亦拔阳翟,引之梁,今汝州梁县也。击杀河南太守。赤眉众虽数战胜,而疲敝厌兵,厌,倦。皆日夜愁泣,思欲东归。崇等计议,虑众东向必散,不如西攻长安。更始二年冬,崇、安自武关,宣等从陆浑关,武关在今商州上洛县东。《河图括地象》曰:“武关山为地门,上为天齐星。”《前书》曰陆浑县有关,在今洛州伊阙县西南。两道俱入。三年正月,俱至弘农,与更始诸将连战克胜,众遂大集。乃分万人为一营,凡三十营,营置三老、从事各一人。进至华阴。

军中常有齐巫鼓舞祠城阳景王,以求福助。以其定诸吕,安社稷,故郡国多为立祠焉。盆子承其后,故军中祠之。巫狂言景王大怒,曰:“当为县官,何故为贼?”县官谓天子也。有笑巫者辄病,军中惊动。时方望弟阳怨更始杀其兄,乃逆说崇等曰:“更始荒乱,政令不行,故使将军得至于此。今将军拥百万之众,西向帝城,而无称号,名为群贼,不可以久。不如立宗室,挟义诛伐。以此号令,谁敢不服?”崇等以为然,而巫言益甚。前及郑,今华州县。乃相与议曰:“今迫近长安,而鬼神如此,当求刘氏共尊立之。”六月,遂立盆子为帝,自号建世元年。

初,赤眉过式,掠盆子及二兄恭、茂,皆在军中。恭少习《尚书》,略通大义。及随崇等降更始,即封为式侯。以明经数言事,拜侍中,从更始在长安。盆子与茂留军中,属右校卒史刘侠卿,主刍牧牛,号曰牛吏。及崇等欲立帝,求军中景王后者,得七十余人,唯盆子与茂及前西安侯刘孝最为近属。崇等议曰:“闻古天子将兵称上将军。”乃书札为符曰“上将军”,又以两空札置笥中,札,简也。笥,箧也。遂于郑北设坛场,祠城阳景王。诸三老、从事皆大会陛下,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,以年次探札。盆子最幼,后探得符,诸将乃皆称臣拜。盆子时年十五,被发徒跣,敝衣赭汗,见众拜,恐畏欲啼。茂谓曰:“善藏符。”盆子即啮折弃之,复还依侠卿。侠卿为制绛单衣、半头赤帻、帻巾,所谓覆髻也。续汉书曰:“童子帻无屋,示未成人也。”半头帻即空顶帻也,其上无屋,故以为名。董仲舒《繁露》曰:“以赤统者,帻尚赤。”盆子承汉统,故用赤也。《东宫故事》曰:“太子有空顶帻一枚。”即半头帻之制也。直綦履,綦,履文也。盖直刺其文以为饰也。乘轩车大马,赤屏泥,赤屏泥谓以缇油屏泥于轼前。绛襜络,襜,帷也。车上施帷以屏蔽者,交络之以为饰。续汉志曰“王公列侯安车,加交络帷裳”也。而犹从牧儿遨。

崇虽起勇力而为众所宗,然不知书数。徐宣故县狱吏,能通《易经》。遂共推宣为丞相,崇御史大夫,逄安左大司马,谢禄右大司马,自杨音以下皆为列卿。

军及高陵,与更始叛将张卬等连和,遂攻东都门,⑴入长安城,更始来降。

注⑴《三辅黄图》曰:“宣平门,长安城东面北头第一门也,其外郭门名东都门。”

盆子居长乐宫,诸将日会论功,争言欢呼,欢,哗也。欢音火完反。拔剑击柱,不能相一。三辅郡县营长遣使贡献,兵士辄剽夺之。剽,劫也。又数虏暴吏民,百姓保壁,由是皆复固守。至腊日,崇等乃设乐大会,盆子坐正殿,中黄门持兵在后,公卿皆列坐殿上。酒未行,其中一人出刀笔书谒欲贺,古者记事书于简册,谬误者以刀削而除之,故曰刀笔。其余不知书者起请之,请其书己名也。各各屯聚,更相背向。大司农杨音按剑骂曰:“诸卿皆老佣也!今日设君臣之礼,反更肴乱,肴亦乱也。儿戏尚不如此,皆可格杀!”相拒而杀之曰格。更相辩斗,而众遂各逾宫斩关,入掠酒肉,互相杀伤。卫尉诸葛徲闻之,勒兵入,格杀百余人,乃定。盆子惶恐,日夜啼泣,独与中黄门共卧起,唯得上观阁而不闻外事。

时掖庭中宫女犹有数百千人,自更始败后,幽闭殿内,掘庭中芦菔根,《尔雅》曰:“葖,芦菔。”音步北反。“菔”字或作“卜”。捕池鱼而食之,死者因相埋于宫中。有故祠甘泉乐人,尚共击鼓歌舞,衣服鲜明,甘泉宫有祭祠之所。乐人谓掌祭天之乐者也。见盆子叩头言饥。盆子使中黄门禀之米,人数斗。后盆子去,皆饿死不出。

刘恭见赤眉众乱,知其必败,自恐兄弟俱祸,密教盆子归玺绶,习为辞让之言。建武二年正月朔,崇等大会,刘恭先曰:“诸君共立恭弟为帝,德诚深厚。立且一年,肴乱日甚,诚不足以相成。恐死而无所益,愿得退为庶人,更求贤知,唯诸君省察。”崇等谢曰:“此皆崇等罪也。”恭复固请。或曰:“此宁式侯事邪!”刘恭为式侯。言众立天子,非恭所预。恭惶恐起去。盆子乃下床解玺绶,叩头曰:“今设置县官而为贼如故。吏人贡献,辄见剽劫,流闻四方,莫不怨恨,不复信向。此皆立非其人所致,愿乞骸骨,避贤圣。必欲杀盆子以塞责者,无所离死。离,避也。诚冀诸君肯哀怜之耳!”因涕泣嘘唏。唏与欷同。崇等及会者数百人,莫不哀怜之,乃皆避席顿首曰:“臣无状,负陛下。请自今已后,不敢复放纵。”因共抱持盆子,带以玺绶。盆子号呼不得已。既罢出,各闭营自守,三辅翕然,称天子聪明。百姓争还长安,市里且满。

后二十余日,赤眉贪财物,复出大掠。城中粮食尽,遂收载珍宝,因大纵火烧宫室,引兵而西。过祠南郊,车甲兵马最为猛盛,众号百万。盆子乘王车,驾三马,续汉志曰:“王车,朱班轮,青盖左右騑,驾三马。”从数百骑。乃自南山转掠城邑,与更始将军严春战于郿,破春,杀之,遂入安定、北地。至阳城、番须中,逢大雪,坑谷皆满,士多冻死,乃复还,发掘诸陵,取其宝货,遂污辱吕后尸。凡贼所发,有玉匣殓者率皆如生,《汉仪注》曰“自腰以下,以玉为札,长尺,广一寸半,为匣,下至足,缀以黄金缕,谓之为玉匣”也。故赤眉得多行淫秽。大司徒邓禹时在长安,遣兵击之于郁夷,郁夷,县,属右扶风也。反为所败,禹乃出之云阳。九月,赤眉复入长安,止桂宫。《长安记》曰:“桂宫在未央宫北,亦曰北宫。”

时汉中贼延岑出散关,屯杜陵,逄安将十余万人击之。邓禹以逄安精兵在外,唯盆子与羸弱居城中,乃自往攻之。会谢禄救至,夜战槁街中,《三辅旧事》曰:“长安城中有槁街。”禹兵败走。延岑及更始将军李宝合兵数万人,与逄安战于杜陵。岑等大败,死者万余人,宝遂降安,而延岑收散卒走。宝乃密使人谓岑曰:“子努力还战,吾当于内反之,表里合势,可大破也。”岑即还挑战,安等空营击之,宝从后悉拔赤眉旌帜,更立己幡旗。安等战疲还营,见旗帜皆白,大惊乱走,自投川谷,死者十余万,逄安与数千人脱归长安。时三辅大饥,人相食,城郭皆空,白骨蔽野,遗人往往聚为营保,各坚守不下。赤眉虏掠无所得,十二月,乃引而东归,众尚二十余万,随道复散。

光武乃遣破奸将军侯进等屯新安,建威大将军耿弇等屯宜阳,分为二道,以要其还路。来诸将曰:“贼若东走,可引宜阳兵会新安;贼若南走,可引新安兵会宜阳。”明年正月,邓禹自河北度,击赤眉于湖,湖,县,故城在今虢州湖城县西南。禹复败走,赤眉遂出关南向。征西大将军冯异破之于崤底。即崤坂也,在今洛州永宁县西北。帝闻,乃自将幸宜阳,盛兵以邀其走路。

赤眉忽遇大军,惊震不知所为,乃遣刘恭乞降,曰:“盆子将百万众降,陛下何以待之?”帝曰:“待汝以不死耳。”樊崇乃将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肉袒降。上所得传国玺绶,更始七尺宝剑及玉璧各一。积兵甲宜阳城西,与熊耳山齐。宜阳,县,故城韩国城也,在今洛州福昌县东。郦元《水经注》曰:“洛水之北有熊耳山,双峦竞举,状同熊耳。”在宜阳西也。帝令县厨赐食,众积困喂,十余万人皆得饱饫。明旦,大陈兵马临洛水,令盆子君臣列而观之。谓盆子曰:“自知当死不?”对曰:“罪当应死,犹幸上怜赦之耳。”帝笑曰:“儿大黠,宗室无蚩者。”《释名》曰:“蚩,痴也。”又谓崇等曰:“得无悔降乎?朕今遣卿归营勒兵,鸣鼓相攻,决其胜负,不欲强相服也。”徐宣等叩头曰:“臣等出长安东都门,君臣计议,归命圣德。百姓可与乐成,难与图始,故不告众耳。今日得降,犹去虎口归慈母,诚欢诚喜,无所恨也。”帝曰:“卿所谓铁中铮铮,佣中佼佼者也。”《说文》曰:“铮铮,金也。”铁之铮铮,言微有刚利也。铮音初耕反。佼音古巧反。佼,好貌也。《诗》曰:“佼人僚兮。”今相传云音胡巧反。言佼佼者,凡佣之人稍为胜也。又曰:“诸卿大为无道,所过皆夷灭老弱,溺社稷,污井灶。溺音奴吊反。然犹有三善:攻破城邑,周遍天下,本故妻妇无所改易,是一善也;立君能用宗室,是二善也;余贼立君,迫急皆持其首降,自以为功,诸卿独完全以付朕,是三善也。”乃令各与妻子居洛阳,赐宅人一区,田二顷。

其夏,樊崇、逄安谋反,诛死。杨音在长安时,遇赵王良有恩,赐爵关内侯,与徐宣俱归乡里,卒于家。刘恭为更始报杀谢禄,自系狱,赦不诛。

帝怜盆子,赏赐甚厚,以为赵王郎中。后病失明,赐荥阳均输官地,以为列肆,均输,官名,属司农。肆,市列也。桓宽《盐铁论》云:“郡国诸侯各以其方物贡输往来,物多苦恶,不偿其费,故郡国置输官以相绍运,故曰均输。”使食其税终身。

赞曰:圣公靡闻,假我风云。《易》曰:“云从龙,风从虎,圣人作而万物睹。”假,借也。言圣公初起无所闻知,借我中兴风云之便。始顺归历,终然崩分。赤眉阻乱,阻,恃也。盆子探符。虽盗皇器,皇器犹神器,谓天位也。乃食均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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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玄刘盆子列传 白话文翻译

后汉书卷十一 刘玄刘盆子列传现代文


刘玄,字圣公,是光武帝刘秀的本家族兄长。刘玄的弟弟被人杀害,刘玄结交门客,为弟弟报仇,客人犯法,刘玄受到牵连,为躲避追捕,刘玄逃往平林,此后,官吏逮捕刘玄的父亲刘子张。刘玄对外佯称已经死亡,派人回舂陵乡报丧,官吏这才释放刘子张。刘玄躲过追捕,藏匿起来。

王莽末年,南方发生饥荒,人们成群结队地逃入深山野林湖沼,挖掘野菜、荸荠充饥,甚至为抢夺食物,相互争夺、厮杀。新市人王匡、王凤为众人评理,调解纠纷,被众人推举为领袖。之后,王匡、王凤聚集起数百人,与亡命之徒马武、王常、成丹等人关系密切,众人联合起来,进攻离乡聚,而后躲藏在绿林,几个月时间,队伍发展至七八千。地皇二年,荆州牧调集二万“奔命军”前来征剿。王匡等在云杜县迎战“奔命军”,大败州牧派来的军队,杀了数千人,将其辎重全部缴获。随后,又攻取竟陵县,进攻云杜县、安陆县,沿途抢掠妇女,之后,返回绿林。至此,绿林队伍发展至五万多,州郡无法制服。

地皇三年,发生瘟疫,疫区有一半人死于瘟疫,绿林中有许多人离开。王常、成丹向西攻入南郡,号称下江兵;王匡、王凤、马武及党羽朱鲔、张卬等北上攻入南阳郡,号称新市兵,起义将领自封为“将军”。当年七月,王匡等进攻随县,未能攻下。平林人陈牧、廖湛起兵响应,聚集起一千余人,号称平林军,刘玄投奔陈牧等,在军中担任“安集掾史”。

在当时,刘秀和哥哥刘伯升在舂陵乡起兵,与诸路义军会合,东征西讨,地皇四年正月,起义军大败王莽前队大夫甄阜、属正梁丘赐,斩杀二人,刘玄号称更始将军。民军人数虽然很多,但是不能统一,众将领商议,共同拥立刘玄为更始帝。二月辛巳日,在淯(yù)水河的沙滩上设立坛场,义军集中,举行盛大集会,刘玄即皇帝位,南面而立,会见群臣。刘玄性情懦弱,满面羞赧,惶急中汗流浃背,举手投足不知所措。登基后,更始帝刘玄大赦天下,确定年号为更始,拜授官员、将军,拜族中老人刘良为三老,拜王匡为定国上公,拜王凤为成国上公,拜朱鲔为大司马,拜刘伯升为大司徒,拜陈牧为大司空,其余将领,则拜为九卿、将军。当年五月,刘伯升攻取宛城。六月,更始帝暂定宛城为国都,住在宛城,封宗室与诸位将军为列侯,有一百余人受封。

更始帝忌惮刘伯升的威望,诛杀刘伯升,又拜光禄勋刘赐为大司徒。前钟武侯刘望起兵,攻占汝南郡,王莽的纳言将军严尤、秩宗将军陈茂在昆阳之战大败,归附刘望。当年八月,刘望自立为“天子”,拜严尤为大司马,拜陈茂为丞相。王莽派太师王匡、国将哀章守卫洛阳。更始帝派遣定国上公王匡攻打洛阳,西屏大将军申屠建、丞相司直李松攻打武关,三辅地区震动。海内豪杰纷纷起兵响应,杀掉州牧、郡守,自称将军,改用汉室纪元年号,以等待更始帝诏命。旬月之间,造反队伍遍布天下。

长安城也有人起兵攻打未央宫,当年九月,东海郡人公宾就在渐台斩杀王莽,割下王莽的头颅,夺走传国玉玺、绶带,将王莽的头颅送往宛城。更始帝坐在黄堂上,诏命送上王莽的首级,高兴地说:“王莽如果不是篡夺帝位,应当与霍光的功绩一样。”宠姬韩夫人站在旁边大笑,说:“如果不是这样,你还能当上皇帝?”更始帝听罢,开怀大笑,诏命将王莽的首级悬挂在宛城街市上。这个月,汉军攻取洛阳,生擒王匡、哀章,将王匡、哀章送往宛城,斩首示众。十月,更始帝派奋威大将军刘信在汝南郡杀了刘望,诛杀严尤、陈茂。更始帝北上,定都洛阳,拜刘赐为丞相。申屠建、李松从长安送来皇帝的乘舆、服饰,又派遣中黄门等宫中官员,奉迎更始帝迁都长安。更始二年二月,更始帝从洛阳出发,西行长安。队伍刚出发,李松在前面引路,驾车的马突然受惊狂奔,乘舆撞在北宫的铁柱大门上,三匹马全部撞死。

王莽败亡,长安只有未央宫被焚毁,其余的宫殿仍然完好无损,宫中美女仍有数千人备列后宫,宫中的钟鼓、帷帐、乘辇、器具、御服、太仓、武库、官署,长安的集市、里巷,并未改变旧貌。更始帝到了长安,居住在长乐宫,登上前殿,宫中侍郎、官吏排列整齐,站立在宫殿上。更始帝面色羞赧,低垂着头,手摸着座席,不敢仰视。诸位将军随后登上大殿,更始帝询问将军们抢掠了多少东西,左右侍从官员原来都是皇宫中的侍郎、官吏,听到皇帝这样问话,面面相觑,惊讶不已。

李松与棘阳人赵萌劝说更始帝,应该将全部功臣分封为诸侯王。朱鲔争辩,称高祖当年有约定,非刘氏不能封王。更始帝先立刘氏宗室太常将军刘祉为定陶王、刘赐为宛王、刘庆为燕王、刘歙为元氏王、大将军刘嘉为汉中王、刘信为汝阴王。而后,更始帝立王匡为比阳王、王凤为宜城王、朱鲔为胶东王、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、廷尉大将军王常为邓王,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、申屠建为平氏王、尚书胡殷为随王、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、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、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、大司空陈牧为阴平王、骠骑大将军宋佻为颍阴王、尹尊为郾王。只有朱鲔辞让,说:“臣非刘氏宗室,不敢越位,干扰圣典。”朱鲔辞让王位,不肯接受封号。于是,更始帝拜朱鲔为左大司马,拜刘赐为前大司马,派朱鲔、刘赐与李轶、李通、王常等人共同镇抚崤山以东。更始帝拜李松为丞相,拜赵萌为右大司马,共同负责朝中政务。

更始帝纳娶赵萌的女儿为夫人,赵女得到更始帝的宠幸。此后,更始帝将朝政委托于赵萌,在宫中日夜与妇人宴饮、欢乐。群臣有事欲奏请更始帝,更始帝大醉未醒,不能召见,有时不得已,则令侍中坐在帷帐内,与群臣对话。群臣辨认出这不是更始帝的声音,出宫后怨恨道:“成败尚未可知,就已经放纵到如此程度!”韩夫人喜欢饮酒,每次陪侍更始帝饮酒,若看到宫中常侍来奏事,就会发怒:“皇帝刚刚与我对饮,就用琐事来打搅雅兴!”随即起身,有一次,竟然将书案砸烂。赵萌在朝中专权,作威作福,宫中郎吏有人谈到赵萌放纵恣肆,更始帝竟勃然大怒,还拔出剑来,要杀人。从此以后,无人再敢议论此事。赵萌对宫中侍中怀有怨恨,派人将谏言的侍中在宫外诛杀。更始帝请赵萌息怒、赦免这些人,赵萌不予理会。当时,崤山以东,李轶、朱鲔擅自矫制诏命,三辅地区,王匡、张卬横行无忌。他们私下里拜授官职,任命一些庸俗小人,或商贾、巨富,或膳夫、庖厨,这些人穿着绣衣、锦裤,像妇女一样,穿着襜(chān)褕(yú)、诸于,在稠人广众面前,口吐秽言,詈骂闹市。长安人为此讽刺道:“灶下养,中郎将。烂羊胃,骑都尉。烂羊头,关内侯。”

军帅将军豫章郡人李淑上书谏言:“当今天下,贼寇刚刚剿灭,王化还未推行,朝中百官及有关部门须谨守职责。朝廷三公对应天上的三台星宿,九卿对应地上的江河湖海。上天的意志,由君王臣下实现。陛下创立大业,虽然依靠下江兵、平林兵厮杀,然而,这只是权宜之计,不能用这些人巩固天下。陛下应该尽快确立国家制度,挑选俊杰士人,以才能授予官职、爵位,辅佐陛下治理。如今,朝中的公卿大臣安排的都是冲锋陷阵的将军,尚书等重要职务皆出自平庸之辈,他们的能力,或许可以担任亭长、捕盗之类。辅佐陛下,端正朝纲,维护国家运转,应该在名气与才能之间,选拔人才,这才是圣人重视的选才标准。今天,陛下任命的重要职务,用非其人,让这些人辅佐陛下,治理天下,毫无益处,恐怕难以巩固天下,达到推行教化的目的。这就好像缘木求鱼,登山采珠。海内的志士仁人,看到这些,也会有人乘机窥伺汉室。臣这样讲绝非出于妒忌以求得加官进爵,实在是为陛下选人、用人举措失当而深感忧虑。用非其才,国家会遭受损失,用人的事情,一定要慎重。陛下应该摒弃此前的做法,像周文王那样,把天下贤士招致身边,为陛下所用。”更始帝闻言大怒,逮捕李淑,投入诏狱。从此以后,关中的官员、百姓离心离德,四方皆有怨言,纷纷叛离。诸将出征,各自在占领的地面委任州牧、郡守。州郡之间,人们不知该听命于谁。

十二月,赤眉军西进攻入函谷关。

更始三年正月,平陵县人方望拥立王莽立的孺子刘婴为“天子”。最初,方望看到更始帝朝政混乱,已经认定更始帝必然败亡,对安陵县人弓林等人讲:“前朝定安公刘婴,是平帝的继嗣,虽然王莽篡夺权位,但刘婴做过汉室帝王,人们今天还在讲,这是刘氏的真正继承人,是接受天命的‘天子’,我欲与诸位共谋大事,建立大功,如何?”弓林等人同意方望的看法。众人在长安找到刘婴,将刘婴接往临泾邑,拥立刘婴为皇帝,聚集党徒数千人,方望担任丞相,弓林担任大司马。更始帝派遣李松与讨难将军苏茂等前往镇压,将这些人全部诛杀,又派苏茂在弘农郡抵挡赤眉军,苏茂兵败,损失一千余人。

当年三月,更始帝派遣李松会同朱鲔在蓩(mǎo)乡与赤眉军大战,战事不利,李松等弃军逃走,损失三万余人。当时,王匡、张卬镇守河东郡,被邓禹打败,逃回长安。张卬与众将领商议:“赤眉军在郑县、华阴一带活动,很快就会杀到这里。而今,我们仅占有长安,势单力薄,恐怕只能等着被赤眉军消灭,不如整顿兵马,在城中抢掠一番,乘此机会发个大财,而后辗转游击,杀回南阳,与宛王等合兵一处。如果不成功,就隐身于江湖,重新做盗贼。”申屠建、廖湛等人皆以为然,一起去劝说更始帝。更始帝大怒,不肯答应,众人不敢再讲。及至赤眉军拥立刘盆子为皇帝,更始帝派王匡、陈牧、成丹、赵萌驻扎在新丰县,李松驻扎在掫(zōu)城,抵挡赤眉军。

张卬、廖湛、胡殷、申屠建等人与御史大夫隗嚣共谋,在立秋日,举行祭祀宗庙的射牲大礼时,劫持更始帝。众人按照计议行事。侍中刘能卿知道密谋,上奏告密。这一天,更始帝托病,没有露面,召张卬等进宫。张卬等人来到后,更始帝欲将他们一网打尽,全部诛杀,隗嚣当天没有进宫。更始帝心存狐疑,将张卬等四人暂时安排在外庐。张卬与廖湛、胡殷怀疑宫中有变,遂突围出去,只有申屠建留下,更始帝遂将申屠建诛杀。张卬与廖湛、胡殷当即在长安起兵,在长安东西市大肆抢掠,黄昏时焚烧宫门,杀入宫中,与宫中侍卫大战,侍卫战败。第二天清晨,更始帝带着妻子、儿女、车骑一百余人,仓皇向东逃往赵萌驻扎的新丰县。

更始帝怀疑王匡、陈牧、成丹与张卬等人共谋,将王匡、陈牧、成丹等人召来,陈牧、成丹先到,被更始帝诛杀。王匡恐惧,率领士兵杀入长安,与张卬等会合。李松从掫城赶回保卫更始帝,与赵萌一起攻打王匡、张卬等,双方在长安城大战。混战持续一个多月,王匡等人败走,更始帝重新回到长安,迁居长信宫。此时,赤眉军已经攻入高陵县,王匡等投降赤眉军,双方联合起来向长安进军。更始帝据长安城固守,派李松出城迎战,李松战败,损失两千余人,赤眉军生擒李松。当时,李松的弟弟李泛是长安城的城门校尉,赤眉军派人对李泛讲:“打开城门,就放了你哥哥。”李泛打开城门。当年九月,赤眉军杀入长安城。更始帝单骑逃出长安,从厨城门出逃,宫中妇女在后面追着喊叫:“皇上,你应该下马谢城!”更始帝下马,对着长安城拜了拜,跳上马,绝尘而去。

最初,侍中刘恭因为赤眉军拥立弟弟刘盆子,自我绑缚,进了诏狱。听说更始帝败逃,又从诏狱走了出来,步行跟随更始帝,走到高陵县,住在传舍。右辅都尉严本担心若更始帝走失,自己会受到牵连,会被赤眉军杀害,遂率领军队驻扎在传舍外面,名义上保护更始帝,实际上是将更始帝看押起来。赤眉军送来书信,说:“刘圣公如果投降,可以封为长沙王。再过二十日,不投降,就不再受降。”更始帝派遣刘恭前去请降,赤眉军派将军谢禄前来受降。当年十月,更始帝刘玄跟随谢禄,肉袒来到长乐宫,向刘盆子奉上传国玉玺、绶带。赤眉军主将认为,更始帝刘玄有罪,将其羁押在宫中,准备杀了刘玄。刘恭、谢禄为刘玄求情,不能赦免,随后赤眉军将刘玄牵出宫殿。刘恭在后面追赶,高声喊叫:“臣已经尽力,请先走一步。”随即拔剑,就要自刎,赤眉军统帅樊崇等人慌忙夺下佩剑,这才赦免刘玄,封刘玄为畏威侯。刘恭再三请求,最终,赤眉军封刘玄为长沙王。刘玄跟随谢禄居住,刘恭尽力保护刘玄。

三辅百姓苦于赤眉军残暴肆虐,也可怜刘玄竟然落得如此下场。张卬等对此颇为忧虑,对谢禄讲:“如今,各营长官都想夺回圣公。一旦圣公被众人夺去,再合力攻打我们,这是自取灭亡之途。”谢禄派卫兵与刘玄在郊外一起牧马,乘机将刘玄活活勒死。当天夜晚,刘恭将刘玄的尸体藏了起来。光武帝刘秀获知消息,非常哀伤,后来,诏令大司徒邓禹将刘玄埋葬在霸陵。

刘玄有三个儿子:刘求,刘歆,刘鲤。第二年夏天,刘求兄弟与母亲一起,东出函谷关,来到洛阳。光武帝封刘求为襄邑侯,奉祀更始帝的寝庙。封刘歆为穀孰侯,封刘鲤为寿光侯,后来,又改封刘求为成阳侯。刘求去世,嗣子刘巡继位,光武帝又改封刘巡为濩(huò)泽侯。刘巡去世,嗣子刘姚继位。

评论如下:周武王在孟津检阅诸侯,之后撤军还师,认为伐纣克殷时机尚未成熟。汉室更始帝兴起,率领一群乌合之众,其力量不及王莽的万分之一,然而旌旗所向,檄书所至,王莽的官员莫不放下武器,俯首请降,争着接受更始帝任命。这不仅是汉人思念前朝,也是时运所济。作为首先起事的英雄,很少有成功者,陈涉、项羽这样的英雄,尚且不能成功,更何况庸碌之辈!

刘盆子,泰山郡式县人,是城阳景王刘章(注:刘章是汉高祖刘邦的孙子,齐悼惠王刘肥的次子)的后人。祖父刘宪,在西汉元帝朝,受封为式侯,父亲刘萌继承爵位。王莽篡位,封国被废,从此以后,刘萌成为式县的平民。

天凤元年,琅琊郡海曲县有一位姓吕的母亲,儿子在县衙当县吏,犯了一点儿小罪,被县宰杀头。吕母愤怒异常,痛恨县宰残暴,秘密召集门客,欲为儿子报仇。吕母家中富有,有家产数百万,吕母用这些钱酿制醇酒,购买刀剑衣服。有少年来买酒,吕母无偿赊酒,免费给他们喝,看到有人衣裳单薄,就借衣裳给他们穿,不问价钱多少。数年后,家财用去很多,少年欲偿还酒债,吕母流着眼泪说:“之所以厚待诸君,并非为了求利。县宰无道,冤杀我的儿子,我要为儿子报仇。诸君愿意可怜我,帮助我吗?”少年们深受感动,又因为一直在接受吕母的恩惠,大家当即许诺,愿意帮助。其中有一位勇士,自称“猛虎”,聚集几百人,与吕母一起躲在海岛上,又召集亡命之徒,人数达到数千,吕母自称“将军”,攻破海曲县,抓住县宰。县吏中有人为县宰叩头求情,吕母说:“我的儿子仅因为一点儿小罪,不应该是死罪,县宰竟然将其杀害。杀人者当死,这又有何情可求?”随即杀了县宰,用县宰的人头在儿子的坟墓前祭奠亡灵。而后,吕母逃回海岛。

此后又过了几年,琅琊郡人樊崇在莒县起兵,聚集了一百余人,在泰山上为寇,自称“三老”。当时,青州、徐州发生饥荒,贼寇蜂起,众贼寇皆认为,樊崇勇猛,愿意归附樊崇,一年时间,队伍发展至上万人。樊崇同郡人逄安,东海郡人徐宣、谢禄、杨音,各自起兵,共计有数万,也都愿意归附樊崇。众人联合起来进攻莒县,莒县没有攻下来,转而攻打姑幕县,又进攻王莽的探汤侯田况,大败田况军,杀了一万余人。义军北上青州,所过县邑虏掠殆尽。再后来,众人返回泰山郡,驻扎在南城。樊崇等人因为穷困所迫落草为寇,攻城野战并无长远谋划,既然已经久为盗寇,相互间开始定立规矩:杀人者死,伤人者赔偿医药,以言辞为约束,没有文书、旌旗、部曲、号令。队伍中尊贵者,号称“三老”,次者为“从事”,再次者为“卒史”,彼此间称“巨人”。王莽派遣平均公廉丹、太师王匡前来镇压。樊崇等人欲迎战,又担心其部众与王莽的军队难以辨认,于是将部众的眉毛用朱砂涂红,以此来识别,对外号称“赤眉军”。赤眉军大败廉丹、王匡军,杀了一万余人,穷追猛打至无盐县,廉丹战死在沙场,王匡败走。樊崇又聚集起十余万,返回来围攻莒县,攻打几个月后,有人对樊崇讲:“莒县是你父母生活的地方,为何要攻打莒县?”之后,围城队伍解围而去。当时吕母已经病死,其徒众分散加入赤眉军、青犊军、铜马军。赤眉军寇掠东海郡,与王莽的沂平郡大尹作战,赤眉军战败,死了数千人,只好引军退去,继续攻略楚地、沛郡、汝南郡、颍川郡。最后,赤眉军还军,驻扎在陈留郡,攻取鲁城,转战至濮阳。

此时,更始帝在洛阳已经建都,派使者招降樊崇。樊崇等人听到汉室复兴,把队伍留在原地,樊崇亲自率领主将二十余人,跟随使者来到洛阳,向更始帝请降,带来的人均被封为列侯。樊崇等人并未享有封国,随后叛离,逃回军营,率领士兵攻入颍川郡,将部队分为两部分,樊崇与逄安为一部,徐宣、谢禄、杨音为一部。樊崇、逄安攻取长社县,南下进攻宛城,斩杀县令;徐宣、谢禄等攻取阳翟县,引军来到大梁,杀了河南郡太守。赤眉军屡战屡胜,但是部众厌战,日夜哭泣、哀怨,大家都有东归返回家乡的想法。樊崇等人计议,考虑到部众有东归的念头,队伍早晚会解散,不如西进攻入长安。更始二年冬天,樊崇、逄安从武关,徐宣等人从陆浑关,分两路进攻长安。更始三年正月,赤眉军攻入弘农郡,与更始帝的将军们大战,屡战屡胜,赤眉军的队伍越来越壮大。樊崇将一万人分为一营,共计有三十营,每营设置“三老”“从事”各一人。队伍杀入华阴县。

军中常有齐地来的巫师击鼓舞蹈祭祀城阳景王刘章,乞求神灵护佑。巫师还狂言城阳景王发怒说:“应当做皇帝,为何做盗贼?”有人笑骂巫师,便马上犯病,一时间,军中骚动。当时,方望的弟弟方阳怨恨更始帝杀了哥哥,煽动樊崇等:“更始帝荒淫无道,生活奢靡,朝政悖乱,将军们不得不在此地流落。如今,将军已经拥有百万之众,此前将军西行,归附长安帝城,并未享有名号,最终还是‘贼’,这样下去,终究不是长远之计。不如拥立刘氏宗室为皇帝,挟皇帝之威讨伐不义,以此号令天下,谁敢不听?”樊崇等人深以为然,巫师的胡说八道也越来越深入人心。队伍开进郑县,樊崇与众人商议:“而今我等已经逼近长安,鬼神又有此说法,我们应该找一位真正的刘氏宗室,拥立为天子。”当年六月,众人拥立刘盆子为皇帝,更改年号,确定为“建世”。

起初,赤眉军途经式县,刘盆子和两个哥哥刘恭、刘茂被裹挟进赤眉军。刘恭从小学习《尚书》,通晓经书大义,及至跟随樊崇等人投降更始帝,受封为式侯。刘恭引用经书,向更始帝上书言事,更始帝拜刘恭为侍中,留在长安宫中,在更始帝左右服侍。刘盆子与刘茂则留在军中,隶属于右校卒史刘侠卿,负责饲草、牧牛,做了牛吏。及至樊崇等欲拥立刘氏宗亲为皇帝,在军中寻找景王刘章的后人,竟然找出七十余人,刘盆子与刘茂及前西安侯刘孝,血缘最接近。樊崇等人商议:“在古时,听说天子率领军队,称为‘上将军’。”于是,樊崇等在木简上写下一行字“上将军”,又将两枚没有写字的木简,一起放进竹筒,在郑县北边的郊外设置坛场,祭祀城阳景王刘章。军中管事的“三老”“从事”,则在祭坛下集合,刘盆子兄弟三人站立在祭坛上,按照年龄,先后摸出木简。刘盆子年龄最小,最后摸出木简,上面写有“上将军”三字,众将领纷纷跪在地上,向刘盆子称臣。当时,刘盆子年仅十五岁,披头散发,光着脚丫,穿着布满汗渍的破衣烂衫,站在上面,看着众将领跪拜在地上,一时不知所措,几乎要哭出声来。刘茂对刘盆子讲:“把木简藏好。”刘盆子却将木简咬断,丢在地上,依然紧跟着刘侠卿。刘侠卿为刘盆子添置了绛色禅衣、赤色帻巾、花纹绣鞋,还有轩车大马,车上有赤色的挡泥板,绛色的车帷缨络。而刘盆子却喜欢与放牛的牧童在一起,放牛玩耍。

樊崇起兵时虽然勇力非凡,被众人推举为领袖,然而樊崇识字不多,不懂得算术。徐宣原来是一位县狱吏,懂得一些《易经》。众将领推举徐宣为丞相,樊崇为御史大夫、逄安为左大司马、谢禄为右大司马,杨音以下众将领,皆为列卿。

赤眉军攻入高县,与更始帝的叛将张卬等人合兵一处,攻打长安东都门,攻入长安,更始帝投降。

此后,刘盆子居住在长乐宫。众将领日夜争功,在宫中喧闹不已,喝醉酒,就拔出剑来,在殿上砍柱子(注:高祖当年初定天下,开国将军也是这样,参看《汉书》中《郦陆朱刘叔孙传第十三》),朝中官员意志不能统一。三辅地区的郡、县、军营长官派遣使者前来贡献物品,赤眉军的士兵纷纷抢夺,毫无规矩可言。赤眉军在长安为非作歹,任意抢掠欺凌城中的官吏、百姓。有钱的百姓建造堡垒,从此以后,很多百姓躲在堡垒中,固守自保。到了年尾腊日,樊崇等人举行酒会,设乐演奏,刘盆子坐在大殿的中央,中黄门手持兵器,侍立在后面。公卿以下官员两边排列,皆坐在殿上。酒宴还未开始,有一人拿出刀笔,书写名帖,准备向天子道贺。赤眉军将领不知道该如何书写,只好起身,请官员们代劳,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,相互切磋。大司农杨音按着佩剑怒骂道:“你们这些卿士,简直就像一群老佣人!今天在朝堂上,行的是君臣之礼,诸位竟然如此混乱不堪,形同儿戏。即使儿戏也不能这样,真是该杀!”相互间开始恶语相向。手下的士兵成群结伙地闯入宫殿,抢夺酒肉,互相之间拔出剑来,怒目直视,有人在叫骂声中受伤。卫尉诸葛稚听说后,带兵进入宫殿,杀了一百余人,这才将混乱平息下去。刘盆子坐在宫殿上,惶恐不安,此后,在宫中日夜啼泣,只敢与中黄门同起同卧,每天只是登上楼阁,四处望望,更不敢过问朝内朝外的政事。

当时,掖庭还有宫女上千人,自从更始帝败亡,这些宫女被幽禁在宫内,每天只好挖掘后花园里的芦草根,捕捉池中的游鱼充饥,饿死的宫女就埋葬在后宫里。原甘泉宫祭祀的乐人,在一起击鼓歌舞,穿着鲜亮的衣服,看到刘盆子,跪在地上叩头,告诉刘盆子,饥饿难耐。刘盆子派中黄门送来粟米,每人得到数斗。再后来,刘盆子离开长安宫廷,这些人关在宫中,活活饿死也没有走出宫廷。

刘恭看到赤眉军这种乱象,知道赤眉军必败,又担心兄弟会因此而遭受祸殃。私底下,刘恭教刘盆子交出传国玉玺、绶带,还教刘盆子演习退位辞让的说辞。

建武二年正月初一,樊崇等人在朝中聚会,刘恭上前说道:“诸君共同拥立刘恭的弟弟为皇帝,恩德深厚。弟弟在位一年,朝廷仍然混乱不堪,弟弟确实不能有所作为,辜负大家的厚意,皇帝再做下去,恐怕也毫无益处。不如让他做一个平民百姓,诸君再选择贤者,请诸君考虑。”樊崇等人谢罪道:“这些都是樊崇等人的罪过。”刘恭再次请求。有人说:“这种事情,是你式侯这种人讲的吗!”刘恭顿时惶恐,慌忙起身离去。刘盆子走下御座,解下玉玺、绶带,趴在地上叩头,说:“如今有了天子,还是像做贼一样,官吏、百姓贡献的财物常被抢劫一空。这种事情传出去,天下人对朝廷,莫不讥讽怨恨,也不会向往。这些,都是因为皇帝立非其人所致,恳请乞骸骨,以避让圣贤。如果要杀盆子以塞责,我也绝不敢逃避。真的希望诸君能够可怜可怜我!”话未讲完,已经泣不成声。樊崇等人及朝会者有数百人,见此情景,莫不哀怜叹息,纷纷离座,趴在地上,叩头说;“臣等行为无状,有负陛下。从此以后,不敢再放肆。”而后抱着刘盆子,重新放在御座上,佩上玉玺、绶带。刘盆子仍然大声号哭,不得已,还是坐上御座。众人散去,从此以后,各自关闭营门自守,三辅地区恢复平静,翕然祥和,人人称颂天子聪明。百姓相继返回长安,长安市场上又出现人头攒动的景象。

仅过去二十余日,赤眉军贪恋财物,又走出军营,大肆抢掠。城中的粮食逐渐耗尽,赤眉军将抢来的金银珠宝打包装车,而后一把火,把长安城的皇家宫殿烧得一干二净,随后引军西去。在途经长安南郊时,举行祭祀。当时,赤眉军的兵马依然强盛,号称有百万之众,刘盆子坐在御驾上,由三匹驾车马拉着,数百名骑兵随行。从终南山起,赤眉军沿途抢掠,与更始帝的将军严春在郿县大战,大败严春军,杀了严春,又攻入安定郡、北地郡。赤眉军走到阳城县、番须县时,天上下大雪,纷纷扬扬的雪花填满了山谷沟壑,士兵多有冻死者,大军只好又返回三辅。之后,赤眉军在三辅地区挖掘皇陵,挖取陵寝中的宝藏,将吕后的尸体丢弃在外面,肆意侮辱。赤眉军挖掘的皇帝陵寝,凡有玉匣装殓,死者犹如刚死去不久,面色如生,对女性尸体,赤眉军肆意凌辱。大司徒邓禹进抵长安,指挥汉军在郁夷县进攻赤眉军,反被赤眉军打败,邓禹只好撤回云阳县。当年九月,赤眉军再次攻入长安,将领们住在桂宫。

汉中贼寇延岑走出大散关,驻扎在杜陵县,逄安率领十余万人迎击延岑。邓禹看到逄安率领精兵在外,只有羸弱士兵和刘盆子留在长安,邓禹又亲自率领汉军进攻长安城。恰好谢禄率领救兵赶到,双方在长安槀街夜战,邓禹兵败,撤出长安城。延岑与更始将军李宝合兵一处,有数万人,在杜陵县与逄安大战。延岑等人战败,战死者有一万余人,李宝投降逄安,延岑搜集败兵,准备撤走。李宝派人秘密找到延岑,说:“将军尽管杀回来,我愿意做内应,里应外合,一定能大获全胜。”延岑随即还军,再次挑战赤眉军,逄安等倾巢出动,李宝则在城中将赤眉军的旌旗全部拔掉,换上自己的军旗。逄安等人疲惫不堪,撤回杜陵县,看到城上的旗帜已经变成白色,大惊失色,赤眉军遂土崩瓦解,仓皇逃窜,士兵们跌入山川河谷,死者有十余万,逄安与数千人逃回长安。当时,三辅地区大乱,人相食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,城郭空虚,白骨蔽野,剩下的人聚集在一起,躲在堡垒中固守。赤眉军率攻不下,随后四处抢掠,此时已经是抢无可抢。当年十二月,赤眉军东归,余众还有二十余万人,沿途又走散不少。

光武帝刘秀派遣破奸将军侯进等驻扎在新安县,派遣建威大将军耿弇等驻扎在宜阳县,兵分二路,堵截赤眉军。光武帝敕令:“贼寇如果向东走,可以引宜阳驻军在新安县堵截;贼寇如果向南走,可以引新安驻军在宜阳堵截。”第二年正月,邓禹北渡黄河,在湖县进攻赤眉军。这一次,邓禹再次战败,落荒而走。赤眉军随后杀出函谷关,向南移动。征西大将军冯异在崤山下,大败赤眉军。光武帝听闻捷报,亲自率领汉军来到宜阳县,布置多路汉军堵截赤眉军东归的退路。

赤眉军突然看到如此多的汉军挡在归途,惊恐不已,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行动,派遣刘恭向汉军乞降:“刘盆子率领百万余众投降,陛下将如何处置他们?”光武帝答:“可赦免汝等不死。”樊崇带领刘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,肉袒向光武帝请降。呈上缴获的更始帝传国玉玺、绶带,还有更始帝的七尺宝敛及玉璧各一件。将脱下的甲胄、兵器堆积在宜阳城西,与熊耳山一样高。光武帝诏令皇家御厨,赐给赤眉军将士食物。此时,众人已经饿得萎靡不振,十余万人得到食物,饱餐一顿。第二天清晨,光武帝在洛水边,摆列军阵,兵马严整,诏令刘盆子君臣列队观看。光武帝问刘盆子:“你知道该当何罪吗?”刘盆子答:“臣罪该万死,幸得以陛下哀怜,免除死罪。”光武帝大笑道:“这孩子,还挺会讲话,刘氏宗亲,可见没有傻子。”又问樊崇等人;“后悔投降吗?朕可以让尔等回营整顿兵马,鸣鼓再战,决一胜负,如何?不强迫你们屈身投降。”徐宣等人连忙叩头,答:“臣等从长安东都门出来,就已经计议停当,愿意归命圣德,百姓也可以安享太平。此事隐秘,故没有将计划告诉众人。今日得以归降圣上,犹如脱离虎口,来到慈母身边,诚欢诚喜,无所遗恨。”光武帝说:“卿等可谓有铮铮硬骨,是庸夫中的佼佼者。”又说:“诸卿无道至极,所过之处,生灵涂炭,祸害老幼,摧残社稷,连百姓的水井灶台都要拆毁。然而,尔等仍然有三点可以称道:第一,攻破城邑,横行天下,但是没有更换结发妻子,这是一善;第二,拥立君主,仍然是刘氏宗亲,这是二善;其他贼寇拥立的刘氏君主,在情况紧急时,就会将君主杀头请降,以此为进身之功,诸卿最终保全了刘氏君主性命,全身交付予朕,这是三善。”光武帝诏令,众降将与妻子儿女一起居住在洛阳,安排住在第一区,赏赐每人宅邸一套,田地两顷。

当年夏天,樊崇、逄安又图谋造反,被杀。杨音在长安时对赵王刘良有恩,受赐爵关内侯,与徐宣一起回到家乡,在家中去世。刘恭为更始帝报仇,杀了谢禄,自首入狱,光武帝赦免刘恭。

光武帝可怜刘盆子,赏赐非常丰厚,任命刘盆子为赵王的郎中。后来,刘盆子有病,双目失明,光武帝又将荥阳县的均输官地赐予刘盆子,作为商业用地,让刘盆子从中抽取税利,以此养活自己,度过余生。

赞辞如下:圣公靡闻,假我风云。始顺归历,终然崩分。赤眉阻乱,盆子探符。虽盗皇器,乃食均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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