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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黄徐姜申屠列传 原文
后汉书卷五十三 周黄徐姜申屠列传
《易》曰:“君子之道,或出或处,或默或语。”《上系》之词也。言贤哲所行,其趣异也。孔子称“蘧伯玉邦有道则仕,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也”。《论论》蘧伯玉名瑗,卫大夫也。卷而怀谓不预时政,不忤于人者也。然用舍之端,君子之所以存其诚也。诚,实也。孔子曰:“用之则行,舍之则臧。”《易》曰:“闲邪存其诚。”故其行也,则濡足蒙垢,出身以效时;《新序》曰:“申徒狄非时,将自投河,崔嘉闻而止之曰:‘吾闻圣人从事于天地之闲,人之父母也。今为濡足之故,不救溺人乎?’”及其止也,则穷栖茹菽,臧宝以迷国。《尔雅》曰:“啜,茹也。”《孙卿子》曰:“君子啜菽饮水,非愚也,是节然也。”《论语》曰,阳货谓孔子曰:“怀其宝而迷其邦,可谓仁乎?”
太原闵仲叔者,《谢沈书》曰:“闵贡字仲叔。”世称节士,虽周党之洁清,自以弗及也。党见其含菽饮水,遗以生蒜,受而不食。党与仲叔同郡,亦贞介士也。见《逸人传》。皇甫谧《高士传》曰:“党见仲叔食无菜,遗之生蒜。仲叔曰:‘我欲省烦耳,今更作烦邪?’受而不食。”建武中,应司徒侯霸之辟,既至,霸不及政事,徒劳苦而已。劳其勤苦也。劳音力到反。仲叔恨曰:“始蒙嘉命,且喜且惧;今见明公,喜惧皆去。以仲叔为不足问邪,不当辟也。辟而不问,是失人也。”遂辞出,投劾而去。案罪曰劾,自投其劾状而去也。投犹下也。今有投辞、投牒之言也。复以博士征,不至。客居安邑。老病家贫,不能得肉,日买猪肝一片,屠者或不肯与,安邑令闻,来吏常给焉。仲叔怪而问之,知,乃叹曰:“闵仲叔岂以口腹累安邑邪?”遂去,客沛。以寿终。
仲叔同郡荀恁,字君大,恁音而甚反。少亦修清节。资财千万,父越卒,悉散与九族。隐居山泽,以求厥志。王莽末,匈奴寇其本县广武,广武,县,属太原郡,故城在今代州雁门县也。闻恁名节,相约不入荀氏闾。光武征,以病不至。永平初,东平王苍为骠骑将军,开东合延贤俊,辟而应焉。及后朝会,显宗戏之曰:“先帝征君不至,骠骑辟君而来,何也?”对曰:“先帝秉德以惠下,故臣可得不来。骠骑执法以检下,检犹察也。故臣不敢不至。”后月余,罢归,卒于家。
桓帝时,安阳人魏桓,字仲英,亦数被征。其乡人劝之行。桓曰:“夫干禄求进,所以行其志也。今后宫千数,其可损乎?厩马万匹,其可减乎?左右悉权豪,其可去乎?”皆对曰:“不可。”桓乃慨然叹曰:“使桓生行死归,于诸子何有哉!”若忤时强谏,死而后归,于诸劝行者复何益也。遂隐身不出。
若二三子,可谓识去就之?,候时而处。?,节也。候时以居,不失去就也。夫然,岂其枯槁苟而已哉?盖诡时审己,以成其道焉。诡,违也。迹若违时,志存量己也。余故列其风流,区而载之。言其清洁之风,各有条流,故区别而纪之。
周燮字彦祖,汝南安城人,决曹掾燕之后也。燕具《独行篇·周嘉传》。燮生而钦颐折頞,丑状骇人。颐,颔也。钦颐,曲颔也。《说文》曰:“頞,鼻茎也。”折亦曲也。钦音丘凡反。钦或作“顩”,音同。其母欲弃之,其父不听,曰:“吾闻贤圣多有异貌。伏羲牛首,女娲蛇躯,皋繇鸟喙,孔子牛唇,是圣贤异貌也。又蔡泽亦顩颐蹙頞。兴我宗者,乃此儿也。”于是养之。
始在髫鬌,而知廉让;髫,发也。《礼记》曰:“子生三月之末,择日翦发为鬌,男角女羁,否则男左女右。”鬌音徒果反。十岁就学,能通《诗》、《论》;及长,专精《礼》、《易》。不读非圣之书,不修贺问之好。有先人草庐结于冈畔,山脊曰冈。下有陂田,常肆勤以自给。肆,陈也。非身所耕渔,则不食也。乡党宗族希得见者。《谢承书》曰“燮居家清处,非法不言,兄弟、父子、室家相待如宾,乡曲不善者皆从其教”也。
举孝廉、贤良方正,特征,皆以疾辞,延光二年,安帝以玄纁羔币聘燮,礼,卿执羔。董仲舒《春秋繁露》曰:“凡贽卿用羔,羔有角而不用,类仁者;执之不鸣,杀之不嗥,类死义者;羔饮其母必跪,类知礼者:故以为贽。”及南阳冯良,二郡各遣丞掾致礼。宗族更劝之曰:“夫修德立行,所以为国。自先世以来,勋宠相承,君独何为守东冈之陂乎?”燮曰:“吾既不能隐处巢穴,追绮季之迹,绮季、东园公、夏黄公、{丿用}里先生,谓之四皓,隐于商山。见《前书》也。而犹显然不远父母之国,斯固以滑泥扬波,同其流矣。滑,混也。《楚词》:“何不滑其泥而扬其波。”滑音古没反。夫修道者,度其时而动。动而不时,焉得亨乎!”亨,通也。《书》曰:“虑善以动,动惟厥时。”因自载到颍川阳城,遣门生送敬,遂辞疾而归。送敬犹致谢也。良亦载病到近县,送礼而还。送礼谓送其所致之礼也。诏书告二郡,岁以羊酒养病。
良字君郎。出于孤微,少作县吏。年三十,为尉从佐。从佐谓随从而已,不主案牍也。奉檄迎督邮,即路慨然,耻在畼役,厮,贱也。因坏车杀马,毁裂衣冠,乃遁至犍为,从杜抚学。妻子求索,踪迹断绝。后乃见草中有败车死马,衣裳腐朽,谓为虎狼盗贼所害,发丧制服。积十许年,乃还乡里。志行高整,非礼不动,遇妻子如君臣,乡党以为仪表。燮、良年皆七十余终。
黄宪字叔度,汝南慎阳人也。在慎水之南,因以名县。南阳有顺阳国,而流俗书此或作“顺阳”者,误。世贫贱,父为牛医。
颍川荀淑至慎阳,遇宪于逆旅,逆旅,客舍。时年十四,淑竦然异之,揖与语,移日不能去。谓宪曰:“子,吾之师表也。”既而前至袁阆一作“阆”。所,未及劳问,逆曰:“子国有颜子,宁识之乎?”颜子,颜回也。阆曰:“见吾叔度邪?”是时,同郡戴良才高倨慠,而见宪未尝不正容,及归,罔然若有失也。其母问曰:“汝复从牛医儿来邪?”对曰:“良不见叔度,不自以为不及;既睹其人,则瞻之在前,忽焉在后,《论语》颜回慕孔子之言也。固难得而测矣。”同郡陈蕃、周举常相谓曰:“时月之闲不见黄生,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。”吝,贪也。及蕃为三公,临朝叹曰:“叔度若在,吾不敢先佩印绶矣。”太守王龚在郡,礼进贤达,多所降致,卒不能屈宪。郭林宗少游汝南,先过袁阆,不宿而退;进往从宪,累日方还。或以问林宗。《郭泰别传》曰:“时林宗过薛恭祖,恭祖问曰:‘闻足不见袁奉高,车不停轨,銮不辍轭,从叔度乃弥信宿也?’”林宗曰:“奉高之器,譬诸氿滥,虽清而易挹。奉高,闳字也。《尔雅》曰:“侧出氿泉,正出滥泉。”氿音轨。滥音槛。叔度汪汪若千顷陂,澄之不清,淆之不浊,不可量也。”淆,混也。
宪初举孝廉,又辟公府,友人劝其仕,宪亦不拒之,暂到京师而还,竟无所就。年四十八终,天下号曰“征君”。
论曰:黄宪言论风旨,无所传闻,然士君子见之者,靡不服深远,去玼吝。玼音此。《说文》曰:“鲜色也。”据此文当为“疵”,作“玼”者,古字通也。将以道周性全,无德而称乎?道周备,性全一。无德而称,言其德大无能名焉。余曾祖穆侯《晋书》曰:“范汪字玄平,安北将军,谥曰穆侯。汪生宁,宁生泰,泰生晔。”以为宪隤然其处顺,《易·系词》曰:“坤隤然示人简矣。”隤,柔顺貌。渊乎其似道,《老子》曰:“道冲而用之,或不盈,渊乎似万物之宗。”言渊深不可知也。浅深莫臻其分,清浊未议其方。《广雅》曰:“方,所也。”若及门于孔氏,其殆庶乎!《易·系词》曰:“颜氏之子,其殆庶几乎!”殆,近也。故尝著论云。
徐稚字孺子,豫章南昌人也。豫章,郡,今洪州也。南昌,县,即今豫章县也。《谢承书》曰“稚少为诸生,学《严氏春秋》、《京氏易》、《欧阳尚书》,兼综风角、星官、算历、《河图》、《七纬》、推步、变易,异行矫时俗,闾里服其德化。有失物者,县以相还,道无拾遗。四察孝廉,五辟宰府,三举茂才”也。家贫,常自耕稼,非其力不食。恭俭义让,所居服其德。屡辟公府,不起。
时陈蕃为太守,以礼请署功曹,稚不免之,既谒而退。蕃在郡不接宾客,唯稚来特设一榻,去则县之。后举有道,家拜太原太守,就家而拜之也。皆不就。
延熹二年,尚书令陈蕃、仆射胡广等上疏荐稚等曰:“臣闻善人天地之纪,政之所由也。《左传》曰,晋三郄害伯宗,谮而杀之,及栾弗忌。韩献子曰“蜔氏其不免乎!善人天地之纪也,而骤绝之,不亡何待”也。《诗》云:‘思皇多士,生此王国。’《大雅文王》之诗也。思,愿也。皇,天也。思愿天多生贤人于此王国。天挺俊乂,为陛下出,当辅弼明时,左右大业者也。左右,助也。伏见处士豫章徐稚、彭城姜肱、汝南袁闳、闳见《袁安传》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闳少修志节,矫俗高厉。”京兆韦著、著见《韦彪传》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为三辅冠族。著少修节操,持《京氏易》、《韩诗》,博通术蓺。”颍川李昙,德行纯备,著于人听。若使擢登三事,协亮天工,必能翼宣盛美,增光日明矣。”桓帝乃以安车玄纁,备礼征之,并不至。帝因问蕃曰:“徐稚、袁闳、韦著谁为先后?”蕃对曰:“闳出生公族,闻道渐训。著长于三辅礼义之俗,所谓不扶自直,不镂自雕。《说苑》曰“蓬生枲中,不扶自直”也。至于稚者,爰自江南卑薄之域,而角立杰出,宜当为先。”如角之特立也。
稚尝为太尉黄琼所辟,不就。及琼卒归葬,嗫乃负粮徒步到江夏赴之,设鸡酒薄祭,哭毕而去,不告姓名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稚诸公所辟虽不就,有死丧负笈赴吊。常于家豫炙鸡一只,以一两挠絮渍酒中,暴干以里鸡,径到所起冢{土遂}外,以水渍挠使有酒气,斗米饭,白茅为藉,以鸡置前,醊酒毕,留谒则去,不见丧主。”时会者四方名士郭林宗等数十人,闻之,疑其嗫也,乃选能言语生茅容轻骑追之。及于涂,容为设饭,共言稼穑之事。临诀去,谓容曰:“为我谢郭林宗,大树将颠,非一绳所维,何为栖栖不遑宁处?”颠,仆也。维,系也。喻时将衰季,岂一人可能救邪?及林宗有母忧,嗫往吊之,置生刍一束于庐前而去。众怪,不知其故。林宗曰:“此必南州高士徐孺子也。诗不云乎,‘生刍一束,其人如玉。’《小雅·白驹诗》。此戒贤者,行所舍,主人之饩虽薄,要就贤主人,其德如玉然也。吾无德以堪之。”
灵帝初,欲蒲轮聘稚,会卒,时年七十二。
子胤字季登,笃行孝悌,亦隐居不仕。《谢承书》曰“胤少遭父母丧,致哀毁瘁,欧血发病。服阕,隐居林薮,躬耕稼穑,倦则诵经,贫窭困乏,执志弥固,不受惠于人”也。太守华歆礼请相见,固病不诣。《魏志》曰,歆字子鱼,平原人。为豫章太守。为政清净不烦,吏人咸感而爱之。汉末寇贼从横,皆敬胤礼行,转相约来,不犯其闾。建安中卒。
李昙字云,少孤,继母严酷,昙事之愈谨,《谢承书》曰:“昙少丧父,躬事继母。继母酷烈,昙性纯孝,定省恪勤,妻子恭奉,寒苦执劳,不以为怨。得四时珍玩,先以进母。与徐孺子等海内列名五处士焉。”为乡里所称法。养亲行道,终身不仕。
姜肱字伯淮,彭城广戚人也。广戚故城今徐州沛县东。家世名族。《谢承书》曰“祖父豫章太守,父任城相”也。肱与二弟仲海、季江,俱以孝行著闻。其友爱天至,常共卧起。《谢承书》曰“肱性笃孝,事继母恪勤。母既年少,又严厉。肱感《恺风》之孝,兄弟同被而寝,不入房室,以慰母心”也。及各娶妻,兄弟相恋,不能别寝,以系嗣当立,乃递往就室。
肱博通《五经》,兼明星纬,士之远来就学者三千余人。诸公争加辟命,皆不就。二弟名声相次,亦不应征聘,时人慕之。
肱尝与季江谒郡,夜于道遇盗,欲杀之。肱兄弟更相争死,贼遂两释焉,《谢承书》曰“肱与季江俱乘车行适野庐,为贼所劫,取其衣物,欲杀其兄弟。肱谓盗曰:‘弟年幼,父母所怜愍,又未娉娶,愿自杀身济弟。’季江言:‘兄年德在前,家之珍宝,国之英俊,乞自受戮,以代兄命。’盗戢刃曰:‘二君所谓贤人,吾等不良,妄相侵犯。’弃物而去。肱车中尚有数千钱,盗不见也,使从者追以与之,亦复不受。肱以物经历盗手,因以付亭吏而去”也。但掠夺衣资而已。既至郡中,见肱无衣服,怪问其故,肱托以它辞,终不言盗。盗闻而感悔,后乃就精庐,精庐即精舍也。求见征君。肱与相见,皆叩头谢罪,而还所略物。肱不受,劳以酒食而遣之。
后与徐稚俱征,不至。桓帝乃下彭城使画工图其形状。肱卧于幽闇,以被韬面,韬,臧也。言患眩疾,不欲出风。工竟不得见之。
中常侍曹节等专执朝事,新诛太傅陈蕃、大将军窦武,欲借宠贤德,以释众望,乃白征肱为太守。肱得诏,乃私告其友曰:“吾以虚获实,遂藉声价。明明在上,犹当固其本志,况今政在阉竖,夫何为哉!”乃隐身遁命,远浮海滨。再以玄纁聘,不就。即拜太中大夫,诏书至门,《谢承书》曰:“灵帝手笔下诏曰:‘肱抗陵云之志,养浩然之气,以朕德薄,未肯降志。昔许由不屈,王道为化;夷、齐不挠,周德不亏。州郡以礼优顺,勿失其意。’”肱使家人对云“久病就医”。遂羸服闲行,窜伏青州界中,卖卜给食。召命得断,家亦不知其处,历年乃还。年七十七,熹平二年终于家。弟子陈留刘操追慕肱德,共刊石颂之。
申屠蟠字子龙,陈留外黄人也。九岁丧父,哀毁过礼。服除,不进酒肉十余年。每忌日,辄三日不食。《海内先贤传》曰:“蟠在冢侧致甘露、白雉,以孝称。”
同郡缑氏女玉为父报仇,缑,姓也。杀夫氏之党,吏执玉以告外黄令梁配,《续汉书》曰“同县大女缑玉为从父报仇,杀夫之从母兄李士,姑执玉以告吏”也。配欲论杀玉。蟠时年十五,为诸生,进谏曰:“玉之节义,足以感无耻之孙,激忍辱之子。不遭明时,尚当表旌庐墓,况在清听,而不加哀矜!”配善其言,乃为谳得减死论。谳,请也。乡人称美之。
家贫,佣为漆工。郭林宗见而奇之。同郡蔡邕深重蟠,及被州辟,乃辞让之曰:“申屠蟠禀气玄妙,性敏心通,丧亲尽礼,几于毁灭。至行美义,人所鲜能。安贫乐潜,味道守真,不为燥湿轻重,《律历志》曰:“铜为物至精,不为燥湿寒暑变其节,不为风雨暴露改其形,介然有常,似于士君子之行。”不为穷达易节。《易》曰: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。”方之于邕,以齿则长,以德则贤。”
后郡召为主簿,不行。《谢承书》曰“蟠前后征辟,文书悉挂于树,初不顾眄”也。遂隐居精学,博贯《五经》,兼明图纬。始与济阴王子居同在太学,子居临殁,以身托蟠,蟠乃躬推辇车,送丧归乡里。遇司隶从事于河巩之闲,《百官志》曰“司隶从事史十二人,秩百石”也。从事义之,为封传护送,传谓符牒。使人监送之。蟠不肯受,投传于地而去。事毕还学。
太尉黄琼辟,不就。及琼卒,归葬江夏,四方名豪会帐下者六七千人,帐下,葬处。互相谈论,莫有及蟠者。唯南郡一生与相酬对,既别,执蟠手曰:“君非聘则征,如是相见于上京矣。”蟠勃然作色曰:“始吾以子为可与言也,何意乃相拘教乐贵之徒邪?”乐音五孝反。因振手而去,不复与言。再举有道,不就。《谢承书》曰“诏书令郡以礼发遣,蟠到河南万岁亭,折辕而旋”也。
先是京师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讦朝政,自公卿以下皆折节下之。讦谓横议是非也。讦或作“评”也。太学生争慕其风,以为文学将兴,处士复用。蟠独叹曰:“昔战国之世,处士横议,《孟子》曰:“圣王不作,诸侯恣行,处士横议。”《前书》曰:“秦既称帝,患周之败,以为起于处士横议,诸侯力争。”音义曰:“言由横议而败之。”列国之王,至为拥彗先驱,《史记》,邹衍如燕,昭王拥彗先驱,请列弟子之坐而受业。筑碣石宫,身亲往师之。卒有坑儒烧书之祸,今之谓矣。”乃绝迹于梁砀之闲,梁国有砀县。因树为屋,自同佣人。《谢承书》曰“居蓬莱之室,依桑树以为栋”也。居二年,滂等果罹党锢,或死或刑者数百人,蟠确然免于疑论。后蟠友人陈郡冯雍坐事系狱,豫州牧黄琬欲杀之。或劝蟠救雍,蟠不肯行,曰:“黄子琰为吾故邪,未必合罪。如不用吾言,虽往何益!”琬闻之,遂免雍罪。
大将军何进连征不诣,进必欲致之,使蟠同郡黄忠书劝曰:“前莫府初开,至如先生,特加殊礼,优而不名,申以手笔,设几杖之坐。经过二载,而先生抗志弥高,所尚益固。窃论先生高节有余,于时则未也。今颍川荀爽载病在道,北海郑玄北面受署。彼岂乐羁牵哉,知时不可逸豫也。昔人之隐,遭时则放声灭迹,巢栖茹薇。放,弃也。谓弃声名也。巢栖谓巢父也。《说文》:“薇,似藿也。”其不遇也,则裸身大笑,被发狂歌。《楚词》曰:“桑扈裸行。”《史记》曰:“箕子被发阳狂。”歌谓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也。今先生处平壤,壤,地也。游人闲,吟典籍,袭衣裳,事异昔人,而欲远蹈其迹,不亦难乎!孔氏可师,何必首阳。”孔子使子路语隐者云:“不仕无义。长幼之节,不可废也;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可废也?欲洁其身而乱大伦。”首阳,夷、齐所隐山也。蟠不答。
中平五年,复与爽、玄及颍川韩融、融字元长,诏之子也。见韶传。陈纪等十四人并博士征,不至。明年,董卓废立,蟠及爽、融、纪等复俱公车征,《续汉志》曰,征爽为司空,融为《尚书》,纪为侍中。唯蟠不到。众人咸劝之,蟠笑而不应。居无几,爽等为卓所胁迫,西都长安,京师扰乱。及大驾西迁,公卿多遇兵饥,室家流散,融等仅以身脱。唯蟠处乱末,终全高志。年七十四,终于家。
赞曰:琛宝可怀,贞期难对。琛宝喻道德也。贞期谓明时也。对,偶也。道苟违运,理用同废。与其遐栖,岂若蒙秽?蒙秽谓仕乱朝。凄凄硕人,陵阿穷退。硕人谓贤者。凄凄,饥病貌也。言贤者退而穷处。《诗》国风曰:“考盘在阿,硕人之薖。”曲陵曰阿。陵,升也。薖,饥也。薖音苦戈反。韬伏明姿,甘是堙暧。堙,沈也。暧犹翳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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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黄徐姜申屠列传 白话文翻译
后汉书卷五十三 周黄徐姜申屠列传现代文
《易经》讲:“君子之道,或出或入,或默或语。”孔子讲:“蘧伯玉在国家政治清明时,出仕为官,在国家政治昏暗时,隐居不仕。”然而,在取舍之间,也正是君子显露情怀之时。为了实践主张,君子也会委曲求全,舍生忘死,报效国家;看到主张难以施行,君子又会退隐山林,咀嚼糟糠,收敛锋芒,暂时屏声敛息,以等待时机。
太原郡人闵仲叔,世人皆以为,这是一位有节操的士人,即使像周党那样的廉洁、清高之士,也自愧弗如。周党看到闵仲叔过着粗茶淡饭的清苦生活,送给闵仲叔一些大蒜,闵仲叔收下来,却不肯食用。建武年间,闵仲叔受到司徒侯霸征召,来到司徒府,侯霸谈论政事之前,先向闵仲叔慰问旅途辛苦,闵仲叔忿然作色:“承蒙明公征召,仲叔且喜且惧;而今,来见明公,喜惧之情皆无。难道仲叔不值得聘问,不应该受到征召?既然召来,又不谈政事,这不是在漠视人才吗!”遂辞别司徒,甩手而去。侯霸再次以博士位征召闵仲叔,闵仲叔竟然不肯来。此后,闵仲叔在安邑县客居,因为年迈体衰,身体有病,家里一贫如洗,买不起肉吃,仲叔每天只买一片猪肝,有的屠夫不肯卖。安邑县令听说此事,让县衙官吏,买一些肉食送予仲叔。闵仲叔很奇怪,问送肉的人,知道是县令吩咐。仲叔叹息道:“仲叔岂能以口腹之累,给县令增添麻烦?”遂离开安邑,搬到沛县客居。最后,闵仲叔以寿终。
闵仲叔的同郡人荀恁,字君大,年轻时注重品行修养,家中有上千万资产,父亲荀越去世,荀恁将家产散尽,分送予九族,而后隐居山林,砥砺志向。王莽末年,匈奴寇掠荀恁的家乡广武县,听说荀恁的名气,很钦佩,相约不要进入荀氏居住的闾巷。光武帝即位,征召荀恁,荀恁称身体有病,不肯应召。明帝永平初年,东平王刘苍担任骠骑将军,打开东阁,延请隐居在民间的俊杰士人,征召荀恁,荀恁应召,来到京师。在朝会时,明帝开玩笑:“先帝当年征召君,君不肯应召,骠骑将军征召君,君召之即来,这是为何?”荀恁答:“先帝秉持仁德,以仁政治理天下,臣考虑,可以不来。而今,骠骑将军以法令治理天下,臣不敢不来。”过了一个月,荀恁辞官而去,在家中去世。
在桓帝朝,安阳县人魏桓,字仲英,也是多次被朝廷征召,魏桓的乡亲劝魏桓应召。魏桓说:“谋取禄位,走上仕途,为的是实现志向。而今,后宫的嫔妃数以千计,能减少些吗?皇宫马厩的马匹有上万匹,能减少些吗?皇上身边的大臣,都是皇亲国戚,豪门贵族,能裁减些吗?”大家说:“这恐怕不行。”魏桓慨然叹道:“让魏桓活着出去,死了抬回来,对你们有什么好处!”遂隐居,不肯出仕。
以上几位士人,可谓懂得去就之理,等待时机,出仕为官。否则,怎么会以枯槁之容,苟活在世间?审时度势,还是想实现心中的愿望。在这里,把他们列举出来,让他们的高风亮节,不会在尘世间湮没。
周燮,字彦祖,汝南郡安城县人,是郡府决曹掾周燕的后人(详情记载在《周嘉传》)。周燮生下来就脸面歪斜,鼻梁扭曲,面目狰狞。母亲欲丢弃周燮,父亲不答应:“我听说,圣贤大多长得相貌奇特。能够振兴我们家族的,恐怕就在这个儿子身上。”周燮这才得以存活。
年幼时,周燮懂得礼让,十岁进学,通读《诗经》《论语》。及至长大成人,周燮研读《礼经》《易经》,非圣贤之书,周燮不肯下功夫。对世间应酬之事,周燮不感兴趣。祖上在山坡上筑有一间茅屋,下面有一块陂田,周燮在田间劳作,自给自足,非亲自捕获的鱼虾、收获的粮食,周燮不肯食用。乡里的邻居、宗族在举行活动时,很少能看到周燮。
周燮被举荐为孝廉、贤良方正,受到朝廷征召,以身体有病,不肯应召。安帝延光二年,安帝用玄 、羊羔、钱币,礼聘周燮,还有南阳郡人冯良,郡太守派遣郡府掾丞前去致礼。周燮的亲戚再三劝谏周燮:“修养德行,确立志向,还是为了报效国家。自从先祖以来,家族世代有人建立功勋,受到朝廷宠幸者,世代不绝。君为何要守在这东冈上的土丘?”周燮答:“我不能隐身于巢穴,追慕商山四皓之踪迹,又不愿意远离父母之国,扬名立功。因此才坚定志向,在泥沼中厮混,与尘埃同流合污。凡修身立志者,要看准时机。看不准时机而动,有什么好结果?”之后,周燮把皇帝送的礼物,用车子载上,亲自送到颍川郡阳城县,让学生送回县衙,表示谢恩,说身体有病,不肯出仕,随后返回家中。冯良也同样称病,用车子载着礼物,送回县里,致谢后返回。安帝下诏,告诉汝南郡、南阳郡太守,每年向二位士人送上羊酒,以助其养病。
冯良,字君郎。出身贫寒,很小就失去父亲。年轻时,冯良在县衙担任小吏。三十岁时,担任县尉的佐吏。有一次,冯良奉命去迎接郡府来的督邮,在路上,冯良愤懑不已,叹息自己处于仆役地位。冯良把车辆砸坏,杀了驾车的马匹,撕裂身上的衣冠,逃往犍为郡,跟随杜抚学习。妻子到处寻找冯良,杳无音讯。后来,妻子看到荒草里破败的车子及死马的残骸,还有冯良身上穿的衣服,已经朽烂,以为冯良被虎狼或盗贼所害,于是,妻子为冯良发丧,穿上孝服。十几年后,冯良返回家乡,衣冠整齐,意气风发,待人接物,非礼不行,对待妻子,以礼相待,犹如行君臣之礼。乡里人认为,冯良变了个模样,也学着冯良去做。周燮、冯良,享年七十余岁,以寿终。
黄宪,字叔度,汝南郡慎阳县人。黄宪家里世代贫贱,父亲是一位牛医。
颍川郡人荀淑来到慎阳,在途中遇上黄宪,当时,黄宪年仅十四岁,荀淑对黄宪的才华颇为惊讶,向黄宪拜揖,二人交谈很久,依依不舍。荀淑对黄宪讲:“小子,你可以做我的老师。”后来,荀淑到袁阆的住所,还未来得及互致问候,荀淑问袁阆:“你们这里有一个叫黄宪的人,其学问堪比颜回,你认得吗?”袁阆答:“你是指叔度吗?”当时,同郡人戴良学问很好,戴良恃才傲物,可是,见到黄宪,也恭敬致礼。戴良回到家中,怅然若失,母亲问戴良:“你是从牛医生的儿子那里来吗?”戴良答:“我没有见到叔度之前,不知道自己不如人;见到叔度之后,才知道叔度的学问,远在我之上。顶礼仰望,忽而在前,忽而在后。叔度的学问、人品,的确莫测高深。”同郡人陈蕃、周举在一起时,常说:“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黄生,心中就会有鄙陋之念。”及至陈蕃担任三公,在朝堂上叹息:“如果叔度在,我不敢先佩带三公印绶。”郡太守王龚在任上,以礼推荐贤达、有学问的士人,被推荐者大多应声而至,但是,黄宪始终不肯俯就。郭林宗年轻时,在汝南郡游学,先到袁阆家,没有过夜就走了;后来到黄宪家,在黄宪家一连住了几日,才依依不舍离去。有人就此事问郭林宗。郭林宗答:“奉高的学识,犹如汩汩泉水,虽然清澈,仅能一掬为快。叔度的学问,犹如千顷波涛,澄之不清,淆之不浊,未可限量。”
最初,黄宪被举荐为孝廉,又受三公府征召,有友人劝黄宪出仕做官,黄宪也不拒绝,来到京师,仅短暂停留,就打道回府。最终,还是没有做官。黄宪享年四十八岁,病逝,天下人称黄宪为“征君”。
评论如下:黄宪的言论、志趣,没有载于书本,流传于后世。然而,君子士人,凡见过黄宪者,莫不感到黄宪有独到见解,思虑深远,叹服不已,有见贤思齐的感觉。难道说,黄宪已经达到“道德完美,品行俱佳”的程度,再没有更好的言辞来形容?我的曾祖父穆侯认为,黄宪秉性柔顺,泰然处世,其学问道德,莫测高深,无论道学渊博,还是议论恣肆,都难以窥测其全貌,无论道学清浊,宏议磅礴,都难以窥测其方向。如果黄宪做了孔子的学生,其才学未可限量!故在此予以评论。
徐稚(zhì),字孺子,豫章郡南昌县人。徐稚家里贫穷,耕田稼穑,常需要亲力亲为,徐稚坚持非亲自种植的粮食不食。待人接物,徐稚谦恭、礼让,处世俭朴,其周围邻居,对徐稚的品行莫不赞叹。徐稚多次受到三公府征召,却不肯应召。
当时,陈蕃担任郡太守,以礼延请徐稚,到郡府代理功曹,徐稚没有推却,来谒见陈蕃,寒暄一番离去。在郡府宅邸,陈蕃不肯接待其他宾客,只有徐稚来,陈蕃专门设置一副床榻,徐稚走后,就将床榻挂起来。徐稚被举荐为有道之士,朝廷派使者到家里来,直接拜徐稚为太原郡太守,徐稚不肯赴任。
桓帝延熹二年,尚书令陈蕃、仆射胡广等人上疏,推荐徐稚等:“臣等听说,用善人治理国家,推行仁政,符合天地运行之纲纪。《诗经》讲:‘愿皇天降临更多善士,辅佐治理王国。’上天降临俊杰士人,为陛下所用,辅佐朝廷,可以完成大业。臣等注意到,豫章郡人徐稚、彭城人姜肱、汝南郡人袁闳、京兆人韦著、颍川郡人李昙,以上数人,德行纯美,有很好的声望。如果擢拔这些良士,在朝堂上居于高位,同心协力,一定能够宣明圣化,弘扬道德,增添日月之光辉。”桓帝用安车、玄 、厚礼,征召徐稚,徐稚召而不至。为此,桓帝问陈蕃:“徐稚、袁闳、韦著,此三人相比较,谁为先,谁为后?”陈蕃答:“袁闳出身三公世家,长期受到儒学浸染。韦著生活在三辅,当地好学成风,从小接受礼义,此所谓不扶自直,不镂自雕。至于说到徐稚,生活在江南,在卑湿穷困的地方长大,能够卓尔不群,成为优秀士人,应该为先。”
徐稚受到太尉黄琼征召,不肯到洛阳任职。及至黄琼去世,灵柩送回家乡安葬,徐稚背负粮食,徒步走到江夏县吊唁,在墓前摆下鸡、酒,薄祭黄琼,大哭一场离去,也不告诉主人姓名。当时,前来拜祭的四方名士,有郭林宗等,数十位士人听说此事,怀疑是徐稚所为,于是选择能言善辩的儒生茅容,骑快马追赶,终于追上徐稚。茅容为徐稚摆设酒饭,一起谈论稼穑,饭后分别,徐稚对茅容讲:“为我谢过郭林宗,大厦将倾,非一绳所能维系,为何如此凄凄惶惶,为国事而奔忙,不能留下片刻时间,享受安宁?”及至郭林宗母亲去世,徐稚前去吊唁,在墓旁庐舍前放下一把青草,随后离去。众人看到后,不知何意,颇为不解。郭林宗解释:“这一定是南州高士徐孺子。《诗经》不是讲吗:‘生刍一束,其人如玉。’我何德何能,怎么敢接受如此高的赞誉。”
灵帝初年,灵帝欲用安车蒲轮礼聘徐稚,恰好徐稚病逝,享年七十二岁。
徐稚的儿子徐胤,字季登,笃行孝悌,不肯出仕为官,在民间隐居。郡太守华歆用厚礼延请徐胤见面,徐胤坚称身体有病,不肯前往郡府。东汉末年,贼寇肆虐,但是,对徐胤仍然礼敬,相互间转告不要侵犯徐胤居住的闾巷。建安年间,徐胤去世。
李昙(tán),字云,年少时,李昙失去双亲,继母暴虐,李昙侍奉后母愈发谨慎,乡里人称赞李昙。李昙奉养后母,极尽孝道,终身不肯出仕为官。
姜肱,字伯淮,彭城郡广戚县人,姜氏在当地是望族。姜肱与两个弟弟姜仲海、姜季江,均以孝行闻名,兄弟间的友爱,犹如天性使然,同起同卧,及至娶妻,兄弟间仍十分友爱,不愿意分开就寑,因为考虑到要传宗接代,才各自回到家中与妻子同房。
姜肱通晓五经,兼通星象、经纬,有士人远道而来,向姜肱学习。学生多时,有三千余人。朝中三公,争着征召姜肱,姜肱拒绝应召,不肯前往京师。两个弟弟的名声略次于姜肱,也不肯接受征聘。当时人赞赏他们兄弟。
姜肱与弟弟季江拜谒彭城郡太守,夜间在路上碰到强盗,强盗欲杀害二人。姜肱兄弟争着代替对方受死,强盗见此情景,将二人全部释放,只是将两人的衣物抢走。来到郡府,太守看到姜肱没有穿外衣,感到奇怪,问其原因,姜肱用其他理由搪塞,始终不肯说是被强盗抢掠。强盗听说此事,异常羞愧,后来,一起来到姜肱授课的精舍,求见这位不肯接受朝廷征召的君子。姜肱与他们相见,强盗跪下来叩头请罪,归还抢走的衣物,姜肱不肯接受,还以酒食款待,而后将他们送走。
后来,姜肱与徐稚一起,被朝廷征召,姜肱不肯应召。桓帝诏令彭城郡太守,派画工将姜肱的图像绘制下来。姜肱睡卧在幽暗处,用被子遮住面孔,说自己的眼睛患有眩疾,不敢见风,最终,画工没有完成画像。
中常侍曹节等,在朝中专权用事,杀了太傅陈蕃、大将军窦武,还想借重有贤德的士人,以此纾解众人对宦官的愤恨,向灵帝谏言,征召姜肱,拜为郡太守。姜肱看到皇帝的诏书,私下里对朋友讲:“我以虚名获取实职,这是借名声,捞取好处。有明君在上,更应该坚定志向。更何况,当今朝廷,宦官把持朝政,又能有何作为!”姜肱藏匿起来,逃避征召,后来坐船到海滨,朝廷又用玄纁聘请,姜肱始终不肯应聘,朝廷干脆直接拜姜肱为太中大夫,皇帝的诏书送到家门口,姜肱让家人回复使者:“久病在床,正在看病就医。”而后,姜肱穿上便服,从小路逃走,一直走到青州地界,在市场上靠为人占卜谋生,皇帝征召的诏命这才中断。但是,家里人也不知道姜肱躲在何处,过了数年,姜肱才回家。灵帝熹平二年,姜肱在家中去世,享年七十七岁。学生陈留郡人刘操追思老师的品德,与其他弟子一起,镌刻石碑,纪念老师。
申屠蟠,字子龙,陈留郡外黄县人。申屠蟠九岁丧父,服丧期间,哀伤过度,致使身体受损。服丧期满,申屠蟠十余年不肯吃酒肉,每逢忌日,则三日不食。
同郡人缑氏的女儿缑玉为父亲报仇,杀了丈夫家族的一个亲属,地方官吏抓住缑玉,向外黄县令梁配控告缑玉。梁配欲按照法律,处死缑玉。当时,申屠蟠年仅十五岁,还是一个在读的学生,向县令进言:“缑玉的义行,足以感化无耻之徒,激励含垢忍辱之辈。没有遭遇清明之世,也应该在庐舍、坟墓旁竖立碑牌,予以表彰。现在,在长官的清明治下,就不能予以怜悯?”梁配认为,申屠蟠讲得有道理,在判处缑玉时免去死罪,乡里人为此称颂申屠蟠。
申屠蟠家中贫穷,靠为人做油漆谋生,郭林宗看到后,颇为惊讶。同郡人蔡邕很看重申屠蟠,及至蔡邕被州部刺史征召,蔡邕辞让:“申屠蟠具有凛然正气,思维玄妙,秉性聪慧。服丧期间,申屠蟠极尽哀思,笃行孝道,致使身体受损。申屠蟠奉行善行,非一般人所能及。申屠蟠安贫乐道,坚守节操,不会因时事而改变志向,不会因穷困、显达而偏离正道。我与申屠蟠相比,论年龄,比申屠蟠年长,论德行,申屠蟠比我贤良。”
后来,郡府征召申屠蟠,拜为郡府主簿,申屠蟠不肯就职。此后,申屠蟠在民间隐居,继续研究学问。申屠蟠精研《五经》,兼通图纬。最初,申屠蟠与济阴郡人王子居一起,在太学研读。王子居去世前,把后事托付给申屠蟠。申屠蟠推着辇车,把王子居的灵柩送回家乡。在黄河、巩县之间,申屠蟠遇到司隶校尉从事,从事对申屠蟠的义举颇为感佩,为申屠蟠开具通行证,并且派人护送。申屠蟠谢绝护送,把通行证丢弃在地上,继续赶路。申屠蟠将王子居安葬后,才回到京师继续攻读。
太尉黄琼征召申屠蟠,申屠蟠不肯应召。及至黄琼去世,要送回江夏县安葬,各地名士、俊杰前来送葬者,有六七千人,大家相互谈论儒术,没有人可以与申屠蟠相抗衡。只有南郡的一位儒生,可以与申屠蟠相互应答,大家分手时,这位儒生拉着申屠蟠的手,说:“君此后不是被聘请,就是被征召,这样一来,我们就可以在京师见面了。”申屠蟠一听此言,勃然变色:“最初,我以为与先生无话不谈,君此番言论,怎么像一位拘泥于礼教,崇尚富贵之徒?”遂甩手离去,不再与其相见。后来,朝廷征召申屠蟠,申屠蟠拒绝应召。
此前,京师里的游学士人汝南郡人范滂等,攻讦朝政,朝中公卿以下官员,对范滂等士人以礼相待。为此,太学生争相效仿,认为文学事业将兴,白衣士人将会受到起用。对此现象,申屠蟠喟然长叹:“在往昔,战国之际,士人纵横天下,游说诸侯。列国君主为接待他们,甚至于手持扫帚扫地,充当先驱,以表示礼敬。秦兼并六国,拥有天下,随后有焚书坑儒之祸,讲的就是这些儒生。”之后,申屠蟠在梁国、砀县之间隐居,不再与士人交往,靠着一棵大树搭盖茅屋,与佣人一起操持生活。两年后,范滂等人遭遇党祸,被终身禁锢,受到牵连者,或死罪,或判刑,有数百人之多。由于远离朋党,申屠蟠免遭党锢之祸。再后来,申屠蟠的一位好友陈郡人冯雍,因为某事,被关押在监狱,豫州牧黄琬按照法律,要诛杀冯雍。有人劝申屠蟠营救,申屠蟠不肯,说:“如果黄子琰看重我,冯雍未必会被治罪。如果黄子琰不肯听我劝谏,即使去了,又有何益处!”黄琬听说此事,释放冯雍。
大将军何进多次征召申屠蟠,申屠蟠不肯应召。何进一定要申屠蟠应召,让申屠蟠同郡人黄忠写信劝说:“此前,大将军幕府招募贤士,像先生这样的高士,会受到特别敬重,礼遇优渥。大将军不呼名字,甚至亲自写信延请,设置特位,两年过去了,先生志存高远,始终不肯屈服,令人钦佩。臣窃以为,先生志存高远有余,对于时事,却未必练达。而今,颍川郡人荀爽即使有病,也在来京师的途中,北海郡人郑玄,北面接受大将军授命。难道他们都甘心受到羁绊?识时务者为俊杰,先生不应该只图个人安逸,不顾国家安危。在往昔,士人退隐林下幽处,遭遇时事变故,也会放声疾呼,而后再退身隐居,甘守清贫。如果士人不能得志,也会裸露身体,放浪形骸,披发狂歌。而今,先生身处平壤,悠游于繁华世人之间,每天诵读经书,高冠博带。其行为有别于古代隐者,却要远离朝堂,追逐隐居者的足迹,不亦难乎!既然孔子可以为师,又何必学习首阳山的伯夷、叔齐。”申屠蟠没有回信。
献帝中平五年,申屠蟠再次与荀爽、郑玄及颍川郡人韩融、陈纪等十四人,被征召为博士,申屠蟠仍然不肯应召。第二年,董卓废立皇帝,申屠蟠和荀爽、韩融、陈纪等人,被董卓征召,其他人到公车署报到,只有申屠蟠没有去。众人都劝说申屠蟠,申屠蟠笑而不答。没过多久,荀爽等人被董卓胁迫,离开洛阳,西行长安。京师洛阳,顿时陷入混乱。及至皇帝銮驾东归洛阳,朝中公卿大多遭受兵燹,忍饥受寒,亲人离散,家破人亡。韩融等仅以身免。只有申屠蟠在乱世中安然无恙,始终保持浩然正气。申屠蟠在家中去世,享年七十四岁。
赞辞如下:琛宝可怀,贞期难对。道苟违运,理用同废。与其遐栖,岂若蒙秽?凄凄硕人,陵阿穷退。韬伏明姿,甘是堙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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