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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传·杜栾刘李刘谢列传 原文及翻译 后汉书杜栾刘李刘谢列传全文和白话文
后汉书卷五十七 杜栾刘李刘谢列传
杜根字伯坚,颍川定陵人也。父安,字伯夷,少有志节,年十三入太学,号奇童。京师贵戚慕其名,或遗之书,安不发,悉壁藏之。及后捕案贵戚宾客,安开壁出书,印封如故,竟不离其患,时人贵之。离,被也。位至巴郡太守,政甚有声。
根性方实,好绞直。绞,急也。永初元年,举孝廉,为郎中。时和熹邓后临朝,权在外戚。根以安帝年长,宜亲政事,乃与同时郎上书直谏。太后大怒,收执根等,令盛以缣囊,于殿上扑杀之。执法者以根知名,私语行事人使不加力,既而载出城外,根得苏。太后使人检视,根遂诈死,三日,目中生蛆,因得逃窜,为宜城山中酒家保。宜城县故城在今襄州率道县南,其地出美酒。《广雅》云:“保,使也。”言为人佣力保任而使也。积十五年,酒家知其贤,厚敬待之。
及邓氏诛,左右皆言根等之忠。帝谓根已死,乃下诏布告天下,录其子孙。根方归乡里,征诣公车,拜侍御史。初,平原郡吏成翊世亦谏太后归政,坐抵罪,与根俱征,擢为尚书郎,并见纳用。或问根曰:“往者遇祸,天下同义,知故不少,何至自苦如此?”根曰:“周旋民闲,非绝迹之处,邂逅发露,祸及知亲,故不为也。”顺帝时,稍迁济阴太守。去官还家,年七十八卒。
翊世字季明,少好学,深明道术。延光,中常侍樊丰、帝乳母王圣共谮皇太子,废为济阴王。翊世连上书讼之,又言樊丰、王圣诬罔之状。帝既不从,而丰等陷以重罪,下狱当死,有诏免官归本郡。及济阴王立,是为顺帝,司空张晧辟之。晧以翊世前讼太子之废,荐为议郎。翊世自以其功不显,耻于受位,自劾归。三公比辟,不应。比犹频也。尚书仆射虞诩雅重之,欲引与共参朝政,乃上书荐之,征拜议郎。后尚书令左雄、仆射郭虔复举为尚书。在朝正色,百僚敬之。
栾巴字叔元,魏郡内黄人也。《神仙传》云:“巴,蜀郡人也。少而学道,不修俗事。”好道。顺帝世,以宦者给事掖庭,补黄门令,非其好也。性质直,学览经典,虽在中官,不与诸常侍交接。后阳气通畅,白上乞退,擢拜郎中,四迁桂杨太守。以郡处南垂,不闲典训,为吏人定婚姻丧纪之礼,兴立学校,以奖进之。虽干吏卑末,皆课令习读,程试殿最,随能升授。干,府吏之类也。《晋令》诸郡国不满五千以下,置干吏二人。郡县皆有干。干犹主也。政事明察。视事七年,以病乞骸骨。
荆州刺史李固荐巴治迹,征拜议郎,守光禄大夫,与杜乔、周举等八人徇行州郡。
巴使徐州还,再迁豫章太守。郡土多山川鬼怪,小人常破赀产以祈祷。巴素有道术,能役鬼神,乃悉毁坏房祀,翦理奸巫,房谓为房堂而祀者。于是妖异自消。百姓始颇为惧,终皆安之。《神仙传》曰“时庐山庙有神,于帐中与人言语,饮酒投杯,能令宫亭湖中分风,船行者举帆相逢。巴未到十数日,庙中神不复作声。郡中常患黄父鬼为百姓害,巴到,皆不知所在,郡内无复疾疫”也。迁沛相。所在有绩,征拜尚书。《神仙传》曰:“巴为尚书,正朝大会,巴独后到,又饮酒西南噀之。有司奏巴不敬。有诏问巴,巴顿首谢曰:‘臣本县成都市失火,臣故因酒为雨以灭火。臣不敢不敬。’诏即以驿书问成都,成都答言:‘正旦大失火,食时有雨从东北来,火乃息,雨皆酒臭。’后忽一旦大风,天雾晦暝,对坐皆不相见,失巴所在。寻问之,云其日还成都,与亲故别也。”会帝崩,营起宪陵。陵左右或有小人坟冢,主者欲有所侵毁,巴连上书苦谏。时梁太后临朝,诏诘巴曰:“大行皇帝晏驾有日,卜择陵园,务从省约,茔域所极,裁二十顷,而巴虚言主者坏人冢墓。事既非实,寝不报下,巴犹固遂其愚,复上诽谤。苟肆狂瞽,益不可长。”巴坐下狱,抵罪,禁锢还家。
二十余年,灵帝即位,大将军窦武、太傅陈蕃辅政,征拜议郎。蕃、武被诛,巴以其党,复谪为永昌太守。以功自劾,辞病不行,上书极谏,理陈、窦之冤。帝怒,下诏切责,收付廷尉。巴自杀。子贺,官至云中太守。
刘陶字子奇,一名伟,颍川颍阴人,济北贞王勃之后。陶为人居简,不修小节。所与交友,必也同志。好尚或殊,富贵不求合;情趣苟同,贫贱不易意。同宗刘恺,以雅德知名,独深器陶。
时大将军梁冀专朝,而桓帝无子,连岁荒饥,灾异数见。陶时游太学,乃上疏陈事曰:
臣闻人非天地无以为生,天地非人无以为灵,《书》曰“惟天地万物父母,惟人万物之灵”也。是故帝非人不立,人非帝不宁。夫天之与帝,帝之与人,犹头之与足,相须而行也。伏惟陛下年隆德茂,中天称号,中谓当天之中也。袭常存之庆,循不易之制,目不视鸣条之事,耳不闻檀车之声,鸣条,地名,在安邑之西。《尚书》曰:“伊尹相汤伐桀,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。”檀车,兵车也。《诗》曰:“檀车啴啴,四牡痯痯,征夫不远。”啴音昌善反。痯音管。天灾不有痛于肌肤,震食不即损于圣体,故蔑三光之谬,轻上天之怒。伏念高祖之起,始自布衣,高祖曰:“吾以布衣提三尺以取天下。”拾暴秦之敝,追亡周之鹿,《前书》蒯通曰:“秦失其鹿,天下共遂之。”《音义》云:“以鹿喻帝位也。”合散扶伤,克成帝业。功既显矣,勤亦至矣。流福遗祚,至于陛下。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轨,而忽高祖之勤,妄假利器,委授国柄,使群丑刑隶,芟刈小民,雕敝诸夏,虐流远近,利器谓威权也。《周礼》“太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”,谓爵、禄、与、置、生、夺、废、诛也。刑隶谓阉人也。故天降众异,以戒陛下。陛下不悟,而竞令虎豹窟于麑场,豺狼乳于春囿。鹿子曰麑。乳,产也。斯岂唐咨禹、稷,益典朕虞,议物赋土蒸民之意哉?又今牧守长吏,上下交竞;封豕长蛇,蚕食天下;货殖者为穷冤之魂,贫馁者作饥寒之鬼;高门获东观之辜,丰室罗妖叛之罪;《说苑》曰“孔子为鲁司寇,七日而诛少正卯于东观之下”也。死者悲于窀穸,生者戚于朝野;杜元凯注《左传》曰:“窀,厚也。穸,夜也。厚夜犹长夜也。”是愚臣所为咨嗟长怀叹息者也。且秦之将亡,正谏者诛,谀进者赏,《前书》贾山上书曰“秦始皇进谀谄之人,杀直谏之士”也。嘉言结于忠舌,国命出于谗口,擅阎乐于咸阳,授赵高以车府。赵高为车府令,与婿咸阳令阎乐谋杀胡亥。事见史记也。权去己而不知,威离身而不顾。古今一揆,成败同埶。愿陛下远览强秦之倾,近察哀、平之变,得失昭然,祸福可见。
臣又闻危非仁不扶,乱非智不救,故武丁得傅说,以消鼎雉之灾,武丁,殷王高宗也。《尚书》曰,高宗得傅说为相,殷复兴焉。高宗时,有雉登鼎耳而雊,武丁惧而修德,位以永宁。周宣用申、甫,以济夷、厉之荒。申伯,仲山甫,周宣王之臣也。《诗》曰:“惟申及甫,惟周之翰。”《史记》曰,周孝王之子燮,是为夷王。夷王崩,子厉王胡立,行暴虐,死于彘也。窃见故冀州刺史南阳朱穆,前乌桓校尉臣同郡李膺,皆履正清平,贞高绝俗。穆前在冀州,奉宪操平,摧破奸党,扫清万里。膺历典牧守,正身率下,及掌戎马,威扬朔北。斯实中兴之良佐,国家之柱臣也。宜还本朝,挟辅王室,上齐七耀,下镇万国。臣敢吐不时之义于讳言之朝,不时谓不合于时也。讳言谓拒谏也。犹冰霜见日,必至消灭。臣始悲天下之可悲,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。
书奏不省。
时有上书言人以货轻钱薄,故致贫困,宜改铸大钱。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学能言之士。陶上议曰:
圣王承天制物,与人行止,建功则众悦其事,兴戎而师乐其旅。是故灵台有子来之人,武旅有凫藻之士,《诗·大雅》曰:“经始灵台,经之营之,不日成之。经始勿亟,庶人子来。”武旅,周武王之旅。凫得水藻,言喜悦也。皆举合时宜,动顺人道也。臣伏读铸钱之诏,平轻重之议,访覃幽微,不遗穷贱,是以藿食之人,谬延逮及。《说苑》曰:“有东郭祖朝者,上书于晋献公曰:‘愿请闻国家之计。’献公使人告之曰:‘肉食者已虑之矣,藿食者尚何预焉?’祖朝曰:‘肉食者,一旦失计于庙堂之上,若臣等藿食,宁得无肝胆涂地于中原之野?其祸亦及臣之身,安得无预国家之计乎!’”
盖以为当今之忧,不在于货,在乎民饥。夫生养之道,先食后货。是以先王观象育物,敬授民时,象,天象也。《尚书》曰:“钦若昊天,敬授人时。”使男不逋亩,女不下机。故君臣之道行,王路之教通。由是言之,食者乃有国之所宝,生民之至贵也。窃见比年已来,良苗尽于蝗螟之口,杼柚空于公私之求,《诗》曰:“小东大东,杼柚其空。”所急朝夕之餐,所患靡盬之事,岂谓钱货之厚薄,铢两之轻重哉?就使当今沙砾化为南金,瓦石变为和玉,《诗》曰:“大路南金。”和玉,卞和之玉也。使百姓渴无所饮,饥无所食,虽皇羲之纯德,唐虞之文明,犹不能以保萧墙之内也。盖民可百年无货,不可一朝有饥,故食为至急也。议者不达农殖之本,多言铸冶之便,或欲因缘行诈,以贾国利。国利将尽,取者争竞,造铸之端于是乎生。盖万人铸之,一人夺之,犹不能给;况今一人铸之,则万人夺之乎?虽以阴阳为炭,万物为铜,贾谊之言。役不食之民,使不饥之士,犹不能足无猒之求也。夫欲民殷财阜,要在止役禁夺,则百姓不劳而足。陛下圣德,愍海内之忧戚,伤天下之艰难,欲铸钱齐货以救其敝,此犹养鱼沸鼎之中,栖鸟烈火之上。水木本鱼鸟之所生也,用之不时,必至燋烂。愿陛下宽锲薄之禁,后冶铸之议,锲,刻也,音口结反。听民庶之谣吟,问路叟之所忧,《列子》曰:“昔尧理天下五十年,不知天下理乱。尧乃微服游于康衢。儿童谣曰:‘立我蒸人,莫非尔极,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’”《说苑》曰:“孔子行游中路,闻哭者声,其音甚悲。孔子避车而问之曰:‘夫子非有丧也,何哭之悲?’虞丘子对曰:‘吾有三失:吾少好学,周遍天下,还后吾亲亡,一失也;事君奢骄不遂,是二失也;厚交友而后绝,是三失也。’”瞰三光之文耀,视山河之分流。三光,日、月、星也。分谓山,流谓河。言日月有谪食之灾,星辰有错行之变,故视其文耀也。山崩川竭,皆亡之征也。天下之心,国家大事,粲然皆见,无有遗惑者矣。
臣尝诵《诗》,至于鸿雁于野之劳,哀勤百堵之事,每喟尔长怀,中篇而叹。《诗·小雅鸿雁之篇曰》:“鸿雁于飞,肃肃其羽。之子于征,劬劳于野。鸿雁于飞,集于中泽。之子于垣,百堵皆作。”郑玄注云:“坏灭之国,征人起屋舍,筑墙壁,百堵同时而起,言趋事也。”近听征夫饥劳之声,甚于斯歌。是以追悟匹妇吟鲁之忧,始于此乎?《列女传》曰:“鲁漆室邑之女,过时未适人。当穆公之时,君老,太子幼,女倚柱而啼。傍人闻之,心莫不惨惨者。邻妇从之游,谓曰:‘何哭之悲?子欲嫁乎?吾为子求偶。’漆室女曰:‘嗟乎,始吾以子为知,今反无识也。岂为嫁之故不乐而悲哉,吾忧鲁君老而太子少也。’”见白驹之意,屏营傍偟,不能监寐。《诗》曰:“皎皎白驹,食我场苗。絷之维之,以永今朝。”白驹谕贤人也。监寐犹寤寐也。伏念当今地广而不得耕,民众而无所食。群小竞进,秉国之位,鹰扬天下,乌钞求饱,吞肌及骨,并噬无猒。诚恐卒有役夫穷匠,起于板筑之闲,役夫谓陈涉起蕲也。穷匠谓骊山之徒也。并见《史记》也。投斤攘臂,登高远呼,使愁怨之民,向应云合,八方分崩,中夏鱼溃。《公羊传》曰:“其言梁亡何?鱼烂而亡也。”何休曰:“鱼烂,从中发溃烂也。”虽方尺之钱,何能有救!其危犹举函牛之鼎,絓纤枯之末,函牛之鼎谓大鼎也。《淮南子》曰:“函牛之鼎沸,则蛾不得置一足焉。”絓,挂也,音胡卖反。诗人所以眷然顾之,潸焉出涕者也。《诗·小雅·大东》之文也。潸,涕下貌。郑玄注云:“伤今不如古也。”
臣东野狂闇,不达大义,缘广及之时,对过所问,知必以身脂鼎镬,为天下笑。
帝竟不铸钱。
后陶举孝廉,除顺阳长。县多奸猾,陶到官,宣募吏民有气力勇猛,能以死易生者,不拘亡命奸臧,于是剽轻剑客之徒过晏等十余人,过,姓也,过国之后。见《左传》。皆来应募。陶责其先过,要以后效,使各结所厚少年,得数百人,皆严兵待命。于是覆案奸轨,所发若神。以病免,吏民思而歌之曰:“邑然不乐,思我刘君。何时复来,安此下民。”
陶明《尚书》、《春秋》,为之训诂。推三家《尚书》三家谓夏侯建、夏侯胜、欧阳和伯也。及古文,是正文字七百余事,名曰《中文尚书》。
顷之,拜侍御史。灵帝宿闻其名,数引纳之。时钜鹿张角伪托大道,妖惑小民,陶与奉车都尉乐松、议郎袁贡连名上疏言之,曰:“圣王以天下耳目为视听,故能无不闻见。今张角支党不可胜计。前司徒杨赐奏下诏书,切敕州郡,护送流民,会赐去位,不复捕录。虽会赦令,而谋不解散。四方私言,云角等窃入京师,觇视朝政,鸟声兽心,私共鸣呼。州郡忌讳,不欲闻之,但更相告语,莫肯公文。宜下明诏,重募角等,赏以国土。有敢回避,与之同罪。”帝殊不悟,方诏陶次第春秋条例。明年,张角反乱,海内鼎沸,帝思陶言,封中陵乡侯,三迁尚书令。以所举将为尚书,难与齐列,乞从冗散,拜侍中。以数切谏,为权臣所惮,徙为京兆尹。到职,当出修宫钱直千万,时拜职名,当出买官之钱,谓之修宫钱也。陶既清贫,而耻以钱买职,称疾不听政。帝宿重陶才,原其罪,征拜谏议大夫。
是时天下日危,寇贼方炽,陶忧致崩乱,复上疏曰:“臣闻事之急者不能安言,心之痛者不能缓声。窃见天下前遇张角之乱,后遭边章之寇,每闻羽书告急之声,心灼内热,四体惊竦。今西羌逆类,私署将帅,皆多段颎时吏,晓习战陈,识知山川,变诈万端。臣常惧其轻出河东、冯翊,钞西军之后,东之函谷,据阸高望。今果已攻河东,恐遂转更豕突上京。如是则南道断绝,车骑之军孤立,时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等叛,遣左车骑将军皇甫嵩讨之不克也。关东破胆,四方动摇,威之不来,叫之不应,虽有田单、陈平之策,计无所用。臣前驿马上便宜,急绝诸郡赋调,冀尚可安。事付主者,留连至今,莫肯求问。今三郡之民皆以奔亡,南出武关,北徙壶谷,三郡,河东、冯翊、京兆也。壶谷,壶关之谷,在上党也。冰解风散,唯恐在后。今其存者尚十三四,军吏士民悲愁相守,民有百走退死之心,而无一前斗生之计。西寇浸前,去营咫尺,胡骑分布,已至诸陵。将军张温,天性精勇,而主者旦夕迫促,军无后殿,假令失利,其败不救。臣自知言数见厌,而言不自裁者,以为国安则臣蒙其庆,国危则臣亦先亡也。谨复陈当今要急八事,乞须臾之闲,深垂纳省。”其八事,大较言天下大乱,皆由宦官。宦官事急,共谗陶曰:“前张角事发,诏书示以威恩,自此以来,各各改悔。今者四方安静,而陶疾害圣政,专言妖{嶭/子}。州郡不上,陶何缘知?疑陶与贼通情。”于是收陶,下黄门北寺狱,掠按日急。陶自知必死,对使者曰:“朝廷前封臣云何?今反受邪谮。恨不与伊、吕同畴,而以三仁为辈。”《论语》曰:“殷有三仁焉,微子去之,箕子为之奴,比干谏而死。”遂闭气而死,天下莫不痛之。
陶著书数十万言,又作《七曜论》、《匡老子》、《反韩非》、《复孟轲》,及上书言当世便事、条教、赋、奏、书、记、辩疑,凡百余篇。
时司徒东海陈耽,亦以非罪与陶俱死。耽以忠正称,历位三司。光和五年,诏公卿以谣言举刺史、二千石为民蠹害者。谣言谓听百姓风谣善恶而黜陟之也。时太尉许戫、司空张济承望内官,受取货赂,其宦者子弟宾客,虽贪污秽浊,皆不敢问,而虚纠边远小郡清修有惠化者二十六人。吏人诣阙陈诉,耽与议郎曹操上言:“公卿所举,率党其私,所谓放鸱枭而囚鸾凤。”其言忠切,帝以让戫、济,由是诸坐谣言征者悉拜议郎。宦官怨之,遂诬陷耽死狱中。
李云字行祖,甘陵人也。性好学,善阴阳。初举孝廉,再迁白马令。
桓帝延熹二年,诛大将军梁冀,而中常侍单超等五人皆以诛冀功并封列侯,专权选举。又立掖庭民女亳氏为皇后,数月闲,后家封者四人,赏赐巨万。时封后兄康为比阳侯,弟统昆阳侯,统从兄会安阳侯,统弟秉为淯阳侯。是时地数震裂,众灾频降。云素刚,忧国将危,心不能忍,乃露布上书,移副三府,露布谓不封之也,并以副本上三公府也。曰:“臣闻皇后天下母,德配坤灵,得其人则五氏来备,不得其人则地动摇宫。《史记》曰:“庶征:曰雨,曰旸,曰燠,曰风,曰寒。五者来备,各以其序,庶草繁庑。”是与氏古字通耳。《春秋汉含孳》曰:“女主盛,臣制命,则地动。”比年灾异,可谓多矣,皇天之戒,可谓至矣。高祖受命,至今三百六十四岁,君期一周,当有黄精代见,姓陈、项、虞、田、许氏,不可令此人居太尉、太傅典兵之官。黄精谓魏氏将兴也。陈、项、虞、田并舜之后。舜土德,亦尚黄,故忌也。举厝至重,不可不慎。班功行赏,宜应其实。梁冀虽持权专擅,虐流天下,今以罪行诛,犹召家臣搤杀之耳。而猥封谋臣万户以上,高祖闻之,得无见非?西北列将,得无解体?列将谓皇甫规、段颎等。孔子曰:‘帝者,谛也。’《春秋运斗枢》曰:“五帝修名立功,修德成化,统调阴阳,招类使神,故称帝。帝之言谛也。”郑玄注云:“审谛于物也。”今官位错乱,小人谄进,财货公行,政化日损,尺一拜用不经御省。尺一之板谓诏策也。见《汉官仪》也。是帝欲不谛乎?”帝得奏震怒,下有司逮云,诏尚书都护剑戟送黄门北寺狱,使中常侍管霸与御史廷尉杂考之。时弘农五官掾杜众伤云以忠谏获罪,上书愿与云同日死。帝愈怒,遂并下廷尉。大鸿胪陈蕃上疏救云曰:“李云所言,虽不识禁忌,干上逆旨,其意归于忠国而已。昔高祖忍周昌不讳之谏,成帝赦朱云腰腰领之诛。周昌,解见《陈忠传》。朱云上书曰:“臣愿赐尚方斩马剑,断佞臣一人,以厉其余。”上问:“谁也?”对曰:“安昌侯张禹。”上大怒曰:“小臣居下讪上,廷辱师傅,罪死不赦。”御史将云去。左将军辛庆忌以死争,上意解,然后得已。事并见《前书》。今日杀云,臣恐剖心之讥复议于世矣。比干以死谏纣,纣怒曰:“吾闻圣人心有七窍。”乃剖比干而观其心。事见《史记》。故敢触龙鳞,冒昧以请。”《韩子》曰:“夫龙之为虫也,可狎而驯也。然喉下有逆鳞,婴之则杀人。人主有逆鳞,说者婴之,则亦几矣。”太常杨秉、洛阳市长沐茂、郎中上官资并上疏请云。帝恚甚,有司奏以为大不敬。诏切责蕃、秉,免归田里;茂、资贬秩二等。时帝在濯龙池,管霸奏云等事。霸诡言曰:“李云野泽愚儒,杜众郡中小吏,出于狂戆,不足加罪。”帝谓霸曰:“帝欲不谛,是何等语,而常侍欲原之邪?”顾使小黄门可其奏,云、众皆死狱中。后冀州刺史贾琮使行部,过祠云墓,刻石表之。
论曰:礼有五谏,讽为上。五谏谓讽谏、顺谏、窥谏、指谏、陷谏也。讽谏者,知患祸之萌而讽告也。顺谏者,出辞逊顺,不逆君心也。窥谏者,视君颜色而谏也。指谏者,质指其事而谏也。陷谏者,言国之害忘生为君也。见《大戴礼》。若夫托物见情,因文载旨,使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自戒,卜商《诗序》之文也。贵在于意达言从,理归乎正。曷其绞讦摩上,以炫沽成名哉?绞,直也。讦,正也。沽,卖之。李云草茅之生,不识失身之义,《仪礼》曰:“凡自称于君宅者,在邦曰市井之臣,在野则曰草茅之臣,庶人则刺草之臣。”《易》曰:“臣不密,则失身。”遂乃露布帝者,班檄三公,至于诛死而不顾,斯岂古之狂也!《论语》曰:“古之狂也直,今之狂也诈而已矣。”夫未信而谏,则以为谤己,《论语》曰:“事君信而后谏,其君未信,则以为谤己。”故说者识其难焉。《韩非》有《说难篇》。
刘瑜字季节,广陵人也。高祖父广陵靖王。父辩,清河太守。《谢承书》云:“父祥,为清河太守。”瑜少好经学,尤善图谶、天文、历算之术。州郡礼请不就。
延熹八年,太尉杨秉举贤良方正,及到京师,上书陈事曰:
臣瑜自念东国鄙陋,得以丰沛枝胤,被蒙复除,不给卒伍。故太尉杨秉知臣窃窥典籍,猥见显举,诚冀臣愚直,有补万一。而秉忠谟不遂,命先朝露。臣在下土,听闻歌谣,骄臣虐政之事,远近呼嗟之音,窃为辛楚,泣血涟如。幸得引录,备答圣问,泄写至情,不敢庸回。庸,用也。回,邪也。诚愿陛下且以须臾之虑,览今往之事,人何为咨嗟,天曷为动变。
盖诸侯之位,上法四七,垂文炳耀,关之盛衰者也。四七,二十八宿也。诸侯为天子守四方,犹天之有二十八宿。《汉官仪》曰“天子建侯,上法四七”也。今中官邪{嶭/子},比肩裂土,皆竞立胤嗣,继体传爵,或乞子疏属,或买儿市道,殆乖开国承家之义。《易》曰:“大君有命,开国承家。”
古者天子一娶九女,《公羊传》曰,诸侯一聘三女,天子一娶九女,夏、殷制也。娣侄有序,《河图》授嗣,正在九房。今女嬖令色,充积闺帷,皆当盛其玩饰,冗食空宫,劳散精神,生长六疾。《左传》曰“天有六气,淫生六疾。六气曰阴、阳、风、雨、晦、明,过则为灾。阴淫寒疾,阳淫热疾,风淫末疾,雨淫腹疾,晦淫惑疾,明淫心疾。女,阳物而晦时,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”也。此国之费也,生之伤也。且天地之性,阴阳正纪,隔绝其道,则水旱为并。《诗》云:“五日为期,六日不詹。”《诗·小雅》曰:“终朝采蓝,不盈一襜。五日为期,六日不詹。”注云:“詹,至也。妇人过时而怨旷,期至五日而归,今六日不至,是以忧也。”怨旷作歌,仲尼所录。谓仲尼删《诗》编录也。况从幼至长,幽藏殁身。又常侍、黄门,亦广妻娶。怨毒之气,结成妖眚。行路之言,官发略人女,取而复置,转相惊惧。孰不悉然,无缘空生此谤。邹衍匹夫,杞氏匹妇,尚有城崩霜陨之异;况乃群辈咨怨,能无感乎!《淮南子》曰:“邹衍事燕惠王尽忠,左右谮之,王系之,仰天而哭,五月天为之下霜。”《列女传》曰“齐人杞梁袭莒,战死。其妻无所归,乃就夫尸于城下而哭之,七日城崩”也。
昔秦作阿房,国多刑人。今第舍增多,穷极奇巧,掘山攻石,不避时令。《礼记月令》曰“孟夏之月,无有坏堕,无起土功,无发大众”也。促以严刑,威以正法。民无罪而覆入之,民有田而覆夺之。州郡官府,各自考事,奸情赇赂,皆为吏饵。民愁郁结,起入贼党,官辄兴兵,诛讨其罪。贫困之民,或有卖其首级以要酬赏,父兄相代残身,妻孥相视分裂。穷之如彼,伐之如此,岂不痛哉!
又陛下以北辰之尊,神器之宝,而微行近习之家,私幸宦者之舍,近习谓亲近狎者。宾客市买,熏灼道路,因此暴纵,无所不容。今三公在位,皆博达道蓺,而各正诸己,莫或匡益者,非不智也,畏死罚也。惟陛下设置七臣,以广谏道,《孝经》曰:“古者天子有争臣七人。”郑玄注:“七人谓三公及前疑、后承、左辅、右弼。”及开东序金縢史官之书,从尧舜禹汤文武致兴之道,《尔雅》曰:“东西厢谓之序。”《书》曰:“天球河图在东序。”縢,缄也。以金缄之,不欲人开也。远佞邪之人,放郑卫之声,则政致和平,德感祥风矣。《孝经援神契》曰:“德至八方则祥风至。”臣悾悾推情,言不足采,悾悾,诚恳之貌。惧以触忤,征营慑悸。
于是特诏召瑜问灾咎之征,指事案经谶以对。执政者欲令瑜依违其辞,而更策以它事。瑜复悉心以对,八千余言,有切于前,帝竟不能用。拜为议郎。
及帝崩,大将军窦武欲大诛宦官,乃引瑜为侍中,又以侍中尹勋为尚书令,共同谋画。及武败,瑜、勋并被诛。事在《武传》。
勋字伯元,河南人。从祖睦为太尉,睦孙颂为司徒。勋为人刚毅直方。少时每读书,得忠臣义士之事,未尝不投书而仰叹。自以行不合于当时,不应州郡公府礼命。桓帝时,以有道征,四迁尚书令。延熹中,诛大将军梁冀,帝召勋部分众职,甚有方略,封宜阳乡侯。仆射霍谞,尚书张敬、欧阳参、李伟、虞放、周永,并封亭侯。勋后再迁至九卿,以病免,拜为侍中。八年,中常侍具瑗、左悺等有罪免,夺封邑,因黜勋等爵。
瑜诛后,宦官悉焚其上书,以为讹言。
子琬,传瑜学,明占候,能著灾异。举方正,不行。
谢弼字辅宣,东郡武阳人也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弼字辅鸾,东郡濮阳人也。”与此不同。中直方正,犹言中正方直也。为乡邑所宗师。建宁二年,诏举有道之士,弼与东海陈敦、玄菟公孙度俱对策,皆除郎中。
时青蛇见前殿,大风拔木,诏公卿以下陈得失。弼上封事曰:
臣闻和气应于有德,妖异生乎失政。上天告谴,则王者思其愆;政道或亏,则奸臣当其罚。夫蛇者,阴气所生;鳞者,甲兵之符也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蛇者,阴气所生,龙之类也。龙有鳞,甲兵之符也。”《鸿范传》曰:“厥极弱,时则有蛇龙之{嶭/子}。”《前书》曰“皇之不极,是谓不建,厥极弱,时则有下伐上之痾,龙蛇之{嶭/子}”也。又荧惑守亢,裴回不去,法有近臣谋乱,发于左右。不知陛下所与从容帷幄之内,亲信者为谁。宜急斥黜,以消天戒。臣又闻“惟虺惟蛇,女子之祥”。《诗·小雅》之文也。郑玄注云:“虺、蛇穴处,阴之祥也,故为生女。”伏惟皇太后定策宫闼,援立圣明,《书》云:“父子兄弟,罪不相及。”窦氏之诛,岂宜咎延太后?幽隔空宫,愁感天心,如有雾露之疾,陛下当何面目以见天下?文帝徙淮南王长于蜀,袁盎曰:“淮南王为人刚,今暴摧折之,臣恐其逢雾露病死,陛下有杀弟之名也。”昔周襄王不能敬事其母,戎狄遂至交侵。《史记》曰,周襄王母早死,后母曰惠后,生叔带,有宠。带与戎翟谋伐襄王。孝和皇帝不绝窦后之恩,前世以为美谈。窦太后崩,张酺等奏云:“不宜合葬先帝。”和帝手诏曰:“臣子无贬尊上之文,恩不忍离。”于是合葬。见《皇后纪》也。礼为人后者为之子,今以桓帝为父,岂得不以太后为母哉?《援神契》曰:“天子行孝,四夷和平。”方今边境日蹙,兵革蜂起,自非孝道,何以济之!愿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,俯思《凯·风》慰母之念。《尚书·舜典》曰:“蒸蒸乂,不格奸。”孔安国注云:“蒸蒸犹进进也。言舜进于善道。”《诗·凯风》曰:“有子七人,莫慰母心。”
臣又闻爵赏之设,必酬庸勋;开国承家,小人勿用。《易·师卦·上六爻》词也。今功臣久外,未蒙爵秩,阿母宠私,乃享大封,大风雨雹,亦由于兹。又故太傅陈蕃,辅相陛下,勤身王室,夙夜匪懈,而见陷群邪,一旦诛灭。其为酷滥,骇动天下,而门生故吏,并离徙锢。蕃身已往,人百何赎!《诗·国风》曰:“如可赎兮,人百其身。”宜还其家属,解除禁网。夫台宰重器,国命所继。今之四公,唯司空刘宠断断守善,余皆素餐致寇之人,四公谓刘矩为太尉,许训为司徒,胡广为太傅及宠也。《书》曰:“如有一介臣,断断猗,无它伎。”孔安国注云:“断断猗然专一之臣也。”素,空也。无德而食其禄曰素餐。《易》曰“负且乘,致寇至”也。必有折足覆餗之凶。可因灾异,并加罢黜。《易》曰:“鼎折足,覆公餗。”鼎以喻三公。餗,鼎实也。折足覆餗,言不胜其任。征故司空王畅,长乐少府李膺,并居政事,庶灾变可消,国祚惟永。臣山薮顽闇,未达国典。策曰“无有所隐”,敢不尽愚,用忘讳忌。伏惟陛下裁其诛罚。
左右恶其言,出为广陵府丞。去官归家。
中常侍曹节从子绍为东郡太守,忿疾于弼,遂以它罪收考掠按,死狱中,时人悼伤焉。初平二年,司隶校尉赵谦讼弼忠节,求报其怨魂,乃收绍斩之。
赞曰:邓不明辟。《尚书》曰:“朕复子明辟。”孔安国注云:“复还明君之政于成王也。”言邓后临朝,不还政于安帝也。梁不损陵。慊慊栾、杜,讽辞以兴。黄寇方炽,子奇有识。识,协韵音式侍反。武谋允臧,瑜亦协志。弼忤宦情,云犯时忌。成仁丧己,同方殊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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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栾刘李刘谢列传 白话文翻译
后汉书卷五十七 杜栾刘李刘谢列传现代文
杜根,字伯坚,颍川郡定陵县人。父亲杜安,字伯夷,年少时,杜安即怀有远大志向,注重品行修养。十三岁时,杜安进入太学学习,被人称为“神童”。京师的达官贵人,敬慕杜安的名气,有人写信给杜安,杜安并不打开信封,将来信统统塞在墙的夹壁里。后来,这些达官贵人因事而获罪,朝廷追捕达官贵人的宾客,杜安打开墙壁,拿出书信,印封如故,因此没有受到牵连,当时人认为,杜安有先见之明。后来,杜安担任巴郡太守,在任上有政绩。
杜根为人方正,做事认真。安帝永初元年,杜根被举荐为孝廉,担任宫中侍郎。当时,和熹邓太后临朝称制,外戚把持朝政。杜根认为,安帝已经长大成人,应该亲理朝政,杜根与其他郎中上疏谏言。邓太后看了奏疏,勃然大怒,诏令收捕杜根等,把他们装进缣帛编织的袋子里,在大殿上活活打死。执法者同情杜根,暗中告诉行刑者,手下留情。此后将尸体运出城外,杜根从昏迷中苏醒。邓太后派人来检视尸体,杜根躺在地上诈死,三日后,眼睛里生出蛆虫,杜根这才逃出生天。后来,杜根在宜城县山中做酒保,时间长达十五年,酒家知道杜根是一位贤者,以礼厚待杜根。
及至邓氏家族败亡,安帝身边的人讲,杜根等人是忠臣。安帝说:可惜杜根已死,下诏布告天下,寻找杜根的子孙,准备录用,杜根这才回到家乡。后来,公车署征召,安帝拜杜根为侍御史。最初,平原郡的官吏成翊世,也曾上疏谏言,奏请邓太后归政,被免官抵罪,此次,与杜根一起被征召,受拜为尚书郎,得到重用。有人找到杜根,问:“在以往,你遭遇横祸,天下人都很佩服你的忠勇气节,你的朋友也不少,为何要隐居在山里,自讨苦吃?”杜根答:“我在民间隐居,又不是躲在荒山野外无人烟处。我担心猝然露面又会连累到家里的亲人,想想还是算了吧。”在顺帝朝,杜根升任济阴郡太守,后来辞官回家,在家中去世,享年七十八岁。
成翊世,字季明,从少年起,成翊世努力学习,深明大义。安帝延光年间,中常侍樊丰、安帝的乳母王圣,一起谮毁皇太子刘保,皇太子刘保被贬为济阴王。成翊世接连上书,为皇太子鸣冤,又说樊丰、王圣肆意诬陷,蒙蔽皇上。安帝不肯采纳成翊世的谏言,而樊丰等人,则借机诬陷成翊世,结果,成翊世被判成重罪,投入监狱等死。安帝下诏,免官抵罪,将成翊世遣送回家乡本郡。及至济阴王刘保即位,就是顺帝,司空张皓征召成翊世。张皓认为,此前成翊世为太子鸣冤遭免职,推荐成翊世为议郎。成翊世认为,自己做的是分内之事,算不上什么功劳,耻于接受职务,自我弹劾,返回家中。三公府再次征召,成翊世不肯应召。尚书仆射虞诩很看重成翊世,欲引荐成翊世,共同参与朝政。虞诩上书推荐,顺帝征召成翊世,拜为议郎。再后来,尚书令左雄、仆射郭虔举荐成翊世为尚书。成翊世在朝中担任尚书,坚持原则,受到百官尊敬。
栾巴,字叔元,魏郡内黄县人。栾巴喜欢经术。在顺帝朝,栾巴以宦官身份,主管掖庭事务,升任黄门令。这并非栾巴想担任的职务。栾巴为人耿直,熟悉经典,虽然在宫内担任官员,与其他宦官不同,很少与他们交往。后来,栾巴的生殖器功能通畅,栾巴上书,乞求退出内宫。顺帝拜栾巴为郎中,四次升迁,栾巴担任桂阳郡太守。桂阳郡地处边陲,人们不熟悉汉朝的礼仪、制度,栾巴为当地官吏制定婚丧嫁娶礼仪,兴办学校,以文化促进当地风俗转变。即使是衙门里的低级官吏,栾巴也会经常检查他们的学习、功课,还要考试,根据能力、成绩,决定升迁。栾巴处理政事,明察善辨,在任上七年,以身体有病,乞骸骨,请求退休。
荆州刺史李固推荐栾巴,认为栾巴治理地方有政绩,朝廷征召,拜栾巴为议郎,代理光禄大夫。栾巴与杜乔、周举等八人,作为朝廷特使,巡视州郡。
栾巴出使徐州返回,出任豫章郡太守。豫章郡有许多山川,常闹鬼怪,小民百姓要花费很多钱财,祭拜鬼神。栾巴懂得道术,自称能够驱使鬼神,于是将祭拜的庙宇拆毁,对带头装神弄鬼的巫师,严加惩治。从此怪异之说烟消云散。刚开始,百姓感到恐惧,后来安下心来。再后来,栾巴改任沛国相,所任职务均有政绩,朝廷征召栾巴,拜为尚书。恰逢顺帝驾崩,需要营建宪陵,陵寝周围有许多百姓的坟墓,负责营建陵寝的官员,欲将这些坟墓统统铲平。栾巴接连上书,苦苦谏诤。当时,梁太后临朝称制,下诏诘问栾巴:“大行皇帝晏驾已经有些时日,占卜选择陵寝庙园,务求从简,注意简省,陵寝所占用的地面,不过二十顷。栾巴上书,妄言主事者大肆毁坏百姓的墓冢,上书与事实不符,被搁置,没有交予朝臣廷议。栾巴仍然坚持己见,再次上书,诽谤朝廷,狂悖愚昧,此风断不可长。”为此事,栾巴被捕入狱,以免官抵罪,在家中遭到禁锢,不得出仕为官。
又过去二十余年,灵帝即位。大将军窦武、太傅陈蕃在朝中辅政,征召栾巴,拜为议郎。陈蕃、窦武被杀,栾巴以同党受到牵连,被贬出京师,担任永昌郡太守。栾巴以自身有过失,自我弹劾,又称身体有病,不能赴任,而后上书谏诤,为陈蕃、窦武鸣不平。灵帝震怒,下诏严加惩治,栾巴被投入廷尉署监狱。在狱中,栾巴自杀。栾巴的儿子栾贺,后来官至云中郡太守。
刘陶,字子奇,又名刘伟,颍川郡颍阴县人。刘陶是西汉济北贞王刘勃的后人。刘陶为人简易,不拘小节,凡与刘陶交往的朋友,一定是志趣相投者。喜好相殊,即使富贵,刘陶也不肯与他们交往;志趣相投,即使贫贱,刘陶也不会嫌弃。同族人刘恺,以注重品行修养而闻名,特别器重刘陶。
当时,大将军梁冀在朝中专权跋扈。桓帝一直没有子嗣,国家连续几年遭受灾荒,百姓饥困,灾异频现。刘陶在京师太学游学,向朝廷上疏,提出谏言:
臣听说,人没有天地,无以为生,天地没有人,无以为灵。帝王没有人民,无以成为帝王,人民没有帝王,无以享受安宁。上天之与帝王,帝王之与人民,犹如头脑之与手足,手足之与头脑。陛下年轻,圣德隆厚,继承大统,继续永存之福祚,遵循不易之典章,目不视鸣条之战事,耳不闻兵车之隆隆。对于天灾,不会有切肤之痛,地震、日食,也不会伤及陛下之圣体。因此,陛下蔑视三光异象,轻视上天震怒。当年,高祖起兵,不过是一介布衣,高祖铲除暴秦之弊政,追逐亡周之麋鹿,救死扶困,最终创立帝业,功绩昭显于后世,可谓辛苦备至,福祚延续至今。陛下继承大统,不能增加祖宗之圣德,却忽视高祖之艰辛,将国家利器假手于人,授邪人以权柄,使得群丑刑虏,虐害小民,祸乱华夏,流毒遍布远近,因此,上天降下灾异,以警示陛下。陛下没有省悟,反而让虎豹在麋鹿奔跑之地筑窟,让豺狼在苑囿哺乳。这样做,与唐尧重用大禹、后稷,益掌管朕虞,为民众谋利,相距何其遥远?如今,州牧、郡守、县长、县吏,上下交并,犹如封豕长蛇,吞食天下。商贾小贩,沦为冤愁之魂,贫病冻馁者,沦为饥寒之鬼。高门大姓,蒙受东观之辜,家室富裕者,触碰无妄之灾。死者悲愤于坟冢,生者涕泣于朝野,愚臣对此不免长吁短叹。当年,暴秦将要灭亡时,直言谏诤者遭到诛杀,谄谀奉承者得到奖赏,有嘉言善谋者不敢进言,主持朝政者信口雌黄。阎乐在咸阳骄悍跋扈,赵高以车府令耀武扬威。权柄下移,二世懵懂无知;权威失去,二世不知省悟。古今一样,可谓成败之势已成。愿陛下远观强秦之颠覆,近察哀帝、平帝之变故,得失昭然,祸福可见。
臣听说,国家危殆,非仁者不能扶持;天下大乱,非智者不能匡救。因此,商王武丁得到傅说,得以消除鼎雉之祸,周宣王重用申、甫,得以挽救夷、厉之乱。
臣看到,原冀州刺史南阳郡人朱穆,原乌桓校尉臣同郡人李膺,都是为人正直、处事廉洁、行为高尚、超凡脱俗的士人。朱穆此前在冀州,奉陛下诏命荡平贼寇,摧毁奸党,廓清朝纲。李膺历任州牧、郡守,率身垂范,后来掌管军事,威震朔北。二人都是中兴良臣,作为国家栋梁,应该把他们召回朝廷,辅佐陛下,对上光耀北斗,对下镇抚诸侯。臣再次妄议朝政,不避忌讳,犹如晨露暴露于阳光,自取灭亡。臣只是哀叹天下不幸,不顾他人哀怜臣之愚昧。
奏书递上,没有回音。
在当时,有人上书,认为流通的钱币币值太小,钱币轻薄,因此造成百姓穷困,应该多铸些大钱。皇上将奏议交予四府、朝臣及太学儒生讨论。刘陶上疏谏言:
明王圣君接受天命统领万物,与众人行事的方式依然相同。建立功业,众人欢欣喜悦;兴师用兵,军人跃跃欲试。因此,建造灵台,有诸侯派人祝贺;出兵讨伐,有将军跃马扬鞭。一切皆能顺乎天意,符合人理。臣读了陛下铸币的诏书及大臣对于币值轻重的廷议,陛下广泛征求意见,不遗漏卑贱之人,草莽士人也能发表意见。
臣以为,当今忧患,不在于铸币,而在于民众饥困。百姓生活的最大问题,莫过于粮食,其次才是商业。因此,先王在观察天象时,敬授民时,抚育万物,男子不撂荒耕地,女子不闲置机杼。君臣之道,按照义理运行,王化之路畅通。吃饭问题,是国家大事,是生民的大事。臣注意到,最近几年,禾苗尽毁于蝗螟之口,机杼不能满足公私之需。百姓每天焦虑的吃饭问题,忧虑无尽的徭役,与钱币的币值、铢两的轻重,孰轻孰重?即使朝廷将砂石化作黄金,将瓦砾变为美玉,如果百姓渴无所饮,饥无所食,就是有伏羲氏的美德,唐尧、虞舜的英明,陛下也不能保证萧墙之内不起祸端。百姓可以一百年不经商,不可以一日不吃饭。吃饭问题,才是当务之急。群臣廷议,不了解稼穑、粮食的重要,却侈谈铸币的方便。的确,有些人由于钱币轻重,因缘使诈,以谋取利益。利益有限,诈谋欺众者盛行,铸币的祸端就会产生。万人铸币,一人定夺,尚且不能解决问题;如果一人铸币,万人从中谋取利益,问题岂不是更多?以阴阳为炭,万物为铜,役使缺衣少食的民众,满足不知餍足的官吏,不能满足索取。陛下想要使国家富强,百姓家中殷实,关键在于减省徭役,停止无休止的掠夺,让百姓不会因徭役过重而困顿,能满足基本生活的需要。陛下圣德,哀怜海内百姓,伤感百姓生活艰难,欲铸造钱币,平衡钱币的轻重,弥补市场交易的不便,这就好像在沸水中养鱼,让鸟在烈火上栖息。水、木,本来是鱼鸟赖以生存的地方,如果不能节用,也会枯竭。愿陛下暂且放下铸币的诏命,停止铸币的廷议,倾听民众的呼声,向路上的老叟问计,日月则会光辉照耀,山河会更加壮丽。天下民心,国家大事,会一目了然,不再有遗憾。
臣诵读《诗经》,在读到《诗经·鸿雁》时,痛感远征将士悲壮,哀思百姓徭役繁重,每次读罢,放下诗篇,不免长吁短叹。近来,听到远征将士忍饥受寒的消息,远甚于《诗经》的描述。因此想起,匹妇吟唱鲁国君主之苛政,也是为此吧?我思考《白驹》的含意,踟蹰徘徊,夜不能寐。又想起当今天下,土地辽阔,得不到开发利用,民众虽多,仍然啼饥号寒。朝廷小人当道,相互引荐,窃取权柄,犹如鹰扬天下,像乌鸦一样,贪得无厌,吞肉及骨。臣真的担心,服徭役的匠人、百姓,会在板筑之间揭竿而起,奋臂攘拳,登高一呼;天下愁怨的民众,则会风云际会,起来造反。即使有好的钱币,又将如何挽救危局!目前的危局,犹如举起烹牛之巨鼎,悬于纤细之枯木,可叹诗人奋笔疾书,令人不忍目视,徒增潸然泪下。
臣乃东野一狂生,不谙大义,因为朝廷广泛征求谏言,对策或有失偏颇,会遭受鼎镬之祸,为天下人所耻笑。
桓帝放弃铸造新币。
此后,刘陶被举荐为孝廉,担任顺阳县长。顺阳县有许多奸猾之徒,刘陶到任,在官吏、百姓中招募有气力的勇壮之士,即使做过违法的事情,或亡命、奸诈之徒,只要敢于在生死关头挺身而出,都会考虑录用。有剽悍、敢死之士过晏等十余人,前来应募。刘陶对这些亡命之徒犯下的罪行严加申斥,而后,敕令他们改过自新,以观后效。又让他们去招揽朋友,得到数百人,作为县长掌握的人员,随时待命。刘陶在县里查办罪案,扫荡奸邪,办案有如神助。再后来,刘陶因病遭免职,顺阳县的官吏、百姓依然思念刘陶,为之作歌:“邑中不乐,思我刘君。何时复来,安此下民。”
刘陶通晓《尚书》《春秋》,为典籍训诂作注。刘陶推崇三家古文《尚书》(注:三家指的夏侯建、夏侯胜、欧阳和伯),审定、校正文字,有七百余处,起名字叫《中文尚书》。
后来,刘陶担任侍御史。灵帝早就听说过刘陶,在宫中多次召见。当时,巨鹿郡人张角,伪托大道,妖言惑众,蛊惑百姓。刘陶与奉车都尉乐松、议郎袁贡联名上疏:“圣王通过天下人的耳目,了解下情,不至于受到蒙蔽。如今,像张角一类的恶徒,仍然很多。前司徒杨赐奏闻陛下颁发诏书,切责州郡,护送流民返回家乡,恰逢杨赐辞职,奏书没有起到作用。后来,陛下颁发大赦令,张角余党聚集在一起,不肯解散。四方传言,说张角等派人流窜于京师,窥视朝廷,鸟语兽心,遥相呼应。州郡官员有所顾忌,不敢奏报,只是相互告诫,也看不到正式公文传达。陛下应该颁发明诏,悬赏捉拿张角等,以爵位封土授爵。有胆敢回避责任者,与案犯同罪。”灵帝仍然没有省悟。此后,灵帝诏令刘陶,按照顺序,编订《春秋》。第二年,张角造反,海内鼎沸,灵帝这才想起刘陶的谏言,封刘陶为中陵乡侯,三次升迁,刘陶担任尚书令。受刘陶举荐的官员担任尚书,刘陶难以与其共事,乞求从繁杂的政务中脱身,灵帝拜刘陶为侍中。刘陶多次直言进谏,受到权臣忌惮,后来改任京兆尹。上任时,刘陶要先缴纳一千万钱,用以资助修建宫殿,刘陶素来清贫,也耻于用钱买官,遂称身体有病,不能听政。灵帝器重刘陶,原谅刘陶不肯出钱,又征召刘陶,拜为谏议大夫。
当时,天下纷纷扰扰,汉室江山摇摇欲坠,贼寇肆虐。刘陶忧心如焚,再次上疏:“臣听说,事情紧急时,不应该以沉默应对,心中痛苦时,不应该凝神屏气。臣看到,此前遭遇张角之乱,又遭遇边章之祸。每当听到有骑兵带着羽书,飞驰京师,奏报边郡告急,臣心中犹如火焚般地焦虑,四肢发抖。而今,西羌叛乱,私自设置将帅,这些人多是段颎的故吏,熟悉战阵,了解西部山川形势,诡诈多端。臣担心,他们会窜出凉州,袭扰河东郡、左冯翊,而后包抄西部汉军,再向东流窜至函谷,居高临下,窥伺洛阳。如今,叛贼已经攻下河东郡,臣担心,叛贼很快就会狼奔豕突,直奔京师。如果真的这样,南面的道路将被阻断,车骑将军将会陷入孤立无援,函谷关以东,军民惊慌失措,四方动摇,即使朝廷颁发诏令,也会呼之不应。即使有田单、陈平这样的奇谋士人,也会无计可施。此前,臣通过驿站快马,向朝廷上书,陈述厉害,应该尽快停止征缴赋税,动乱或许可以停止。上书在主管官员处,延宕至今,无人过问。而今,三郡百姓四处流亡,南下出武关(注:在南阳郡),北上出壶关(注:在上党郡),风卷残云,唯恐落在后面。三郡百姓存活者,仅剩下十分之三四,军吏士民,悲愁观望。百姓有流亡保命之虞,却无人挺身而出,抵御乱贼。西边贼寇,逐渐逼近,咫尺之远,号角联营,胡骑驰骋,已经逼近皇陵。将军张温,勇猛善战,足智多谋,主事者旦夕催促,急于进军,汉军缺少后援,一旦失利,恐怕难以相顾。臣自知,所言不符合某些人的心意,多次遭到厌弃,臣又不愿闭口不言。臣以为,国家安稳,臣才能蒙受余庆,国家危亡,臣只能家破人亡。臣奉上奏章,陈述八件当下急需解决的要务,奏请陛下,抽出些许时间,垂问省察。”这八件事情,大多有关大乱的成因,强调宦官祸乱朝纲,是其主因。宦官知道刘陶上疏的内容,同样如坐针毡,一起谮毁刘陶:“此前,张角逆党叛乱,皇上颁发诏书,宣示朝廷恩信,在此之后,贼寇相继悔过。而今,四方太平无事,刘陶嫉恨朝廷,对朝政不满,妖言惑众。州郡并无警讯,刘陶缘何知道将要大乱?臣等怀疑,刘陶与贼寇暗中勾结。”朝廷收捕刘陶,关押在黄门北寺监狱,每日严刑拷打。刘陶自知必死无疑,对使者说:“朝廷此前拜臣为谏议大夫,朝廷为何要设此职务?而今,臣受到邪臣谮毁,恨不能像伊尹、吕尚一样辅弼朝廷,但愿像殷商三位仁士,为国殉难。”刘陶屏住呼吸,将自己闷死。听到刘陶的死讯,天下士人莫不为之惋惜。
刘陶生前著有书籍,达数十万言,又著《七曜论》《匡老子》《反韩非》《复孟轲》。刘陶上书,就政事提出的谏言、条陈、赋、奏、书、记、辩疑,还有一百余篇。
当时,司徒东海郡人陈耽,以所谓罪名,被关押在监狱,与刘陶一起被害。陈耽以忠诚、正直享有盛名,历任司空、太尉、司徒。灵帝光和五年,灵帝诏令朝中公卿,根据民间的流言蜚语,检举揭发州部刺史、郡府二千石官员,以及被民众痛恨的不法官吏。太尉许戫(yù)、司空张济勾结宦官,收受货赂,宦官的亲戚子弟,很多人贪赃枉法,行为污浊,没有人敢于查问。朝廷官员只是将矛头指向边远的小郡,操守清白、对百姓有恩的官员,有二十六人被查办。当时,有官吏到阙门申诉冤情,陈耽与议郎曹操上书:“公卿所弹劾的官员,大多为清廉之臣。朝中主事者结党营私,包庇真正的贪官污吏,逮捕的尽是良吏。”上书内容,言辞恳切。灵帝责备许戫、张济,后来,这些被查问的官吏,一律被征召,拜为议郎。宦官对此颇有怨言,诬陷陈耽,陈耽被捕入狱,死在狱中。
李云,字行祖,甘陵县人。李云好学,熟悉阴阳道术。最初,李云被举荐为孝廉,担任白马县令。
桓帝延熹二年,桓帝诛杀大将军梁冀,中常侍单超等五人皆以诛杀梁冀有功,受封为列侯。之后,五人把持朝政,左右朝廷对朝臣的选拔及任用。桓帝立掖庭的民女亳氏为皇后,几个月时间,亳皇后的亲属有四人受封为列侯,灵帝的赏赐达亿万。当时,地震频发,灾异频仍。李云为人刚强,对国家的安危忧心忡忡,心中难以忍受,于是上书朝廷,没有为上书缄封,同时将上书的副本送交三公府。李云说:“臣听说,皇后应当是天下国母,其德行堪配地坤之灵,选择皇后得人,风调雨顺,选择皇后不得人,会地动山摇。近些年,连年发生灾异,可谓灾害频仍,这是皇天在警告。而且,告诫的力度很大。从高祖接受天命,已经有三百六十四年,汉室已经历三百六十余年,此为一个周期,会有黄精出现,凡陈氏、项氏、虞氏、田氏、许氏,这些姓氏,都不能在朝中担任太尉、太傅,不可以领兵。如果他们掌握的权力太大,皇帝要有所警惕。皇帝还应该按照功劳,论功行赏。此前梁冀把持朝政,权倾天下,流毒甚广。梁冀伏罪被杀,不过是招来家臣,处死而已。为此,陛下封赏宦官上万户食邑。如果高祖知道此事,会有何想法?西北在外征战的将军,是否会因此而消极厌战?孔子说:‘帝者,谛也。’如今,朝廷的官位混乱,小人谗佞,贿赂公行,却能够享受高位,使得朝政受损。陛下随意拜授官职,不经过丞相审核。陛下这样做,将置‘谛’于何位?”桓帝看了上疏,异常愤怒,下诏有关部门逮捕李云。诏令尚书亲自持戟押送李云至黄门北寺监狱,又派中常侍管霸,配合御史中丞、廷尉,联合审案。当时,弘农郡五官掾史杜众,对李云因言获罪非常哀伤,上疏桓帝,愿意陪李云受刑。桓帝更加愤怒,遂将杜众一起逮捕,交予廷尉严惩。大鸿胪陈蕃上疏,为李云辩冤:“李云所言,虽然触犯忌讳,忤逆陛下,其本意还是为国尽忠。在往昔,高祖容忍周昌刺耳之言,成帝赦免朱云忤逆之罪。今日,陛下杀了李云,臣担心剖心沥胆的忠言,将会从此断绝,陛下也会遭到世人讥讽。臣不惧触犯龙鳞,冒死罪为李云求情。”太常杨秉、洛阳市长沐茂、郎中上官资,共同上疏,为李云求情。桓帝愈发恼怒,有关官员上奏,认为应该以不敬罪,惩治这些官员。桓帝下诏,愤怒叱责陈蕃、杨秉,二人被免去官职,遣送回家乡本郡,沐茂、上官资被罚俸禄二等。当时,桓帝在濯龙池游幸,管霸启奏对李云等人的处理结果。管霸假惺惺地说:“李云是来自民间的蠢儒,杜众是郡中小吏,出言狂悖,不足以治罪。”桓帝对管霸讲:“帝欲不‘谛’,这是何话,中常侍欲为这些人讲情?”回头对小黄门说,“准奏。”遂将李云、杜众在监狱处死。再后来,冀州刺史贾琮巡视属下郡县,途经李云的墓地,停下车祭祀,在墓旁刻石勒碑,以资怀念。
评论如下:《礼经》有五谏(注:讽谏、顺谏、窥谏、指谏、陷谏),以讽谏为上。讽谏时,以托物寄托情愫,以文章表明态度。要想做到“言之无罪,闻者足戒”,贵在表达思想时力求准确,被谏言者容易接受,道理合乎经义。无畏进谏,直言犯上,难道欲沽名钓誉?李云身处茅屋,不懂得欲行事成功,首先要保守秘密,还把谏书公开,放言攻击三公,直至被杀,仍然义无反顾,简直是古人讲的“狂徒”!未取得信任之前,就敢大胆向皇帝直言进谏,只能被认为是肆意诽谤。韩非子曾经讲过:谏言不易。
刘瑜,字季节,广陵国人,高祖父是西汉广陵靖王刘守,父亲刘辩,曾担任清河郡太守。刘瑜从小好学,熟读经书,喜欢研究图谶、天文、历法、算术。州郡延请刘瑜,刘瑜不肯任职。
桓帝延熹八年,太尉杨秉举荐刘瑜为贤良方正,及至抵达京师,刘瑜就朝政,上疏朝廷:
臣刘瑜思忖,东边清河郡偏僻,因为臣是刘氏宗室,得以免除徭役,毋须在军营服役。原太尉杨秉听说臣熟读典籍,谬为举荐,诚希望臣以愚直,对朝政有所裨益。太尉杨秉忠心为国,尚未得到臣报答,命丧黄泉。臣在郡县,听到民间有歌谣,讽刺朝廷权臣,对百姓施以虐政,远近皆有叹息之声,臣为此而悲戚,泣血涟涟。因有太尉引荐,臣幸得以圣上垂问,敢于奏报真情,不敢有所回避。诚愿陛下抽出闲暇,认真阅览,对于过往政事,为何有人嗟叹,天灾为何频仍。
人们常讲,朝廷封建诸侯,对应天上的二十八星宿,位置至关重要,有关国运之兴衰。如今,后宫宦官可以裂土受封,宦官寻找干儿子,立下胤嗣,传承爵位,或从亲属过继儿子,或在社会上买儿子。这些做法,违背朝廷封建诸侯的本意。
在古代,天子可以娶九位女子,娣、侄有序,《河图》谈到后嗣,也在这九房中产生。如今,后宫的嬖女,以相貌取悦于陛下,希求陛下临幸。这些女子正当盛年,每天只是吃喝玩乐,在后宫精神空虚,生出许多事端,既耗费国家资财,又耽误青春美貌。而且,天地之性,在于阴阳,如隔断男女之大欲,将会有水旱灾害。《诗经》讲:“五日为期,六日不詹。”后宫女子得不到临幸,怨旷变作歌声,孔子有过评述。更何况,这些美女从幼年起,直至长大成人,都幽禁在后宫,不能接触男人。后宫的常侍、黄门,却可以广纳妻子,得不到性爱的女子,怨毒之气结成妖祥。路人传言,朝廷征发百姓的女儿,放在后宫,陛下不能临幸,还要多次征求,百姓听到征求的消息,惊恐万状,诽谤之声,屡见传闻。邹衍匹夫,杞氏匹妇,尚且有城墙崩塌、五月降霜之异象。更何况这么多女子,不能得到爱幸,愁怨哀怼,上天能没有感应!
在往昔,始皇建造阿房,国中有很多人被处以徒刑。今天,宫中增加馆舍,穷尽奇巧,攻石垒山。官府以严刑催逼,以明正典刑威胁。百姓无罪而陷入法网,民众的良田遭到侵夺。州郡官府,自行其是,多行贿赂。违法官吏,为所欲为。民众愤懑郁结,只能起而造反,误入贼党。于是朝廷发兵,征剿讨伐。贫困百姓,不得不舍弃性命,以获得赏酬,父兄间相互伤害,妻孥忍痛离别。百姓穷困到如此地步,即使朝廷征剿,又能怎样,闻之令人哀恸!
陛下以北辰之尊,拥有神器,常微服私行,到宦官家、民间游玩,像宾客一样,在市场上采买。跟随的宦官气焰熏天,横行无忌。朝廷三公,都是博学鸿儒,通晓经书的士人,却明哲保身,对朝政过失听之任之。并非官员不肯出力,而是怕死,担心受罚。愿陛下设置七位大臣,扩大谏言之路,打开东阁,阅览史官之书,从尧舜禹汤文武治国之道汲取经验,远离佞邪之人,放弃郑卫之声,寻求天下太平之道,感受德政带来的祥瑞。臣推心置腹,表达衷情,所言不足采纳,又担心忤逆圣上,诚惶诚恐。
桓帝下诏,特别召见刘瑜,就灾异频发咨询刘瑜。刘瑜按照经书、图谶,向桓帝逐项解释。当朝官员,欲令刘瑜谨慎用辞,委婉陈述,又提出其他问题,让刘瑜回答。刘瑜逐一解答,有八千余言,均能切中时弊。最终,桓帝没有采用,只是拜刘瑜为议郎。
及至桓帝驾崩,大将军窦武欲在宫中诛杀宦官,任命刘瑜为侍中,又拜侍中尹勋为尚书令,共同谋划。及至窦武败亡,刘瑜、尹勋同时遇害。详情记载在《窦武传》。
尹勋,字伯元,河南郡人。叔祖父尹睦担任太尉,尹睦的孙子尹颂担任司徒。尹勋为人刚毅,行事方正。年少时,尹勋阅读史书,读到忠臣义士的事迹,常会放下书籍,仰天长叹,自以为言行不合世俗,不愿意接受州郡及三公府征召。在桓帝朝,尹勋以有道之士,受到朝廷征召,四次升迁,担任尚书令。桓帝延熹年间,桓帝杀了大将军梁冀。此后,桓帝诏令尹勋安排朝中官员,尹勋的安排颇有方略,桓帝封尹勋为宜阳乡侯。仆射霍谞,尚书张敬、欧阳参、李伟、虞放、周永,受封为亭侯。后来,尹勋官至九卿,因为有病被免职,又受拜为侍中。延熹八年,中常侍具瑗、左悺等人有罪,遭免职,被褫夺封邑,尹勋等人受到牵连,被褫夺爵位。
刘瑜被杀,宦官将刘瑜此前的上书全部焚烧,说这是妖言惑众。
刘瑜的儿子刘琬,继承刘瑜的学问,懂得占卜术,能解释灾异。刘琬被举荐为方正,没有应召。
谢弼,字辅宣,东郡武阳县人。谢弼为人质朴,处事公正,被乡里人看作是儒宗。灵帝建宁二年,灵帝诏令州郡举荐有道之士,谢弼与东海国人陈敦、玄菟郡人公孙度参加对策,被任命为郎中。
当时,有一条青蛇出现在前殿,大风吹倒树木,灵帝诏令朝中公卿以下官员,就此异象陈述朝政得失。谢弼密封上疏言事:
臣听说,和气对应有德之君,妖邪生于失政之朝。上天以灾异告诫,帝王应该据此深思,朝政是否有缺失,治国是否有亏欠,奸臣是否受到惩治。蛇者,为阴气所生;鳞者,为甲兵之应。《洪范五行传》讲:“君王衰弱,会有蛇龙妖祥出现。”最近,荧惑星停留在亢宿,不肯离去,这表明朝中有近臣谋乱,就在陛下身边。陛下身边的侍臣,无论是谁,都应将他们驱离,以消除灾祥。臣听说:“惟虺惟蛇,女子之祥。”皇太后在宫闱定策,策立陛下即位,《尚书》讲:“父子兄弟,罪不相及。”窦氏伏罪被杀,怎么能牵连到太后?太后被幽禁在后宫,其愁怨感动上天,太后一旦患上重病,陛下将有何面目面对天下?在往昔,周襄王不能敬事母亲,戎狄趁乱侵犯王室。和帝不肯断绝窦太后的恩情,在前朝传为美谈。《礼经》说为他人后嗣者,即为他人的儿子。如今,陛下以桓帝为父,岂能不以太后为母?《援神契》讲:“天子行孝,四夷和平。”现在,边境军情紧张,四方兵革蜂起,陛下不能敬奉孝道,何以解救危急!愿陛下仰慕舜帝,有蒸蒸孝顺之心,深思《诗经·凯风》之意,抚慰太后。
臣听说:朝廷封赏爵位,一定要封赏功臣、勋臣。无论是开国君主,还是继位君主,都不能任用小人。如今,功臣在外征战,没有得到封赏,陛下的阿母、私宠,却享有爵位,上天刮大风、下冰雹恐怕就是这个原因。还有,原太傅陈蕃,辅佐陛下,勤于王事,夙兴夜寐,却遭到邪人诬陷,无辜被杀。这些邪佞滥施淫威,震动天下,忠臣的门生、故吏,也遭到禁锢、流放。陈蕃已经成冤魂,百身难赎!应该释放陈蕃的家属,让他们返回家乡,解除禁锢之网。宰相、三公,是国家重器,为国运所系。如今,朝廷有四公,唯有司空刘宠,克己复礼,始终谨守善行,其余皆尸位素餐,饱食俸禄。如此下去,国家将会鼎足折断,遭遇倾覆之祸。陛下可通过这次灾异,将他们一并罢黜。还要征召原司空王畅、长乐宫少府李膺参与政事,灾异或可消除,国祚或可延续。臣乃山薮愚顽,不识国体。策书讲“无有所隐”,臣才敢略尽愚忠,忘记忌讳。臣等待陛下惩治。
灵帝身边的近侍,对谢弼的谏言异常忌恨,谢弼被贬出京师,出任广陵郡府丞。谢弼随后辞官,回到家乡。
中常侍曹节的侄子曹绍,担任东郡太守,对谢弼尤为忌恨,遂以某项罪名,收捕谢弼,严刑拷打,谢弼死在狱中,世人痛悼谢弼被冤杀。献帝初平二年,司隶校尉赵谦为谢弼申诉,说谢弼忠心为国,坚守节操,奏请献帝为忠臣申冤。献帝逮捕曹绍,诛杀曹绍。
赞辞如下:邓不明辟,梁不损陵。慊慊栾、杜,讽辞以兴。黄寇方炽,子奇有识。武谋允臧,刘瑜亦协志。谢弼忤宦情,李云犯时忌。成仁丧己,同方殊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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